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埃————凌影

打来电话，那时候接的必然不会是默文本人，在电话那端里传过来的就不是温柔的问候，而是超高

频率的噪音信号！

这个约定至今也未真正执行过，因为不管默文处身何种险境，都会在一个星期以内想办法让自己脱

身，而在电话里传送噪音这个方法，是助手突发其想－－默文这个助手说来可笑，他并没有重要的

身份，只是南卡州小镇上一名啤酒厂的工人，平时热衷于各类侦探冒险小说。他并不知道默文在做

什么或者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在他做来，只不过是一场小说里的游戏罢了。

默文会把自己最后的希望交付于这样一个人，大概也把人生当作了游戏，又或者，他根本没打算给

自己最后的希望，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这场游戏居然进入了正式的棋牌中。

罗密欧明显已经被噪音轰炸得晕眩过去，就连默文去脱他的鞋子他也不知道。

罗密欧是情报局的高层官员，地位比吉斯廷甚至卢费都要显赫，他在情报局享用自由通行的特权，

默文如果冒充他的身份，在情报局一定可以自由行走。

他的这个想法在脑中还刚刚形成个雉形，罗密欧就猛然睁开眼睛，默文连忙后退数步，将外套脱下

来，象斗牛士的蓬布那样挡在面前，因为罗蜜欧身上总有各类稀奇古怪的武器，象身上插满尖刺的

箭猪，碰都碰不得。

罗密欧看到默文的样子，感到十分可笑，他说：“你到现在还想要逃出去？”

“是，只要有机会。”

罗密欧露出了迷惘的表情，默文突然想到，他的耳朵刚刚受到高频噪音的刺激，暂时怕是听不到任

何东西，默文将挡在面前的外套放下来，张张嘴：“现在不想了。”

暂时是不想了，助手突发其想的恶搞，居然为默文带来难得的机遇。他把外套重新穿上，盯紧罗密

欧的眼睛，这家伙也知道自己失听了，这令他极为难堪，却不愿暴露出来。

默文看着罗密欧尴尬的表情心中正自暗笑，电话突然又响了。

这次是真的奇怪，默文确定不会是助手打来的。

电话铃响了许久默文都没接，跟罗密欧面对面站着，后者因为听不到电话声响，只是直直望着他的

嘴唇不想漏掉一个字。

“电话响了。”默文只一句话，就敲破了罗密欧极力在掩饰的脆弱，他现在恨死爱迪生这项发明。

“接电话。”罗密欧命令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聋子吧！”默文讪讪地笑。

罗密欧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如果你不想变成一个真正的瞎子。”

他将袖口一合，从里面魔术般变出一个打火机，在默文面前晃晃，做个点烟的动作：“我在吉斯廷

那里搜到这个，我想，它更加适合我来使用。”

默文把头扭过去不看他，眼睛没由来地又酸疼起来，他讽刺道：“因为你是最卑鄙的骑士。”

罗密欧不以为然，他从地上站起来，走近来从默文怀里掏出电话来，放在他耳边。

默文下意识地一躲，却被罗蜜欧抵住脑袋，他只好掀开机盖，即使不确定是助手打来，还是小心翼

翼地贴近耳朵。

“首领，再次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默文听到这句话，眉峰一耸，罗密欧用手指指嘴唇，示意他用唇语告知内容。

“首领，我们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

这个“首领”的称谓莫名其妙地跟随着自己，让默文不明不白地陷入困境，被当作恐怖份子的头目

，现在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可这时候这个称谓恰如其分，加重了他跟罗密欧对恃中的砝码，

默文心想：我要让他知道，我不简单，我的身后，有千千万万的忠诚属下为我卖命。

罗密欧已经怒不可遏，他抢过电话大吼一声：“想救他？就凭你们？”

罗密欧的自信很有道理，受困于这个被包裹的密不透风的秘密情报局，天底下有几个人知道，怎么

救他出去？

电话里传来一串怪笑，罗密欧将电话递到默文耳边。

“情报局里安放着我们的炸弹……”

罗密欧冷哼一声，不屑地说：“这一向是你们恐怖份子惯用的手段！是吗？那我倒很想知道，你是

怎么放进来的！”

提起美国情报局，会令人想起矗立在巴尔的摩那幢绰号为“黑屋”建筑物。那里可能是人类有史以

来规模最大、保密程度最高、技术最为先进的间谍组织，然而默文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已经否认了

“黑屋”存在的权威性，毫无疑问这个秘密基地构造如此严密如此巧妙如此出人意料，又能有几个

人想得到？

即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份子，也不过是低级炸弹客的团伙，不比普通民众耳聪目明多少，他们

只是对“黑屋”造成威胁，况且那地方也不是省油的灯。

可是电话中默文的这名“手下”，和普通的恐怖份子却有所不同，他的声调波澜不惊，吐出来的字

却字字惊心：“不知道吗？是你们自己替我们带进去的！”

