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对摄政王的状态也无能为力。
本想指望这个弟弟能有所建树,却成了这样,本以为过一段就好,没想到月余,还没有起色。
所幸,摄政王的儿子很好,这是皇家的唯一的血脉了。
皇上对杨盼很喜欢。
杨盼失去了杨六欲,又因为杨六欲迁怒于叶笃言。
所以杨盼同时失去了父亲和养父。
当今的皇上,也就是杨盼的伯父,是杨盼除叶笃言外,同杨盼血缘最近的人。
杨盼对自己的伯父格外的依赖。
皇上也觉得这个孩子是上天给自己的额外恩宠。
一个没有父亲,一个注定没有儿子。
看着杨盼厌恶的看着叶笃言,皇上竟有一点小小的喜悦。
看着杨盼在自己身边围前围后,更是心花怒放。
杨盼本就聪明,杨六欲对他的教育又很好。
从前只是脾气急躁,又有些贪玩。
现在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沉稳又好学。
皇上把心思都放在了教导杨盼身上。
皇上也从杨盼身上获得了巨大的满足。
皇上竟希望自己从小就能看着这个孩子长大。
皇上希望杨盼搬到皇宫里住。
但杨盼拒绝了。
第42章
叶笃言看着池水发呆。
杨盼走到他身后。
叶笃言:“我又看到他了。”
杨盼:“嗯。”
叶笃言:“我说的是真的。”
杨盼:“我相信。”
叶笃言:“我没疯。”
杨盼:“我相信。”
叶笃言:“我只是想他的时候太多了。”
杨盼:“我理解。”
叶笃言:“我为我曾经对你们做的事感觉抱歉。”
杨盼:“没必要。”
叶笃言:“我必须道歉,要不说出来,心里难过。”
杨盼:“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
叶笃言神色黯然:“我以为,你这么关心我,是不计前嫌了。”
杨盼:“我只是确认,你还没疯,我只是确认一下你还在痛苦。”
杨盼:“叶笃言,你要坚强,在我原谅你之前,不要疯。”
杨盼转身要离开,但又折会来:“我有礼物送给你,今天是他死一个月的忌日。”
杨盼:“你真幸福,他死了,你却还是会收到他给你的礼物,我却什么也没有。”
叶笃言:“他留给你什么了?”
杨盼:“回你书房,你就知道了。”
叶笃言回到了书房,书桌上放着一页纸。
那是一页被揉成团,又被展开的纸。
上面满满的写着“笃言,笃言,笃言……”
大大小小的“笃言”写满了纸。
写字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这么多,满满的字——笃言。
最低下是被勾掉的字,但还可以隐隐的看出曾经写的字,竟是:“带我离开。”
叶笃言的泪落到了纸上。
那是杨六欲的笔体,叶笃言认得。
叶笃言也曾喜欢翻看杨六欲随手涂鸦的东西。
揣摩杨六欲写字时的心境。
自己认为被杨六欲抛弃了十年。
自己恨了十年。
但杨六欲又何尝不是,
起码自己是自由的。
但杨六欲被这种种的枷锁束缚着。
六欲的十年是比自己更痛苦的十年。
自己只看到了他表面的风光,却没真正的体会他的感受。
叶笃言闭上眼睛,能像到杨六欲发呆,想到杨六欲随手的涂鸦,想到杨六欲发现自己写的是什么时的心情,想到杨六欲怎么把纸揉成一团扔了,又宝贝似的捡回来。
想着想着,叶笃言笑了,他能像出杨六欲的表情。
想着想着,叶笃言哭了,那个牵挂他,想念他,写满他名字的杨六欲不在了,被自己逼死了。
叶笃言笑了哭,哭了笑。
叶笃言命人置了酒,一边看那纸,一边喝酒。
于是眼前的杨六欲变得更清晰了。
叶笃言甚至能看到杨六欲在笑,在笑。
杨盼站在叶笃言的窗前。
叶笃言竟没发现自己的窗前有人。
看着叶笃言发疯,杨盼皱了皱眉。
一回身撞到了人。
杨盼:“大将军?”
遂于:“小王爷,你还不能原谅他吗?太执着只会让自己痛苦。”
杨盼望着遂于,目光清澈,明亮。
那一刻,遂于突然感觉那目光象极了杨六欲。
杨盼:“那个宠我的人没了,所以,我连任性一下都不行吗?所以,我做什么都要有人跳出来指责我吗?”
遂于无言以对。
片刻。
遂于:“你还有皇上,还有摄政王,还有江山社稷。”
杨盼:“我愿意拿你说的这一切换那个人重生,你能给我吗?”
