母性之月 上————撒旦的小柠檬

"是我亲手做的。都是营养健康食品，对贫血尤其有益。"加百列背着手，像模像样的道，"这是参枣莲子糕、还有银耳樱桃桂圆羹，还有。"

他一一介绍菜名。

自然，做为魔王，路西法几乎不用吃东西──他甚至忘记自己上次用餐是在哪个世纪。至于不时的放血，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影响。

没想到弟弟居然如此郑重其事，如照顾缺铁性重度贫血的病人。

"真是太可爱了。"他托头，微笑，任弟弟将食物塞进嘴，然后舔加百列的手指。

"哥哥很乖哟。"加百列接着掰了一块糕点，咬下一半又喂另一半给路西法。

他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从固体食品到羹与汤......

亲密无间。

──加百列滑落时将一只叉子碰掉，发出清脆却刺耳声响。

"殿下......殿下怎么了？"站在周围的侍者顿时脸色苍白。......那位的弟弟若有什么差错，他们怎担当得起？

不想路西法抬起手，意思让他们全部退下。

低头，仔细观察蜷缩成一团的加百列，他两只小手向后抓着背。

"这些地方痛，是么？"路西法从弟弟肩胛骨，一路下滑到腰。

"嗯，不要紧。"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王抱起他，走入隔壁的卧室，放在床上。

"不要动。"路西法让弟弟俯卧，从后面剪开他衣服。

"嘻嘻，哥哥很浪费哟。"

"哦？"

"衣服是你昨天才叫人做的。"加百列额头渗出汗珠，呼吸也沉重起来，他紧紧抓着枕头，指尖几乎把布料撕裂。

"为何不哭？我可是非常期待的等你流眼泪呢。"

"坏哥哥。"加百列还是没有。

"我很坏，我最喜欢看你哭了。"哥哥的手轻轻揉擦他背部，"好了，它们出来了。"

"它们......"加百列稍稍侧过头。

黑色的能量聚集在他与哥哥之间，瞬间......某种特异力爆发。

"你的翅膀。"

"翅膀。"加百列重新坐起来，扭头细细端详。

"黑的......"小手摸着羽毛，停顿了片刻，"......六只。跟哥哥一样，黑色的。"

"没错，与我相同。并且。"魔王收起六翼，撤下他的袍子，"你看。"

"哦......？"小东东爬到哥哥背部，他瞧见──

在路西法收起翅膀的时候......那里布满着伤痕、红色的疤......

"也是......"加百列。

"没错，在我长出羽翼之前或者收回它们之时，背部的状况和你完全相同。"

"一定很痛。"加百列脸温柔的贴上去。

"不，早没有感觉了。"

"可怜的哥哥，我会保护你。"他抱住他。

不久之后，小家伙就那样睡着了。──毕竟生出羽翼是件很消耗体力的事情。

魔王拿起公文准备继续批改，在此之前，他又看了看怀里弟弟平静的容貌。然后淡淡的道："我已经得到他了。"

"我已经失去他了......"──远在另一个空间，天使迷迦勒说。

迷迦勒，红色头发、深蓝的眼──除去这两点，咋看上去几乎跟路西法一模一样。

"我已经失去他了。"迷迦勒坐在伊甸园的一棵天使树下，几千几万次的重复道。

他，迷迦勒，厌恶──虽然这个词不应该是天使说的──，可是没错，他厌恶休息日。如果没日没夜的持续工作，他会感觉好一些的。──他不能停下来，一秒锺都不想。

只要有片刻的空闲，他便感到巨大的、无法抵御的孤独。

做为天使长，被神所信任、被下属所崇敬、被普通天使们簇拥......

然而，他想自己是──一无所有。

他如今为信仰忙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可以支撑他活下去。

"我已经失去加百列了......"──的确，他唯一的温暖和理解，精神上最初也是最终的依靠......

"在圣魔战争中，永远的死去......消失了......"手抚摸树干。

很久之前他们一起种下这棵小树，而正如同大多数天使树一样──它永远不会接出卵、孵化变为小天使。永恒的、孤零零的在那里......

而它，现在成了加百列留下的唯一的纪念品......

第一卷──纪念4、

音符顺着指尖儿飘到空气中，与风共同飞翔......

