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为什么每一次面对夏御霆时内心的痛苦总是那样真实,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整
个撕裂一般。但若是现实,这诡异的重生又要如何解释?明明是电影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却偏偏降临在自己身上,让
这苦痛永无休止之日……
“如果真的能够清醒,那就好了……”安宁苦笑着,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别喝得太急,虽然这酒容易喝,但后劲还是很足的。今天店里比较忙,你随意吧,我待会再过来看你。”齐枫知道他
需要一个人安静会,于是在帮他续了杯‘梦醒’后就不再打扰,利落地回转身去招待其他客人。
安宁低声跟他说了句“谢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到,就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脑子里继续想着有关前世今生这无聊
又无奈的问题。
“喂喂喂……今天刮的什么风?我们的小少爷没有坐在办公室里签那些七七八八的合约,解决那些零零碎碎的投资意向
,居然跑到这里来买醉?”一个多小时后,陆凛出现在【沉寐】,看着趴在吧台上昏昏欲睡的安宁,敲了敲桌子,唤起
齐枫的注意。
“啊?我只是给他倒了一杯‘梦醒’……”齐枫闻言快步走过来,在看见安宁手旁的一个威士忌酒瓶后,无奈地叹了口
气,“看来,这里需要再雇一个调酒师了,不然一个不小心,酒就被客人偷喝光了。”
陆凛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一把扛起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安宁往楼上的VIP室走去。
“在夏家司机来之前,先让他上去休息一会儿吧。”
“夏家的司机?等等,这是怎么回事?”齐枫听出了蹊跷,拦在陆凛面前疑惑地问道。
“啊,我忘记告诉你了,安宁之所以会来【沉寐】打工,是因为要还欠夏先生的债,并且从他放暑假开始,就一直住在
夏先生那里……当然,现在暑假也该结束了,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自从接手了夏先生的公司之后就没
暑假可言了嘛……”陆凛前言不搭后语地乱绕着,弄得齐枫更加糊涂。
“夏先生的公司?安宁接手?你到底在说什么,老板。”理不清头绪,齐枫只好皱着眉头继续追问。
陆凛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耐心解释道:“总而言之呢,就是安宁和我们的大老板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导致两个人的
关系纠缠不清。而夏先生出车祸的时候,安宁也在场,只是他受的伤比较轻,所以很快就康复了,但是我们老板没有那
么幸运,现在仍在医院住着,无法工作。可公司不能就这样放着,没有人打理吧?于是,他就把自己的股份让给了安宁
,让他去替自己管理‘夏维建设’。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这也太……”一下子接收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信息,齐枫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起先也觉得夏先生的决定很儿戏,但是从目前情况来看……安宁做得还不错,公司里的事全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招
待应酬方面也做得有模有样。而且他无论行事作风,还是神态举止,给人的感觉都像是……夏家二少再世一样,难怪老
板会看上他。”陆凛朝齐枫狡黠地眨了眨眼,又将昏睡的安宁往肩上带了带,便转身往二楼走去。
齐枫愣在原地,一时没了言语,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两人的身影远离。
将安宁安置在VIP室的宽大沙发上,替他盖好薄毯,陆凛凝视着他熟睡的面容,听着他口中含糊不清的梦呓,微微眯起眼
,伸出手,轻触了一下他的脸。
“果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呢,就连皮肤都比常人细腻得多……比起夏二少,你还真的胜过百倍,所以,才会让夏御霆也意
乱情迷?这世界还真是奇妙,我本以为,那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感情这种东西存在,没想到,居然从你这里重新找回
来了……”喃喃自语着,陆凛脸上浮现出含义莫名的笑,缓缓撤回手,起身离开。
“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宁现在,算是二少的代替品还是怎么的?”刚来到楼下,陆凛就又被齐枫扯到一边,
被迫接受质问。
陆凛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脸,调笑道:“喂喂,用不着这么严肃吧?这是他俩之间
的事,你问我有什么用?更何况,这事有你插手的余地么?”
