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哀（一）——落忆凡

陆峰知道孙昶要把唐易尘带回医院去，忍不住心头的一份执念，开了口，“阿尘，为什么你刚才不反抗，即便是暂时的妥协也好，杜老板他们就在楼上，很快就会下来的呀！”没错！他不明白，在他的概念里，他所认识的阿尘绝对不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啊！

唐易尘看着陆峰，目光中也是一片茫然。他问着自己，当时他究竟是怎么了？那么的倔强，甚至是面对死亡时都不考虑结果。他怎么能够忘记他身上背负着的一笔巨额债务，他又怎么能够忘记还在读书的弟弟，他是不是有点太冲动了呢！

答案不能确定，只是那样不计后果的自己也的确让自己后怕！垂下眼，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孙昶注意男子脸上的细微变化，看出了他的自责也看出了他的焦虑，这样的唐易尘看上去那么无助。好想把他抱入自己的怀里，可是理智又在一次阻止了自己。

整间办公室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的确，在他们看来，他们的阿尘决不会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能够像今天一样的次数更是绝无仅有的。秦拓默默地走到孙昶身边，伸手拍了拍孙昶的肩膀：“其实，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和以寒也有点责任。”

孙昶有些不明的看了看杜以寒，对方似乎也同意秦拓的观点。“也许是太久没有人来闹事，我们今天的确是放松了警惕。所以才会不留一个保卫，全部让他们去楼上的健身房练体能去了。”摇了摇头，孙昶简单地表示了自己的意思：“这只是一个意外！”他们三人之间的情份让他们深知彼此的个性。

唐易尘抬起头看着陆峰，看到他脸上因为自己而受到的软组织挫伤，心里很内疚，“连累到你了，真得很抱歉。”陆峰其实很想对唐易尘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孙昶在，实在也无从开口，只能目视着唐易尘随着孙昶离开。

还没有出门口，孙昶就感觉到唐易尘走路的姿势不太对，这时他才想起上午时他的脚受了伤，想了想，也不顾身边还有三个人，自顾自的用一个公主抱的方式，一把就把唐易尘横抱了起来，随后就直接离开了办公室。

一直到了地下车库，孙昶才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这一次唐易尘在孙昶的怀里没有挣扎，从这人的脸上他看不出对方现在的心情是如何的。感觉到他的步速变慢了，心里却紧张了起来。一直到孙昶已经驾车离开会所往医院开去时，唐易尘才放松了神经。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唐易尘的神经一直都出一种紧绷的状态。终于放松下来后，强烈的疲惫感席卷而来。眼睛不听话的合了合，唐易尘却还想让自己保持清新。一件风衣被盖在了自己身上，转过头看着孙昶。

对方并没有回视他，依旧专注的驾驶着车子。“把衣服披上，休息会吧！到了我会叫你的！”趁着红灯，孙昶才转过头对这唐易尘简单的说了一句。

点了点头，他的确是累了，随意的将风衣套在身上，闭上眼。很快的，孙昶就听见了唐易尘均匀的呼吸声。心跳终于恢复正常了，孙昶有点好笑的感觉着自己心底的那份不安与恐惧。什么时候起，原本只是为了报复的心变得那么多情了。

这样的害怕滋味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了？即便是服役的那几年，他都没有这样害怕过！

将车子停在了自己的停车位上，孙昶看了看熟睡中的唐易尘，还是决定不去叫醒他，毕竟已经晚上了，医院里的人也并不是很多。下了车绕过车头，然后把副驾驶座上熟睡着的男人如同先前一样抱在了怀里。车外的气温还是偏低的，所以孙昶没有停顿的直接进了医院的大厅。

进了自动门，大厅里值班护士见到他们的孙医生竟然怀抱着一个青年男子进了大门后，一张嘴便保持着一个“O”型。没有过多的理会他人的惊讶神情，孙昶只是自顾自的进了电梯，直达楼上的VIP诊区。

