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档案 下----柒無玄

　　后面的话他像是说不下去，只觉得眼眶发热，然后就有一滴水打在了江优赜的手背上。
　　“你快醒来，求求你快醒过来……”杜霖拼命想忍住哭泣的声音，可是他没有办法做到，他用手狠狠擦着眼泪，可是下一刻泪水还是要涌出眼眶，他所有坚强的伪装在这一刻卸得干干净净，无助的像是一个孩子。
　　最后他却睡去了，趴在江优赜的病床边，他甚至梦到了江优赜醒过来，然后看着他微笑。
　　“他怎么样？”
　　“有点热度，已经给他打过一针，不过热度好像还没退。”
　　朦朦胧胧中，杜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他猛地一下坐起来，头晕目眩，但他仍是转过头，隔着两个人，确认了江优赜就躺在他隔壁的病床上。
　　“你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听到声音杜霖才去看眼前的女生，是萧晴。
　　“我没事了。”杜霖说着就要下床，一旁的护士忍不住阻止他说，“你的烧还没退，医生说你最好在这里休息。”
　　杜霖摇摇头，固执地说，“我还要回去喂阿一。”
　　“阿一？”
　　萧晴知道阿一就是他们的柯利犬，就问，“我帮你去喂，可以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杜霖的固执护士早就领教过，见他还是要下床，只好让他去，口中叮嘱道，“你把药带回去，按时服药，然后回家睡上一觉。”
　　“我来拿吧，我陪他回家。”萧晴见杜霖脸色还是不怎么好，干脆接过了护士手中的药说道。
　　杜霖看她一眼，意外的没说话。
　　“走吧，好吗？”萧晴看着杜霖。
　　杜霖点点头，脚才落地，他整个人就晃了晃，勉强扶住床沿站稳，萧晴在一旁扶住他问，“要不要再休息下？”
　　“不用了。”杜霖轻轻挣开她，径自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萧晴拿着药跟在后面，两人一起出了医院，杜霖伸手就招来一辆的士直接坐进了后座，萧晴看了他一眼，开了前座的门坐进去，然后跟司机报上了宿舍的地址。
　　一路上杜霖一直很安静，萧晴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杜霖只是望着窗外发呆，一张脸看上去透着青白，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有休息好。
　　到了目的杜霖先掏出零钱递给司机，萧晴跟在杜霖后面进了宿舍，才一开门大狗就扑了上来，杜霖把它抱了个满怀。
　　“饿了吧？”杜霖首次露出稍稍温和一点的表情，他摸了摸大狗的头，问着。
　　也不知道大狗听没听懂，总之它从杜霖的身上爬了下来，然后就绕着杜霖到处走，杜霖走到冰箱跟前取出一些食物和牛奶，然后进了厨房，大狗摇摇尾巴也跟了进去，萧晴看着一人一狗，总觉得杜霖的样子更像是那个被主人遗弃的宠物，过了一会儿杜霖先从厨房走出来，萧晴放下药就对他说，“送你到家就好，药要按时吃，那我先走了。”
　　“先坐一下吧。”杜霖看着萧晴，脸上的表情很淡，那双眼睛看起来总有一种空洞，黑幽幽的什么也没有。
　　萧晴不由一怔，杜霖转身已经拿出来两个杯子，给萧晴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萧晴接过杯子，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杜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在她对面坐下。
　　可坐下之后他却不说话，低着头的样子像是在想着什么。
　　萧晴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印象中似乎在上次她昏迷之前的医院里有过一次短暂的谈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单独面对面过，沙滩上或者在江优赜的病房里杜霖总是太过安静，以前的他也一样寡言，但不会给人这种像是会消失掉的错觉，他此刻即便就在眼前，竟然也会觉得那么得不真实。
　　沉默的时间持续得并不算太久，至少萧晴的感觉是这样，杜霖这时看着她，问了她一句道，“你今天是特地来看学长的吗？”
　　“嗯。“萧晴点点头，“我没有想到你会在那里。”
　　杜霖听她这么说又垂下眼，静了片刻忽地低低说出三个字来，“谢谢你。”
　　“我又没做什么……”萧晴知道杜霖是因为她去看江优赜的缘故才会向她道谢，但其实江优赜会受伤跟她有不大不小的关系，这样的感谢她根本没法安心接受，而且会去医院看江优赜，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自己醒了过来，却换了另一个人沉睡不醒，怎么想还是会有愧疚，何况杜霖现在这个样子，她更加希望江优赜能够早一天醒过来。
　　杜霖看了她一会儿，又说，“我可能要离开这里。”
　　萧晴因他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猛地又是一怔，脱口问他，“什么意思？”
　　“不管学长醒不醒得过来，而且……我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继续等下去。”杜霖垂着眼看手着手中的杯子淡淡地说。
　　萧晴并不知道唐?文森特的事，但她从来不认为杜霖会就这样撇下江优赜而离开，这是她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所以当她乍一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当杜霖这样回答她的时候，她似乎又稍稍明白了一些，但她仍然要问杜霖，“万一江会长醒来了呢？他一定也想见你……”
