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之炎————隐芳

伸到他面前的手鲜血淋漓，虎口血肉模糊，几乎见骨。
看他一会，阳泉把视线调到他手上，沉默的伸手拿过药箱，放在自己面前，宽大的白衣从肩头滑下去，露出线条利落的颈子和锁骨，肌肤薄而苍白，仿佛手指摸上去都会烙印下痕迹。
拿出绷带，他低头给息颜包扎牲口，黑色长发从肩膀上柔顺的滑下，透过浓密的头发，发顶一点雪白的肌肤柔腻如玉，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光彩。
息颜凝视这阳泉乌黑的头发，有些微弱的失神，低头，正好看到阳泉抬头，细长的眼睛看着他，妃色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
“不败炎神怎么搞的这么狼狈？”他问，清冷的声音把有瞬间恍惚失神的男人思维拉回。
“有刺客，强悍得不在我之下，差点就让他得手，”息颜回答的时候眼睛紧盯着阳泉，看他有什么反应。
阳泉在听到“刺客”二字的时候双眼一冷，但是他巧妙的掩饰过去，息颜看到的就是彻底的若无其事。
他到底能在乎些什么？息颜挫败的在心里叹息着，微微闭眼。
“就算很强又怎么样？终究不是你的对手不是？”
看他一会，又看看手上加厚的白色绷带，息颜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伸出手，抚摸上息颜的头发，感觉手掌下发丝的温度一点点渗透进血脉之中。
他的手掌和热，让阳泉有奇异的感觉，包扎完毕，他微微仰头，“能不能和我说说当时刺客是怎么回事？”
息颜点头，原原本本的说出来，阳泉听了沉默一会，开口。“你觉得刺客可能是谁派来的？”
“如果按照牙夜死了之后谁是最大获利者这样的理论来判断的话，应该是楼兰族，按照九大王族的皇位继承法，如果所有母系继承人都死光的话，就由最近血缘者继承，现在和闪黄家血缘最近的就是楼兰家了。”
“不会是楼兰家。”阳泉断然否认，“楼兰家新王刚即位不到五年，正忙着对付自己的姐妹们，不会有这个时间来对付闪黄家。”
“说的对。”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查过了纪录，楼兰家最近内斗的厉害，哪里有这个功夫来管闪黄家的闲事。
“那就没有办法判断是谁了。”
“……会不会是……”阳泉回想着息颜转述的每一个细节，做出了一个判断，“青白家——”
“……为什么这么判断？”
“因为根据你的转述，我怀疑……那刺客化成黄水，不是毒药的效果，而是青白家王族才有的特殊能力之一——人偶。”
“要真是青白家，就真的很麻烦了。”九大王族中最强、最诡异、最难以琢磨的家族，如果真的是她们，还真麻烦大了。”
“不过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只是判断而已，各大王族对自己的独特能力都掩护的很好，就算是知道，也不过是个大概，至于“人偶”到底是什么样的能力，他也只是隐约听说过而已。
思考了下，阳泉削下自己一束长发，量了下长度，灵巧编织，片刻之后，一个发丝编制的丝绦结就出现在他掌心。
丝绦黑亮，柔顺下垂，丝毫看不出是人发编织。
“我的头发上多少有我的力量，如果对方真的是青白家的人，使用的又是人偶的能力，那也只有我闪黄家的人有办法抵御，你佩带在身上也聊胜于无。”
握着他递来的发丝，明明是触手冰凉，但是却莫名其妙的让息颜觉得滚烫，他哑着呻吟开口，“我还以为你恨不得我死掉……”
“……虽然有私怨，但是事情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国家在上，个人恩怨在下。”
理所当然的回答，却让息颜心里一冷，他不语，过了一会，抚摸着掌心丝绦，他换了一个话题，“不过我没想到你连这种针线活都会？”
阳泉唇角一勾，带起一分苦笑，“从小必须要学的，怎么能不会？皇子嘛，就是拿出去送人情的东西，除了长相俊美之外，琴棋书画打扫应对，哪样都要精通。你啊……是无法明白的……”说完，苦笑了一下，阳泉拿过他掌心丝绦，为他结上。
“……那么，我这样的一生就很幸福了？”息颜笑道，侧头，黑发从肩膀上滑下来，落在阳泉膝盖上， “我的父亲出身低微，能力又低，本来是我母亲不要的宫人。可惜，我的母亲到了五十岁也没有生下一个女儿，她的脾气越来越暴戾，所有生下儿子的妃子都被她杀掉了，我的父亲就这样成为她最后一个妃子，生下来的孩子就是我。我父亲很清楚，如果我是一个男孩，他和我都会死，他只好买通周围所有的一切人，让我成为一个‘女孩’，正好，我的母亲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我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颜族……很无趣的故事吧。”他苟且偷生，以女人的身份渡过了所有的生命，而且必须在未来的日子也这样渡过。原来，这样的一生也可以有人羡慕哪。
说完，他好笑似的凝视着阳泉，低头，在他的嘴唇上烙印下一个轻吻。
“所以啊，我必须要以女人的姿态渡过这一生，因为，男人的息颜——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只有当他是颜族的族长、闪黄的元帅、异姓姬王的时候，他的人生，才是虚假的圆满。
