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喜欢的人?”我松开他,心里被什麽堵住似的不畅快。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坦白,点头,然後说,“我哥。”
就是那天晚上,你嘴里叫著的哥?我心里突然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愤怒。尽管它来得莫名其妙。
只不过是现实和预期的残酷反差吧。
我以为,一个月的分开,他也会有那麽点想我。
我颓然地坐在床边。沈默。
这时,他却放下了手上的手套。
默默开始脱外套。然後,蹲在了我的面前,俯下身帮我解裤子。
“对不起。我差点忘了自己该做什麽。”他低著头说。
我腾地站了起来,推开他。心里的怒火被他一句话点燃。
我瞪著他,怒气不知该怎麽发泄。
我走到书桌旁,把上面的书一股脑的推到了地上。我把衣橱的镜子打碎。我拿起地上的手套猛地往窗外扔去。
我心里有种想发泄的冲动。
到头来,我们还是只是嫖客与MB。
我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这不像我,我想,我需要冷静。
不一会儿,我听到外面有关门的声音。
我想是他出去了。
那晚我的心情糟透了,被愤怒和担心左右撕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都没有回来。
直到时锺走到晚上十二点,他还是没回来。
我终於没忍住,冲了出去找他。
我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在楼下的草地上,一眼看到了他,躺在那里,手上握著被我扔出窗口的那双手套。
他没有穿外套,我抱起他时,只感到他浑身冰凉,四月份的夜晚,他的身体像没了生命一样,刺骨地冰凉。
那次,我简直被吓到魂飞魄散。
疯了一样把他送到医院。医生说,他的心脏病已经很严重,需要做手术。而即使做手术,成功率也只有五六成。
又在他床边守了一晚。心境和第一次已经截然不同。
他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路过时偶然救起的少年。
我不明白人为什麽会爱上人,但我却知道自己真的爱上了。
迷迷糊糊地在他床边睡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却没了人影。
我找了他近一个星期。几乎已经不管公司的事,每天找他。
他的书和衣服都没有带走,除了那天我帮他捡起的那双手套。
我觉得自己都快不正常了,然後,HOME的老板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他又回HOME。
我见到他时,他被两个男人灌得快失去意识。
“你那麽想死吗!有心脏病还喝酒!”我推开那两个男人,冲他吼。
他醉熏熏地被我拉出HOME,硬是想甩开我。“死不好吗?死了,肾还可以给我妈!”
我被他说得心里一阵生疼。
然後他开始吐,吐得天昏地暗,最後累得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又把他接回了家,强行让他住了下来。
“就当陪我吧,我不要求你什麽,就当陪陪我。”我想我这辈子只会对一个人这麽低声下气吧。
我跟他说了我的家庭,我的经历。从没对别人说的经历。
我是一个私生子。母亲生了我後,就扔了我。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认了我,在他确定自己不会再有儿子後。
我被带到那个家,又有了爸爸妈妈,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只是,没有人是我真正的家人。
我就这麽孤单地长大,被“妈妈”像眼中钉似的对待。
我对他说,我其实一直都想能有人陪。
我很开心每天一回到家,有人等我。
我很喜欢他做的饭菜,我喜欢看他在书房看书的样子。
因为他,我的房子才变成了“家”。
我也很羡慕他,有一个相依为命的母亲。
我不介意他爱的那个“哥”,我愿意只是当他的哥。
我说完这些後,他哭了。
他说,“我欠你的,以後要怎麽还?”