　　“他会醒的，一定会醒的！”杜霖打断萧晴接下去道，他的眼睛似是突然有了光，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可是我不一定要在……他一定会醒的。”
　　“杜霖……”
　　“你不用担心我，我什么事也没有，只是觉得累。”杜霖抬起眼看着萧晴，“你知道我的事，我从小到大一直脱离不了那件事，但我想试着一个人生活。”
　　萧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问，“什么时候决定的？”
　　“在医院的时候。”
　　“那……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等办好一些手续就走。”杜霖回答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萧晴忽然问他。
　　杜霖注视着她，回答，“有些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他没有说出“有些事”是什么事，但萧晴忽然明白过来，静了片刻，她慢慢地问了出来，“你……能把我当一个普通的朋友吗？”
　　杜霖点头。
　　“你走的时候告诉我，我来送你。”
　　“好。”杜霖回答的干脆。
　　萧晴走出宿舍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知道，有些事应该要让它静静地过去。
　　20

　　杜霖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接到了戴宁的电话的，戴宁说在D市有了唐?文森特的消息，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也许是假的，但是之后戴宁却报出了D市里一条街的名字，杜霖却怔住了，因为那正是他之前寻找了半天的地方。
　　“有人在那里见过他，而且江榛信有好几通电话都是拨向D市的，我们查过了，几乎都在那个位置。”戴宁说。
　　杜霖皱起眉，不由问道，“见过他？唐？什么时候？”
　　“不久前，具体的日子已经不清楚了，但是江榛信的电话就在这几天，我们会继续监视他，并且锁定他拨出去的那几个电话的方位。”
　　“都在那条街上？”
　　“嗯，大致的范围就在附近没错。”
　　杜霖想了想，始终还是没有把唐留给他的那个号码告诉戴宁，只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之后的事也许你都不用告诉我了，因为我近期打算离开这里。”
　　“离开？”戴宁闻言也是一怔，“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杜霖说着顿了顿，又开口对戴宁说了一句道，“学长……就拜托你了。”
　　“你真的要离开？”戴宁这时才开始相信杜霖是真的要走，于是问道。
　　“嗯。”
　　“为什么要走？要去哪里？”戴宁忍不住问。
　　“还不知道，到时候再告诉你。”杜霖只回答道。
　　戴宁在对面静了片刻，没有再问下去。
　　挂了电话，杜霖稍稍想了想之后就把手里整理到一半的行李放在一边，打开电脑去查D市那条街的位置。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唐?文森特的留言竟然是这么回事，可他不清楚唐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要告诉他什么，还是有一次的陷阱？只是无论如何，他既然要离开，就不能再让这些事再困扰到他，如果唐微见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而病床上的唐?文森特的病也是真实的话，那么他留下这条信息一定有他的原因。
　　一边在网上查询一边思索着这些问题，等他想定之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关机并且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了，可是当他站起来之后低头就看见了阿一，阿一正蹲在他的脚边，见他起身它也立了起来，摇着尾巴望着他。
　　于是杜霖蹲了下来，看着阿一圆圆的眼睛自言自语地说，“要带你去吗？其实我更想把你留给学长……”
　　阿一把头凑了过去，伸出舌头舔着杜霖的脸，杜霖伸手摸摸它的头，他虽然心里想把阿一留给学长，可是现在学长没有醒来，他也舍不得把阿一单独扔在这里。
　　“我还是带你走，等什么时候学长醒来，我就再带着你回来，好不好？”杜霖像是在问着阿一，又像是在找一个理由，因为他太希望江优赜醒过来，比任何事都要强烈地渴望着。
　　阿一扑到了杜霖的身上，像是同意了杜霖的话，又或许也期待着江优赜醒过来。
　　杜霖牵了牵嘴角，像是笑了一下，然后他忽地站起来说，“不过这一次，我还是不能带你去的……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离开，好吗？”
　　阿一“汪汪”叫了两声，似乎这一回想抗议了，但是杜霖却转身关上门离开了宿舍，把阿一关在里面，然后他把宿舍的钥匙压在了门口窗台的花盆下。
　　“杜霖？”萧晴在接到杜霖电话的时候，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萧晴，帮我照顾几天阿一，它被我关在宿舍里，钥匙压在花盆的下面。”
　　“杜霖，你在哪里？”萧晴不由急急忙忙地开口问，却得不到对方的回音。
　　“很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