“这样，你还觉得我这样的一生很好吗？我从小就告诉自己，绝不能认输，绝不能服软，我绝不要让自己产生，‘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这样的想法，因为，会这么想的我，就真的堕落到了最底层，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了。”
息颜低醇的声音从阳泉耳边流淌而过，仿佛蕴含了什么酸涩情绪的声音让他觉得心中莫名的空洞。
他看着白色袖子下的指头，微微笑了下，开口，声音象是从流不出血的伤口里淌出的脓水一样干涸。“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啊，曾经无数次的起到过，如果我是女人就好了。”所以，他是堕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任何想要伸手的人，都会被他拖入深渊。

第八章
听了阳泉的建议，在第二天，息颜就以牙夜的名义召见青白族的姬王，也就是太子灭蓝的妹妹藤凰，旁敲侧击了几句。
藤凰也是久在风口浪尖上打滚的人，自然是装作有听没懂，就顺着息颜话里的表面意思应对，回答的是滴水不漏。
本来也没打算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只不过用意在警告她，向她传达“我们知道了”这样的讯息，息颜在彼此虚与委蛇了一阵子之后，端茶送客。
离了闪黄王宫，藤凰立刻召来自己的贴身心腹，她在离开青白的时候，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要暗杀牙夜这样的做法，暗杀一个实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的强族的王，自己还不能在事后得利，她没下过这样的命令，她相信自己的母亲也没下过这样的命令！
心腹也是一头雾水，小心的回答，“姬王，我们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情报传进来。”
藤凰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这样的话，也不排除是息颜故意借这个机会向青白家施压，或者压根就是其它的家族打算嫁祸给青白家。
“总之，希望不是息颜那家伙认错人了就好。“怨愤的说着，藤凰回自己住的迎宾馆，也不打算在闪黄多待了，只要等登基仪式一完就走。
回到自己的院落，藤凰还没等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异常开朗的女子声音，“小藤，快进来，好长时间不见，想死我了！”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藤凰只觉得头轰的一声大了十倍不止，她没形象的跑进去，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大剌剌的坐在她的床上，快乐的向她招手。
她怎么会来？！
藤凰一口气没喘过来，按着胸口踉跄了几下，“你、你怎么来了？”她向女子身后看去，看到另一名男子和少女，只觉得脑浆都是疼的，“你、你们居然也都来了！”
女子笑弯了眼睛，拉住身后俊美男子的手，“我们想你啊，小藤。”
藤凰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里灵光一闪，她颤抖的手指一伸，指着面前的女人。“女人！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下令暗杀牙夜的！”
“什么女人来女人去的？”女子拧了下金黄色的眉毛，“小藤，你该叫我姐姐。”
我管你是什么！“是不是！”
女子忽然对她微笑，笑容让藤凰浑身发寒，“没错。”
青白家的太子，未来九大王族中最强大家族的王者——灭蓝温柔的回答妹妹的疑问。
似乎以看着藤凰脸色发青为乐趣，灭蓝逼近她，微笑，笑得分外温柔的她让藤凰看得发抖。
“妹妹啊，我打算去找颜姬玩诶。”她如是说。

“你是说有可疑的人进入藤凰的行馆？”息颜在文件上用印，听着无夏的汇报。
无夏点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对方的身份是属于西陵族之下的行商，一切都无可疑的地方，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息颜想了下，点头，“好，做的很好，仔细监视，有任何异动都不要放过，一定要告诉我。”
无夏领命而去，息颜又侧头想了片刻，把处理完的文件整理好放在一边，吩咐辅佐官分派下去，他就走了出去。
越接近大荒月，气候就越变化无常，前几天在闪黄的北部地区就出现了热浪袭人的温度过后，立刻暴风雪交加，虽然驻守当地的能力者们立刻予以补救，还是损失了一些作物。
不过，今天倒是不错的好天气。
起身，看着窗外摇曳在温润空气里的艳红色花朵，息颜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了点点温软的味道，心情也柔软了一点，忽然很向要阳泉也看看这美丽的花，息颜大步向密室走去，推门进去，看到阳泉正依在床边看书。
