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一动,一枚纹银狠狠打向正占据着自己的床位,并且还大刺刺抖个不停的小腿,欧阳毓在他吃痛狼狈蹿开的时候悠然微笑,“戏已看完,不知我交代的事情,柳公子进展如何?”
柳文溪揉揉遭到暗算的小腿,这回学了乖,自己找了个圆凳坐下,“凡是我亲自出马的岂还有办不成的道理?不过说实话,这个太子其实还真是一位深藏不露,城府极深的人哪!原来一切事情他都已心中有数!”
“……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文溪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朝水玉儿招招手,“玉儿小丫头,去去去,到门外给我们看着点!”
水玉儿刚想反驳,没想到欧阳毓也点点头,“你先出去,有事再唤你!”
没法,水玉儿只能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
等到门重新关上,欧阳毓这才将全部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说罢,到底如何?”
柳文溪邪魅一笑,“你绝对想象不到,这个王稷山王知府,是跟谁搅合在一起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呵呵,真是冤家路窄躲也躲不过,看来云妈妈的一番好意就要失算了!”
“你是说……”清滟的凤眸里瞬间闪过一抹幽暗,“他,跟玄幕……”
“不错,连我都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知府居然胆敢跟玄幕王府勾结。玄幕意在指染你,而王稷山么,就是为了包庇他的独子王奕强暴夺财的恶行,两人正合谋着想要对赵太子不利,既如此,根本不用我们诬陷什么罪名,只需要从中推波助澜助他们水到渠成即可。……你既然打算帮他,要不要就此帮到底?”
欧阳毓没有立即回应,站起身去倒了一杯清茶,“……他们打算怎么做?”
“拿你的身份做文章,玄幕早已先我们一步派了人马过来暗伏,伺机而动,只因王稷山还是有些犹豫,所以迟迟未下定论的样子。为防万一,我还是将那些东西放进了他的书房,另外也在两人往来的信鸽上做了些手脚,一切就看你的意思如何!”
“为什么要看我的意思?你不是什么都安排好了么?”欧阳毓放下茶盏,“这些,他知道了多少?”
说起这个,柳文溪赞叹地摇摇头,“不得不说,他除了在跟你有关的事情上表现得像个白痴一样,处理起别的事情来绝对是个不可小觑的厉害角色,而且心思慎密的可怕,可谓是滴水不漏。”
“哦?”欧阳毓挑了挑眉,果真如此,倒还真的没有看出来!
“你别不相信,他身边的那些侍卫也个个都是能人死士,相信玄幕跟王稷山勾结的事情他已经查到,所以才会对王奕没有轻举妄动。”
沉默一会,欧阳毓轻叹,“既然如此,我们暂且先静观其变,玄幕来了也好,我倒是可以借他的手做个了结!”
柳文溪在一边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倒有一些时日没有玩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希望这次他们不要让我失望。……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
欧阳毓回眸,“什么?”
“我今天好像看见那个上官殷,莫不是他也尾随着我们来了杭州?”
“他么……”娇美的唇瓣微微弯起,欧阳毓轻笑出声,撩起垂落的墨色长发,“来了不是更好,人多了才热闹!”
“呃!”仿佛被他意味深长的笑容煞到,柳文溪咳嗽一声,暗念了一下罪过,最后也跟着放肆笑了起来。
确实,难得这么些纠缠不清的人都凑在一起,他不由得也开始期待了起来……
第六十六章
天刚放亮,赵渊特意比平时起的晚些,本来想差人去请弦音一起去前厅用些早点,不想侍卫很快回禀说,她已经起身去往前厅。
赵渊一怔,立刻加快脚步。
经过昨夜的事情,相信王稷山已经知晓他儿子所做的蠢事,一定会早早过来向他求情,这会儿人肯定也在前厅等候,所以他才会故意拖些时间难为他,没想到弦音她会……要是王稷山一时恶念,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可就……
越想脚下越急,到了前厅,根本不容门外婢女通报便一步跨了进去,“弦音……”
入目所及,却是王稷山跪伏在她的脚边,一脸低声下气地求着什么,见他来了急急忙忙支撑起身体迎了上去,“太子,您来了!昨夜睡的可好?”
赵渊微微颔首,“王大人一切都准备得非常得当,本宫非常满意,不过只有一样……”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
果不其然,王稷山急急问道,“不过怎么样?不知下官还有什么地方疏漏?还请太子指正!”
“其实也不算是你的疏漏。”赵渊仿佛毫不在意般轻轻一笑,只是笑意却未曾到达过眼底深处,越过他径自向长桌走去,“只是昨夜有个自称是你王府的公子,名唤王奕的采花贼,胆敢深更半夜闯进弦音房里,被发现了更是意图行凶杀人。昨夜为了这个毛贼,本宫可是一夜未曾睡的安稳。”
王稷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听完脸色一变,羞愧低下头,“禀太子,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确实是我的独子王奕没错!”