那之後,我们又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了一起。
我没有再矫情地说要像哥哥一样对他,但事实是,我们的确像兄弟一样生活著。
一晃三年。
我送他去高考。
我看著他进大学。
我陪他送走他的爷爷奶奶。
我远远地看著在医院里他陪他的妈妈做血透。
我不只一次地想强行带他去做手术,却都被他拒绝。
他说,至少,等到他见到他哥,他答应他哥回来时让他找到。
所有的事,只要一关於他哥,我就没了说话的底气。
“他是个是什麽样的人?”我问他。
“他?冲动莽撞,但是也很温柔体贴。他会跟我争著睡下铺,会跟我讲笑话安慰我,看到我手上的冻疮会给我买手套,会在几百几千个人面前拥抱我,会夸我的菜做得好,会在中秋节的夜晚帮我拨通妈妈的电话……”
他说了很多很多。眼里闪著幸福的光。
“见他,是为了要在一起吗?”我又问。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然後有一天,他从学校回来,告诉我,他见到了他哥。
还来不及问他细节,齐齐哈尔的医院就打来了电话,说他妈妈的病情恶化。
那一整个星期,他都待在医院里,寸步不离。
几天下来,人已经虚弱到不行。
回到上海的当天早上,他却让我送他去学校上课。
因为担心,他下车後我没有迅速离开,想著下课可以接他回家。
然後,我看到了那个男人。
个子很高大,脸上满是青色的胡茬,激动又憔悴。
大楼门口,他的手被这男人狠狠握著,脸色发白不住地在喘气。
於是我冲了过去。
他却对我淡淡地笑,“总要说清楚的”,他说。
咖啡店外,上午的阳光明媚。
我却觉得胸闷得发慌。
他等了那男人那麽久,不做手术也要看到他,只是为了“和他说清楚”。
我不是什麽伟大的人,没有善良到成全情敌的幸福。
但看到自己爱的人,那样隐藏自己的心情,心里竟像被抽一样地疼。
很久,那男人从咖啡馆里走了出来。
满脸愤怒的表情让我一阵担心,一句话也没说,我冲了进去。
果然,他坐在窗边,双手撑著凳子剧烈地喘气。
我跑过去搂住他,他看著我,艰难地说著,“我……终於……让他死心了。”
尽管他哭了,尽管他满脸是痛苦,那次,我以为关於那个男人的事情,一切都结束了。
我开始忙碌起他做手术的事,我甚至幻想过,也许我们会有未来。
可没过几天,我刚陪著他在医院做术前检查,他哥的一个电话,就让他失了魂一样冲出了心电图室。
那晚,我拨了一整夜的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
见到他时,他却闭著眼睛没有生命般地躺在了床上。
旁边的男人,肿著双眼,一脸疲倦。
那男人在我身後说,“你也不过是他的恩客。”
我发誓,当时,我杀人的心都有。
之前从脑中一闪而过,那些想要告诉他哥真相的念头,全被那句话集体谋杀。我不会把他交给这样的男人。
手术成功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我几乎跪在了他面前求他,“为了你的妈妈,也要活下去。”
他哭著答应了我。
然後说自己要最後去跟他哥道个歉,因为他给他哥的伤害。
我真的没想到,後来会发生那样的事。
他哥的工地发生事故,他像疯了一样地要去找他哥。
他跟我说,“别人说的没错,在我身边的人,都没有好结果……”
然而,他哥找到了,没有好结果的却是他自己。
我看著他被医生急救,看著他胸前的一块块青紫,看著他哥像个白痴一样拉著我一个劲地问为什麽,我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炸开。
那男人被我打得趴在了地上。
也像快死了似的,对我说,“他有什麽事,我和他一起。”
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连我都觉得累了。
我以为,等他醒过来,就该是我离开的时候。
可命运却不知开著谁的玩笑,他的妈妈病危了。
那男人二话不说,飞到了齐齐哈尔。留下了昏迷著的他给我。
他一醒过来就问我要电话,找他妈妈,疯了一样。
医生打了镇定剂才又沈沈睡去。整整两天,他都靠著镇定剂维持情绪。
第三天,他醒过来,终於不再吵不再闹,流著眼泪求我告诉他真相。
也许瞒著他比告诉更残忍。
“你妈妈情况不好,你哥,准备要和她做肾脏移植手术。”我对他说。
他听後,竟异常平静。
“带我去那边,好吗?”他看向我,用的是问句,但神情里却是完全不容拒绝的坚定。
当天的飞机飞到了齐齐哈尔。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开始了。
陪他等在手术室门前,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胸口。
而他却比我镇定许多,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问我借手机。
“我要告诉舅舅他们。这种时候,不能不告诉他们。”他说。
那夜很晚,手术才结束。
隔著隔离室的玻璃,看著里面的两个病人,他坐了一整夜。
我怎麽劝他都不肯离开。
第二天,他的亲戚们都来了。
几乎没怎麽在意已经满脸苍白地他,只是冲进了病房,看儿子的看儿子,看女儿的看女儿。
而我却只能远远地看著他,站在那里摇摇欲坠的样子。
像是一场冗长而沈重的噩梦,醒来时竟没有丝毫的轻松。
只有浑身的疲惫。
後来他的哥哥走了,再後来,他妈妈的术後观察期结束了,然後,不良反应期也结束了。
“现在,可以跟我回去做手术了吗?”我问他。
“现在,还有做手术的必要吗……”他面无表情地说。
结果,终於是如他所愿。
医生说,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承受手术。
“我是不是要找个地方悄悄地去死?”