加百列坐在竖琴凳上，腿交叠，双手灵巧的拨弦，演奏出美妙的音乐。──那银色的琴身对他的小身躯来说太大了点儿，但他并不失优雅。

草地后的丘陵，几个堕天使侍卫远远望着。

"这让我想起在伊甸园中的那会儿。"其中之一说。

"不爱说话、通常用竖琴表达。不是吗？"另一个道。

"嗯，天使长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了。"

"‘天使长'这个词是魔王禁止的呀。别忘了进来时的契约，我们不能透漏给加百列殿下任何有关他过去的事情。"

"是啊，万一被听见就完蛋了。不过说真的......加百列殿下的以往，整个后乐园里一无所知的也只有他自己。"

"因为忘记一切对他来说最幸福吧。但他真的是完全一无所知吗？"

乐声忽停下来，加百列站起之后直接拍打着羽翼到上空，飞过两位侍卫头顶时，很有礼貌的点头微笑了一下。

"就如同从前一般的......"他们道。

"殿下去哪里了？"侍卫看着加百列消失的地方，"哦......，想必魔王陛下来了。"

"哥哥。"水晶的巨大宫殿，加百列几乎呈自由落体状扑到路西法怀中。

魔王把放他下来，接着一束黑百合出现在小家伙胸前。

"它们很美。"

"一周岁生日快乐。加布。"

"谢谢。时间很快呀......我跟哥哥在一起一年了......"凝视着花儿，加百列若有所思的微笑道。

按年龄来说，虽只一周岁，加百列看上去却已近六岁左右，身体的雏形正向最最完美的方向发展，标致的模样简直鲜嫩欲滴。

"喵唔......"

"太可爱了，这是送我的礼物吗？"加百列蹲下来，抱起从魔王袍子里钻出的黑色折耳绿眼猫。

"这是我生给你玩的，宝贝。"路西法道。

"哥哥生的？"加百列将它抱近鼻子，猫儿伸出暖暖的刺舌，轻轻舔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呢？"

"埃比格。"它轻声道，"你好可爱，让我不忍心叫舅舅。"

"那就叫加加吧。"他笑。

"过来。"哥哥牵住他的手，把加百列带到一块水晶之前。

他为他的项链换了另个坠饰，黑色的魔钻深邃正如同路西法那双眸。

"非常迷人的颜色，难道不是么？"魔王摸摸弟弟胸前。

"嗯，但......"

"别再说太奢侈了之类的，我的弟弟应该贪婪些。"

"我很喜欢。"加百列脸颊微热。

"今晚还想要什么？"路西法，"无论什么，都可以满足哦......"

"那么，陪我一起睡。"他低下头，"不要文件和公务，没人打扰。我们在被窝里说悄悄话吧。"

"你可以说了，小可爱有什么悄悄话告诉我？"当魔王拿着他一贯喜欢的兽皮躺在加百列身边时，问道。

"埃比格睡着了。"孩子小手抚摸着盘成圆饼状的猫咪。

"猫科动物总是睡不够的。"路西法。

"它是哥哥生下来的，那么花粉呢？"

"花粉？"

"花儿们需要授粉才能接出果实，当然有些植物不用，但我想埃比格是──"

"是通过授粉，没错。那种花粉叫做默菲斯托。默菲斯托花粉──他会喜欢这比喻的，"路西法微笑着摇摇兽皮，"他活着的时候比这个更丰满一点。"

"原来这是他的皮，他死了......"加百列有点茫然的，"对不起，惹哥哥伤心了。"

"哦？我看起来伤心么？"

"我不知道，你有时候很古怪，但是我，"加百列抱紧他，"喜欢你。"

休息日。

又是休息日。

迷迦勒被迫放下手中的文件。

......他无法忍受......

"哥哥。"弟弟之一的亚纳尔打开结界探入头来，"你......不舒服吗？"

"只是休息。"冥想中，展开六只翡翠的羽翼。

"那个，乌列叫我来问，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亚纳尔等待了一下，"算了，我知道你不会......，你一向这么有责任心，憎恶玩乐。不像我，生性自私又懒惰。"

"你在说什么。"迷迦勒道，"放松一下是对的，去吧，你们好好散散心吧。"

"那你......？"

"我还要想些事情。"迷迦勒。

亚纳尔的掠影很快消失。亚纳尔，圣战中幸存下来的两个弟弟之一。大概由于同样是雌雄同体的天使，从后看，他与加百列有几分相似。

......加百列......

闭上眼，想起......

加百列的笑，笑中的惆怅，演奏时低垂下来的长长睫毛，时而温柔抚摸自己的手指......拖到地面的银发......

（"......哥哥，不要......"）──可是，记忆为何不知不觉转到这里？

迷迦勒晃晃头，努力去除脑海中不由自主出现的景象。

......加百列洁白颤抖的身体，迷茫失神的眼，蓬乱的发......（"为什么......对我......，迷迦勒哥哥！......"）

"污秽的迷迦勒。"五指伸入红发中，迷迦勒自言自语道。

纵然这么说，内心里的场面却仍像电影般回放......

（"哥哥......求求你，别再......"）

（"说你爱我。"）

（"我爱......"）......那时候没有尖叫和哭泣，加百列只是咬住嘴唇安静下来，像他一贯忍受痛苦般的。

是啊，那样安静......