呆呆地看着面前蹲着的孙昶，唐易尘脑子里有点恍惚。从刚才到现在，孙昶一直在为自己检查，无论是操控仪器，还是察看伤势，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内心不得不佩服孙昶的全能。

舔了舔嘴唇，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你是全科大夫吗？”声音还是那样沙哑，孙昶为唐易尘穿上了鞋子后才抬起头看了一眼。

“差不多吧！不过也有专攻的，但是每一项领域都有所涉及，一些个基本问题都还是可以解决的。”上一回仔细的读过那份资料，孙昶很清楚唐易尘儿时的志愿就是想成为一名医生，而且他也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医科大学。只不过接下去的事情，孙昶闭了闭眼，没有让自己在想下去。

低下头，唐易尘心里有点感触。成为医生曾经就是最大的梦想。当年如愿考入N医科大学时，他不知道有多么开心，开心的抱着自己的弟弟又笑又跳的！如若不是家里的突然变故，他或许现在他已经向这个梦想跨近了一大步了。

想到了现在的自己，漂亮的眼眸里原本的闪亮退去了，留下的只是灰暗的深邃。

一张帅气又张扬的笑脸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那人是他的弟弟，小琨，那个出色的男孩，那么地光纤出彩。闭上眼，收拾起自己不愿流露出的悲哀，现在自己即便是怨恨至极了，他也仍然要咬牙度过！不为其他，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也为了这个他疼爱的亲人。

唐易尘神情上的变化，孙昶都看在了眼里。如若不是自己，他和他之间兴许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站起身走到一旁，孙昶脱掉了身上的白大褂，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3点了。再过1个小时自己就可以下班了。

想了想，孙昶转过身对着紧闭着双眼的男人：“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一会和我一起下班吧。”没有留给对方反驳的余地，孙昶便留下他一人独自离开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唐易尘看着已经被包裹好的左手，幸好只是轻微的骨裂，不过还是被孙昶用辅助板给固定了起来，显然看上去有点笨重，这样一来他在便利店的打工只好暂时请假了，也不知道店长会不会因此而辞退他。

如果缺少了便利店来的工钱，他就必须从会所工作中得到的报酬扣出一小部分来应付平日里的开销了。恢复平静后，唐易尘独自思索着发生的一切。

等到孙昶再度回到办公室时，他就看见了一脸苦闷的唐易尘一个人坐在沙发椅上。“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一张放大了的俊脸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个自信的笑容，唐易尘不得不承认有一瞬自己看孙昶看得有些着迷。

不为什么，只是因为在自己面前的孙昶一直都是近乎于完美的。出众的长相，又是一个有为的年轻医生，任谁都会羡慕不已的吧！

一时间，唐易尘也忘记了自己正在盯着孙昶直看，等到他发现了，孙昶早已吻上了他的唇。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掠过自己的唇，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唐易尘赶忙移开了视线，有那么一点不知所措。

孙昶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这种鸵鸟式的逃避方式，没有说什么，自顾自地走到一边的衣橱换起了自己的衣服。等一切打点好以后，孙昶才又回到了男人的身边。看了一眼端坐着的人，孙昶便着手帮他穿先前的那件风衣。

直到要穿左手时，才发现他的手以现在得情势肯定穿不出风衣的袖口。见到这个情况，唐易尘倒是无所谓的随手就将衣服披在了肩上。

孙昶只是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随后便转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把剪刀，在唐易尘一脸的惊讶下，三下五除二的就在原本完好无缺的袖口上剪出了两条对称的口子。似乎还很满意点了点头，孙昶接着着手给惊呆的男人穿那件风衣，这一次，被加上辅助板的左手很顺利地穿过了袖口。

看到那人一脸心疼的表情，孙昶不用他说都能猜到唐易尘在想什么。抢先一步开了口，“衣服只有穿着时才能保暖。”简单明了地堵住了男人想要开口的嘴，孙昶才拿起一旁的小袋子，伸出手对这唐易尘，看着他虽然对自己破坏衣服颇为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紧咬着下唇。

