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却是尖锐的叫着,不久后,只见缓缓的,头顶上的树丛中赫然出现一只通体黝黑,提醒较大的母猴子,只见它望着我身上的小猴子,然后盯着我,怒意满满,一口尖牙外露,眼里全是杀气。
可以注意到,它的右手手臂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痕,似乎是被猎人所伤。
见到小猴子这么激动的表情,我逗逗它的鼻子,问道:“小家伙,它是你娘?”
看到我碰小猴子,树上的大猴子暴怒了,疯狂地摇着树枝,冲我嚎叫不已,好像下一刻它就要冲上来咬我似的。
放心,不会害你的孩子的。
我笑了笑,将小猴子慢慢从脖子上抱下来,轻轻放在地上,小家伙望望我,又望望那只猴子,终于快速的跑了过去,可途中它却倏尔停下,再次回头望了望我。
大猴子不停摇树叫唤。
招招手,我说:“它再叫你,去吧。”
谁知这么有美感的离别,那臭小猴子却冲我龇牙咧嘴一番,狰狞的很。随后它摇着屁股三两步上树,直直扑到大猴子的怀中,攥着自己母亲的身体。大猴子兴奋地圈着它,紧紧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倒是忘了我们的存在。
真是幸福的小家伙,居然有个这么疼自己的母亲。
苦笑。
有时候觉得做人做得太虚伪,有些人为了一些虚妄的东西,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要欺骗。母亲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事,我没见过,也没有人告诉过我。因为,我的母亲不可能会为了我放弃什么,反之,若我阻碍了她的脚步,她会毫不客气的哀求着,让我去死。
其实,我更愿意做一个普通人,甚至是一只猴子。
笑自己虚妄,亦苦笑自己悲哀。
“走吧。”我回头。
点点头,萧艾满脸深沉的望着我,然后转身随几人一起离开了那个地方。不过远了,我还是忍不住回头望望那只小猴子。
小家伙,若是我以后再来这个地方,你会记得我吗?
不敢肯定那个嚣张的小东西会记得我,但是我想我会记得它,那只顽皮的猴子。
猴子事件,是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夜里,我们顺利抵达望风岭。
是深夜,趁着那几人休息的时候,我独自一人站在望风岭高处远眺。然而,除了漫天星辰,以及暗淡浮云,我看不到其它东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一直这么期盼的望风岭,居然是这个模样?
还以为是威风的地方呢……
拂面而过的风及自己的叹息,都似乎被身后来人打断了,沉默的老实人自然是不会先跟我说话,于是我回头,微笑道:“怎么不去休息?”
萧艾摇头,定定看着我,说:“要是有事你就跟我说说,不要憋着。”
直入主题的问话让我先是愣了愣,看着他那张依然严肃死板的脸半天,耸肩说:“萧艾,我发现你看上去跟木头似的,结果细心得很嘛。”
“不是我细心,”他摇头,“是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看就看出来了。”
心事重重么。
背对着萧艾,我抬头看了满天闪烁的星辰,微微闭眼,说道:“要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前以为望风岭壮丽无比,很想来这里看看,只不过真的到了这里,却发现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模样,心中失落。”
就像有时候,对某些人某些事想得太好,等到自己真的去了解去发现,才发觉根本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有时甚至是背道而驰。
所以失落,不过是对自己期盼太高的惩罚。
萧艾同样走到我身边,也抬头望着暗黑的苍穹,说道:“你失落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一面,我有个死去的朋友,他告诉我,黑夜随望风岭的风卷来的暗色虽然挡住了视线,让人不能如同白天那般极目远眺,快意苍苍,可它带来的星辰却是白日里没有的。”
想不到平常沉默着的萧艾会说出这番话,我有些惊讶的望过去,萧艾依然抬头望着天空,幽幽说道:“其实,我更喜欢这夜空。记得没有战事的时候,每隔半月别人都会有亲人寄来的信件,他们会趁夜找识字的人帮他们回信,而我经常帮他们代笔回信。回完信,我便会躺在地上仰望那些挂在夜空中的星星,那时候觉得它们就像家人一样,一直在边塞上陪着我。”
峰前沙似雪,星月如霜。
边塞男儿纵然血性,也是人子人夫人父,保家卫国,不过是为了心爱的人能活得安稳,思乡乃人之常情,这我懂。
可萧艾,孤寂这么多年,每每代笔替人写着那些思念满满的话语,自己却只有星辰作伴想念……觉得可怜许多,遂拍着他的肩膀,待他回头,我真诚地冲他微笑:“萧艾,如果你不介意,倒是可以认了我这个兄弟,这样你也算有了家人,不是么?”
