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弦之音 上————晴空无竹

　　提到安顺，欧阳毓唇角微扬，也跟着无声轻笑，一双清亮凤眸仿佛染上了一层幽滟的水光，——他最听你的话，现在不在这里，必然是给某人逮去做喜欢做的事情了。

　　看到纤长指尖在手心划下的一个一个慢慢成型的楷书，赵渊忍不住好气又好笑，“这个柳文溪也真是，做事一点顾忌也没有，大白天的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去做那种事……”

　　说到这里心思一动，忽然想起上次在山东知府时，那夜缠绵至极的愉悦，虽然过程已经没有一丝印象，可是当时身体所感受到的那种满足，却实实在在留在了脑海当中……

　　眼看他的神情不知为何瞬间起了微妙变化，周身温度仿佛也在无意间上升了一些，欧阳毓暗暗皱眉，不明白刚刚还在嗤笑柳文溪的人，怎么反倒自己也开始大白天发起情来，一点也不知道反省自从赵渊进门后，都是他在有意无意间撩拨他的底线。

　　察觉到自己又动了欲念，赵渊连忙收回落在诱人双唇上的视线，掩饰地低咳一声，“……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欧阳毓轻轻挑眉，下一瞬又笑了起来，跟着附和，——确实不错，待会我想让玉儿陪我出去走走，来了好几天，还未见识过这杭州城到底有多繁华富裕。

　　“暂时先不要出去！”

　　赵渊包拢起手心温暖的手指轻声解释，“城中现在有些危险，袁枫跟萧牧几乎搜遍了大街小巷，王稷山还是迟迟没有找到。城门口都有重兵把守，他逃不出去，现在应该还在某个角落躲着，你若出去被他见到，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就……”

　　凝眸想了想，欧阳毓轻轻挣脱出手指，——莫非王稷山城中还有接应，才能躲得如此隐蔽？

　　赵渊低叹，“如果没有出错，应该是跟玄幕王府脱不了关系，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另外几股人马隐藏在杭州城内的迹象，萧牧目前还没有查出这股暗桩的确切情况。”

　　另外几股人马……欧阳毓心底轻哼，除了他召来待用的属下，就该是上官殷带过来的，身为武林中人，他们这些官府当然一时之间查不出什么眉目。

　　不过，能够察觉得出那些精心挑选出的暗卫的存在，那个叫萧牧的确实不简单，看来，事后他得更加严格的训练他们才行……

　　见欧阳毓忽然沉静下来，赵渊以为他被自己说得吓到，赶忙安慰，“不用担心，有我在就不会有人能够伤到你，等抓到王稷山处理完这里的事情，我再陪你出去逛逛好么？”

　　欧阳毓本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听他这么一说便毫不在意地点头应允，——我相信你，会保我周全。

　　赵渊双眸明亮起来，忍不住伸手就要覆上那一头柔滑的墨色长发，恰巧就在此时，外面突兀传来一声通报，“启禀太子，臣下袁枫有要事相告！”

　　微蹙起眉头，赵渊不满地看了欧阳毓一眼，怎么每次都有人在节骨眼上坏他的好事，心里没好气，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清冷，“进来罢！”

　　“是！”大步跨进房里，袁枫只来得及瞧见那满满陈铺在榻上的墨黑长发，上次惊鸿一瞥的那副动人容貌却被赵渊挡个严严实实，一丝一毫也看不清楚。

　　明白赵渊对身后之人的强烈保护欲，袁枫只看了一眼便单膝跪在地上，主动低垂下眉眼，“禀太子，已然查明王稷山藏身之处。”

　　嗯？赵渊闻言掩饰不住一脸讶异，“查到了？他藏在哪里？”

　　袁枫略微迟疑了一会，仍是照实回答，“先前收到玄幕王府的下人口信，说是玄幕王爷正好也在杭州，那个王稷山，……现在正在他的手里！”