──不，绝不能允许自己再如此想那罪恶了。

迷迦勒不知自哪里拿出荆棘鞭子，狠命向自己背后抽去──

"在你活着的时候，我玷污了你。而今我仍然在不断亵渎你消亡的灵魂。......为什么我居然还存在着？"

第一卷──纪念5、

"好久不见，罗弗寇。"沙利耶勾起身后魔的下巴。

罗弗寇──魔族首相，地狱七君之一。有三只角，鼻子正上方那只如犀牛，而头两侧的则如水牛。他身材很高、肌肉结实，皮肤成蓝色。──"呵呵，当着度玛的面打野食么。"

"他会很乐意跟我一起来调戏你的。"沙利耶含笑着耸耸肩，不以为然的。

在旁一言不发看公文的度玛，此时抬眼，点点头。

"真不愧是你们俩。"罗弗寇自认倒霉的让二者各摸了一番屁股，"还是茵蔯最可爱了。"

"谢谢。"坐在另一侧角落中的茵蔯，拿起酒杯里的樱桃，放在嘴边玩弄，一双熟褐色的眸子无比纯真的眨啊眨。──看这副无辜少年的模样，大概没人会想到他恐怖的实验室里正有无数可怜的生物承受着最惨绝人寰的摧残。

首相罗弗寇、月之君沙利耶、空之君茵蔯、死之君度玛──最后一次圣战后活下来的四个地狱七君。（而另三位元老级人物均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阵亡，他们是──混沌之君拉哈博、契约之君巴贝雷特，以及仇恨之君加魔王的神秘情人默菲斯托。）

和平时期，四位君主各司其职都很繁忙，分别镇守在魔界最重要的四块区域。除出席大型活动外较少聚在一起。

而今魔王忽然召集他们秘密会议，想必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陛下。"

不久，主角出现。

"那么，最近你们都在做什么？"路西法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一开始便轻描淡写的问。

"孜孜不倦的向天界提交通婚申请。呵呵，对方似乎防守很严密啊。"罗弗寇。

"该被你摧残的天使，最终不会逃过手掌心的。这不用急，"路西法邪恶的，"那么沙利耶和度玛呢？还在撕床单么？"

"工作、撕床单，在床单上继续工作。"沙利耶托起头。

"真是忙碌啊。"路西法抬起一只手指。

四块差不多大小的普通扁平石块同时出现在君主们面前。

"石头？"茵蔯歪过头，痴傻状的注视着。

"是石头上释放的特殊能量源。"路西法。

"默菲斯......"罗弗寇很突然的，"这不可能！"

"我的侍卫之一假期在人间旅行途中发现的。"路西法眯起眼睛，"我没有下任何定论，在此之前，你们就代我查个水落石出吧。这任务很复杂，因为人间是不能使用魔力进行勘查的，否则会影响魔界空间稳定性。自然，如果发现是谁在玩儿恶劣的游戏戏弄本魔王──"

一阵阴险的笑声。

"清楚了。"沙利耶若有所思。

加百列合好厚重的典籍，环视了一下三层高的巨大书房，从书堆里站出来。

自搬进来那天起，这里就是整个建筑中他最常来的地方。

记得那会儿经常被自己堆起的书埋没，而现在他已经长到这样高了──根本不用飞，不用魔力──单单抬起长长的手臂便能将书放回架子最顶层。

"殿下，我来吧。"一张桌边的贴身侍卫见状匆匆忙忙走来。

"我自己收好了。"加百列希望他别着急，但适得其反。

一块刮到侍卫小腿的水晶饰物碎掉了，"我真是个白痴。"捂着前额。

"幽萨，"加百列叫侍卫长的名字，"没关系。"

可是幽萨非常自责，他挡住加百列的手："不要碰，天使长，你会被割伤的。"

"我不碰。"加百列指端一道白光，复杂的水晶饰物瞬间恢复成原状，"修好了。"

"真不好意思。"

"刚刚为什么叫我‘天使长'？"加百列问。

"什么？"幽萨一惊。

"大概是我听错了。"

"嗯，一定是殿下听错了。"

听错了......加百列淡淡一笑──看那脸色就不是听错了。

哥哥准备的硕大书房里，各类典籍一应俱全，唯独找不到"天使"字样的东西。──他早注意到了，这不难解释今日侍卫长的尴尬。

因此加百列没有追问，用魔法让书籍自行飞回原位后便走出去。

外面正前方的一块巨大水晶壁映出他的倒影。

──不过是短短的几年，现在他自己也感觉到这具躯体已完全成熟。

原先六只肉乎乎的小翅膀变得丰满有力，那深黑的羽毛光滑亮泽，整体形状十分流畅──然而不知为什么，有点望而生畏。所以他通常喜欢收起它们。

加百列长高了，身材修长却爱宽松舒适的淡色衣装，他让银色柔顺的头发自然披在身后，平日里极少做装点。

他的皮肤仍同婴儿时未变，晶莹剔透的细腻。他的唇很诱人，手指也非常精致。

"殿下。"此时又有侍者找他，"魔王陛下一会儿要来，您要我准备哪些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