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自扰——佐左鸣右

促销做了几天，两个新手都慢慢熟练了业务，客人问问题也不会立马面红耳赤，甭管客人问的问题多好玩，程远哲都能绷住脸不乐，进步不少。一开始客人过来问什么[你们百事是什么水做的？]，或者很有求知欲的说[你们百事和可口可乐哪个好喝？]这些问题程远哲都忍不住笑场，被客人投诉了好几次。

打工让程远哲很是快乐，因为从没工作过，身体每天都有点疲劳，他晚上睡觉变的很沉，也很少做梦了。

程远哲觉得特别踏实，工作起来也就格外卖力。他和搭班的小丫头之间也越来越有默契，两个人现在编答案都编的很统一，把客人哄的很满意。

程远哲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会再遇见小班长。

礼拜三下午，轮到程远哲别着小喇叭喊话。他把扩音器别在腰间，又调了调麦克的位置，然后深呼吸一下，大吼：“欢迎选购百事可乐！现在促销期，买两瓶送奇多大礼包，买2L装送——”

他正喊的起劲，突然有人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程远哲以为是那个小丫头，就停了话音，扭头刚要说话，却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抿着嘴巴，对他笑。

程远哲刚才喊得太用力了，现在大脑缺氧，一时没认出小班长。他啊了一声，下意识的说：“客人您买百事吗？”

小班长的眼色暗了暗，随即笑容又大了一些：“程远哲你不认识我了？”

程远哲把麦往下拉了拉，突然一蹦：“——靠，赵宗琪？”

小班长赶紧点点头，说：“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赵宗琪比小时候出息多了，娃娃脸现在变的尖尖的，个头也蹿了起来，虽然皮肤还是白白的，不过总算是丢掉了过去的童音，变成了微微低沉的声线。

程远哲使劲的看他，觉的小班长真和以前不一样了。他高兴的说：“你现在干嘛呢，高中去哪了啊？”

赵宗琪刚要说话，柜台那边的小丫头不满意的喊：“程远哲，你再不喊，等会经理过来抽你！”

程远哲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还有工作没做。他有点歉意的看着小班长：“对不起啊，你给我留个电话吧，我晚上回去给你打电话。”

赵宗琪对他一笑，轻轻说：“你先忙，别太累了。”

程远哲傻乎乎的哦了一声，就看见小班长转身走了。

他呆呆的看着小班长离开的方向，一边的丫头有喊：“眼睛要掉出来啦，赶紧喊！”

程远哲回过神来，他开了扩音器，化惊讶为力量，精力十足的嚎了一下午。

等晚上五点多，程远哲换完衣服走出超市，却看见小班长正等在正门口，无聊的踢着石子。

程远哲呆了一下，他没想到小班长能等他。赵宗琪背对着程远哲低着头，露出了很好看的脖子。

程远哲走过去，有些紧张的说：“赵宗琪。”

小班长回过头来，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程远哲，你现在真高啊。”

小班长说话不像以前那样小声小气了，虽然能看出来还有点不自在，不过说的上是大大方方。两个人都有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小班长说：“晚上一起去吃个饭？”

程远哲点点头，然后脸色微微有点红。“那个……你有手机吗，我想给我姥姥打个电话说一声。”

小班长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让程远哲有些感动。像他这么大的小孩，人家高中就有手机了，可是他到现在还没买一个，说实在的，他其实挺不自在被别人问的。

姥姥在电话里听到是遇见赵宗琪了，一个劲叮嘱程远哲要好好照顾人家。老太太对小班长的印象还停在中考完那时候，哭的忒可怜了。

挂掉电话，程远哲暗地里摸摸兜，有不到一百块钱，请人吃饭应该是够了。他拽了拽小班长的衣服：“哎，我请客，你想吃什么？”

小班长的嘴唇还是红艳艳的，阳光一照特别好看。“你说的哈，那下次我请你。咱们吃金汉斯？”

程远哲一听说吃烤肉自助就高兴了，而且43块钱一个人，他还能请得起。两个人就坐车往西安路那边走，小班长一直很乖的走在程远哲身边，一时间两个人都有点回到初中的感觉。

到了饭店两个人找位置坐了，程远哲直肠子，一坐下来就忍不住问：“哎，你高中考到哪里去了？果然上重点了吧。”

小班长笑了笑，歪着头说：“没有……我去了外地。”

这个答案让程远哲挺意外的，半天也没接上话。他顿了顿，有些尴尬的摸摸头说：“这样啊……那你这是高考完回来玩？”

小班长不置可否，只是单手撑住脑袋，轻轻一笑：“程远哲，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信么？”

15

小班长不置可否，只是单手撑住脑袋，轻轻一笑：“程远哲，如果我说，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信么？”

程远哲一愣，随即敛起了些笑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小班长一开始也不甘示弱的回瞪，后来渐渐的有些不好意思，就垂下眼睛，自嘲一样的说：“我——我开玩笑的，你别想太多。”

程远哲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很没礼貌。他歉意的摸摸头：“哦……我知道你开玩笑呢，哈哈。”