　　萧晴这时隐约听到杜霖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有杂音，好像有人在对话，后面还有汽车喇叭呼啸而过的声音，但随即杜霖就切断了通讯，只剩下“嘟嘟”声响个不停。
　　萧晴愣了愣，立刻再回拨过去，对方却已经将手机关了机。
　　萧晴急得连忙找到戴宁，劈头就问他一句道，“你知道杜霖去了哪里吗？”
　　戴宁接到这个电话怔了好半晌，才开口回答说，“他没有联系我，不过他确实说过要离开。”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学长不是还在医院？”萧晴实在不清楚杜霖究竟是怎么想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离开这里。
　　“我想他……很可能去了D市。”戴宁忽然在电话里头说。
　　“D市？为什么？”
　　戴宁沉默了片刻，回答说，“我昨天跟他通过电话，告诉他那里有唐?文森特的消息。”
　　“难道，他又去找那个男人？一个人？”萧晴心里震惊，声音不自觉响了几分。
　　“我不清楚，但是我会派人注意，你不用太担心。”戴宁说道。
　　“怎么可能不担心？”萧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这句话明显低下来，但是担心的情绪还是一听就能听得出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戴宁再一次开口说道，随后他加了一句道，“我会为了Ryan找到他。”
　　萧晴了解他这句话里的意思，沉默了片刻之后说，“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挂了电话，萧晴去到杜霖的宿舍，在花盆底下摸出钥匙，才要开门，就听见里面有一阵动静，猜是阿一也听到了门外她的声响，果然门一打开，大狗就冲了出来，可当它看清楚来的人并非自己的主人之后，顿时像是蔫了一样，趴了下来，再也不动一动。
　　萧晴看着大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然后视线瞥进屋里，发现杜霖上次给阿一装食物的盆子里居然还盛有东西，似乎并没有被动过，她不禁怔了一怔，总觉得眼前的阿一跟杜霖的性子一模一样，没有了主人竟然连饭都不吃一口。
　　“是杜霖让我过来看看你，让我看着你吃东西，难道你连他的话都不听了？”萧晴这时蹲下来，摸摸大狗的头，低声对大狗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大狗听不听得懂。
　　大狗也不理她，径自闭上了眼睛。
　　萧晴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杜霖的倔强，却不知道他养的狗也是一样，于是忍不住又开口说道，“阿一，你要相信杜霖，他一定不会丢下你的。”
　　大狗还是没有反应，萧晴没有办法，只好先把它盆子里的东西倒掉，再一次换上新的，然后再回到阿一的身边，就地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抚摸着阿一的脑袋，然后怔怔出着神。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杜霖的时候，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那些事，她之前从没有料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独自坐在杜霖和江优赜的宿舍里，面对着他们的大狗发呆，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
　　“我想杜霖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你说是不是，阿一？”萧晴轻轻地自言自语着，阳光静静自窗口洒落进来，泻下一地金黄的色彩。
　　天空中有一种透明的蓝，D市也是一样，低下头，杜霖继续在人群之中穿梭。
　　他并没有一到达D市就去找那条唐所告知他的街道，反而在D市找了一家旅店住了下来，然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在旅店边上的街道漫步，此时他一身休闲的装扮，看起来跟路上的行人没有什么区别。
　　经过小报亭，杜霖随手买了几份杂志，顺带一张地图，再一次回到旅店里。
　　他先前来过D市一次，当时收到一条陌生人的短信，这一次他一直开着机，直到打电话给萧晴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信息传来。
　　然后他关上手机，不打算再跟任何人联系。
　　他要自己去找出唐?文森特留给他的那条信息背后所隐藏的真相。
　　他相信，这个真相一定跟江榛信有关。
　　又过了一日，天还蒙蒙亮，时间刚过五点，杜霖轻轻打开自己的房门，蹑足走了出去，他没有坐电梯，而是直接走楼梯出了旅店正门，此时街上除了偶有车辆经过没有半个人影，杜霖走过转角通过一家店的玻璃像身后各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再度往前走去。
　　那条街的位置他早就记熟在心里，虽然距离他住的地方有一点距离，但他并不想停下来等巴士，而是一路走着过去，这时天色越渐越亮，路上行人也多了起来，每个人行色匆匆，几乎都是赶着去上班的模样，杜霖一个人默默而快速地行走着，跟他们也相差无几。
　　待快接近目的地的时候，他在转角处看到了路上标示出来的街名，放眼望去也是一条深深的仿古巷，蜿蜒曲折，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