遂于再次无言以对。
杨盼身上流着叶笃言的血,又被杨六欲言传身教。
那两个情种的结晶,怎么能不执着。
遂于摇着头离开了。
杨六欲走了,却留了个死结下来。
杨盼成了众人眼中的圣人。
杨盼更加勤奋,比一般的太学生都勤奋。
对人也更加谦和。
就算是从前在太学时被欺负,杨盼也不对任何人报复。
言语行为间竟是一番王者的气度。
杨盼努力的学习,努力的磨练自己,除了学习功课,练习功夫,杨盼就用一切的时间,扶助皇上处理事务。
杨盼的思路清晰,总能一眼看到问题的症结,对问题的解决也常有惊人之举。
皇上对他更加倚重。
杨盼对所有的人都很好。
他甚至把原来杨府的仆从都招回来。
当初杨府被抄时,很多下人匆匆的逃离。
杨盼下令,愿意回来的,还可以回来,酬劳翻番,不想回来的,都送了丰厚的养老钱。
杨盼对遂于等功臣也尊敬有加,朝野上下对他评价都甚好。
只有遂于知道杨盼的秘密。
杨盼每个月的十五都会在叶笃言的书桌上留点东西给叶笃言。
于是叶笃言的病呈周期性的变化。
每个月十五前的几天,叶笃言都会烦躁不堪,时不时的打碎东西,到了十五,叶笃言就变得安静,有时几天不出屋,再后来就是大声的哭笑,然后常常满院子跑。
第43章
杨盼从叶笃言的书房出来。
守在门外的叶笃言马上冲了进去。
杨盼被他撞了一下,闪到一边。
最开始,杨盼只在叶笃言不在的时候,偷偷的留给叶笃言杨六欲曾经写的东西。
有时候,叶笃言太过心急,等在书房里,杨盼就不送去。
最后,叶笃言每到十五,就守在自己书房的门外,盼望着杨盼进屋留下东西。
杨盼要晚上来,叶笃言就要在外面等上一天。
叶笃言在十五号,有多重要的事,只要没收到杨盼留的东西就不敢进自己的书房,他总害怕杨盼看见他在就转身离开。
杨盼现在可以控制叶笃言的喜怒,但杨盼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叶笃言没有了六欲,他每个月还能收到杨六欲的信。
但杨盼却什么也得不到。
叶笃言的生活有了希望,每个月一页纸,就足以让他熬过那剩下的日子,但杨盼却什么也没有。
杨盼突然觉得这不是对叶笃言的折磨,这是对自己的折磨。
今天留下的是杨六欲给叶笃言的信。
信杨盼看过了。
这封信是杨盼出生时,杨六欲写的。
在杨六欲的笔下,杨盼是如此的美好。
杨盼嘴角轻轻的牵动。
这封信,杨盼都不想给叶笃言,想自己留下。
但封信,对叶笃言更有用。
书房里,叶笃言认真的看着信。
这是杨六欲写给叶笃言,却没有机会让叶笃言看到的信。
叶笃言知道,这是杨盼的报复。
叶笃言知道,有这些东西,自己的疯病就永远不会好。
但叶笃言却控制不住的要看。
叶笃言知道自己在喝着毒药。
但这毒药散发着芬芳,诱惑着自己。
叶笃言颤抖着手打开信。
杨盼先前总给他杨六欲随手写的一些小东西。
给他的信,还是第一次。
这是六欲给他的。
看到“言:“叶笃言流泪了。
恍惚间他的六欲正在他身边,轻轻的叫他。
已经几个月了,六欲不见了。
一池的荷花败了。
天气变冷了。
叶笃言的心也越来越沉。
看着满池的败叶,叶笃言被沮丧和失败感笼罩着。
叶笃言发现自己错了,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
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走了十年,辛苦的十年,但对自己却毫无意义。
他就该相信六欲是深爱他的。
他就要知道六欲的善良,六欲的挣扎。
如果他相信六欲是爱他的,他会带六欲走,即使绑也要绑走他。
他的六欲总不忍心去伤害别人,对别人的伤害又总是那么快就原谅。
所以杨六欲没有能力背叛一切去找他,但他无论做了什么,六欲最后都会原谅他。
原来这么简单的答案,叶笃言到现在才知道,但太晚了。
叶笃言象是被抽空了一样,做什么都没有力气。
看到六欲写的信,叶笃言哭了。
象是走失的孩子又看到了父母。
下面是杨六欲写的字。
俊秀的字迹间满是喜悦。
叶笃言能感觉到,那满满的幸福。
“言:“
“当我抱着他幼小的身体,我感觉上天又把你还给我。”
“曾经我遗憾没看到你很小时的样子,现在看到了。”
“他的眉眼都象你,鼻子象,嘴也象,连一生气时的神情也象。”
……
……
叶笃言的心抽紧了。
桃树下,杨六欲一袭青衫,面带笑容的脸,映着桃花,注视着怀里粉嫩的孩子。
……
……
“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我没有办法保护你,但笃言,我会好好的守护他,直到你回来,让你看到,我把他保护得很好,这是我的承诺,即使以我的生命为代价,我也要做到。”
……
……
“孩子都很好,名字是要你来起的,但现在也不太可能,我就叫他盼吧,盼你归来,盼望团聚。”
……
……
叶笃言合上信。
叶笃言突然明白了杨六欲。
明白他把对自己所有的爱都折射在杨盼身上。
