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燕清粼仍是一脸不在意的笑意,风泽平只觉得怒火中烧:“殿下!臣所言甚为重要,请……”
燕清粼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瞟了眼床内侧。风泽平顺眼望去,看到一个小孩子正抓着燕清粼的胳膊睡得香甜。
“七……七殿下?”
“也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燕清粼无奈的笑笑,顺手点了燕清翊的睡穴,转头望着他,“师傅,我的身体我清楚,你不用担心。”
风泽平叹口气:“希望殿下真能如此,倒不用臣唠叨了。”接着瞥了眼外面,“他们跪了不少时辰了吧?若是为飒的事儿,殿下也别这么着恼,若真论起来,臣……臣也有责任。”
燕清粼眉毛一挑:“哦?”
“说起来倒不光彩,”风泽平叹口气,“他跟着你这么多年,哪有那么容易收买?不过是威胁利用罢了。”
“你用我威胁他?”燕清粼低下头去,眼神冷然。
风泽平长舒口气:“对,不过圣君自然没有伤害殿下的意思,只是……”
“只是要我顺着他指定的路线走?”燕清粼冷冷一笑,“那……我又算什么?玩偶么?”
“殿下慎言!此话臣就当作没听到,圣君做事从来都有深意,殿下只要相信就对了。”
“深意?”燕清粼突地抬起眼皮,“那你告诉我,父皇为何千方百计阻挡我在凉庭的势力?”
威胁飒,不过是因为他负责燕清粼在凉庭的暗盟;暗令子卿,不过是因为容儿对燕清粼意义特殊;而后来,又千方百计阻止燕清粼往凉庭增派的眼线,这……怎能让人不在意?
风泽平神情一怔,从怀里掏出药瓶,上前喂燕清粼吃了,方说道:“臣刚刚已经说了,殿下只要相信圣君就对了。”
“相信么?”燕清粼嘴唇略弯,“哪用得着威胁我的心腹?”
“殿下……”
“算了,你不说也罢。反正上次你将听风楼转给我也够本了。”
“殿下……”风泽平只觉得满脸黑线,听风楼啊……
“我累了,你退下吧,顺便让他们也该去哪去哪。”
说罢,燕清粼翻身向内侧,不理人了。
风泽平尴尬的站在当下,太子这种状况他哪敢走啊?只是……唉,先把外面的麻烦事处理了再说吧!
只是走到门前,风泽平叹口气,扶着门把低声说道:“殿下,您以为圣君不知您的心思?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殿下若想从京城抽身,难若上青天!单凭一个暗盟,殿下就以为能金蝉脱壳、功成身退?哪有呢么容易……凉庭那边,圣君主要是怕殿下吃亏……,一些事不是臣能说的。但殿下现在接手了听风楼,便该知晓其在江湖上的地位,而圣君能把他送给殿下,您就没想过圣君真正的实力么?所以,殿下还是……收收心吧,要成长为圣君满意的储君,殿下还要费点心思,所以……请三思。”
风月阁的门一关,燕清粼蓦地睁开双眼,一片清明。
自上次从风泽平手里要来听风楼,燕清粼便吩咐瞳对暗盟进行重组。既然圣君对他了若指掌,那燕清粼也没必要偷着掖着。作为代价,夕午粮庄被收归户部所有,因为在北辽时,东方筱澜已经洞悉粮庄与燕清粼的关系,所以浮出水面只是时间问题,而将这个烫手山芋交给圣君,也不失明智之举。
只是凉庭那边……燕清粼脸色一黯,最近总有些隐隐不安,容儿性子淡薄,不是太有野心的人,但据说他的母妃相当得宠,所以估计容儿也没法安生,就算他自己对皇位不感兴趣,那他母妃呢?
正在这时,忽然听外面传来几声嘈杂,燕清粼头疼的捏捏额角,估计是飒他们不肯退下,跟风泽平起冲突了?
心里转过几番心思,燕清粼突然轻轻唤道:“飒。”
门外瞬间安静下来,片刻后风月阁的门开了,飒有些踉跄的走到厅中,踌躇着停下脚步跪下来,不敢再靠近。
“爷。”
燕清粼叹口气,冲他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爷,我……”
“难不成让我过去?”燕清粼半撑起身子,蹬他一眼,作势要下来。
飒一看急了,忙扑到榻前:“爷,您别……”
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燕清粼眉头紧蹙:“把上衣脱了。”伤得这么重么?
“爷,属下没事,伤口脏……”
“少废话!”
