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一）——落忆凡

对唐易尘，孙昶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这一点他无法忽视，杜以寒之所以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话，多半也是已经看出些什么了吧！他不需要有人成为自己的牵绊，他情愿自己孤独一生。原本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进行发展着。什么都计算好了，却独独没有算上他自己那颗空洞的心。

明明就是一个温柔腼腆的老实人，却在面对所有变故后倔强的独自一人扛起了一切。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着他呢？

不知不觉间，他与唐易尘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纠缠了好几年。这人身上的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吸引了自己。无论是在酒吧的他，或者是和自己独处的他，甚至在电话中关心弟弟的他，从何时起自己的视线总会寻找他的踪迹。

闭了闭眼，孙昶将下巴靠上了唐易尘的头顶。算了，不愿在深思下去。感受着怀中的男人的体温，孙昶终于抵不过睡神的召唤，放松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十章

虽然提出建议要求唐易尘回家休息，不过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可。固执的就像一个冥顽不灵的老头，最终还是孙昶妥协将他送到了离便利店不远的一条小路上。

下车前，孙昶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的男人，幸亏自己之前有准备过几套适合他穿的衣裤留在了车子的后备箱，不然今早还真不知道该拿什么衣服给人家穿呢。“晚上要是累了，你就别去了，我会和以寒他们说的。”即使知道回答一定是否定的，孙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唐易尘抬眼看向孙昶：“我没事，谢谢你送我到这。”道完谢，就想转头下车。只不过有人动作比他要来的快，孙昶伸出手掌一把托住了他的后脑。等唐易尘反应过来，自己的唇已经被孙昶吻住了。

这吻吻的很轻柔，孙昶只是轻轻地舔过唐易尘受伤的嘴角，然后就结束了这个偷吻。四唇分开，孙昶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量力而行！”松开手，这一次孙昶没有在阻止对方下车。

站在路口，唐易尘看着孙昶远去的车子，然后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心里头有一种怪怪地感觉。说不出那是什么，只是会让他的心觉得有一点暖暖的。

“小唐？”一个呼唤将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了一脸惊讶的方适。“店长！”有些尴尬的开了口，他吃不准对方是何时站在那里的。

“小唐，你的脸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唐易尘的面前，方适更为惊讶，一脸的担忧。

有些木楞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才记起自己的脸颊上的伤。“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给撞的，没事！”老实的把原因说了出来，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不小心却扯到嘴角的伤口，一个笑容立刻变得的有些僵硬。

方适听后才点了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走吧！”点了点头，唐易尘便和方适一起走向便利店。

换下了沾上血渍的手术服，孙昶自顾自的从手术室偏门离开，然后神情自若的往自己办公室走去。丝毫没有打算理会那些守候在手术室门外焦急等候着的家属。有点疲惫，那些人就交给自己的那个助理医师好了。

回到办公室，孙昶就取下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揉了揉有些犯酸的鼻梁，孙昶整个人靠进了座椅里。闭上眼，脑子里总结了一下刚才的手术，很满意自己的预计得到了证实，并且手术也相当成功，相信那个病人可以再活上好些年。

办公室的专线电话铃响起，孙昶有些不耐烦的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孙医生，赵院长请你来院长办公室一趟。”对方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他熟悉的爱慕。皱了皱眉，“知道了！”简单的三个字，就仿佛当面对着电话那头的女人泼了一桶冰水一样。

率先挂断了电话，不肖的神情挂在了脸上，拿过桌上的眼镜重新架回了鼻梁，起身便走出了办公室。

叩了三下门，得到里面的应答后，孙昶开门走进了院长室，然后站在门边。一旁助理台内的女人立刻起身，脸上露着爱慕的笑容，领着孙昶向内室走。愚蠢的女人，心里嘀咕了一句，但是表面上还是挂着一脸谦和的笑容。

进了内室，窗前的大型办公桌内坐着一个年岁已高的老人。见到孙昶后，老人那满是皱纹的老脸顿时堆满了笑容。“赵院长，您找我？”即便是心里是恨透了面前的人，孙昶还是保持着平日里的一贯神情。

“子少，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用那么拘谨。”一边说一边站起身，这位长者便是孙昶的外祖父，N医院的现任院长赵文博。“是的，外公！”顺着他的意，孙昶平淡的叫了一声。看着他现在的一脸笑意，一幅慈祥长辈的模样，竟然让孙昶有一瞬间的恍惚。

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子，多少年前的那个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而现在，同一个人，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表情，两幅画面竟然诡异的交叠在一起了。

孙昶在心里无数次的唾骂着这些个伪君子！如若不是自己后来的际遇，如若不是自己在医学方面的天赋，他口中的这位外公还会对着自己流露出一脸的慈祥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不切实际！

接下去的半个小时内，赵文博针对的只是孙昶刚刚在医学界内获得的一项突破。一幅长者对晚辈的指导及勉励。多么虚伪的人生！无聊的应付着对方的问话，在面子上他保持着一个谦逊晚辈的样子，状似认真地回答，其实心神却已遨游太空去了。

