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似人非 之 年年岁岁花相似————猫仙人

      当把自己完全陷入黑暗的时候，胸中一股甜腥直冲上来，又狠狠地压了下去。
      男人离开的时候，不意外听见了蝉儿细细的抽泣声。
      可怜的孩子一被解除压制，立刻飞一样的扑了进来。
      快得根本来不及阻止。
      话还没有说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对不起，每次都让你哭泣。
      对不起，让你小小年纪，却看到如此残忍的画面。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小炎。我知道虽然你平时总是和它做对，可每次吃饭的时候总是会偷一点点肉腥给它。
      “公……公子……”
      她的眼泪打进我的伤口，却一点都不疼。
      我张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次是真的说不出来。
      “公子，你不要说话，我这就给你请大夫去！”
      “蝉……”
      她立刻凑了上来。
      “就……就算是……死，我……也要……逃出去……”
      第十三章
      “公子，公子，你要不要歇一歇？”蝉儿上前欲扶住我，被我淡淡的挡了回去。
      “公子，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是您骨头刚长好，不能这样动弹的啊！”
      我慢慢的又挪了几步，才扶住旁边的椅背停了下来，“没有关系的，我只有多多锻炼，才能好的更快一点。”
      “可是……”
      “蝉儿，我问你一件事。”
      “公子但问无妨。”
      “你，愿意跟我走吗，即使不顾性命。”
      “公子，”蝉儿紧紧抓住我握在椅背上的手，“蝉儿不论生死也是要跟着少爷的！”
      “那就好……”
      “可是，少爷，这天罗地网，只有我们两个，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我仰起头来轻轻的笑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可是，”反握住蝉儿有点颤抖的手，“如果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话，世间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少爷……”蝉儿担忧的看着我。
      “这种日子……我真的不想再有了。”
      “少爷，我知道了。”
      轻轻的松开她的手，拄住有些粗糙的手杖，远远望出去的时候，天空一片蔚蓝，是我从未注意过的辽阔。
      “我出去散散步。”
      “少爷，蝉儿也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像个迟暮老人家一样缓缓地迈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的，小心又谨慎。
      就这样走走停停，专心致志于走路的时候，反而什么都不用去烦恼，什么都不用去伤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虽然身体已经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了，但是心里却觉得缓上一口气的感觉。
      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池塘边。原本晴朗一点的心情，立刻满布阴霾。
      上一次来这的时候，还有小炎亦步亦趋的跟前跟后，当时的心情，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依然会忍不住微微的翘起嘴角。
      那条可怜的惨遭小炎蹂躏的锦鲤，是我人生中受到的第一份礼物呢。没有想到，竟然是一只猫送给我的。
      小炎，真的很好。
      是的，很好。它顽皮、可爱、高傲、贴心、馋嘴，种种种种，想起来的时候，也只是笼统地“很好”二字。
      事情发生后，我昏迷了很长时间。等醒过来的时候，墙角那小小的躯体早就被人处理掉了。
      蝉儿当时见我浑身是血，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只是一心一意守在我身边。
      所以，甚至没有人知道，那小小的生命到底魂归何处。
      等我慢慢好起来，这等伤心之事，两人都避而不谈，让那小小的猫儿，永远留在我们的回忆之中。
      每次吃饭的时候，蝉儿仍然习惯性地放个小盘子在地上，里面装些馒头蔬菜，偶尔也会有些鱼肉，只是那夜间悉悉索索的喵喵叫声，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来缅怀昔日带给我们无数欢乐的伙伴。
      肩上突然一沉，“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惊了一跳，扭过头去一看，竟然是上次请我吃鱼的少年小川。
      “好久不见。”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川对我的生疏丝毫不见，一屁股就挨着我坐了下来。
      “大老远就看见你在愣神，”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怀疑的目光瞄了瞄我：“你该不会也把主意打到我的鱼上面了吧？”
      他故意加重“我的”两字。
      我笑着摇摇头。
      他却皱起了眉头：“你这么笑着的样子真难看。”
      为了强调一下，他又说道：“比哭还难看！”
      就是因为哭不出来，所以才笑的道理，想必这个天真少年是没有体会过的吧。
      小川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又问道：“上次见你的时候，你的腿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不方便起来？”
      “出了一点意外而已。”