燕清粼一把扯下他上衣,倒吸一口:“你领了多少杖罚?不要命了么?”
飒的背上,横横竖竖淤痕遍布,表面上虽只有几缕血痕,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伤棍棍入里,怕是早就伤了内腑。
“不过……二百廷杖,飒……没事。”
燕清粼冷哼一声:“没事?想认罚怎不自己抹了脖子?搞成这样给谁看?”
飒脸一白:“爷,我……”
“你见我过的太安生了?嗯?要死要活都给我滚远点,少来惹我上火!”
“爷,飒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你就是!”
“爷,飒……”
“就是就是!你就是!”
如此蛮不讲理的燕清粼,从小到大,飒早已见怪不怪。可现在听到,飒心里一热,上前捧住燕清粼的手,有些哽咽:“主子,您可吓坏属下了……”
燕清粼佯装冷哼一声,却没有抽出手来:“为何不跟我解释?任凭我不知情况的冤枉你?”
在扬州时,燕清粼只是怀疑,直到从风泽平处得到证实,他心里隐隐窝着火。尤其是经历了萧达一事后,燕清粼对身侧人格外敏感,与其说气恼,倒不如说失望。所以明明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结果还是……
飒浑身一僵:“属下……”
燕清粼打断他的话:“从小到大,你们四个里,我对剑多有放纵,对瞳多有信任,对翩多有宠溺,而对你……却是最为严苛,犯了错我从不姑息,对你打骂也是经常,你是在怨我么?”
“爷,属下怎么会?!殿下这样说真是折杀飒了,飒……飒对爷……”
“那你知道我为何这样对你?”
飒点点头:“属下是爷的影子。”
“错。”
“啊?”飒一惊,“爷,飒对爷真的一片忠心……”
“是最后的影子。”
“啊?”飒一顿,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爷?”
燕清粼嘴唇一勾:“明白了?”
飒狂喜,这转变来的太快,他一时激动,结结巴巴道:“属……属下……”
燕清粼叹口气:“别再让我失望。”
“属下……不敢!”
“下去把药上了,晚上跟我去趟风雅馆。”
“爷,属下没事……可爷还是先多加休养才是。”
“没事,”燕清粼试着调动了下体内真气,通畅了许多,果然是好药,改天从风泽平那里要些过来才是,“那边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爷……”
“行了,我呆会儿打坐调解一下就行了……哦,对了,你在凉庭时,有没有见过……容儿?”
“属下见过,但……”
“但?”
“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不仅对爷说了些不敬的话,属下还差点被他的毒箭所伤……”
“是……么。”
“爷?”
“各人……有各命,算了。”
燕清粼费力地吐出口气,忽然觉得心口……好疼。
容儿,我做错了么,不该……放开你……么?
第五十八章:念想
司锦捧着一盒玫瑰粉进来的时候,正见他家公子坐在梳妆台前发愣。
“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妆扮?”
一边说着,司锦利落的拿来木梳,将灵秋一头黑亮长发梳至头顶,编成两根细辫,用个紫檀簪定在头顶,然后将剩余的散发披在胸前。这时,司锦打开刚刚拿进来的玫瑰粉,正要给灵秋扑上。
“这是什么?”灵秋用手一挡,好看的眉头蹙着,“我不是说不用这么甜腻的粉么?”
“公子!你说这风雅馆里,就是那最嫩的雏儿也知道把自己里里外外弄个香喷喷的去接恩客,你却常年用那几乎没啥子味的梅香粉!照这样下去,那风航、枫丹、安琦相公,还不得爬到我们头上?!他们今天还说……还说……”
灵秋漫不经心的打开粉盒,一股淡淡的梅香迎面扑来:“说什么了?”
“说……公子别想舒服一辈子,老板……早晚会玩腻你……”
灵秋手一抖,粉扑上落下一片雪白,正好沾在他绯色的衣服上。
司锦一看急了,赶紧拿出帕子帮他擦:“公子别生气,锦儿知道公子跟老板没什么,他们就是妒忌公子……”
“算了,再难听的也说过。”灵秋强装一笑,“我准备好了,去拿琴吧,今晚儿是谁点的我?”
司锦面上一犹疑:“是……礼部中丞大人家的裴信少爷。”
“裴少爷?”灵秋接琴的动作一滞,“那不是风航的客人吗?”
司锦咬咬嘴唇:“公子别去了,指不定风航公子又要让你出丑。”
灵秋叹口气:“你啊……这风雅馆是我开的么?客人想听我弹琴我便弹,难不成还能挑三拣四?至于风航……他是冲着我的,你莫去管。”
“可他们说的那么难听,公子都不生气么?”