“子少，下个月我想在家里举办一个聚会。下个月你正好生日，就借个理由开个庆生会吧！顺便，我觉得也是时候该把你介绍给大家了！”

多年在这个高人一等的地位上，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免不了受到一定的腐蚀。这句话，明明是在征求他人的意见，可是由赵老爷子说起来倒是全然变了味。十足十的就是一道命令，只是例行公事的知会你一声而已。

克制住自己不耐烦地想要摔门走人。脸上勉强挤出的笑容已经有点僵硬了。“好的，您安排吧！”得到了他想要得回答后，赵文博也就没有再留下孙昶，还体恤的关照对方注意休息。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孙昶立刻脱掉了医生大褂，拿起自己的行动电话便匆匆离开了医院。一路驾车来到了友人的住处，孙昶心情终于有所转好。摁了一下门铃，孙昶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不一会，一个系着围裙的男人便跑来给他开门。见到杜以寒的样子后，孙昶忍不住调侃了几句后才进了杜以寒的家。进了屋，客厅里那个超大的液晶电视里正上演着紧张的枪战片。不，如果准确地说，应该是某一个有名的枪战游戏。

电视的正前方，一个30多岁的男人正津津有味的操控着手柄。摇了摇头，孙昶走到一旁，找了个自认比较安全的位置坐下。柔软的沙发的确可以让人放松神经，舒服的把自己埋进沙发里头，抬起左手取下了鼻梁上的眼睛捏在手里。

抬起头靠在沙发上，空闲的右手以手背覆在紧闭着个双眼上。退去了一身精明干练的医生形象，现在的孙昶全身透露着慵懒的气息。在这里，他不需要那些虚伪的外表。

再度睁开眼睛，孙昶已经收拾掉自己身上流露出的疲惫气息。面前的茶几上多了一杯刚沏好的茶。脱掉围裙后的杜以寒已经走到那个玩游戏的男人身边坐下了。不过，没出一分钟，杜以寒又起身来到了孙昶的身边。

一脸的和煦笑容，也许只有自己这两个友人面前，杜以寒的笑才是真实的。

“怎么想到来我这里的？下午你没手术？”将热茶递到孙昶的面前，杜以寒才慢慢开口。随手接过了茶杯，孙昶绝对给面子的喝了一口。先不论这绿色的茶水是不是好喝，光是看这家伙泡茶他都不得不像样的喝上几口。

步骤实在是太复杂了，真不明白这个男人怎么会这么热衷于此道。他们三个人其实是一起接触茶道的，偏偏只有杜以寒真正的学习了下来，他和秦拓那小子难得的站在了统一战线，两个人都没那个神经。

说是话，他个人还是比较情愿喝苏打水。抬眼瞟了眼身边的杜以寒，见到那人露出的满意的笑脸，孙昶才如释重负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神情颇为无聊的开了口，“嗯，老头子坏了我的心情。”

终于打爆了那个游戏的秦拓高兴的扔掉了手上的操控器。转身来到孙昶他们面前，选择了一下，还是坐在自己的亲亲杜以寒的旁边。同样的，他也免不了收到了一杯热茶。秦拓端在手里，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盯着那杯茶直看。

一旁的杜以寒丝毫没有理会那人的傻样，径自起身上了二楼的书房。秦拓抬了抬头，看了看一边的孙昶，还是一脸不太愿意碰这杯绿绿的茶水。

听到声响，杜以寒已经手拿着一个档案袋下楼来到了孙昶的面前。伸手接过了档案袋，孙昶直接打开袋口，从里面取出了几页纸头。一张2寸大的免冠照从那几页纸头里掉落了下来，正巧落到了孙昶的膝盖上。

顺手将袋子往边上一放，拿起膝盖上的那张小照片。照片上的人还是高中生的样子，穿着私立学校的白色校服，脸上露出的是腼腆的笑容。

“你给我电话后，我就去了趟总局，这份档案是上次调查后留下的。你怎么突然又要看了？”杜以寒一脸笑意的哄着一脸别扭的秦拓，后者只好乖乖地将先前的那杯茶给喝下了肚。

接过茶杯，杜以寒直接在那人的脸上重重地啵了一个，看着那人一双丹凤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忍不住宠溺的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头。丝毫不忌讳一旁还有一个大活人在，笑嘻嘻的转过头才对着孙昶提问。

没有马上回答友人的提问，孙昶先将照片顺手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开始仔细的阅读着纸上的信息。第一张、第二张似乎都没有什么特殊，一直看到第三张，孙昶才找到了一个让他起疑的地方，“唐易尘国中二年级怎么会休学一年？”

杜以寒凑近孙昶，接过他手上的那张纸。依照这份档案的记录来说，唐易尘的确在国中二年级时休学过一年。“申请人好像是他的母亲啊！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孙昶，得到的是那人的一脸沉思表情。转过头，杜以寒正好与秦拓的目光对视，两人都不明所以的望着对方。

