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何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想,怎么看?”
看到许何认真的样子,言二的笑意更大了,他拍了拍自己肩膀,就像平常的那种拂去肩上落叶的动作一样,顿时,许
何便看到言二的肩上似乎有块膨胀起来的空气,就像一块透明的玻璃一样,虽然可以透过它看到后面的东西,但是毕
竟是与空气不同的质地,特别是那个东西的边缘,认真的分辨还可以看清楚那个物体的轮廓。
只见那块东西迅速钻进言二的衣服口袋,稍时,言二便从那个口袋里拿出了一幅眼镜:“把这个戴上。”
“镜妖?”许何反问。言二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微笑着继续说:“戴上时先把眼睛闭上,再慢慢睁开眼睛,刚开始
可能会有点不太适应,习惯就好了。”镜妖本就可以看透人的内心,可以让人看到想要看到的,所以,言二的遮鬼眼
镜,对于许何来说,就是见鬼眼镜。
许何小心的接过眼镜,感觉那东西很轻,没什么重量,一般的镜眼除了镜片还有镜框,这幅眼镜轻得就像只有镜框一
样。
当许何再度睁开眼睛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自己手中土卵的蛋壳上像是生长了一层毛茸茸的东西,在一处极细的裂口处窜出了很多像菌丝一样的白色细线,在光
线暗淡的房间里发着像贝壳一样的流光,那些细线蜿蜿蜒蜒,已经从地面缠到了天花板,还在一层一层的环绕生长着
,整个房间里就像被蚕吐出来的丝一样包裹着,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像茧一样的空间。
“这……这是什么……”许何坐起身子张大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结界。”言二回答得很干脆。
“结……”许何转头看向言二,“界”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一声低呼声代替。因为,面前的言二,身上像覆着一层
淡淡的紫色光芒,光芒中还带着些颗颗的像星星似的光亮,环绕在他身体周围,随着他的呼吸和动作时明时暗,这样
的言二,就像盛开在夜色中的美丽花朵,神秘又耀眼。
许何呆住了,眼前只有这个带着淡紫光芒的人,刚刚对结界的震惊已经忘到脑后。
发觉许何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言二无奈地笑笑:“我可要工作了。”如果这个人看到自己的光芒,就不会这么吃
惊了吧。
“工作?”许何回过神来。
“沿着那个细缝,把土卵剥开。”言二示意许何。
“哦。”许何应着双手用力,那个蛋上的绒毛就像有生命一样,随着许何手手指的动作左右摇摆,触及指间的时候软
软的痒痒的,像厚厚的羊毛毯的质地一样。随着许何的动作,缝隙越来越大,窜出的菌丝也越来越多,有些缠上了许
何的手指,有些缠上了许何的肩膀。就在许何正准备全力板开的时候,言二抓住许何的手,还在许何不解之时,一串
带着白光的珠子戴上了许何的手腕,那些缠住许何手腕的白线像碰到开水一样立刻弹开,已经沿着肩膀将要缠上脖子
的白线也慢慢掉在地上,往边上绕去。
许何定睛一看,那串发着白光的珠子就是前不久让言二再穿一次的砗磲,是与自己互补的磁场石,可以驱邪避灾。许
何感激地看了言二一眼,只听得“喀”的一声,土卵已经变成两半,里面的菌丝状的白线也释放完毕,土卵的壳也变
得像普通鸡蛋一样又脆又薄。许何不禁抬头看着四周被白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茧,这个泛着流光的白色空间,华丽而
又诡异。
言二从许何手中拿过蛋壳,投入那个盛着清水的瓷碗中。瞬间,那个碗里的水便慢慢变成黑色,言二端起碗对许何微
笑:“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去哪?”许何不解。
“下面。”
“下面?”许何追问着,却隐隐觉得自己知道那是什么。
看着许何一脸严肃的样子,言二叹了口气放下碗:“我的客户请我去找个人,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在医院的重症
病房。她死前托梦要我那客户拔掉她的呼吸机心跳仪。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托梦要求,我的客户还是答应了她的要
求。她去世后我那客户心里一直很不安,不知道她是自杀还是自己谋杀了她。所以,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去哪?难道你要去阴间?”许何不可置信,同时也被自己的问题吓一跳。
“自杀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灵魂会永远呆在十八层地狱的枉死层不得轮回。我去看看,如果她在,就是自杀的,
如果不在,就是谋杀。”言二回答得轻描淡写。
“我……”许何张了张嘴,像是在思考着该怎样措辞,最终还是说出来:“我也要去,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你?”言二吃了一惊,打量着半躺在床上的许何,目光顿在许何的腿上。
许何看着言二的视线,似乎明白言二的意思,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好了好了,算了,我知道我腿断了,你走吧。
”说完便赌气似的一下躺倒在床上,还把脸侧向另一边。
言二好笑地凑上去,拍拍许何的手臂,看见许何还是不答应,便笑着掀开白色菌丝绕成的茧的一角,示意让许何看。
许何起先还是不想说话,但是从那掀开的一角看过去,立刻傻在那里。许何清清楚楚的看见,茧外面是个标准的医院
病房,那个小腿骨折的人正躺在床上安静的睡觉,而那个戴着眼镜笑意盈盈的男子则在一边似乎是很聚精会神的看着
一本书。
“我……我们……”如果说那里的才是自己和言二,那现在的自己和眼前的人又是谁?不对,自己明明一直就在这里
,言二从进病房就没离开过,那,那里的两个人又是谁?