杨六欲疯狂的爱着杨盼,是因为爱着自己。
叶笃言最初发现杨六欲对杨盼的呵护,嫉妒得发狂,又用杨盼一次又一次的威胁杨六欲。
即使知道杨盼其实是自己的儿子。
原来自己认为被夺走的其实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因为爱他,不忍心杨盼受苦。
为了他,为了杨盼,六欲什么都肯做。
看着自己做摄政王,看着杨盼有尊严的活着,杨六欲愿意背负亡国的罪责,终身为奴,任自己羞辱。
自己做了什么,在偏殿上对他施宫刑,在满朝文武面前,在杨盼和乔若薇面前。
所以六欲疯了。
不吃不喝,蜷缩着。
如此卑微的爱着,用尽全力的爱着,得到的是无尽的伤害。
叶笃言哭了,只要看到杨六欲写的东西,叶笃言就会哭。
第44章
叶笃言小心的收好信。
这是六欲给他的信。
再见杨盼,叶笃言头一次发现,这个孩子很漂亮。
明亮的眼睛,一双剑眉。
是很象自己。
但六欲说的不对,杨盼生气时,神情像极了杨六欲。
发现叶笃言痴痴的看自己,杨盼笑了。
——第一卷·荷塘月色·完——
第二卷:春去秋来
第01章
生活无论如何都要有目标。
无论这个目标本身是怎样的。
当叶笃言看到杨盼,他知道那个人是存在的。
十年里,因为爱自己,带大了自己的儿子。
当杨盼看到叶笃言,他知道不只有他在痛。
只有看到叶笃言,杨盼才肯相信自己曾经经历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杨盼看着叶笃言的消沉。
杨盼一面有着报复的快感,一面又恐慌。
当不再从叶笃言身上看到悲伤,痛苦,悔恨,杨盼就怅然若失。
杨盼突然感觉害怕,他发现自己同叶笃言是如此的相像。
他们都用别人的痛苦标注自己的爱。
又一个十五,叶笃言苦苦等了一天。
杨盼没有来。
叶笃言在书房外又站了一晚,杨盼依然没有来。
子时的更声已过。
叶笃言才敢相信,杨盼不会来了。
叶笃言从焦躁变成愤怒。
他急冲冲的到杨盼的院落。
下人回禀,小王爷去了宫里。
叶笃言又一路追到宫里。
宫门侍卫看到叶笃言的状态不对,看他直奔小王爷的寝宫,忙禀告了皇上。
皇上赶到时,正看到叶笃言反剪住杨盼的胳膊,胳膊明显已经脱臼,杨盼疼得大汗淋漓。
叶笃言疯了似的不停的叫着:“在哪,信在哪,你把信放哪了?”
杨盼嘴唇惨白,一言不发。
叶笃言见无效,就松开杨盼的胳膊,掐住杨盼的脖子。
皇上忙让叶笃言放手。
叶笃言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只是疯了似的掐住杨盼,稍稍松开,看杨盼没有要说的意思,就又要用力。
皇上让人制住叶笃言,自己急忙走到杨盼身边,看杨盼怎么样了。
有人把杨盼的胳膊复位。
杨盼被人扶着坐下。
太医看了脖子上的伤,说没什么大碍也就放心了。
叶笃言被人摁住了。
皇上:“盼儿,出什么事了。”
杨盼疲惫不堪:“我也不知道,摄政王突然就蹿出来,然后就逼着我要什么信。”
皇上转身怒视叶笃言:“怎么回事”
叶笃言不看皇上,直直的对着杨盼:“信呢?我的信呢?”
杨盼:“什么信?”
叶笃言:“杨六欲给我的信。”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
杨盼瞄到了皇上的表情:“杨六欲都死了,哪来的信。”
叶笃言:“你快给我,你要再不给我,我就杀了你。”
皇上也听明白了,命人带叶笃言下去,给叶笃言强行灌了药,让叶笃言睡下。
皇上:“盼儿,你是个明白的孩子,现在你父亲疯着,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别单独同他在一起,你也尽量别招惹他,好吗?能让着,就让着他点,杨六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
杨盼:“臣知道了。”
皇上:“你父亲我也指不上了,就只能靠你了,你不要让我失望。”
杨盼点点头。
等一切都恢复平静,天亮了。
叶笃言的疯病更重了。
从前只是发呆,流泪,现在会变得暴虐。
只要看到杨盼,情绪就变得更激动。
叶笃言被困到宫中。
诺大的丞相府,就只剩下杨盼了。
杨六欲死了,母亲出家了,现在这个被自己恨的人也疯了。
杨盼被孤独吞噬着。
杨盼去了叶笃言的宫中。
宫门紧锁。
隐隐的听到叶笃言的叫喊。
杨盼走进去。
侍卫想拦住,但看清杨盼的脸,犹豫一下,还是让他进去。
叶笃言背铁链拦住,只能在屋内走动,却去不了别处。
杨盼:“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叶笃言:“我的信呢。”
杨盼:“从来就没有你的信,有的是我的信,向人讨东西,不是你这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