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记落花细雨时————荼靡血宴

　　雪白的墙上勾勒出一道颀长而略带清瘦的身影。他长眉轻蹙，眉宇间流转着一股黯然与忧愁。可他自己也道不出是何原由，这种莫名的烦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
　　蓝晨一愕，忙收回心猿意马回过头去，见是墨昀一蹙眉，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墨昀行进屋内，关了门反问："你不欢迎？"说罢，他便在桌旁坐了下来望向站在窗前的蓝晨。
　　"三更半夜，忽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你觉得我会欢迎？"
　　"不速之客？"他剑眉一挑，"既然我是不速之客你又为何跟了我整整十天？"
　　"我......"蓝晨为之一时语塞。
　　墨昀冷笑，凝望着他清澈宁静的双眸。却听，对方道：
　　"也就是说只要我想走，你绝对不会阻止我？"他一说这话便顿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墨昀绝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的。可，出乎他的意料，只听他淡淡地道：
　　"只要你又能力离开，我绝不阻拦。"
　　"你是说真的？"他狐疑地望着他，眼中闪着一丝动人的晶莹。
　　墨昀不禁为之心中一动，嘴角却有一抹狡黠的弧度："当然，你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你。"
　　"那好。"蓝晨颔首，"我现在就走。"
　　"你确定？"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人他的眼底幽蓝动魄：是啊，要是他一直都是这样就好了，只是单纯地和自己在一起。
　　他狐疑了一阵，有些不放心："你说你不会阻止我？"
　　"是。"
　　"那我现在就走。"说罢，他起身直径走向门口，拉开门正欲跨出去，却忽觉月光下银光一闪，一阵冷风扑面而来，使得他心中一凛：好像、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一刹那，异兆忽生！
　　蓝晨一怔，闪了一下后退入屋内，随后重重地关上门。他回头望向坐在那里一脸平静无波的墨昀脸上有些惨白与惊骇，额角还沁着细微的冷汗，颤抖着道："你、你知......知道外面有......有人？"
　　墨昀的笑容依旧优雅，淡然。
　　蓝晨见状，平复了一下有些悸动的心，陡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怒，走到他的面前沉声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对不对？你知道外面有人一直潜伏着，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一旦有人出去就会立即被那些人的暗器射死，对不对？"
　　"是又怎样？"墨昀剑眉一扬，眼底幽蓝如冰。
　　他俊脸一红，微怒道："那你还让我出去？要不是我看到有黑亮的东西向我逼近而试着闪了一下，我早就死了。"
　　"是你自己要出去的，还让我不要阻止你，现在倒好，都怪起我来了。"对方那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脸上有些无辜，叹道："我说过你若是有能力便可以自行离去，但显然你根本走不了。"
　　蓝晨愕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在发觉其中的蹊跷，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蹙眉忿忿地道："墨昀，你耍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墨昀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地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失忆了，还是变笨了。既然我承诺一定要再次得到你，你觉得我会这样轻易地让你离开我吗？如此简单的一招‘以退为进'你都无法洞悉，你教我怎不对你失望？"
　　"我......你混蛋！"蓝晨听罢，知道他又在玩弄自己，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知自己是哪来的勇气，竟伸手一拳猛地向对方的面门打去。拳风带着一种强劲，似乎还带着几分内力。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使用出来的，事后一想，竟有些荒谬与可笑。
　　不错，确实荒谬！
　　--拳风到了一半便被另一股强劲的内力压下。
　　--墨昀冷冷一笑，已伸手封住了他的攻势，随后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一扯，蓝晨便一阵踉跄后跌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蓝晨猛然浑身一震，身子贴着身子，顿时感到一股热流通过轻薄的衣衫烫到了他的后背。他心中有着比方才遇到那突如其来的暗器更大的悸动，俊脸如一块红玉，红得剔透，温润，似乎比平常又绝美了许多。他想从他身上起来，然而对方却紧紧地将自己箍在怀中，使他动弹不得。
　　那如酒般低沉且又带着一丝温醇的声音自他的耳边响起，带着一股热风不禁激起他心中的澎湃："晨儿，如今外面已经是危机四伏，要狙杀我们的人不下五十人。如果你不想自己有事的话，今晚就待在我的身边。只要我在这里他们是断然不敢轻易地攻进来的，所以你就乖乖地和我在一起吧。"声音听来轻柔无害，但却略含着一丝警告。
　　蓝晨蹙着长眉，不再挣扎，自知这样做只是徒劳，于是只好安静下来，回头望着对方，声音听来有一种埋怨："这都怪你杀了那么多人，开罪了那么多权贵，所以才会使你自己常常陷入这样无端的毫无预兆的狙击与杀戮之中，还把我也卷在了里边，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墨昀眯起了眼睛，轻笑着问道，"是对你，还是对他们？"
　　"有什么不同吗？"
