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了?我又不会真吃得你一块肉都不剩最后还不吐骨头。来,礼尚往来,和你换--"雷御堂得意地嚼着嘴里的牛肉,把一条小黄鱼递到沈昭碗里,"说真的,你刚才的表情和我家养的那只猫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沈昭刚想说"一块肉而己,不用了"。没想到那家伙又在乱开玩笑!
"哈哈哈哈--有什么好争的?都是小鬼!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究竟是早熟还是是晚熟!"始终袖手旁观的欧阳"喀嚓喀嗦"地咬着自己最喜欢的炖猪软骨,想起十年以前,他似乎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欧阳--欧阳!"
"干什么?"平白无故被打断了美好回忆的欧阳抬起拳头敲向"以下犯上、出言不逊"者的脑袋,"不是和你们说了吗?在校内给我老老实实用敬语,叫"教官""
"教官还到学生餐厅和我们抢饭吃?"雷御堂哼了一声,扫过欧阳面前那堆啃得一干二净的猪排骨,愤恨地开口。他可没忘了刚才排在自己前面买走最后一份荤菜的是谁!
"嘿,少说两句,就知道吃!"沈昭一把把雷御堂拽到一边,"欧阳教官,外面下雨了。"
"哦,是吗?好像下得还不小啊。"欧阳抬头看了看外面昏暗的天色回答。"今天下午不是要出发去南校区开始第一次野外生存集训?"沈昭见对方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开口提醒道。
"是啊。都准备好了没有?要求的东西都带齐了吧?两点集合,可别迟到。"欧阳点点头。
"这是暴雨吧?好像不是一会儿就能停的,不是说要跑步过去吗?改坐车了?"雷御堂皱了皱眉,看着窗外的飘泼大雨说。
"坐车?你想得倒美啊!下点雨算什么?不光要跑步过去,而且到了那边安顿下来还要马上开始训练!"欧阳站起来,把大檐帽扣上脑袋,"你们前面的理论课和基础知识课是怎么上的?以为当特警就是享清福啊?做好心理准备,这种地狱式的强化训练可和折腾小命差不多!我可是在你们身上押了宝,说你们一定会成为这期集训的最佳学员,可别让我失望啊。"
"押宝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劳工吗?教官老干这种没品的事还想让我们尊重他祟拜他吗?"雷御堂撇撇嘴,冲着欧阳大步离去的背影做了个扭曲至极的鬼脸。
"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们就加把劲,拿了这个"最佳学员",然后逼他把赢的东西分我们一半嘛!"沈昭笑了笑,平静温和的表情之下显露出的是无比的自信。
"好,那就一言为定,我们一起努力,打败欧阳!"雷御堂从身后勾住沈昭的肩膀大笑道。这家伙其实比谁都倔比谁都要强,只是没人看出过他的本质!"嗯,一言为定!"沈昭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怎么从"得到优胜"变成"打败欧阳"的,只知道当雷御堂向他伸出手的时候,不论如何,他绝对不会把他推开,温暖的掌心交握在一起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感觉,让人本能地留恋着不愿放开......
一九九六年六月
特警训练营日常时间安排--
五点操场集合晨练
五点五十回寝室,整理背包(重量必须为17磅,不达标者加石块)
六点游泳(冷水池)
六点三十早餐
七点准备上课。必须将皮鞋擦干净,否则禁止进入教室
七点五十五分组训练,柔道及中国功夫
九点情报课
十一点绘图课
十二点三十足球赛
十五点二十午餐
十七点化装课
十八点三十观察课
二十二点野外宿营
"唉......差点被这玩意儿给骗了!一定要拿回去做纪念!"雷御堂把早揉刹皱巴巴的日程表重新叠好,塞进口袋里,推了推身边一脸油彩的沈昭说:"还不快去洗澡,这些东西抹在脸上不难受?""我不是在等你吗?是你一直磨磨蹭蹭的半天找不到东西。"沈昭端着东西站起来在肩上回了他一拳。
"我哪有磨蹭?我们已经连续三天每夜只睡两个多小时了,明天好不容易休一天,当然要痛痛快快的洗个澡,然后好好的睡上一觉!别罗嗦了,快走吧!"雷御堂理直气壮地说完,笑咧了嘴地推了沈昭走出去,花里胡俏的脸上只看出一口白牙。
"今天又有人退出了吗?"走在路上.沈昭看向身边的雷御堂问,语气中不由得显露出几分自豪。
从他们进入训练营到今天,短短二十多天,学员人数己经由二百二十人骤减到八十人。
退出的人里除了身体原因,大部分都是难以承受训练中巨大的心理压力而败下阵来。在集训开始时,欧阳曾说过,这不是普通刑警的一般体能训练,是一种极限的挑战。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是最强者,也才能成为真正的特警。
不过,某些训练手段也的确是严酷得让人无法想像,远远不像日程表上那几排黑色铅字看起来那般轻松而按部就班。
光说这三天,吃完饭马上跑步半小时,随后是游泳以及上山行军;第二天早上回营,中间只睡两个小时:回营后吃早餐,然后集合,进行一个小时的格斗训练......直到中午十一点......