“夏御霆让睿霖死得那么凄惨,现在又找上安宁做替身,这算什么?他还嫌自己害的人不够吗?”齐枫不理会陆凛的玩
笑,厉声发问。
收敛了面上的笑,陆凛意味深长地看着齐枫:“你现在这么激动,真的是担心安宁这么简单,还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己所
背负的罪孽,想要通过他来弥补?枫。”
一听陆凛这样说,齐枫的气势立刻消减,他垂下头,脸上一片灰败:“我……”
“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过去的事已经无可挽回,你究竟还要执着到什么时候?从你当初回到【沉寐】起我就知道,你
的时间,早就随着夏睿霖的离去而停摆了,你把自己困在这家他为给你个安身之所而建造的酒吧里,不就为了自我谴责
,自我折磨?你以为夏先生为什么没找你算账,反而还让你留下?就是因为他知道,这样你才会更痛苦。望着旧有的一
切,思念之人却已不在,这种无望的感觉,远比死亡更加可怕。”陆凛一针见血地说着,毫不留情地剥落齐枫强撑到如
今的所有伪装。
“住口……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睿霖……是我害了他,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要再说了……”齐枫慢慢
矮下身子,蜷缩在角落中,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齐枫,你知道吗?你这种自怨自艾的样子,我他妈真的受够了!”陆凛一把拎起企图逃避的齐枫,厉声吼道,“说到
底,就是因为你这白痴的软弱的性格,才会被人利用,做了让夏睿霖走上死亡之路的垫脚石,你这是活该,你懂吗?!
”
齐枫没有言语,只是神情哀伤地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
天知道,这些年,他到底是如何过来的。他每天睁开眼都希望,一切都能回到开始之初,他没有听到那个消息,没有见
到那个人,没有答应那件事……这样,所有的事就都不会发生。夏睿霖不会和夏御霆吵架离开家,不会和他母亲坐上那
辆车,更不会……遭遇绑架。
“对,我活该,是我有了不该有的妄想,想要将睿霖占有己有,才会受到怂恿,做出这种傻事……结果,不仅让夏御霆
得到了一切,还让睿霖……再也回不到我身边……”一边哭泣,齐枫一边哽咽着道出了心声,一声声犹如泣血般的忏悔
,在【沉寐】的小小角落里回荡着,让人心伤。
然而,这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拐角,一个身影在短暂停顿后倏然消失,仿若从来不曾出现过。
Chapter.50
安宁再次清醒过来,是在次日早晨,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所处的已不是喧嚣无度的【沉寐】,而是夏宅属于自己的
房间。
偏过头,他惊讶地发现这个房间里居然还有另一人存在。那个总是对他无限包容,愿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此刻正趴在床
边,陷入熟睡。
微薄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笼在他的身上,半边脸颊沉在阴影中,另一半,则闪耀着宛若古旧瓷器般温润柔和的光芒
。被染成金色的睫毛轻颤着,唇角习惯性地微微向上翘起,显出满足而愉悦的模样。
这个人,就连在梦里也在笑,他的过去,定是如同这阳光般,从未有过一丝阴霾吧?
安宁不无羡慕地想着,轻轻叹了口气。
“人家可是守了你一夜啊……我还以为只有夏御霆身边才会有忠犬,没想到……你们两兄弟有必要这么像么?”一个声
线悦耳,话语却不那么动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安宁转过头,看见了斜倚在门边,挑眉看向自己的白舒连。
“你怎么也在这?”安宁疑惑地嚷了一句,又想起旁边睡着的人,遂立刻压低了声音,“去楼下等吧,我马上下来。”
白舒连会意,朝他摆摆手,如猫般悄无声息地往一楼走去。
脑袋依旧有些昏沉,安宁小心翼翼下了床,见沈裴仍在酣睡,便轻手轻脚走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又飞快漱了漱口,
这才神清气爽地再次出现在白舒连面前。
“好了,说吧,昨晚到底怎么了?我只记得我喝醉了,但是怎么会是沈裴送我回来的?”安宁手上拿着一瓶矿泉水,一
边喝着,一边走到白舒连旁边的沙发懒懒坐下。
“他好像是跟你们大学里的朋友一起去【沉寐】续摊,结果正好看见夏家的车子停在路边,就猜想你是不是也在里面,
结果跟司机一起进门找了一圈,才从陆凛那里得知你喝醉睡在二楼的VIP室里了。”白舒连用一种极其随意的腔调复述了
一遍昨晚的情况。
安宁了然地点点头,又朝白舒连扬了扬眉毛:“那你呢?作为夜行性动物的你,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夏家?”
白舒连沉默了一阵,然后露出个玩味而又神秘的笑容:“因为,在送你回来后没多久,你的那只忠犬就拿你的手机打了
个电话给我,然后告诉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安宁眯起眼,略微显出不耐:“舒连,你该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打哑谜的说话方式。”
见他目前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心思,白舒连赶紧举起双手,做出个投降的手势:“OK,那我就有话直说了。还记得我刚得
知你的身份时,你对我说起过的疑惑吗?”