　　"有。"他颔首，随后吻了一下他柔软的耳垂，却使得怀中的人一阵瑟缩，想要推开自己却又无能为力。他笑容不改，柔柔地在他的耳际说道："我对他们一点也不过分，因为他们都是些该死的人。而对你，那就更不过分了。我可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身上花过这么多的心思，在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之后。"
　　蓝晨一震，心中不禁窒了窒，望着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抿了抿唇，半晌才又争辩道："无论这些人是不是该死，都不应该由你来判决。就算他们作恶多端，那也是他们的事，官府的事，你一旦插手干涉，你便一定会被卷入其中的纠缠之中，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不值得吗？"他反问，"再者，如今世风日下，官府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他们能管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他顿了顿，幽蓝的眼眸有着说不出的意蕴，"这是你对我说的。"
　　"我？"蓝晨狐疑地望着他，"我说的？"
　　"不错。"他幽幽一笑，浃黑迷蒙的眸子幽蓝如冰，"那时的你可要比现在聪明得多了，又好几次几乎让我会错了意，然而你接近我竟然是想要我的命。"
　　"虽然我忘记了先前所发生的事，可显然我并没有要你的命，不然你也不会好好地坐在这里了，不是吗？"
　　墨昀的嘴角噙着一丝浅笑，凑近他，与他四眸相对，享受着他的不安，"那是因为你杀不了我。"
　　蓝晨怔了怔，冷道："但我有一天一定会杀了你。"
　　"我也说过我定会在那一天之前重新得到你。"说罢，他那两瓣剑唇已覆上了对方柔软温润且带着一缕兰麝之香的嘴唇。
　　他心头一震，着实不敢想象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慌忙地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推开。然而，身体一轻，便被他轻轻抱起，毫不温柔地扔到了床上。他一急，在他的怀中不断地挣扎，却被对方压在了身下。
　　强烈的吻使他慌乱，不知所措。
　　"不......不要！放、放......呜......放开我！"
　　忽地，衣衫一松，随后，墨昀的手已滑了进来，抚摸着他纤细的腰肢和光滑的后背。蓝晨浑身颤抖，奋力用手去推他的胸膛，然双手却被他箍在了怀中。
　　"墨......墨昀、昀，不......不可以......"他大声喘息。
　　墨昀一边用舌在他的口中挑逗着，一边在衣内揉拧着他胸前渐渐变硬的凸起。
　　蓝晨忽觉体内窜起一股热流，使他浑身发烫，胸口剧烈起伏时断时续地喘着气。而，他的心已然开始下沉：
　　不！不，不该有反应的，怎么会有反应？！
　　我、我的理智不能在这个时候断线，不可以！
　　他在一片混乱和浑然之中强自抓住一丝镇定，在对方强烈的热吻下拾起一些理性，用尽全力把他从自己的身上推了开去，愤愤地望着对方那意犹未尽的动人的脸。
　　墨昀被他从他身上推开，却是不以为然，眸底幽蓝深邃且充满着霸气望着身下的俊脸通红的人，他轻笑着道："我不是说叫你乖乖地听我的话吗，你不怕死？"
　　"我......我决不受你的威胁，我宁可被他们杀死，也不会听你的。"
　　"这样啊！"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付若有所思的神情，"那为何方才走了还要再回来，你不是不怕死吗？"
　　"我......"他一阵地默然，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贝齿咬住了被吻得嫣红的下唇。
　　墨昀望着他那动魄的表情轻轻一笑，笑容有着让人为之怦然心动的俊逸与绝美。他从他的身上翻了下来，在他的一旁躺下，撑起一只手托着下巴凝望着对方。
　　蓝晨见他不知为何放过了自己，忙整理着身上凌乱的衣衫正欲坐起，却被一个力道又压倒在了床上。他一愕，被迫望入身边那人浃黑迷蒙的眼中。
　　墨昀伸手将他揽入怀中和自己一起躺着，而后细细地端详着他那浓黑细长的眉，高挺的鼻子，和那黑密的眼睫下那双带着惊愕和一丝畏惧的晶莹的眼眸。随后，柔声道："闭上眼睛睡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在我怀中沉睡的模样了。"
　　蓝晨微微抽气，清澈宁静的黑瞳疑惑地望着对方，问道："我、我们常这样吗？"
　　他不作声，然而脸上却有一种让人为之屏息且少见的幸福。他轻叹一声，声音悠长："明知道你有毒，而且是剧毒我却还不知死活地把你放在我的身边，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毒发身亡。"
　　"啊"他轻呼了一声，有些震愕与不解。
　　墨昀不作声，思忖了片刻，眸光深邃如渊，忽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坚密、莹透纯净的羊脂玉，挂在了蓝晨白皙的脖子上，神秘地一笑。
　　他一怔，只觉胸口一凉，垂首一看竟是一块洁白无瑕如同凝脂的白玉，便敛眉沉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送你。"
　　"我不要！"说罢，他伸手去扯脖子的红绳。
　　然而墨昀却不阻止，只是淡淡地道："可以。但今晚抑或留它，抑或留你，你自己想清楚。"
　　"你......"蓝晨狠狠地望着他，心想：我绝不能被他威胁，更不能示弱！于是再次用力扯着绳子，忽然手竟被对方握住，抬眼时望入了对方幽蓝的眼眸中，心中一窒。
　　"难道你就那样讨厌我，连我送你的东西都讨厌？"低沉的声音有些失落，他将他的手握紧，贴在自己温热的胸口。
　　"不，我......"他沉吟着，心想：我并不是讨厌你。但这句话始终未说出口，对方俊逸的表情使他不知怎地心中一动，慌乱地避开了他的眸光。
　　"那么收下它如何？"他浅浅一笑，就知道对他就应该是软硬兼施。
　　蓝晨不作声，但显然已经默许了。
　　他喃喃地道："这东西在你身上比较安全。"目光悠长，无可揣度。
　　"啊？"他愕然。
　　墨昀却只是笑了笑将他搂紧，然而这次他却没有挣扎，或许是他忘记了，也或许是......他无法抗拒。只听，他柔声道："睡吧，今晚会有些不太平，你还是睡着了比较好。"
　　蓝晨依旧睁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但想到外面不知道埋伏了多少杀手，不禁心中一凛：这，这是我要面对的，还是他要面对的？他们会罢手吗，他会罢手吗？
　　没有答案！
　　然而，谁都不会罢手。
　　也，或许，都想罢手。只是，这江湖......一旦深陷其中，这一切，便......