如此周而复始,持续了三天三夜。刚刚甚至有人在行军回营的路上睡着掉进路边的水沟里;一说起来好像笑话,实际每个人都忍受了极度的疲劳才坚持下来倒是真的。
"又走了两个,一个说是急性阑尾炎,另一个就是上周格斗训练时我的手下败将、后来还想找我单挑的那个!想打败我,哈哈,下辈子也别想!老子就是天下第一!"雷御堂得意地曲起手臂显示自己结实的肌肉,每日在骄阳下训练晒黑了下少的皮肤让他曾经在同级学生中被称为英俊过头、明星面孔的脸又凭添了几分强悍的阳刚之气。
"是吗?"沈昭低低笑了两声,突然使出一记手刀向雷御堂的面门挥去,谁知他只是略略一惊,却没有急着躲闪--"你怎么不躲?"沈昭及时硬收了势问。
"累死了,训练完谁还有劲儿啊?反正不是训练时在台上对打你也不会对我来真的,怕什么?"雷御堂挑了挑眉,一幅"我就是吃定你"的表情,然后看对方被他戮得直竖毛儿。
"好啊,你小瞧我?"
"什么小瞧你?我是时刻小心不要输给你才是真的!不过你有没有注意?你一瞪人眼睛就变得特别大!"雷御堂说到一半,又开始转移话题,搞得沈昭没办法.只好和他一起胡说八道"你瞪人的时候是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的吗?你怎么老是注意这些奇怪的事情......"
"哪里奇怪?我和你说真的!我早就说你像猫,你还不信!你看看你的脾气,平常老被女子部那帮烦人的臭丫头片子说成温文尔雅,其实爪子都藏在肉垫里,发火揍人的时候可从来不客气!"
"我看你这是无聊!你自己还不是装大捉弄人,人家在学校里拍几张照片,你非跑去教训她们。"
"我们这是警校,又不是明星学校,扭扭泥泥地摆什么POSE?看了就碍眼!还敢问我的名字!就她们那种水准,我才看不上!"
"哦?那要什么水准你才看得上?"
"这......"
一路东拉西扯地闲聊,直到洗过澡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沈昭无意中的一句话问住了雷御堂,两个人心里同时一动,莫名地感觉自己似乎涉及到了某个一直下意识避免谈起的禁区;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不知道啊......这个......本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我......不想刻意去追什么。"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雷御堂总觉得有些底气不足--他,真的什么也不曾想过要去追逐吗?
"哦......咳......想不到你的观念这么传统。哈哈--"沈昭应了一声,话出了口,又暗骂自己掩饰得太生硬--我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心虚啊?
"笑什么?你的观念很前卫吗?"雷御堂猛地回过头盯住沈昭,心脏突然砰砰越跳越快一-我紧张什么?又没说什么丢脸的话。
"也不是,应该--和你差不多吧。"沈昭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奇怪的是,说出口之后反而一下子恢复了轻松。
"原来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那你还笑我!你这家伙!"雷御堂松了口气,几步追上了走在自己前面的沈昭。心情放松下来,眼睛不经意地一扫,又发现了什么似的,脑子里还没多想,手已经抓住了沈昭的左腕抬到眼前仔细端详起来。
说起来这只是很普通的事情,刚才洗澡的时候他摘下了手表,于是露出了腕上一小截比起周围健康的麦色白皙上许多的肌肤......无意识地以拇指摩挲着那片肌肤,他脑中竟随之产生了某种奇怪的冲动--或者应该说是邪念。
"诶,怎么了?"被粗糙的指腹抚过之后留下的麻刺感觉沈昭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把手抽回之后甩了甩腕子问。
"没什么,想起我的猫了,它就是这种金棕和白色相交的花色。"雷御堂信口乱答,却不敢抬眼,怕被那个敏锐的人发现他一瞬间的胡思乱想。"是吗?你很喜欢猫?"沈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皱了皱眉问。"很喜欢啊,从小就一直在养的。"雷御堂见有台阶可下,立刻打着哈哈转移话题。
二零零五年七月
其实......那个时候他一定己经发觉了他的"不良"意图,所以才故意开口绕弯子免得两个人都尴尬......
或者说,他并不确定将那层薄纱捅破掀开之后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会不会连眼前已经共同拥有的那份默契以及其他说不清楚却同样珍贵的东西也保不住。
"昭......你到底是深沉还是坦白呢?"