“胡说八道！”罗密欧嗤之以鼻，默文却拧起眉头来，听进他说出的每一句话。

第十一章 世外高人

“美国人，你还是那么自信？”对方冷笑起来。

默文将这个冷笑，切切实实地传达、表现出来，他那张脸浮现前所未有的冷峻和阴险。

罗蜜欧突然意识到，这个他们曾经以为，愚蠢的、幼稚的、总是露出惊恐不安神色的傻瓜默文，终

于按捺不住，愤怒地开始反击了！

“我们自然知道你在哪里。”

默文和电话中的男人同时开口，罗蜜欧的耳括震动一下，所有的听觉倏然都回到他耳中，震动得他

头晕眼花。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的电话在接通之前，我们已经将信号封锁，任何人也不可能搜索到这里的

！”

默文微笑：“你的想象力仅限于此？”

罗蜜欧脸上第一次露出害怕的神情，他的风度全失，因为他知道，有一件他不甚了解的事情发生了

。

“医生啊，真是奇怪，你们将我带进如此机密部门的时候，难道没有好好检查过我的身体？居然可

以让我把炸弹堂而皇之地带进来！”

“我……”罗蜜欧竟然有些语结。

默文是被强制逮捕进情报局的，这理由不会引起特工们的怀疑，即使经过严格的审查，连头发丝里

都不可能藏武器，可显然他们并没有更深入地彻查，或者是他们难以想象，默文的两条大腿内侧，

分别有两粒状如青豆的阴影。

即使现代技术尖端无比，想在人体内埋放威力大到足以摧毁一幢大厦的炸弹也是不可能的，何况是

这种体积。这两粒青豆大小的东西，是引爆装置，确切来说，是传感器。

“这两粒传感器，一左一右，记录我的运动频率，而且他们靠近动脉血管，同时还有温度传导功能

，也就是说，当我的血液不再流动，体温降到非正常的温度，说明我死了，埋在某处的炸弹也就会

相继爆炸……其实你该庆幸，与吉斯廷的对峙中，我最后还是咬牙挺了下来，没有死，否则－－你

们全部都要为我陪葬！”

罗蜜欧目瞪口呆，他吃惊的不仅仅是这个事实，还有默文娓娓道出这些时，所表现出的冷静从容。

他就象一个勇士，他就是一个死士。

罗蜜欧惊愕住了，他简直要佩服默文，就象佩服那些可以为忠诚信仰而献身的死士一般，因为默文

居然也把炸弹装在了自己的身上，疯狂地要进行恐怖袭击。

事情其实并非那么乐观，默文如果真的是电话里那男人所称的“首领”，怎么可能会有现在这般悲

惨遭遇。

他现在简直成了一枚人肉炸弹，试问有哪个组织，会在首领的身体里埋炸弹！会让首领出来抛头露

面九死一生！

默文实在迫不得已。

其实他早在吉斯廷他们闯入公寓之前，就知道自己要被捕的事情，这件事情是黑斑告诉他的。

当默文知道自己被黑斑他们拖下水时，他怒不可遏，可是面对一群疯子，他根本没办法，只有自顾

自地先逃跑，可是黑斑却提醒他一个残酷的现实：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默文颓然地倒在地上，没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成为强大国家机构的敌人，天大地大，他能逃

到哪里去？惠灵顿案发后，全纽约的警务人员全体出动，四处风声鹤唳，连平日最胆大的流氓都不

敢出来作祟，他能逃到哪里去？

黑斑说，除了与我们合作，你别无选择。

我不可能成为一个恐怖份子，不可能的！

你必须，如果你想活着，你就必须比任何人都要恐怖。

黑斑阴森森地说，他的额角抽动，那块醒目的黑色胎记，酷似魔鬼的犄角，偏偏只有一只。

接着默文就躺上了手术台，让黑斑手下的黑市医生在自己身上动手术，安装上那枚传感器，这枚传

感器，同时有追踪用途，便于黑斑迅速得知情报局所在。这计划天衣无缝，几乎令默文怀疑，这根

本一开始就是黑斑设计的圈套，而不仅仅是他顺水推舟！

但是他没有办法，在被人威胁生命交关时，他唯有举起利器殊死拼杀，才能保得命在。很久以前默

文就懂得这个道理。

默文通过这枚传感器，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动作节律来与黑斑互通暗号，安排下一步的行动，虽然不

知道黑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可是默文时时刻刻感到恐怖，他的腿根都在打颤。

黑斑说，放心，在你没有脱险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

默文冷笑，他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

话说回来，情报局既然如此大费周章建在这里，自然保密措施做到十足，任何追踪探寻的信号都不

可能有缝隙钻进来，所以这枚追踪仪的用处大概是发挥不出来的，如此一来黑斑是怎么得知他的所

在，而且还以炸弹来威胁……

天晓得，黑斑他们一伙不过是乌合之众，会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默文趁罗蜜欧不注意，心虚地瞥他一眼，虽然他讲话的时候气势十足，处处要显得成竹在胸，可心