两个人一同进了电梯，孙昶才对这唐易尘晃了晃手中的小袋子。成功地吸引了唐易尘的注意后，孙昶才不急不慢得说：“今天回我那吧，这里头的药水到了之后给在告诉你服用方法。”虽然很想回自己的小窝，可是看着先前孙昶为自己忙进忙出，心里突然间很不愿和这人发生争执。

于是，唐易尘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孙昶。

第十四章

一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打破车子里的寂静，孙昶一直专注的开车，而唐易尘也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车窗外。夜幕下的景色从眼前飞驶而过，就如同往事一去不复返。回到了孙昶的公寓后，孙昶直接把唐易尘带进了卧室，要求他坐下后，孙昶就把袋子里的一些药水拿出来。

“你的喉咙有点挤压伤，内膜充血，不过喝点药水，在吃些消炎药，应该很快就好的。”一边说一边将药水和药物都递给唐易尘，自己则转身出了房门，不一会就拿了一杯温水返回。在孙昶的注视下，唐易尘拧着眉头硬是将药丸给咽下了肚，然后就是盯着手上的那一小盖子的深褐色液体发呆。

看这唐易尘那一脸痛苦为难的表情，孙昶突然很想笑。先前帮他做检查，给伤处上药，唐易尘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可是看到现在的他，对着药一脸嫌弃却又不敢扔掉，十足十一个怕吃药的孩子。

突然想起上午有个部门的医生结婚并且有给过自己一份喜糖，不能确定是不是放在了包里。想了想，孙昶突然转身离开了房间。唐易尘抬起头不明的看了一下门口，过了一会，他又看见孙昶手里拿着什么回到了他的面前。

一块心型的巧克力出现在了唐易尘的面前，“把药水喝了，然后吃这个，应该就不会很苦了！”抬起头看着一脸微笑的孙昶，犹豫了一下，最终抬起手一仰头，把那一小盖子的液体喝下了肚。孙昶贴心的把巧克力去了包装纸送到了唐易尘的唇边。

本能的反应，唐易尘张开口就将巧克力含进了口中。一股香甜立刻赶走了先前的苦涩。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向孙昶道谢，才抬起脑袋他的唇就被等候多时的孙昶一口吻了去。

柔软的触感，唇齿间残留的巧克力的香甜，孙昶不断的牵引着那躲闪着的香舌与其共舞。唐易尘为了支撑自己的自身重量和来自孙昶的压力，不得以伸手想要抵在身旁借力，却忘记了自己左手上加了一块辅助板。稍作用力，可怜的手肘就不禁犯了软。

孙昶快速的一把搂住了向一侧倒去的男人，匆匆结束了这个吻。看着面前脸色微红，垂头补充氧气的人，孙昶只是笑了笑。“我去放洗澡水，一会叫你！”留下一句话，孙昶转身走开。见到他离开，唐易尘才抬起了头，看着孙昶消失在卧室门外。

脑子里出现两个字：洗澡！唐易尘的脸又不由得垮了下来。

没过多久，孙昶又回到了房间，唐易尘有些认命的抬起头看向那人。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伸出手，稍作停顿后还是伸手拉住他的，借力站起了身随后便随着孙昶走向浴室。唐易尘有点心疼，不过洗个澡的时间，孙昶又破坏了他的一件衣服。

虽说那时件在酒吧工作时穿的黑色衬衫，可是见到孙昶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左手顺利脱出来，他还是如同对待先前那件风衣一样解决了事。好端端的衣服就这样报废了。

洗澡的时候这个人几乎代劳了所有的事，好不容易唐易尘熬到了洗完澡，却又碰到了一个问题。他似乎也意识到了，站在浴缸的外面好一会。然后他一个转身便跑出了浴室。不一会他就捧着衣服又回到了唐易尘的面前。