两个人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去，有一会没说话。

等拿完东西开始吃的时候，程远哲又问起之前的问题：“你高中为什么去外地了？”

小班长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含含糊糊的说：“嗯……身体有些不好，就去外边上学，顺便，那个，治病。”

程远哲觉得他没说实话，但又不好直接问，只好打哈哈：“你小时候确实是挺软的，那病治好了么？”

小班长嗯了一声，没接话。

程远哲觉的这饭吃的有点不太舒服，虽然小班长不像小时候那么害羞了，但他觉的好像更加难沟通一样，说话得小心翼翼的。两个人快吃完的时候，有人给小班长打电话，他看了看号码，和程远哲打了招呼，就跑出去接。

程远哲忍不住看着小班长跑到远一些的地方听电话，果然脸上没有和自己在一起那么的拘谨了，而且嘴上还一直都有笑意，没说两句脸色也红。

大概是女朋友吧，不然脸上不会这样掩不住的幸福。程远哲以前不是没想过小班长是不是GAY，毕竟自己是这个，对同类总是有些敏感的。但肖冬恒的态度让他从小到大都觉着全世界只有自己不正常，虽然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潜意识里是把小班长当一类人看的，不过倒也不敢确定。肖冬恒同志的行为无时不刻没在提醒他，全世界的变态就程远哲一人而已。

小班长打了能有十分钟才挂掉，然后满脸通红的跑回来了。程远哲虽然好奇但也不太好问，显的自己多八卦似的，他就把饮料举起来对着小班长抬了抬：“哎，幸福啊。”

小班长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半天，才轻轻点了点头。

总体说来，重遇见赵宗琪，程远哲也是很高兴的。小班长大学报的本市的学校，也不用去外地治病了，两个人约定要常常见面。程远哲知道小班长的水平，他报的学校是一本，肯定能上。

在听成绩之前，程远哲每天都挺乐呵，之前他愁肖冬恒，又想他又恨他但还喜欢他，天天心里纠结的要死要活。放假之后他得打工还不忘玩，生活很充实，也没时间瞎寻思了。等差不多打过两份工之后，就该下成绩了。

程远哲心里其实很紧张的，他特别害怕自己报坏了。当时估分他没太估好，因为语文和英语好几道选择题都是蒙的，最后到底蒙的是什么，程远哲没记住。反正最后报完志愿，他有点又高考过了一次的感觉，报完也没时间去发愁，扔了书本就去撒欢了。

听成绩那天，程远哲故意一直睡到中午还不肯起来，他都听见姥姥在屋门外徘徊好几次了，就是舍不得叫他。老太太其实也紧张呢，不过她就是不说。

等到12点，程远哲自己也躺不住了。他爬起来走出屋，姥爷正在练站立，一听动静马上就回头：“起来了啊，饿不饿啊。”

程远哲抓抓脑袋，摇头：“不饿。”

姥姥在厨房咳嗽了一声，然后挺小声的说：“宝宝……你当时估了多少分来的？”

程远哲觉的心里可紧张，他还以为老太太直接要自己打电话呢。“哦，443。”

程远哲看见姥姥和姥爷一对视，然后两个人脸色憋红了：“宝宝——宝宝！443？对么？没记错？”

程远哲缩缩脖子：“没啊……”

老太太哈哈一笑，一溜小跑跑过来，使劲捏了捏程远哲的脸。“估的真好！！你考了447！”

程远哲第一反应是姥姥打电话了？可是查分系统那种复杂程度，老太太肯定应付不了。他第二反应是难道老师帮忙给查了？可全校那么多人，这学校得花多少钱啊……

他正瞎琢磨，姥姥喜滋滋的说：“早上你冬恒哥哥打电话过来，问你查分了没，我就让他帮忙查啦。”

程远哲脑袋呆了好一会，才慢慢说：“哦……”

姥爷拄着拐杖走过来，有点担心的说：“宝宝，怎么了？不高兴啊？”

程远哲赶紧摇摇头，对着姥爷咧嘴一乐：“没啊，高兴呢。——呃，那个，冬恒哥哥，还说什么了么？”

姥姥想了想，说：“他说你超常发挥了。”老太太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哈哈笑：“小恒还说宝宝脑袋瓜好使，平时看着也不学，考成这样很好了。”

程远哲也不知道肖冬恒这是夸奖还是讽刺，反正姥姥不管怎么样，都觉的自己家孩子最好，所以就算是讽刺她也听不出来的。程远哲本以为肖冬恒能约他出来谈谈什么的……高考那三天，虽然被非礼的是肖冬恒，但程远哲却觉的，是他的冬恒哥哥欠自己一个说法。

不过肖冬恒却好像完全没把被非礼的事情放在心上，每天忙着找工作，程远哲好几次在楼下碰到他，对方都是穿着很正式的西服，大概是去面试什么的。程远哲很不情愿的也想到了相亲，不过肖冬恒才刚刚毕业，应该不至于这么急着娶。

两个人可怜的几次碰面都是以程远哲转身就逃收场，虽然肖冬恒好几次想说点什么，但程远哲一见他张嘴，就不由自主的害怕。

要是再听见一些拒绝的话，他肯定会忍不住撒泼，除了撒泼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贴切的表达自己委屈愤怒的心情。