　　无从选择！
　　墨昀冷哼了一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种不容置疑和反对的气势。蓝晨见状，不知怎得竟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安静了下来。
　　夜，深沉；风，沁冷。
　　周遭忽地变得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没有了。这......是否预示着暴风雨的来临，和他即将带来的巨大的喧嚣。
　　"蓝晨......"不知过了多久，墨昀轻唤了几声，见他已沉沉地睡去，便轻轻地起身，翻下了床......
　　清晨，有鸟儿清唱着，树叶仿佛新生了般抖动着风一样的笑声。屋内，蓝晨眼眸微启，伸手揉揉惺忪的眼睛，然而一双幽蓝如冰的眼睛映入他的眼帘。只听，那似酒般低沉的声音响起：
　　"醒了？"
　　蓝晨微微一怔，倏地坐了起来，看着他，随后将昨晚发生的事又重新在脑中走了一遍，蹙眉问道："昨、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吗？"
　　"有啊，"他见对方愕然，于是浅笑着继续道，"不就是我和你睡了一晚嘛。"
　　"其它没发生什么了吗？"他狐疑。
　　墨昀微笑着凑近他，用高挺的鼻子贴着他的鼻尖，揶揄道："你希望发生什么吗？"
　　"我......"他忽地想起昨天的那一幕，白皙的脸一阵微红，"可......"他又蹙起两道长眉。
　　"可是什么？"
　　"那些人没有动手吗？"望着对方那深邃的眼睛，他的声音轻若蚊蚋。
　　墨昀直起身，迟疑了一阵后淡淡一笑，道："是。不知为何他们一直没有动手。"
　　蓝晨起身下了床，望了望一脸淡漠的墨昀却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竟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异常？
　　墨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身道："你赶紧梳理一下，我们要走了。"说罢，正欲离开，却听身后的人轻呼道：
　　"你受伤了？！"
　　他转过身看着一脸惊愕诧异的蓝晨，沉默不语。
　　蓝晨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对方的肩上的一滩暗色的血迹，忽觉有一种莫名的伤痛在心头划下。他蹙眉揣测道："昨天发生过什么对不对？你和他们交手了？"
　　"是的。"声音听来毫无温度。他见他还想说些什么，便打断道："好了，这一切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你还是赶紧整理一下，我们得走了。"说着，他返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对不起，蓝晨。我......怕你知道了真相终有一天会选择离我而去。那么，我这一刻的存在便将毫无意义，更是那样得荒谬可笑。那还不如，选择在望尘崖的时候，就不要让自己拼了命地活下来。
　　这一切，只因，自己的那份不舍......
　　蓝晨咬了咬下唇，一阵的木然，心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困苦和黯然，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第七章 一夜销魂
　　半月之后，墨昀与蓝晨二人已进入了汾阳境内。蜿蜒曲折的汾河，河水广阔无边，水面烟波浩淼。
　　细细小雨斜飘，霏霏润群芳。
　　黄昏时分，街道上的行人渐少，商贩开始收拾铺子，屋檐滴雨水，神似落泪。远处渚寒烟淡，棹移人远，缥缈行舟如叶。
　　二人择了这汾阳中最为有名的秦娥客栈住下，一道用了晚膳后，蓝晨便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栈的庭院中几株含笑含苞待放，蔷薇在烟雨中摇曳生姿，花瓣飘零，幽香自清绝，如粉蝶轻狂。
　　"笃笃笃"的叩门声响起。
　　蓝晨上前打开了门，但见一道橙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与诧异："初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