“穿这个吧！棉质的衣服比较有弹性。”这一次，总算是保住了一件衣服的完整，只不过左边的袖口被拉开得很大，唐易尘忍不住暗自翻了个不怎么优雅的白眼。

等一切打点好，孙昶搂着唐易尘一同躺在被窝里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5点了。孙昶调好了闹钟，开口对着身边昏昏欲睡的男人说：“先休息会，一会闹钟闹了，你再给你打工的便利店打电话吧！”

唐易尘乖乖地点了点头，说实话，他也的确累了。或许早就习惯被孙昶搂着睡了，现在自己的心境倒显得很平和。闭上眼，很快的，唐易尘就沉沉地睡去了。

听到唐易尘传来的平稳的呼吸节奏，孙昶知道他一定是睡着了。悄悄地，搂着男人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唐易尘的存在。不一样了，对着自己的心，孙昶默默地想着。

这么久相处以来，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在他心中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也许只是在无意间发生的，可是毕竟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看着这个人的坚定，看着这个人的无助，看着这个人的天真，自己无法漠视这一切。所以，不一样了！心口的刺痛，让孙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同样的，那也是一种无法忽视疼痛，只是孙昶知道，他自己的心有些动摇了！

怀中的男人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不自知的向自己靠近。伸手环上了他的腰，将他紧紧地拥在怀中。疲倦席卷而来，孙昶闭上眼，闻着唐易尘身上特有的体香，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中……

虽然很不愿意睁开眼睛，但是唐易尘还是在听到闹铃声后的第一秒就睁开了眼。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他才看清了四周。不是自己的那间简陋的小屋，也不是自己的那张床，有一点熟悉又有一点陌生。掀开被子便想侧身起床。

于是，不小心的使用了左手作支撑，一用力就疼得他一阵呲牙，随后又倒回了被窝。抬起自己的左手，看见了手腕出多出的那个辅助板，有点短路的脑袋才终于恢复运作。

“你醒了，起来吧！”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唐易尘又一次侧身起床，不过这一次他选择了右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腰间系着围裙，一个家庭主夫的样子站在了房门口。有一秒，唐易尘不得不承认他很想笑。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朝着孙昶点了点头。然后，刷牙洗脸，所幸伤的是左手，这些每日必做的工作倒也没有为难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厨房，自己还是不放心，毕竟他没有见到过孙昶准备食物。

走出浴室他便看见的坐在饭厅里看报纸的孙昶，饭桌上已经放好了还在冒着热气的白米粥。听到声音，孙昶便将报纸着了起来，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从唐易尘的脸上看得出他的惊讶，孙昶只是含笑的向他招了招手。

对方依愿的走向了自己，并且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你喉咙有伤，早餐就吃点白米粥，这样比较好咽。还有，配菜就将就些吃些肉松吧。”热罗的为呆呆地男人盛了一碗热粥，放到他面前时还不忘吹了两下。

唐易尘只是傻傻地看着孙昶的一举一动，有那么一点反应不过来。孙昶对他一向是主观的，说穿了，在孙昶身边，他唐易尘就好像是孙昶的一个玩具。一直以来所有的主导权都在孙昶的手里，并不是说孙昶对自己有多不好，他能够感受的到，孙昶对自己算得上温柔了。

心情好的时候，这人会抱着自己，一起看看书看看电视或者听听音乐，即便是要满足这人的生理需求也会顾及到自己的感受。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人也会抱着自己，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不会看书，只是一味的索求。久而久之，自己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怒。

“我服役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的，放心，这个粥一定能咽的下的。”孙昶笑着，从唐易尘面前的碗里，舀了一小勺米粥，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然后才又递到他的面前，“啊！”如同哄孩子一般，孙昶张开了嘴发出了一个音，面前的男人直直的盯着汤勺，然后乖乖地张开了嘴。

一小勺米粥就这样咽下了肚，香香甜甜地味道勾起了唐易尘的食欲。抿了抿嘴唇，接过孙昶手上的汤勺，唐易尘不敢再抬头，低下脑袋默默地吃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