言二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迅速把茧合上,微笑着回头:“你现在知道了吧,我们现在是灵。”
“灵?”
“不信你下地走走看。”言二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许何困惑地慢慢爬起来,确实,回想着昨天都还不能够移动不能够翻身,刚刚在震惊得坐起身来的时候就应该觉得不
对的,可是当时被这个茧样的结界吓住了,而且这个动作太过习惯,完全是下意识的,所以根本也没有细想刚才怎么
能够这么顺利的坐起身来。
看着许何起身下了床,言二望着许何的眼睛:“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吗?”
许何也迎向言二的目光,坚定地说:“有你在身边,我无所畏惧。”
言二笑了,可是那个空灵寂寞的笑容只是那么一瞬,又回复了那个戏谑的神情:“但是镜妖我要拿走呢,没有它,我
可进不了那个地方。”
“那……”许何思付着:“我跟着你就好了,看不到也没关系。”
“在那种地方看不到可不行呢。”言二做出一幅无奈的样子。
许何垂下头,气馁的让他呼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不行吗?”
“想看到,也不是没别的办法”言二的声音在身前响起。
就在许何欣喜的抬起头的一瞬,两片凉凉的软软的东西贴上自己的唇,一丝薄荷般清凉的气息渡了过来。只是那么轻
轻的像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了一下,便迅速地移开,接着自己的鼻子上一轻,眼镜被拿了下来。
“别张嘴,也别说话,只要带着这丝气息,就可以看见了。”言二做完这些似乎显得很自然,就跟看到一只苹果然后
凑上去咬了一口的神情差不多。然而许何在回过神来后被这怪异的举动惊得满脸通红。好在言二在收拾着眼镜,并没
有看到。
言二再次端起那碗,那水已经黑得像墨汁一样,走近许何,当和许何还有一步之远时,把碗里的水往地上一倒,刚刚
好没湿两个人踩到的地方,脚下白色的细线像被染过一样,变成环绕着扭曲着的黑色。
看着许何疑惑的眼神,言二轻声说:“水是阴阳两界的介质,通过它,我们就能去那一边。”说完便伸手从怀里拿出
一个东西朝空中扔去,瞬间,许何便觉得眼前耀起一道金光,听到言二清朗的声音念着:“天地、山泽、雷风、水火
,现出异世!”一只翅膀长得像翼龙的长尾绿色生物尖叫一声降落在言二肩头,正在许何震惊的时刻,忽然感觉到到
鞋子渐渐的越来越湿,低头一看,那些水打着漩,像盛在杯子里的水有勺子在搅拌一样,越升越高。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太过震惊,许何觉得自己像被钉住一样不能动弹,水慢慢没上胸口,明显的感觉到越来越
低的气压,水的重力压迫得胸口发疼,呼吸慢慢的有些吃力,就在许何认为会被淹死的时候,一只手捂上了自己的口
鼻,接着肩头被人一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全身便沉在了水中。
水的重力让许何觉得像是在飘在空中,脚着不了地,许何使劲地挥着双臂,不由自主的攀上了言二的肩,这个时候,
只有紧紧地抓住言二才让他觉得这个人还在身边。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许何吃力地睁开眼,眼前赫然是言二淡淡的
笑脸,他们却到了一处类似古代建筑前厅的地方。
许何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前厅,是因为许何虽然在家办公总接一些现代住宅的设计,但一直对古代建筑情有独钟,他环
顾着这个前厅的摆设,从榫卯结构的漆器、到镏金描边的瓷器、再到红檀木的家具,从唐代到清代到现代,几乎每个
朝代的家具、装饰品在这个屋子里都找得到,俨然就像个历史变迁的展览大杂烩,许何睁大眼睛四处看着,止不住的
内心惊叹。
“哟!原来是言二公子啊,今天怎么有空到这来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帷幔后传来,接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
男子掀帘而入。男子长相极为俊美,身段婀娜,走路的时候轻飘飘得就像风拂过杨柳一般,只是一身阴森森的气质让
许何十分的不舒服,让人费解的是那个白衣男子手上拿着一根与气质极不相衬的鸡毛掸子。
白衣男子望向许何的方向,那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似乎生生的把许何割成碎片,许何顿时打了个冷颤。白衣男子平
静的扫过言二身边,像什么都没看倒似的笑着跟言二说:“言二公子,怎么有生人的气息啊。”
“白先生不用担心,只是我的灵体式神而已。”言二也微笑着,回答得亲切又自然。
“是吧?”白衣男子没再追问,转身坐到一边的红木太师椅上,翘起二郎腿:“这个地方可不能够随便来呢,有什么