不止你需要家人,我也需要。
若是终其一生,都不曾有人思念过自己,这样的感觉很糟,真的很糟。
听到我的话,那张严肃死板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看不出是复杂还是感动,只是他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伸向我的模样。
望风岭上吹来的风,顿时多了些人情味儿。
可是吹着吹着,这股风中却隐隐冒出点点异样的感觉,几乎同时注意到的我和萧艾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虽然只是轻声的行步声,但是由于人太多,还是很容易被我们捕捉到,于是,立即轻足回去,轻轻拍起还在休息的几人。
牙银从前毕竟是跟着他的叔叔打过几年猎,当然对不自然的风吹草动熟悉得很,很快警觉起来的他使了个眼色给其他三人,而另外几人也迅速心领神会,不约而同地抄起他们的杀猪刀,左顾右盼。
当然,我差点被他们吓到了。
真没想到你们竟一直带着那几把杀猪刀……
逐渐而至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萧艾挺身挡在我面前,拦手举剑,毫无畏惧的模样,只留给我一个挺立的背影。
四面八方而来的声响着实让我皱眉一番,想不到竟然会在望风岭设下埋伏。
王汉的手显得有些发抖,身边的张民山不由的小声嘲讽道:“怕了么?”
闻言,怒瞪对方一眼,王汉顿时气势高涨,倏尔几步上前,眼神坚定。随之而上的其他三人也无害怕的神色,尤其是张民山,他几乎是满脸堆笑着走上前的。
气氛这么紧张,怎么都不严肃点?
已经做好准备的我方,正等着敌人突袭,可转眼间,却看着一大推举着火把的身着将士服装的人向这边冲过来,还未等我回过神,就见他们望了望站在最前方的萧艾,统统俯身半跪,前面领头的羊胡子中年男人说道:“属下见过萧校尉!”
这又唱的哪一出?
见到羊胡子男子,萧艾放下手中的剑,慢慢走近,看了看,声音有些怒意:“马真,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被怒意的萧艾骇到,羊胡子马真怵了会儿,态度恭敬的回到:“属下半月前早就接到新任玄苍将军要到来的消息,便悉心等待,结果前天突然有消息传来,说是有人欲行刺将军,本来我们也不相信,但见将军过了预计时日还不到达,唯恐有差错,所以属下……”
“所以你丢下军营,私自带兵出来!马真,你可记得将军临走之前叫你监管军队,以防外族蛮人入侵。如今你率兵离营,若是边境有何异样,你马真难辞其咎!”萧艾显得很生气,毫不留情,直直将马真骂得脸都黑了,不仅如此,就连马真身后的那些士兵也全都不敢出大气。
从来不知道萧艾是这么个狠角色,本来还以为他是护卫之类的人物,倒是小看他了。
马真低首认错:“属下知错。”
我摸摸自己的下巴,上前几步,缓声说道:“萧艾,不要这么生气……”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笑眯眯地说:“我说,要怎么惩罚这些人?”
身为军人,天大的理由都绝不可以擅离职守,更别说是要寻找我,这样的理由根本就不能被称为理由。就算真的有事发生,那么宁愿死了将军,也不可失了国土。
听见我说话,那些士兵包括马真都微微抬头望了望我,却是萧艾接过话,他冲我半跪下身,抱拳,大声说道:“马真失职,是属下监管不利,请将军一起责罚!”
那些人一听萧艾唤我将军,一个两个瞪大双眼,张口半却发不出声音,最后还是马真先回神,重重地叫了声将军,其他人则跟着震天喊:“见过玄苍将军!”
你们要对我表示尊敬也不要叫得如此大声,而且是夜深人静之时,连熟睡的鸟儿听到你们的响声都要惊醒了。
挖挖耳朵,我满目带笑地说:“欢迎倒是挺热烈的,不过惩罚还是不可免的。”低头问着萧艾,“是不是军中惩罚都是由将军说了算?”
萧艾不解,摇摇头:“军中自有军规,将军不可擅自定规责罚……”
“那我不是没什么权利了?”泄气,结果只不过挂个虚名么。
“不过,将军却可以对一些细节定下规则。”峰回路转,可略带小心的萧艾发现我听了他话后邪笑不已,便不安地小声问:“你不会想到了什么……吧?”
想到什么?
它本来就在我肚子里,还用我想么。
坏笑一阵,望着这一片低头不敢喘气的兵将,我声音柔和地说:“你们擅离职守,按军法是要处罚的,不过本将军大发慈悲,给你们一个机会……”
众人望我。
不要欣喜,因为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主儿。
清清嗓子,我咧嘴笑道:“这么吧,跟我比赛跑步,谁比我先跑回军营谁就不用受责罚……而落在我身后的嘛,责罚就双倍,至于责罚,以后再说,如何?”
大家惊讶不已,眼神簌簌,全数集中在我身上。
“将军……”马真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抗议不许,反对无效……”我加了句。
要说跑步,那可是我的长项,从小到大就没人能跑过我的……不理会他们铁青的脸色,我立即带着牙银几人拔腿就跑。
输了的人,双倍惩罚。
于是,就见一群人疯狂地跟在我身后,奔走在山野上的众人,犹如一群疯子。
第十六章:军营
旭日缓缓从身后升起,明媚了大地。
奔跑途中,没有人驻足回头望着东方,只不过原本经历一夜的疯狂奔跑之后疲惫的表情,此时此刻显得开心许多。
兵将从不敢回头,不是因为身后有太多舍不得,怕的是自己只要看到那些不舍,便没了向前走的勇气。
可谁不想。
何日风生千年,四海升平,扫尽马前雪,待我一个可以毫不犹豫的回首,望向家乡桃花烂漫?