安宁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微颔首:“嗯,记得,是关于齐枫的……”
“然后呢,我昨天总算得到了一些关于这个问题的解答……还是沈裴告诉我的。”白舒连笑着晃了晃脑袋,一副老神在
在的模样。
“他告诉你的?怎么可能,他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只当我是他的表弟安宁。”安宁颇感怀疑地扫了白舒连一眼。
“这与他是否知道你的过去并无关系,他只不过恰好听到了一些与你有关的对话,出于对你的关心,才会向我这个貌似
知道很多内情的人来求证。”白舒连慢慢收敛起轻松的神态,双手交握抵住下颌,手肘撑在膝盖上,偏过头看向安宁。
“他到底听到了些什么?”抬手揉着发痛的额角,因为宿醉的关系,安宁越发失了耐心。
白舒连见状,也不再卖关子,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他听到陆凛和齐枫的对话,当时齐枫正在质问陆凛,夏御霆是
不是把你当做了夏睿霖的替身,而后两人起了争执,齐枫的情绪失控,脱口而出说,是他,害?死?了?夏?睿?霖。
”
说到最后一句,白舒连特意加强了语气。而听到这番话的安宁,则愕然地睁大了眼。
“你说……什么?”
白舒连见他一时缓不过神,于是便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倾,拍了拍安宁的手,希望能稳定住他的情绪。
“还记得我在听了你说的有关两年前的真相后,所发出的疑问吗?你与夏御霆之间的事,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
。这些日子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如果他当初真的想要置你于死地,如今又怎么会连命也不要地来救你?”白舒连轻声发
问,就如同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一般。
“可是……明明是他杀了我的母亲……”安宁有些混乱,这些日子以来,他无时无刻不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着,纠结着,
根本理不出任何头绪,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做。
“你真的确定,当年是夏御霆扣下的扳机?”白舒连湛蓝的眼眸中暗光浮动,似一片深沉的海,悠远而神秘,引人坠入
。
“我当时明明看见母亲倒在夏御霆的枪口下。除了他,还会有谁?你总不至于说是我的母亲自己……”安宁喃喃说着,
声音蓦地戛然而止,眼前慢慢浮现出那日黄昏的惨烈景象。
自夏御霆枪上松开的手,冒着白色硝烟的枪口,母亲凄绝的笑,以及绽放在她胸口的血色花朵……种种影像交织在一起
,就像是身陷在斑斓的万花筒中,让人头晕目眩,偏偏就是找不到最重要的那一帧图景。
因为在当时,安宁刚刚从昏暗的小屋内出来,面对室外的强光,他的眼睛根本来不及适应,视线模糊中,他恍惚看见有
数个身影从斑白的光中闪过,然后,就只听见了那声骇人的枪响。而待到他的视线再度恢复清晰,一切,都已经尘埃落
定,记忆就此缺失了一块关键的拼图。
“不……这不可能,母亲她……没有理由这样做……”安宁惶惑地摇着头,极力否认着自己脑海中无端窜出的荒谬想法
。
“小宁……小宁!”白舒连起身,用力摇晃着安宁的肩膀,想将他从那错乱的回想中唤醒。
茫然地转过头,半晌,安宁的视线才再次聚焦在白舒连身上,他颤着声,抓住对方的衣袖:“舒连……”
“我知道,我会去查。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你先别想太多,好吗?”白舒连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让安
宁那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
轻轻点了点头,安宁放开攥住白舒连衣袖的手,全身仿若失了力一般向后倒进沙发里,只觉得头痛欲裂。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那些早已认定的事实,莫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臆想?若真是如此,那他……为何从
来都不辩解半句,反而要让自己一直误会下去?已经不止一次的质问过,可他……却始终选择沉默,这是为什么……夏
御霆……你想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同一时刻,夏御霆的病房内,风风火火闯入的白启翊毫不客气地将仍在睡梦中的某人唤醒,然后带着一脸痞到无可言喻
的贼笑看着面前气压低到临界点的冰山。
“白启翊,如果你是来找我聊天的,最好现在马上出去。”
不屑地撇撇嘴,白启翊大喇喇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两条长腿自然地往床沿上一搭,流氓形象立时展露无遗。
“就算你有那闲情逸致跟我唠嗑,大爷我还没那美国时间同你扯家长里短呢。”
“说正事。”对白启翊这吊儿郎当的态度早已习惯,夏御霆也不跟他客气,直接用上了命令的腔调。
“你们公司每年都会组织员工体检,是吧?”白启翊前后摇晃着椅子,自得其乐地随意问道。
“没错。”夏御霆轻蹙起眉头,静等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