事就快说吧。”
言二也大大方方的坐上一边的椅子:“我想找个人,你帮我查查这里十四层有没有这个人。”说着递上一张相片。
白衣男子没有接,只是瞄了一眼:“没有。”
“肯定没有?”言二侧着头问。
白衣男子眼睛翻了翻:“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顿了顿又接着说“要不信,等姓黑的回来你问问他就是了。”
“那倒不用了,白先生的记忆惊人,说没有,就一定没有的。”言二说着,便起身,对白衣男子点点头,正准备转身
离开。
“等等!”白衣男子叫住言二,想了想又说:“这个人本来是要到十四层去的,只是刚到没多久,又离开了。”
“离开了?”言二蹙着眉。
“是啊。”白衣男子似乎也在困惑着:“因为十四层的人是永远不能离开的,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
言二没有作声,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向白衣男子道了谢,便转身和许何准备退出前厅。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白
衣男子慌乱的声音:“糟了,姓黑的回来了。”
说话间,一条黑色的铁链直朝许何飞来,许何还没有回过神,便被铁链从脚踝到脖子捆得结结实实,许何本想惊叫,
但是想起还带着言二的气息,便硬生生地忍下来。许何奋力挣扎着,可是这条铁链像是有生命一样,每挣扎出一丝空
隙便被缠得越紧。
就在许何不知所措之时,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许何面前,这个人身材修长,长身玉立,脸上的轮廓棱角分
明,一身跟白衣男子截然相反的装束,但是同样有着阴森森的气质。黑衣男子看着言二:“你怎么带生人来这里?”
声音就像沙子堵住了的大钟,沙哑却低沉。
迎着黑衣男子质问的口气,言二收起了微笑,一脸冷峻地看着他:“他是我带来的灵体,快点放了他!”
黑衣男子冷笑一声:“放了他?活人是见不到我和小白两个的,你已经是个例外,难道还想再坏了这里的规矩吗?”
言二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盯着黑衣男子的眼睛里像是聚了一团红光,忽然,听到空中一声动物的尖叫,与此同时,言
二周身原本淡淡的紫光变成了熊熊升腾着的红色火焰,燃烧着一直到了琉璃瓦的屋顶天花,巨大的气场让许何眯起了
眼睛,但是许何离得那么近却没有感觉到热度,反而觉得冷得可怕。当那只荧绿色的翼龙状生物降落在言二的肩膀上
时,言二的头发已慢慢变成银灰色的半长发,随着升腾的火焰飞舞着盖住了半张脸,但是许何还是看清楚言二的眼睛
,他眼睛已经看不到黑色,只看到无情的一片空白,眼眶里竟然没有瞳孔!这过于诡异的样子让许何暗暗倒抽一口冷
气,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忽然,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混混沌沌的一片。
“他现在看不到了,还不快放了他。”咦?不是失去了这丝气息是看不到的吗?怎么还能够听到言二的声音。
许何竭力寻找着身边一切有可能的人或物,但还是朦朦胧的一片白色,就像是身在一团白色的牛奶中,身体还是动不
了,像被蛇缠住一样难受,就在许何着急的时候,觉得左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左手的小指上一条透明的带状物延
绵到混沌深处。
“原来这个小子竟然有你的纽带指引,怪不得能够到得了这个地方。”听到黑衣男子的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
“你们闹够了没有啊?”这是白衣男子阴阳怪气的语调:“言二公子,都快把屋子烧掉了,再不停手就要你们来修缮
了!”
刚刚费力地听完这段话,许何便觉得身子一松,终于可以动了,脱力地跌坐在地上。正在喘气的当口,眼前突然一亮
,自己又身在那个古建筑的前厅当中。眼前的言二跟平时所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刚刚还盛气凌人的黑衣男子此时已经
坐到白衣男子的身边,殷勤地在为他沏茶:“小白,这屋子烧了我们就罚言二来修缮得了,反正正想装修呢。”
白衣男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理所当然地接过黑衣男子小心递过来的茶杯:“要修也要你来修,如果不是你,言二
公子会发那么大脾气吗?”
黑衣男子没有作声。
“还有啊你……”白衣男子边说边向言二使着眼色,而那个黑衣男子则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听着白衣男子絮絮
叨叨的数落和责备。
言二过来拉起许何,悄悄地说:“我们走吧。”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