“外面天气很好，想出去看看吗？”
阳泉蓦然睁大眼睛，不知道一直囚禁着自己的人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提议，他先是戒备的看他，然后挑眉，“什么意思。”
“你不想出去吗？”息颜反问。
“……你有什么非要我出去的理由？”
觉得这样处处戒备的阳泉让人觉得怜惜，息颜摇摇头，“只是看到了非常美丽的花，想让你看看。”
“花吗？”阳泉仔细凝神想想，最后弯了下嘴唇，“看看也好。”
说完，他从床上下来，站起来的时候踉踉跄跄，手脚虚软，不仅站不住，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息颜伸出一只手扶在他腋下，取下自己肩上的披风，将他从头到脚彻底的包裹起来，不露一丝肌肤。
“我抱你出去吧。”
阳泉从红衣里看他一眼，垂眸，“好。”低声无温，淡漠。
这声“好”让阳泉浑身一颤，觉得那无温声音里流淌着的某种又软又锐利的物体生生从心上割过，疼入骨子里，但是不流鲜血。
抱起阳泉，在动作的时候感觉到他的发丝蹭着自己的颈项，从息颜的角度看去，阳泉被裹在血红丝绒里的白皙四肢上的血纹，象是鲜血正在流淌一般的鲜明。
而那是他的血，他下的咒，心心念念里就是想着如何占有他，于是，不惜一切代价，不怕伤害任何人。
怜惜的同时，心里的快意却也涌了上来，他得到阳泉，别人再也夺不走。
没有他，这男人甚至连行动都不能。
他是他的——
看着阳泉低垂的脸，扳起，在他嘴唇上一吻，尝到泌凉嘴唇上冰冷的香气，息颜大步走出密室。
有密室机关的后园息颜除了自己贴身女官之外，不允任何人靠近，现在，一片偌大的院落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
坐在栏杆上，小心包裹怀里的男子，息颜扬扬下颌，指向一边，“看，那边的花开了，多美。”
“今天天气倒还真好。”点点头，阳泉淡然说道，黑色睫毛下的眼睛淡漠凝视远方土地上摇曳着的花朵。
红色的不知名的花朵坚强却又娇弱，在灰蓝色的天空下绽放，艳艳的一片，空气里微微透着些许香气。
坚强美丽的花，虽然不适合拿来比喻男人，但是却很适合息颜。
阳泉这么想着，微微垂下眼睛，凝视着息颜红衣之间黑亮的丝绦。
不知怎的，他唇角就带了笑容，息颜低头看了阳泉，觉得他嘴唇上的笑容就象是有毒似的，那笑，明明那么漠然，却带着让人觉得从骨子里向外涌现的凄凉。
顺着阳泉的视线看去，看到的满目红花，阳泉却在他看着花的时候淡然开口，“那花真美丽……就像是你一样。”
息颜低头，看着他无所谓的眼睛，手指从那俊美的容颜上轻轻滑下，抚过他的嘴唇，息颜有些颤抖的把自己的嘴唇印上去，只是轻轻一碰，立刻离开，象是那冰凉的嘴唇上带着毒火。
阳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然凝视，黑色的眼睛却透过他的肩膀，看向远方。
“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
当阳泉这么回答的时候，息颜的嘴唇再度落了下来，他的黑发也垂落在阳泉的脸上，柔顺的任他吻着，忽然，有一个瞬间，阳泉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猛的睁大眼睛，凝视向息颜肩膀后方的屋顶上！
察觉到他的不对，息颜在两者之间拉开一定距离。“阳泉，看到什么了？”
“……”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阳泉依旧凝视向那个神女么都没有的地方，过了片刻，他才勾起唇角，不，我什么都没看到。”

“今天收获如何？”藤凰嘴里含着温度计，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问身旁那个正在大啃着桃子的无良姐姐；拜她的任性妄为所赐，她从昨天高烧到今天，现在都下不了床的凄惨。
“嗯，看到美男子和美女了。”灭蓝愉快的一边大嚼一边说。
“美男子？”息颜府里不是没有男人的吗？她可是谁家的皇子都没收，原来早就金屋藏娇了？啧啧！
“是啊，柔弱的美男子啊，不过容貌倒真是俊美清冷，我看了都动心。”她愉快大嚼，刚啃完一只桃子，身后沉默的俊美男子立刻向她手里补充一只。
“姐夫你太宠这恶德女人……”藤凰虚弱的说道。
男子深绿色的美丽眼睛只微微一闪，“那是我的义务。”
大家就是这样才把这女人宠的无法无天吧！藤凰觉得自己的头疼的更厉害了。
不去理她，藤凰挣扎着喝了点水，看看四周，“琉璃呢？琉璃哪里去了？改不会你们把琉璃丢在息颜府邸里了吧？”真是的，自己胡闹也就罢了，为什么这对夫妻做什么都要拉着她乖巧的小妹啊？真是！
“琉璃？”流离回房了，她说她身体不是太舒服。”灭蓝说的满不在乎。
藤凰只想拿床上的枕头丢她！“琉璃不舒服你这个做姐姐的居然也不去看一眼吗？！”要不是她高烧的爬不起床，她现在就过去了！
“诶呀，我比较担心你嘛，琉璃虽然不舒服但是也不至于起不来，你比较可怜啦。”笑着说完，灭蓝可爱的朝藤凰眨眼，“对了，你想知道我们看到的那个美男子是谁嘛？”
“谁家的皇子还是王子？”藤凰还是有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