　　“玄幕王爷……”赵渊沉吟不语，被他遮在身后的欧阳毓眸中冷光一闪而逝，两人心中第一次同时想到——他终于打算现身了！

　　“玄幕王府的人说，他们王爷听闻太子正在全城通缉王稷山，不巧昨日手下撞见此人的躲藏之处，便捉了捆绑个结实，先跟太子打个招呼，待会就会将人亲自送来！”

　　“……他真的说要亲自将人送过来？”

　　“臣所转述句句属实！”

　　赵渊不再开口，若有所思的眼光一直落在袁枫身上，即使低垂着头，那种眼神也让他感到的后背一阵发冷。

　　沉默的气压持续了好一会儿，赵渊才缓缓开口，“袁枫！”

　　“在！”

　　“玄幕王爷待会过来的时候，你这样……”

　　听完他的吩咐，袁枫心神一震，但还是清朗答道，“臣下遵命！”站起身，一步一步后退着出了房门。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赵渊也想要起身，衣袍被扯了一下，“怎么了弦音？”

　　欧阳毓无声叹了口气，——这样做，到底有没有问题？

　　赵渊温和笑笑，明眸里闪烁着坚毅的神采，“我说过要保你安全，不论他有什么目的，我都会倾力保护你的！”

　　欧阳毓没有再抽出双手，不可否认的，心脏的位置正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狠狠的跳动了一下，那股异样的感觉又瞬间蔓延出来，随着血液蔓延过全身……

　　第七十一章

　　装饰得典雅但又不失富贵的大厅，赵渊高高坐在主位上面，而他的皇叔，玄幕王爷赵帧则屈居一个下位，坐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端起茶盏，吹开茶面漂浮着的几片绿叶，慢慢呷了一小口，赵帧低声轻笑，“武夷青月，皇侄真是多情之人哪，从小至今仍是只喜欢这一种奇异的口味，难得难得！”

　　赵渊也跟着端起茶盏，垂下眼眸淡淡开口，“多情而不滥情，这才是正人君子所为，若真要谈及情之一字，我倒是更愿意选择专情！”

　　“专情？”赵帧摇了摇头放下茶盏，虽已是而立之年，但保养得当，依然显得非常年轻的面容露出几分轻慢戏谑，“皇侄此言差矣，自古以来皇室成员中能够专情者本就了了无几，滥情者倒是比比皆是，皇侄身为宋朝太子态度何必如此不齿？”

　　赵渊端茶的手一顿，收敛起客套沉声问，“皇叔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跟本宫讨论专情与滥情？”

　　“当然不是，皇侄到底年轻，如此沉不住气！”说着赵帧朝门外手臂一扬。

　　很快的，两个侍卫架着一个衣衫褴褛乱发披散之人走了进来，等走到厅中，两个侍卫将手放开，那人好似浑身无力般，失去了依撑便不重不轻地跌落在地上动也不动。

　　两位侍卫中一人低头抱拳，“禀太子、王爷，人犯王稷山带到！”

　　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赵帧手指着脚下外表看起来凄惨不已的人影，与赵渊有着几分相似的俊美五官上笑意盈盈，“此人便是王稷山，听闻他得罪了皇侄，我就略施小惩，先替你教训了他一顿，侍卫们下手有些重，希望皇侄不会介意。”

　　赵渊微微点头，“自然不会，只要没将他打到断气，还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就行。”

　　“那是自然！皇叔怎么会送一具死尸给你！”赵帧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光滑圆润的扶手，起身走到静伏不动的人影旁边，用脚踢了踢那人的腰身，那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暖！看来那几个东西适才下手有些不知轻重，明明交代了要留活口，怎么打得动也不会动了？”加重力气又踢了一脚，赵帧抬头，刚要再对赵渊说些什么，脚踝忽然一紧。