赵渊假意惊讶回身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坐到弦音身旁座位,对她柔和笑笑,“这么早就起来了,昨夜睡的不好么?”
正在拿着金匙优雅喝着桂子粥的弦音闻声抬头,只是淡淡笑了一笑,便又低下头,倒是水玉儿在一旁冷言冷语,“怎么可能睡得好,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听说那个淫贼仍旧安安稳稳的活在这个世上,太子既然对我们小姐的事情如此不在意,我们正打算过一会儿便跟你分道扬镳,自己雇了车马返回长安。”
“这怎么行?”赵渊大惊,放下刚送到唇边的金匙,“我并没有说不严惩他,是想等查出与他伙同之人,我一定将他严惩不待,决不轻饶!”
水玉儿尚未来得及开口回应,站在一边的王稷山噗通一声猛地跪在地上,“请太子高抬贵手,小儿绝对不敢妄图指染……这位姑娘,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照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在污蔑你的公子了?”水玉儿冷笑,“小姐,依我看我们还是趁早走吧,省的再出什么无妄之灾,还要被人诬陷!”
赵渊情急之下一把捉住正要起身离开的欧阳毓,“弦音你听我说,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胆敢伤害你的人,现在外面危险得很,你们若是离开必然危险万分!”
“难道在这里就安全了么?”气势汹汹回了一句,水玉儿用力想要掰开他扣紧的手指,不想赵渊一双明眸狠狠瞪过来,立刻一阵心惧,不知不觉便放松力道连退两步。
收回隐隐薄怒的眼神,赵渊放缓了口气,“弦音,你听我一句好么?”
侧过身的欧阳毓眉间略带轻愁,看得人心中一紧,双唇张了张,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双眸一合,软软倒进他的怀里,“啊!小姐?”
赵渊被水玉儿的叫唤惊回神,低头看去,欧阳毓一声闷咳,咳出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迹,染红了自己月白的衣襟,乍一看起来好不吓人,“……传太医!”
早有见情况不对的家仆机灵地分头去找太医去了,水玉儿取出一个羊脂小瓶,从里面倒出几粒奇香扑鼻的小丸,“这是毒王用那天山雪莲配合另外十几种毒物炼制而成的药丸,虽都是毒性剧烈的东西,但有了雪莲做药引,十几种毒性又可以各自相生相克,必要时也是可以救命的良药,你先喂小姐服下。”
赵渊接过立刻喂进微张的唇里,等她吞咽进去,便抓起衣袖就要拭去她唇上沾染到的碍眼血迹,半路却被拦住,“弦音?你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犯了?”
欧阳毓勉强摇摇头,吃力抬起手指了一下桌上他尚未动过的桂子粥,接着又是一声闷咳,更多暗红溢出唇角,“什么?你想说什么?”
一旁的水玉儿似乎明白过来,从头上拔出一枚纯银制作的发簪,在桂子粥里搅了搅,等到取出的时候簪尾已经完全变得透黑如墨,“这碗粥里有毒!小姐是中了毒!”
中毒!在场众人俱都心神一震,无数双眼睛直直看向赵渊方才还未来得及动的那碗桂子粥,水玉儿又拔下一枚发簪试了试,跟先前一样,簪尾在很快时间内变得墨黑无比。
现场一片寂静,沉重的气压压得人人都感觉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方才如果赵渊吃了这粥,如果有个万一,那……
“小姐!”水玉儿突兀一声轻唤打破这似乎将要凝固的气氛,“手怎么这么凉了?——都是你,小姐自从跟在你身边就没有遇到过什么好事,这次又是为你中的毒!你倒好,本来是要谋害你的,现在反而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还不快将那个下毒的人抓起来为小姐报仇!”
一语惊醒赵渊,回头望去,跟在身后的王稷山不知在何时悄悄失去踪迹,“来人!”
跟着他过来的一干侍卫齐声而出,“听命!”
“传本宫命令,找到王稷山,抓起来立刻关进大牢!派人通知苏州府衙兵马即刻入城,将王稷山府上统统包围起来,所有一干人等从现在起不准踏出王府一步。另外抽调精锐人马保护好这边行宫的安危,同样现在起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
“是!”侍卫领命就要出去,又被赵渊叫住,顿了顿,沉声吩咐,“传告,生死不计!”
生死不计,说的是什么意思,众人俱都心中有数,不由一洌,“是!”