“我会找到能给你做手术的医生。”
“其实我没什麽牵挂了。我妈也好了,阿公阿婆也会照顾她。我哥,他也已经对我死心了……我现在死了,也无所谓。”他说著,像在说别人。
我抱住了他,心里难过得像被什麽揪住。
“你还欠我那麽多,怎麽能就这麽死了!”
他看向我,说不出话来。
我抱著他不放,第一次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乞求著他,“哪也不要去,就在我身边陪著我,哪里也别去……”
三年多了,如果有一天他离开,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麽承受。
他的下巴轻轻叩著我的肩膀,耳边,他说对我说,“好。”
第二天,他翻出了那双手套。跟我说,他要还给他哥。
我没说什麽,送他去了外滩。
远远看著他和他哥对江站著,两人脸上都是不自然的笑。
他哥的手在他身後举了举,想要搂住他,却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我并没有等太久。
人群中,他慢慢地向我走来。
刚刚的笑已经在他的脸上消失,还没走到我身边,他就倒了下去。
那天他咯了血,灿烂的阳光里,他在我的怀里一阵阵的发冷。
“是真的结束了,真的。”
接下来的日子,他拒绝住在医院。
还是像过去一样,每天为我做几道菜。和我聊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或者是在大学里的事。
只是绝口不再提他哥。
他慢慢越来越衰弱。有时在厨房也会忽然昏倒。
他求我不要告诉他妈妈,即使他死了也不要立即告诉他妈妈。
因为,他妈妈还在排异观察期。
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睡前,他会问我,如果明天早上醒不来该怎麽办。问得我心里一阵害怕,脸上却只能笑著对他说,反正我这段时间不上班,陪你一起睡到中午好了。
也曾想过要不要去找他哥。
但最终,我还是没有。
他费了那麽多心思安排的结局,我没有权利去破坏。
一天傍晚,他突然精神很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想去坐摆渡。”他说。
“现在吗?”
“恩,现在。从浦东坐去浦西。”他点头,眼睛里都发著光。
我竟没有拒绝他。
帮他穿好衣服,还往他的脖子上套了条围巾。
他笑著,“你把我包得像个雪人。”
开著车到了浦东的摆渡口。
他抢著去买了票,笑著拿著两个黄色的塑料币在我面前晃了晃。那样子,竟像个健康的男孩子。
进站的时候,前一班摆渡刚刚装满了人,铁栏慢慢地在我们面前压下。
他却一点不失望,“这样,下一班,我们可以站个好位置了。”
终於,等来了下一班摆渡。
他拉著我一个劲地跑,在人群的前面,跑得我心惊肉跳。
然後,跑到摆渡的最前面,扶著栏杆停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脸上却是兴奋地笑,“终於抢到了!”
摆渡慢慢地开动,他平静下来,双手抓著栏杆,不再说话。
“怎麽突然想坐摆渡?”我问他。
他淡淡地笑,还是不说话。
下班高峰期,摆渡上的人又挤又嘈杂。
我站到了他的身後,用身体挡著人群,双手搂住了他的肩。
他却好像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一样,眼睛直直地看著灯光慢慢亮起来的对岸。
江风一阵阵地吹来,打在人的脸上冰冷冰冷。
“冷吗?”我问他。
他还是不说话。
我突然觉得很害怕,心里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身上,他的重量越来越大,整个人慢慢全靠进了我的身体,我几乎是在撑著他。
我不敢在说话,沈默著陪他看著对岸。
“他没有骗我……真的很漂亮……”
很久,我听见他声音很轻很轻地说了这句话。
然後身体一点一点地,从我身上慢慢滑了下去。
摆渡渐渐靠了岸,灯火通明下,他却再没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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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被骂的准备了。
其实我也只是编故事给自己听而已,我大概有BE情结。
写这文主要是我年前有段时间很空,所以找点事给自己做。
我知道MB这个情节很狗血,但事实上我写这文的初衷,就是因为一直好奇於为什麽会有男人去做MB。我想不出什麽正常的理由,所以,剧情只能做最烂的设定。
至於为什麽会选不伦关系,主要是我其实一直很纠结这个问题。
小时候纠结哥哥和妹妹为什麽不能在一起,喜欢上DM後,纠结於哥哥和弟弟为什麽不能在一起。我也和大家一样一个劲的不满过,也有过和表哥一样的心情,大不了远走高飞。
大概是年龄的关系吧。我终究还是个三观被洗正了的人。
完全不知道他们这样的情况该怎样在一起。
所以,我写第一个字开始,这就注定是个悲剧。
不管被怎麽骂,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