　　明明该气息奄奄瘫软在地上的人一只手却紧扣住他的脚踝，稍一用力，身体便有若灵蛇般从地上迅速滑起，同时扣着他脚踝的手指一松一扬，再落下时只见得森冷异光一闪。

　　“皇叔小心！”赵渊失声提醒，可是已然迟了，那人手中一寸宽的匕首整根没入他的肩胛处。

　　赵帧惨叫一声，惊闻变故而围上来的众位侍卫俱都被眼前这变故陡生，鲜血横流的血腥场面骇得一怔，就在这一怔的功夫，那披散着乱发的人已经拔出匕首，浑然不顾飞溅出来的鲜血淋了一脸一身，持着匕首就又向近在咫尺的赵渊飞扑过去，周围无数抽吸声此起彼落。

　　“太子小心！”

　　“太子！”

　　所有醒过神来的侍卫全部都不要命地跟着飞扑过去，可惜轻功远远不及那人，眼看着无处躲藏的赵渊就要被一刀刺中，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深蓝色的影子犹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从赵渊身后扑上来覆在他的身上，利用惯性护着他半旋过身斜里一避，然而到底还是迟了——

　　“噗呲”一声沉闷轻响，匕首入肉，凌厉刀锋插进后背，顺势向下一划，硬生生划出三寸长的一道口子，却终是避开了直指心脏的致命位置。

　　众人的行动不可谓不迅速，但是毕竟距离得有些远了，等赶到时那人又举起手中匕首对准中刀重伤的袁枫身下护着的赵渊，斜地里募然一股内力撞来，目标正是他的手腕。

　　收腕回身，只不过眨眼的时间，众位手持兵刃的侍卫已经将他团团围了起来，而赵帧，赵渊，以及代替赵渊挨了一刀的袁枫都已经被保护在重重侍卫身后。

　　仿佛明白先机已失再也无法得手，那人身形一转，有若鬼魅般平地拔身而起，想要越过包围着他的众位侍卫逃脱出去。

　　“想跑？没那么容易！”萧牧眼眸怒意逼人，满脸都是嗜杀之气，一剑带着狠厉绝情雷霆万分地拦腰斩去，虽然没能得手，却也成功将人逼回包围圈内。

　　七尺长剑横在身前，萧牧冷冷瞪着一身斑驳鲜血站立在包围圈里的刺客，只要一想到那艳丽的血渍中有一些就是从袁枫的身体里飞溅上去的，就恨不得将此人生吞活剥了才能泄愤，“你到底是谁？拥有如此好的身手，绝对不是王稷山本人！”

　　那人默默站在原地，长发披散掩住了面容，单薄破烂的中衣沾染上的全是鲜红的血迹，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地狱修罗。

　　他不动，包围着的众位侍卫俱都被他周身萦绕着的阴暗气势所摄，没有一个人敢越雷池一步，只能小心围着。

　　萧牧却管不了这么多，见他不回答，手腕一抖，薄软的长剑发出清亮长吟，“不管你是谁，胆敢行刺太子跟王爷，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纳命来！”

　　长剑刺出，走得完全是不要命的路数打法，那人先前还是只顾避让，眼见他只是一味强攻并不防守，时间被缠得久了越发脱身无望，乱发中那双阴冷的黑眸忽然一沉。

　　“萧侍卫赶紧让开！”一声断喝传来，柳文溪及时赶到加入战局，手中一把银针挥出，俱都被那人诡异地移身闪过。

　　由于众位侍卫距离得太近，站在前面的几位无辜受到波及被几根银针打中，当即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柳文溪只好抱歉笑笑，“对不住，只是暂时的软筋酥骨，你们先把人弄下去！”

　　转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那个形如鬼魅的刺客，嘲讽地弯起唇角，“上官殷，一晃多年未见，虽然想说一句别来无恙，可是你现在怎么混到如此凄惨的地步了？”

　　那个人沉默半晌，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罢轻声叹息，“多年未曾见面，柳文溪，你怎会一猜就中，猜得出是我？”