      “意外啊~~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噢。听说那院子里最近不很安宁呢。”他用嘴撇撇我住的院子，“弄不好，命都没了。”
      我沉默下来，若真是没有了命，恐怕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生既无欢，死又何惧？
      小川见我不说话，也不再搭腔，对着我的拐杖反而更有兴趣起来。
      我见他探头探脑的样子颇有小炎的遗风，索性把拐杖递了过去，让他看个够。
      “你手流血了。”他突然说道。
      我张开手掌，果然血红一片。可能是最近太长用拐杖，磨的手上的血泡破掉的缘故。
      小川把手伸到怀里，摸索一阵，掏出来一个小巧的玉瓶，冲我嘻嘻笑道：“这回你可有福了。这药很好用的呢~~”
      我由着他捉住我的手涂来抹去的，心下一片茫然。
      “对了，怎么没有看见你的猫跟着你啊？”小川撕下一节下摆开始包扎我的手，随口问道。
      一阵沉默之后，我还是开口了：“它啊，再也不会来了。”
      “不会来？”小川的口气恶劣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炎它，不在了。”
      “不在是什么意思？你别跟我说它死掉了！！！”
      我点点头，再不说话。
      小川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你居然敢说它死掉了！！！”
      转了两个圈：“那天天偷我的鱼吃的臭猫又是哪只啊！！！”
      “什么？”
      “你不要说你不知道！！！”小川冲我喊道：“你竟然还说它死了，你是不是不想赔我的鱼才说这种烂谎话啊！！”
      我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说你见过小炎，什么时候，在哪里？”
      小川被我凶恶神情镇住了，结结巴巴的指着池塘：“就这两天啊，天天都来这里捞鱼吃……”
      “我本来以为今天你也是来偷鱼的，所以就想看看能不能捉住那只臭猫啊~~”
      “小炎不是臭猫。”
      “是~~~是~~~~~，你，你也不用哭啊~~~~”
      “太好了，小炎还活着……”
      “它根本就没有死好不好！！！”
      “你真的没有骗我？”
      “你知道它偷了我多少鱼啊，化成灰我都能认得！！！”
      “可是，它伤得那么厉害……我又一直看不见它……”
      “你是白痴吗？你不知道猫要是受了伤会自己找个地方疗伤吗？”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喜极而泣，就是现在这种状况吧？
      “你真是白痴，为只猫哭成这个样子，真是难看……”
      小川一边责备着我，还是把一只手扶了上来，慢慢的抚着我的背，声音别扭的厉害：“真是的，都没有见过你这么……善良的……傻瓜……”
      第十四章
      等着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很是难为情。
      以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没有哭。
      现在遭遇了这么多的变故，我也没有哭。
      可是知道小炎还活着的消息，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郁结多日的悲痛烟消云散的轻松一拥而上的时候，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更何况是当着一个年纪比我小的少年的面，如此失控。
      觉得不好意思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小川大概从来都没有见过大男人竟然可以哭成这个样子的，也觉得有点尴尬，不住地在旁边埋怨我：“真是的，你是不是男人啊，怎么这么喜欢哭啊~~而且还是为了那只臭……猫……”
      “小川，”看着少年虽然有点别扭但仍然温柔的神情，我突然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
      “我最近不太方便，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小炎？”知道小炎没有事情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再把它带回去的可能是没有的了。
      那样的撕心裂肺，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啊？”小川一脸为难，“照顾那只猫？你知不知道它多能吃啊，还成天气着我，跟我抢鱼吃。我很怕自己一时失手弄死它啊~~~”
      我冲他笑道：“不会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肯定不会为难小炎的，对不对？”
      没等他再说话，我又说道：“对了，”从身上摸下块玉佩--这是原来主人的东西，竟然被我用到这种地方，“这块玉你拿着好了，就当作是我给你照顾小炎的谢礼。”
      小川本来还想推托，但是眼睛一看到那块美丽的玉佩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我笑笑的看着他，真还是个孩子，这么喜欢这玉吗？
      看着他越来越专著的眼神，我在旁边也胡乱猜想，他该不会是在换算这玉佩可以换多少鱼吃吧~~~
      想起他吃鱼时满足的表情，跟小炎一个样子，就想笑。
      还好还记得我有求于他，赶紧收起了嘴角。
      终于，他想起我的存在，眼珠子一错一错的移到我脸上：“你、你就是云竹公子邵云竹？”
      我些微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蹦出这么一句话，只好苦笑着点点头，这身份，竟然被这少年认了出来。
      他，会不会因为瞧不起我而拒绝我呢？
      “你、你、你居然骗我！！！”他果然恼了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咳咳……”这种解释的关键时候，竟然咳嗽了起来，而且越咳越厉害的样子，胸口也钝钝的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