我不过就是喜欢你，犯不着一次次提醒我，这种行为是变态！是变态！是变态！！

程远哲不在乎别人说，就在乎肖冬恒。他总是和自己说，不要想他了，不要想他了，喜欢别人吧，喜欢别人吧，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

看看，暑假过去这么久了，肖冬恒又蹦出来帮自己查分，让程远哲心里久违的思念和那点弯弯绕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把他缠的飘飘然。程远哲恨死自己这个性子了，只要肖冬恒一有个风吹草动，他就忍不住犯癔症，有时候那些假想都能给自己想乐了。

他有时候真的挺想忘记肖冬恒的。这样的心情实在是太累了，程远哲觉得，自己都快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了。

听完成绩就是下通知书。小班长考的很好，一本线先下通知书，他把大红色的录取通知拍了下来，传给程远哲小小炫耀了一下。程远哲嘴上不服气，其实心里很高兴的，如果自己的第一志愿录取上，两个人就可以在一个城市念书了。

程远哲家旁边楼也有几个高考生，有一个考上了上海交大，社区放鞭吹喇叭把通知书送到她家，惹得街坊四邻都跑出来看。家里有孩子的就揉小孩的脸：“看看人家姐姐！多厉害哈。”

这位考的太好，搞的整个小区里其他高考生都不敢出门，窝在家里装死。程远哲也装死，他三本，到时候通知书来了希望送快递的邮递员能低调点。

战战兢兢等了好几天，他的录取通知书终于来了。送快递的是个阿姨，按了楼道里的门铃，然后对着喇叭喊：“是考生程远哲家吗？你通知书来了，下来取一下！”

她嗓门忒大了，姥姥在家里都能听见楼下的喊话。老太太急急忙忙走出来，说：“宝宝，快拿上来，拿着身份证啊。”

程远哲哎了一声，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打开大门，然后探头出去看看走廊里没人，才嗖一下蹿下楼去。

邮递员阿姨把EMS递给程远哲，还有邮局送的一小包喜糖。“孩子，身份证给我看看。——哦，恭喜你啊。”

程远哲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回应说：“谢谢阿姨。”

好容易核对完签上字，程远哲立马跑回家去，然后把大门给关上。

老头老太太比他还急，都站在门口就等着看通知书。程远哲刚进门，EMS就给姥爷拿去了。老头子一只手不方便，就催姥姥：“快打开看看。”

程远哲扶着姥爷：“慢点，着什么急啊。”

三个人坐到沙发上，然后姥姥小心翼翼的把EMS拆开，从里面拿出了大红色的录取通知。程远哲打开念了一下，脸色涨的通红。姥爷觉的不过瘾，就又翻了翻，看见快递里还有学校寄的新生须知什么的。

姥姥忍了半天没忍住，眼泪终于哗哗的下来了：“快，宝宝你把相机拿过来。”

程远哲见姥姥比较激动，赶忙去拿，说：“要把这个拍下来？”

姥姥不太会用数码相机，她手忙脚乱的说：“你拿着通知书，双手举着，放在胸前……哎对，笑笑哈，头抬起来点……”

程远哲乖乖的摆出犯人拍照的姿势，让姥姥笨拙的照了几张。

老太太实在是高兴的不得了，照完相又去给程远哲爸妈打电话，可惜那两个人可能在忙，没有接。姥爷在这边又念叨着要姥姥出去买菜，晚上回来做好吃的。

程远哲觉得被姥姥姥爷感染了，也开始热血沸腾，觉得底气十足。他冲dong的说：“姥姥，我去找冬恒哥哥。”

老太太答应了，给他揣了俩桃子。程远哲战战兢兢的走到旁边的单元，然后上楼去肖冬恒家。

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久，做了好几次思想斗争，终于下定决心，和肖冬恒谈开。肖冬恒太欺负人了，他程远哲才不是随便的人，非礼过之后，是要强行负责的。

程远哲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然后敲了敲门。屋里传来走路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句：“谁呀？”

程远哲抖抖的说：“我。”

大门被打开，肖冬恒探出头来，然后淡淡的说：“来了啊。”

听着肖冬恒这话程远哲就有气。什么叫[来了啊]，瞧这语气，好像是笃定自己肯定会来找他一样。

程远哲之前的豪气都被这句话给整得无影无踪，他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思想，所以不喜欢被心里的那个人看扁。

他闷闷不乐的脱鞋走进去，肖冬恒自己在家，只穿着个小背心短裤，去给程远哲拿雪糕。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话说，程远哲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和他吵架，肖冬恒看起来却是热的连话都懒得说的样子。

坐了一会，程远哲的雪糕吃完了，心理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于是他把棍棍往纸篓里一扔，对着肖冬恒很严肃的开口：“肖冬恒，我来是想和你说高考那几天的事。”

肖冬恒陪着他坐了半天，这会听见高考俩字，才微微有些反应。他转向程远哲，有些挑衅的说：“……有什么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