不过,想是这么想,我可不打算放水,于是脸不红气不喘地加快脚步。那些士兵,包括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牙银也目瞪口呆,仿佛像是看怪物一样望着我。
都说了我跑步是长项,你们与其绝望地望着我,倒不如跑快点。尽管,你们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
绕过麒麟山后,眼前几座高耸的山峰及地陷的峡谷组成一道易守易攻的天险,倒是绝妙得很。
幸好我有看过地图,而且紧跟在我身后的以送货为生,脚步同样轻快的齐保识得路,所以我们二人以飞速抵达最后一道峡谷,再一回头,后面居然只剩下马真和几个面红气喘的兵将,看表情,吐舌翻眼,要崩溃似的。
你们输了。
我微微一笑,决定就在这里等着后面来的那些人。
马真一屁股坐下,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而他身后几人则是直接脚软,左脚绊右脚打了几个滚便躺尸路上。陆陆续续的,那些士兵和牙银三人也跟着跑了上来,统统半眯着眼,呼吸困难。
选择跑回来,是因为见萧艾心急如焚的模样,我也清楚早日回去,便能心安。再说,让他们在山野之中狂奔一夜,累得人仰马翻,也算是个小小惩戒。
等了半天,但却一直未见到萧艾。
按理说他的脚程虽然没我利索,但也应该不会慢得如此离谱,疑惑的边萧艾等边守着那些个浑身都快散架似的兵将,待到一个时辰之后,才见到萧艾背着一个士兵缓缓朝这边跑过来的身影。
伏在他背上的士兵,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年,脸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看不到长相。我看到,他的膝盖被磕破了,鲜血直流。
他见着我,微微地下了头。
待到萧艾靠近,已经有所恢复的其他士兵帮着忙小心放下小士兵,让他在一旁稍做休息。我环视四周,浅笑道:“大家,都输了呢。”
没有人做声。
肯定外加半强势的语气:“既然没有异议,愿赌服输,双倍惩罚,我可没有逼迫你们。”然后轻声问着萧艾,“我还不太清楚这里的军规,按照军规他们应当如何惩罚?”
萧艾看看他们,又看看我,有些不忍地说:“罚俸三月,鞭刑三十。”
可能萧艾觉得,鞭刑过于重责,可我却不然。
鞭刑这还说得过去,至于罚俸,倒让我苦恼了阵。自古以来人们纷争的主要对象可不就是钱么?况且这次违禁的将士数目众多,弄得不好可能会犯众怒。下马威固然重要,因为这关系到以后众将士是否听命于自己,但若是处得不好,也会适得其反。
想了想,我摆摆手,说:“鞭刑照旧,罚俸就免了。”
毕竟这些守边将士以后还是需要有点儿钱归乡做小生意,养家糊口,再说真要罚了这些人的钱,他们天天摆个苦瓜脸我看着也难受。
果不其然,听我这么一说,大家微微凝住的脸色稍稍好了许多。
我挑眉轻笑,言辞突然逆转,冲着那些人说:“不过,惩罚依旧是有的。”
马上紧张一片人。
“马真。”我唤道。
“属下在。”马真半跪抱拳,回道。
“你身兼何职?”我问。
马真老实地回答道:“回禀将军,属下为都尉,掌管主兵之事,平日训练步兵以及前锋兵。”
看他这撮羊胡子也不该是白长的,原来是主兵武官,但越是这种官职,越正合我意。暗自笑了笑,我便摆出一张严肃的脸,低沉而大声道:“你身为都尉,既然平日里训练士兵,何见军中将士体力如此不济!”
“这是因为……”
没等他说完,我便打断,指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士兵:“这种脚法、体力,让他们如何冲锋陷阵!如何保家卫国!如何学会逃生!”稍微眯眯眼,转而望向那些士兵,说道:“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不想做英雄,至少也给我要留着一条命回到家乡去见你父母老婆和孩子!”
热血沙场固然重要,可是我不愿让这些人犯傻地就这么死在那里。战场上,死了便是死了,敌人照样会攻过来,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比起那一具具冷冰的尸体,我更愿意要被骂逃兵的人。忍一时屈辱,留得青山在,便不怕没柴烧。
所以,一定要练好脚力,进攻快速勇猛,当得知无法破攻之时,亦能快速逃生,已存我军实力。
勇谋兼顾,才是上上之策。
或许是头一次听见自己的将军不是让他们上前线抛头颅、洒热血,而是让自己留着一条命回家,所以一时之间,他们都愣着看着我。不一会儿,所有将士,包括萧艾,立即直起身子,朝我俯身半跪,整齐非常。
就连牙银几人也受到震撼般,朝我半跪下,抱拳,模样倒像个兵了。
其实,一开始我要求他们跟我一起跑步的目的,除了惩戒和赶路外,最主要的,是想看看军中士兵的素质如何,我自然知道他们跑不过我,可我没想到会散兵零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