　　一句话，等于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柳文溪满意点头，“很简单，刚才你未曾借助任何外力身形便能平地拔高一丈，会得如此厉害轻功的，这世上本就不多，而有可能会身在此地的，除了你不会是他人！”

　　那人双眸一阵诡异闪烁，然后伸手将一头乱发拨到脑后，露出的五官果然正是上官殷没错，“姜还是老的辣，我就知道如若当面遇到，是绝无可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柳文溪嗤笑，“原来我在你的眼中还是颇有分量，真叫人受宠若惊！”

　　下一瞬却又沉下脸色，“你放着好好的上官家少庄主不做，却跑到这里来行刺当朝太子，到底还要不要你一家老小几百口人的性命了？”

　　第七十二章

　　上官殷一双鹰鹫的黑眸直直盯向萧牧，“如若不是那个扑过来以身挡刀的蠢材碍事，还有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绊住手脚，我早就得手顺利脱身，又何须担心这些？”

　　“找死！”萧牧一腔怒气难以忍受，听了他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手指一紧便要飞身扑上去，被柳文溪拉住。

　　“萧侍卫不要冲动！”

　　关心则乱，萧牧弄不明白他为什么拦着自己，口气不自觉变得恶劣，“难道你要让我对着这个伤了袁枫……还有王爷的人，听他在那里大放厥词出言侮辱？”

　　柳文溪难得好心解释了一次，“你不认得他也情有可原，他可是武林中鼎鼎有名的上官家三公子上官殷，若论武功你绝不是他的对手，还是不要去送死的好！”

　　这么一解释不啻于火上浇油，还不如不解释的好，萧牧果然脸色一沉。

　　柳文溪却没有再给他发作的机会，上前一步对着着上官殷，看他不动如山的模样，心里暗暗佩服的同时也不免吃了一惊。

　　他此次的目的，居然真的是针对赵渊，存心想要置他于死地，如果只是为了欧阳毓而做到如此地步，不知道他们上官家的先人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

　　暗地叹了口气，柳文溪不赞同地摇摇头，“天朝太子岂是你那么容易就能伤到的？无论如何，为了一己私欲而罔顾一家老小的性命任意妄为，上官家如果因此受到牵连，几百口人连同家业全部毁在你的手里，连我这个外人都会为你的祖先感到不值。”

　　听他说完，上官殷居然弯起唇角轻蔑笑了几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担心。”

　　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柳文溪也不气恼，还想要再说几句，前方募然传来一声冷哼，“柳公子，你这是在跟他叙旧还是怎样？”

　　重重人影后面，赵渊月白衣袍上淋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腥暗红，正冷着一双明眸瞪着自己，“此人不但害得玄幕皇叔跟袁校尉身受重伤，居然还妄图行刺本宫，还不给本宫拿下！”

　　柳文溪心中暗嗤，我又不是你的属下，听你的话做甚？这样想着抬手悠哉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们要抓他自己动手，恕不奉陪。”

　　侧身拍了拍袁枫的肩膀，“兄台，方才不是想要去送死的么？请便！”脚尖一点，居然就又这么不负责任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飞身离去。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不见，上官殷黑眸一转，对萧牧狂妄地挑起眉毛，“想要杀我？你还不配！”

　　被他语气中的鄙蔑所激怒，萧牧长剑一振，催动内力灌注进去，薄软的长剑瞬间坚硬如铁，灵动间闪烁着一股森冷利光，“配不配，你试试就知道了！”

　　双手握住剑柄平举与胸前，指尖一紧就要冲上去，咻然地，一道白色身影更快地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速度快得犹如鬼魅，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只感觉到手中一轻，再看时自己的双手已经空空如也，“……你是谁？还我的剑！”

　　那道白影站定在他跟上官殷之间，回头冷冷扫了他一眼，面上虽然覆了一张薄薄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大部分容貌，可是那双妖魅的眸子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瞬间所迸发出的寒意，却成功让他怔在原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