“以寒，帮我在查查唐易尘在那一年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沉默了半响后，孙昶才悠悠的对着杜以寒提出了一个请求。

欣然接受的点了点头，“好，给我点时间。”还没来得及接下去说，一旁的秦拓忍不住先开了口：“我说，阿昶，你的北极兔怎么了？”孙昶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安静了片刻，“他没事。是我觉得点问题。拓，要是可以，你也帮我查查看吧！”

秦拓收起了平日里一脸的不正经，看了看身边的杜以寒，“阿昶，其实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以寒的建议。”

第十一章

孙昶抬起头，看着平日里总喜欢和自己抬杠的秦拓，并没有开口。心口一下绞痛，孙昶忍不住抬手按在了那里。秦拓见到孙昶的样子，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杜以寒一手制止了，“阿拓，别说了。这件事让阿昶自己在想想吧！”

孙昶只是低着头听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其实，在心里他相信他的这两个朋友，他们能看出自己对唐易尘变了，他自己又怎会没有自知呢！

驾驶着杜以寒的吉普车，孙昶一路行驶到了唐易尘打工的便利店附近。下午4点是这个便利店进货的时间，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停下车，孙昶看了看手表，时间计算的刚刚好。不一会，从他车旁就驶过了一辆运输车。车子停在了便利店的门前，店里立马就跑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唐易尘。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就和普通的打工仔一样。

穿着统一的便利店员工服，虽然那件衣服看上去有些大，绝对比那人自己的尺码要大上一个号。不过，松松垮垮的穿在他的身上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来过几次看他，都是这样，从不接近，只是坐在车里远远的望着。搬货物的时候，那个人总是最最卖力的一个。来来回回，跑进跑出的从路边搬着一些箱子到店里。那个站在一旁看上去年长一些的，手里总会拿着一个大板夹，写写记记的。

唐易尘经过他身边时，他常常会对着他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那人总是会回以一个淡淡地笑容。

视线又一次定格在唐易尘的笑脸上，浅浅地向上翘起的嘴角，柔柔地但却是发自内心的。像极了自己口袋中那张照片里的模样。伸手将照片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掌心，这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十几岁的少年，露出的也是刚才那样的腼腆的笑容。

那时的他一定有着美好的愿望，有着对自己将来长大以后一份最棒的憧憬吧。可是那一切却注定会被毁掉，并且是自己亲手将其摧毁的。闭上眼，不愿再继续自己想下去。远处突然传来的一阵惊呼！

“小唐，你没事吧！”身边一下子围过了几个人，耳边传来的是方适关切的声音。在身边的一个小伙子的帮助下，唐易尘终于把压在纸箱在面的脚给拔了出来。脚踝处隐隐作痛，估摸着许是扭到了。

方适在一旁伸出了手，应该是想扶自己一把，侧过身率先自己站了起来。“我没事，对不起店长！”一脸歉意地看着刚才的那个小伙子把自己弄翻的纸箱给扶正，同时对着他自己笑了笑，“放心，货物都没事！”吐了一口气，还算好，工钱算是保住了！

方适看在眼里，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小唐，你去休息会吧！我看你是太累了！”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刚想发表意见，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自己就被先前的小伙给一把拉到了一边。看着他们所有人露出的和善笑脸，唐易尘心里感到很窝心，于是也不再勉强，站在一旁帮着点数。

马路上飞速驶过了一辆墨绿色的吉普，车上的那个身影让唐易尘觉得熟悉。只不过，速度过快了些，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车子已经驶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今天早早的，唐易尘就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店长的好意他实在不好意思推托，所以也只好接受提早下班。一路上，他不敢用跑的，算是一步一步地走回家的。到了家，他才感觉到被压伤的脚踝似乎肿了，无奈之下，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张膏药贴。

看了看保质期，没过期，这才将膏药贴给贴在脚踝上。就这样折腾好半天，最终只来得及给自己煮了份方便面当作晚饭。匆匆吃完，又急忙出门赶往‘彼岸’。

“阿尘，你的脚怎么了？”陆峰一眼就看见了换好黑色制服的唐易尘，总觉得他走路得姿势不太自然。听到了陆峰的话，原本垂着脑袋的唐易尘抬起了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看见对面的那人一脸惊讶的大叫：“天！阿尘，你的脸又是怎么了？”

发现周围注视的目光越来越多，忍不住瞪了那人一眼，不过没想到却很有效的制止了他的大嗓门。然后，唐易尘以自认为很快的速度跑进了吧台。

本想说说陆峰的，可是当他看到这人一脸的担忧，实在又训不出什么来了。“没事，我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放心吧，应该很快就好了的！”听到自己的叙述后，对方的脸色总算趋于平静了。

唐易尘也为此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看得出陆峰还是很不放心，时不时地总是盯着自己的脚看。唐易尘也只好随着他，反正说了或许只会换来更多的关切。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酒吧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围在吧台周围的人里出现了一些唐易尘没有见过的陌生脸孔，不过他也只是随意的瞟过几眼并没有过多地在意。来者是客，他只要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