雷御堂摸着颈上的银链,唇边露出一个淡谈的笑。二十八岁的时候回想起十八九岁时的事情,竟然还是如昨日一般。
警校时那些同学总说他们变化很大,说那时的昭稳重却不失飞扬外向的一面,现在表面的锋芒少了,可却内敛得让人琢磨不透;而他,虽然仍然从骨子里透出一股霸道跋扈,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深沉得可怕。
这十年里,他们经历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苦与磨难,即便此刻已经事过境迁,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表现出来?不过,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变,昭也没有变,因为他们的心仍然是当年那两颗心。
如果那时候,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林地里,就那么吻了他,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如果那样,你仍然是我的!至多会被你揍上几拳吧--"
呵呵......二十八岁,是不是仍然不够成熟呢?雷御堂笑着向后靠在椅子里,懒洋洋地半眯起双眼,想着自己第一次和沈昭一起面临"生死关头"时的情景。
一九九七年七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有人想得到在这座极现代化城市的边郊地带,竟会有这样沿途布满了陡坡急流甚至是悬崖峭壁、走了三天两夜还不到头的原始森林。
据说这里还是国家A级自然保护区,尚未经过开发,只是特别批准军警两界训练之用。不知该说天公不作美还是老天爷有意配合,从昨天夜里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大雨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
虽说脸上防止蚊虫毒蛇叮咬的黑油具有防水作用,但经过将近二十个小时的冲刷,皮肤上的感觉还是黏腻得仿佛快要把人闷死了似的,何况此时此刻,雷御堂的心里也焦躁不安地憋着一股怨气与忧虑,忍了又忍才坚持按纪律立正站直,向面前的男人敬了个礼--
"报告教官,信号发出去快两个小时了,但还是没有回应。"
"发信号回营地请求特警队援助,十五分钟以后继续前进,按预定计划明早之前必须走出林地,否则这次考试谁也别想及格。"欧阳望着眼前全身紧绷、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的青年,简明扼要地下达了命令。
"什么引"雷御堂陡然拔高声音,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请求特警队援助引那我们自己算什么引"
"在你们毕业之前都只能算作学生。"欧阳并不奇怪雷御堂会出口顶撞他。毕竟,昨晚唯一没有回到预定地点与大家会合的Z组组长是沈昭。失去他们的联络信号已经快二十四小时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很有可能是在某些磁场异常的地方迷了路,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一点不光他,雷御堂也同样心知肚明。
"雨下得这么大本来就影响前进速度,等特警队接到信号、向上级请示出动、等待批搜、再整装出发赶过来早不知道是哪辈子了!这中间需要多长时间教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雷御堂摘下帽子摔在地上,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把油彩弄的一团模糊。
"对这些情况我的确比你更清楚,所以我也知道在这种条件下让你们去救援搜索太勉强!你们经验不足,我不能让更多人去冒这个险!"欧阳声音不高,气势却丝毫不逊于雷御堂。他弯下腰拣起帽子戴回他头上,严肃的神情不容任何人违反命令-一"我是教官,而你是小组组长.你要学习的不止是在野外生存的能力,还有领导的方式。在发生意外的时候,你必须把大局放在首位,尽可能多的保存实力!工作的时候必须抛开私情!现在你连最基本的服从命令都没有做好,怎么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特警?"
"我是组长,必须抛开私情,服从命令。好,遵命,教官!"雷御堂咬着牙狠狠握紧拳头抬起头来,向欧阳敬了个礼,转身跑步离开。
十五分钟后--
"B组组长雷御堂呢?!"欧阳大声喝问,暗叫不好。"报告教官,他说要去方便,把组长的袖标给了我,不知道怎么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副组长回答。
"该死的!你这臭小子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组长要顾虑大局,你就给我挑语病吗?"欧阳气急败坏地跺脚怒吼。周围除了淅沥哗啦的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沈昭!沈昭--妈的!你人呢?要是听见了就给我回个话啊!"凭着记忆沿着原路返回,雷御堂看看腕表,己经是凌晨两点了。
从悄悄脱队出来到现在,他己经马不停蹄了八个小时左右。中途曾经两次发现路边有人停留休息过的痕迹,而现在脚边的几只空罐头盒和出发前统一配给的食物是同一个牌子和包装,里面的残渣还没有完全被雨水冲刷干净,说明不久之前还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有人吗?Z组的人!我是B组组长雷御堂!"
"雷御堂?你怎么在这儿?你们B组全来了吗?"又前进了一段距离,终于有人回应了雷御堂的喊声,只是他们并不是沈昭,也不是Z组的队员,而是由另一位教官带领的比他们高一级就要毕业的F组,说话的正是他们的组长丁御骋。
"只有我一个。你们又为什么在这里?"雷御堂皱起眉,并不打算告诉他们自已是私自脱队出来的。
"救援。"丁御骋回答。
"救援?"听到这两个字,雷御堂感到什么东西在全身的血管中猛的一麻,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是啊,你们这是第一次参加野外集训,还不知道吧?其实每一次每一小组的训练安排都不尽相同,尤其是这种穿越林地的训练......像我们这次负责的就是救援,不过想不到出了一点小意外,大概要假戏真做了。"丁御骋摘下帽子抖掉里面积聚的雨水,耙了耙湿流流的头发说。"刚才听你在喊Z组,你该不会是背着欧阳教官跑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