侍卫出去的同时,上次那个倒霉的老太医由于脚步太慢,也被几个家丁架着送了进来,到了赵渊跟前不轻不重地往地上一“放”,可怜从未被这般对待过早已腿软手软,哪里还站得住,当即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第六十七章
“太……太……太子!”呼哧呼哧了半天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赵渊听得心烦,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就没有别的太医了么?怎么又是他?”
将他架来的两个家丁惶恐跪伏在地上解释,“李太医虽然年纪大点,却是我们这里医术最好的大夫,所以……”
“……罢了,你赶紧过来看看,她中的是什么毒,要是出了一点问题……”后面的话已然不用再说明。
“是是!”李太医擦擦汗,连忙挤身过去想要把脉,不想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挡住。
“慢着!”水玉儿皱皱鼻尖,“有毒王的药丸吊着,即便粥里下了天下第一毒物,小姐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还是等毒王来了,由他来给小姐诊治罢!”
赵渊霎时沉下脸色,又是他……“弦音是中了毒,多耽搁一分时间便多一份危险,还是先让太医看了再说!”
没想到水玉儿居然丝毫不让,“不行不行,小姐无论得了什么病,一贯都是由毒王来诊治的,他比较清楚小姐的身体有哪些忌讳,还是再等等,毒王应该就快来了。”
“玉儿!”赵渊面上已经显得十分不悦,语气也越发低沉,旁边站着的众下人全都战战兢兢远离他气场所能波及的范围,只有水玉儿依旧无惧地站在原地坚持。
虽然面上做足文章,其实她心里也是暗暗打鼓,这也是没有办法,不硬拦着他不行。
万一这位老人家一把脉,说出了公子根本没有中毒,全是在演戏还不要紧,要是被他知晓了公子是个男人的实情,就怕自己到时候想要杀人灭口,也是来不及了……
所幸正在两个人火药味节节升级,赵渊打算开口唤人把水玉儿强行带下去的时候,柳文溪匆匆赶到,“抱歉抱歉,有点事情被绊住了脱不开身,没有耽搁什么正事罢?”
也不知道他这番话是对谁说的,边说边把不知所措的李太医挤到一边纳凉去,盘膝坐在地上,拉过欧阳毓的手腕,也不管赵渊难看的脸色装模作样诊断起来,“唔……此毒药虽烈,不过跟我的回魂丸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毒性已经完全被压制住,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事情,不过……”
凝眸向赵渊看了过去,“适才我在外面,见到有大批官兵全副铠甲进入到城内,看情形似乎是往这个方向过来,你要不要先去看看?”
“无妨,那是苏州府衙的兵马,我事先抽调过来以防万一。”赵渊整个心神全部放在怀中昏迷过去的人身上,根本无意多谈,“她到底如何?”
柳文溪刚回答了句“有我在,并无大碍!”厅外忽然一阵嘈杂声响起,无数身穿铠甲的士兵闯了进来,为首的一眼见到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的赵渊,立刻摘下头盔,单膝跪地,身后众士兵纷纷效仿。
“臣苏州校尉,袁枫,见过太子千岁!”身板挺直,声音不卑不亢,引得赵渊不由得多注意了他两眼。
五官清逸,眉目俊朗,明明该是个儒雅柔和的书生,那双握剑抱盔的手指却是修长有力,似乎惯于常年习武……
打量间,赵渊微微颔首,“袁校尉一路辛苦赶来,近几日又一直隐蔽在城外风餐露宿,本宫到时候定会禀明父皇,为你记一大功!”
“谢太子!”袁枫眉眼动也未动,似乎并不在意从此以后即将可能的飞黄腾达,“保护太子安全是臣等的本分,适才臣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将王府包围,但据下兵回报,王稷山并未回府。”
谅他也不敢回去,“城门处是否已经派人把守?”
“回太子,已经下令关闭城门,另有派弓箭手暗伏,也未见到他的人影,相信王稷山仍然躲在城内。”
赵渊皱眉沉思了会,眸光一转,“侍卫长!”
一直跟在赵渊身边,负责保护他安全的宫廷内侍中越出一人,“臣在。”
“你见过王稷山,王奕的案子也是你在审理,就由你负责跟袁校尉去沟通商议,下面的抓捕行动该如何进行!”转头对袁枫介绍,“这是我东宫的御林军侍卫长,萧牧,以后有什么事,你找他便可。”
话刚说完,忽然发现一直微微低头的袁枫猛地抬起双眼,眸光落处,却不是看向他。
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侍卫长萧牧神情似乎透着不安,赵渊有些讶异,“你们早已认识?”
没想到萧牧却避开那道咄咄逼人的视线,对赵渊垂下眼眸,“回太子,……不认识!”
“哦?”没有错过袁枫听到他的回答时,握着佩剑的手指瞬间用力发白的动作,这样诡异的暗潮充斥在两人身边,怎么可能会是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