里实在是没底的，倘若罗蜜欧有丝毫怀疑，他就前功尽弃。

现在看来，罗蜜欧似乎“暂时”被唬住，默文稍微放下一点点心，这家伙也许并不象看起来那么聪

明。

“如果你以为我是被那子虚乌有的炸弹威胁，那你就错了。”罗蜜欧突然笑道。

听到这句话默文本该害怕，可他却更加自信了，因为他终于抓到罗蜜欧的弱点，他不愿意冒险，一

丁点都不愿意。

他虽名为罗蜜欧，却连一点骑士精神都没有。

他可真是个惜命的家伙，对自己有威胁的可能性，一个也不肯放过。

吉斯廷是被他的多疑陷害的，默文却是被他的多疑拯救。

即使默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本是轻如鸿毛，可当他切实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罗蜜欧也不敢冒险

，或者用他的话来讲，他不屑于冒险。

罗蜜欧耸耸肩膀道：“我只是为情报局打打工，领一份薪水，可不会傻得为了它出生入死。”

默文轻蔑道：“罗蜜欧，你真是最无耻的叛徒。”

罗蜜欧呵呵笑起来：“不，不，亲爱的，我只是坦白。”

“够了够了！这个肮脏的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呆下去！”默文踢开脚下的椅子，起身便走。

“你就要这么离开？”

“怎么，有了你的特赦，难道我还不能堂而皇之地被释放？”

“你太天真啦。”罗蜜欧眯缝起眼睛：“纵然有总统的特赦令，你也别想走出这座监狱！”

“为什么？”默文神情一耸。

“因为你已经是个死人，从你进入情报局的那刻起，你在世界上的一切痕迹都已经被抹杀。”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是情报局的间谍！我可不是吉斯廷！”

“可你险些便成为他！”

“你的意思？”

“老实说，我原本可以在情报局外面，一片混乱之际把你们都除去的，结果我却没有动手，我救活

了吉斯廷，也救活了你，你知道为什么？”罗蜜欧悠悠地笑着，表情象一只狡黠的山猫。

默文有一种不详之兆。

“你究竟要干什么？”

罗蜜欧看他露出惊恐的神色，得意地呵呵笑起来：“我会告诉你的，在我认为适当的时机！”

“混蛋！你在愚弄我！”

“哦，假如你认为仅仅如此。”

“可恶……”默文咬牙切齿着，他拳头紧握，恨不得击上罗蜜欧的脸，可他一脸不屑，自己倘若这

样做，会显得更加愚蠢。所以默文强忍下愤怒，转身离去，反正自己很快就要离开，很快就可以跟

这个见鬼的地方永远说再见！

“你要从哪里离开？”罗蜜欧也起身来跟在他身边，一脸哂笑：“你脚下是往病房的方向。”

妈的，默文心中暗骂一声。这些天来来往往于吉斯廷的病房，他的身体简直要习惯这个方向！

默文转头向另一边走去。

“我还以为你从这里离开，想要带走的仅仅是你的钻石呢。”罗蜜欧突然又开口，有忍俊不禁的笑

声。

默文不理会他。

罗密欧又说：“我不妨告诉你，在我们谈话的这段时间，吉斯廷已经不在情报局里了。”

什么！？默文终于停下脚步。

“你把他弄到哪里去？”

“我？”罗蜜欧张大口：“难道这不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那就蹊跷啦！”罗蜜欧仰天大笑，“我还以为你和你的组织真是无所不能！居然可以在情

报局的地方，把一个吉斯廷就这么凭空变没了！我真的低估你这个小毛贼啊……”

默文眼中掠过惊异的目光，他简直难以置信！

无怪乎罗蜜欧在听到恐怖份子威胁在情报局埋有炸弹的时候，会露出面如死灰的脸色，单凭一个电

话，默文的几句威胁，怎么可能让罗蜜欧轻易相信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然而事实却不容否认，就

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他们情报局的严加看管下，一个连思维能力都失去的植物人，就这么凭空消

失无影无踪！

对方如果不是拥有上帝之手，就一定是本世纪最杰出的魔术师。

默文毫不隐饰他的疑惑，他对此事一无所知。

罗蜜欧毫不隐饰他的怀疑，他不相信默文的无辜，在他的心目中，大概已经把默文比作一位大智若

愚的世外高人，处事看似毫无机心，却总是留得一手妙招，突其不意地扳回一局又一局。

的确，不久前默文还演出一场人肉炸弹狂徒的好戏给他看，再配合现在的这场魔术，这个无能、畏

缩、胆战心惊的默文，真的应该另眼看待。

默文重重叹口气，对这凭空扣下的大帽子，除了硬着脊梁撑下来，他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