灵秋脸色一暗,自嘲道:“生气?气了就有用?还不是跟自己过不去,我犯得着吗?反正,早晚不都跟他们一样去伺候男人,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
“公子!”司锦吓得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别乱想,听说太子殿下已经没事儿,指不定哪天就能来咱风雅馆,你还愁见不到太子么?到时……到时……”司锦又急又怕,却也不知该怎么劝他,毕竟风月场的人怎能有那么不且实际的念想?
“到时又能怎样?我能……”灵秋一阵欲言又止,末了,“好了,我该去了。”
说着,他苦笑着拍拍司锦的肩便扭身走了。司锦看劝不了,心里也憋得难受,一跺脚只好去楼下伺候着。
风雅馆的二楼以千奇百态的镂空阁子出名,每个阁里四周挂着淡色轻纱,其上绣着精致的春宫图,而阁与阁之间连块纸都没有,你在这边干些什么、说些什么,隔壁可听得清清楚楚,但二楼的位子却出人意料的火热,没有预定是绝对进不去的,而且一晚的价格就够在明月楼吃半个月,这还必须顿顿满汉全席。
水灵秋进的是二楼的牡丹阁,刚撩开门前的绿纱,便见几近半裸的风航正跨坐在裴信腿上,水蛇般的缠着他的恩客说些什么。
“灵秋见过裴少爷。”非礼勿视,灵秋低着头行了一礼,便退到门前的琴案旁,施施然坐了下来,并未抬头:“不知裴少爷今天想听什么呢?”
风航拿眼瞄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才说起风凉话:“裴爷,您今天可真是有耳福,能让水、公、子来伺候呢!所以,您可得好好珍惜着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裴信就一典型的官家纨绔子弟,虽不是玉树临风,倒也没有肥头大耳,他一手伸进风航薄若蝉翼的红衣里,在腰间一掐他软肉,风航便娇吟着倒在怀里:“怎地?本少爷还愁没食吃么?那我就先搞了你再去尝尝他,你说如何呢?”
说着便传来一阵靡靡之声,灵秋虽然低着头,脸也红了大半,忽然听风航大叫一声,似痛得狠了,灵秋忙抬眼去看,接着愣在当下:风航被抓着腰肢上下贯穿,他痛苦又享受的猛地向后仰去,脸恰好对着灵秋,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直直的望进灵秋眼中,让灵秋觉得脊背有股冷风吹过:那里面有冷漠、怨恨、嘲讽、鄙夷……
灵秋一抖,一把抱起自己的琴,略施一礼:“我……我先……”话还未说完,灵秋便向门边快走,眼看着就要跨出这个诡异的地方。
“慢着!”一声飨足而懒散的声音响起,裴信将软在怀里的风航推到一边,抖抖衣衫走过来。
灵秋一振,缓缓转过身来,抬眼看向眯着眼肆意打量着他的人。
裴信冷笑一声,伸出手,捏住灵秋的下巴,挑了起来:乌黑的长发,目如星漆,肤若凝脂,唇不点而红,尤其是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愈发让人迷恋。鬼使神差的,裴信蓦地俯身含住那微张的嘴唇,一阵翻腾。
灵秋只觉得脑子“轰”一声变得空白,阵阵恶心直逼嗓子眼儿,等灵秋意识过来,他已经将手里琴狠狠砸向裴信。
京城最繁华处当属洛泺街,而洛泺街上生意最红火的莫过于风雅馆了。夜幕降临,风雅馆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风雅馆门前,萧达从马上一跃而下,打开车帘:“主子,到了。”
扶着萧达的手,燕清粼从马车里钻出来,萧剑急忙上去给他披好长裘。
门口的几个小童一看就知道是个贵客,早利索的过来伺候,飒和萧剑在两边一挡,小心护着:“爷,这里人杂,还是直接去三楼的雅室吧,萧霆已经在上面等爷了。”
燕清粼点点头,打开扇子折住半边面,悠悠哉哉走了进去。
一片嘈杂,一派奢靡,口哨声、调笑声、浪叫声,正应合了“醉生梦死”之说。燕清粼颇为玩味的望着这一切,慢慢踱上楼梯:萧霆,果然不错,偌大的一个风雅馆,让他接手后经营得有声有色,声名尤为远播,其间下毒杀人、探取情报更是得心应手,尤其是听风楼,便是萧霆手下的人发现的。这次燕清粼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见见萧霆手下这个资质不错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