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将伊戈尔扶去凳子前做好,伊戈尔屁股一沾凳子就开口道:“法蒂玛执意演出,我想麻烦大公联系一位大夫,让法蒂玛能支撑到演出那一天。”
“她哪里可能演出?”妮娜奇怪地看看尼古拉再看伊戈尔。
“她说她可以。”
妮娜同古斯塔夫对看,妮娜双手互握靠在胸前,难过地说:“伊戈尔,我和古斯没有告诉你,医生说法蒂玛没有几天了,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执意麻烦大公让她入境苏联,我们想让你见她最后一面。法蒂玛随时可能离开,你什么都不用安排了,就这么陪陪她……你别和我们一道,快去陪陪法蒂玛吧,我怕就这样一会儿时间……”
妮娜话还没说完,维维雅就慌张地冲进了屋子,惊慌道:“元帅,那位夫人不太对劲。”
妮娜和古斯塔夫倒是飞一样去了房间,伊戈尔来的时候可以走,现在一听法蒂玛出事了,反而又走不动了,尼古拉扶着他折腾了半天才回到法蒂玛的房间。之后尼古拉联系了军医,他亲自开车将法蒂玛的病历送去了军队医院,一路上前后四辆警车开道,当真气势十足。医院会诊结束时已是黄昏,尼古拉急着将法蒂玛送入医院,可他的私人医生却建议让医生来家里治疗;医生说家里一切医疗设备齐全,而且夫人坚持“死也要死在家里”。
第六十五章
当法蒂玛的情况最终稳定下来时已接近凌晨时分,法蒂玛平静地睡着,古斯塔夫挂下电话,低声对妮娜和尼古拉说:“公主,大公,安让我向你们问好……您看,我们该不该联系波利斯耶维奇家?”
尼古拉愕然道:“当然应该——波利斯耶维奇家兄弟前几日还在我家休息了一夜,古斯塔夫,你快去联系他们,现在来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古斯塔夫磨蹭了阵才走去电话旁,他俄文不好,对方又不说法文,所以他只能操着口音极重地英文同对方交谈。没说上几句,电话里就传出一声骂:“……她不是我家女儿。”
尼古拉和妮娜一起回头看古斯塔夫,古斯塔夫捂着听筒无奈道:“像从前一样,他们不愿意见法蒂玛,说伊戈尔还是他们的女婿,但法蒂玛……”
“又让法蒂玛去死了?”妮娜颔首,回头对床边的伊戈尔说:“伊戈尔,去同你岳父问候一下。”
伊戈尔红着双眼守在法蒂玛床头:“算了,不想再管这件事。”
妮娜和古斯塔夫交换了下眼神,这时尼古拉突然大跨步走去了电话旁,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接起电话道:“您好,请问是波利斯耶维奇先生么?我是尼古拉 加加林。贵千金法蒂玛公主此刻在我府中,她的情况很不乐观。我现在派车前往您的住宅,请您准备好,司机会在到达前十分钟通知您。”
尼古拉转头示意列夫准备车,哪知电话里的波利斯耶维奇慌忙道:“元帅……您居然亲自与我通话。不用麻烦您派车了,小女早已与家中脱离了关系,她的命运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也请您千万不必看着我们的面子收留她……”
“她是您女儿,父亲怎么会和女儿脱得了关系?”
“就像您与您父亲一样,不是么。”
尼古拉颤抖着嗓音说:“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认自己的孩子……您还是一位父亲么?”
“若内子当年没有生下她,我们一家不知会快乐多少倍。她给我们带来了无数痛苦,我只希望她早一点死去,还我们一个清净地世界。元帅,这些话对您来说或许难以相信,但有一些孩子是魔鬼的孩子,他们不应该诞生到这个世界;做为一名尽职地父亲和虔诚的教徒,我必须狠下心肠将她送回地狱。请您相信我,这些孩子,他们自己也愿意回到他们来的地方,留在我们的世界里,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苦难,这个狭隘地世界并没有来得及为他们准备逗留的居所。”
“可她是您的孩子啊……”尼古拉语塞:“有了她你才成为一名父亲,一名父亲。”
“所以我希望她赶紧死去,”对方怒吼道:“不要让她在她无法存在的地方存在了,让她快快解脱吧!她并不属于这里!她无法成为我的孩子……”
尼古拉摇摇头,沉痛道:“失礼了。”
他挂下电话,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回过头,向伊戈尔摇了摇头。就在大家要留下伊戈尔与法蒂玛独处时,法蒂玛突然开口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恢复了意识。法蒂玛闭着眼问伊戈尔:“你又和爸爸通话了?你告诉他,我就快死了。”她抿了抿嘴:“我一贯是听话地乖孩子。”
她居然在笑,室内所有人都不做声,屋里的气氛就像默哀死人时的气氛。过了会儿,法蒂玛轻声道:“伊戈尔,有你陪着我就好,只要两人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困哪都能解决。”——伊戈尔突然想起了保罗经常说的这句话,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有多么正确。他短暂地思念着保罗,他更多地担心着法蒂玛,他的思绪越纷乱,寂寞的感觉也就越深。此刻他深深明白了自己其实是一个人,他的伴侣不是法蒂玛也不是保罗。曾经他也如现在这般一个人浪迹在天涯,可他绝无法像现在这样平和。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困难都能解决,他这才发现自己心中早已有了另一名伴侣;法蒂玛昏迷着,可此刻他脑中想的却不是法蒂玛。他觉得自己很可恶,可他爱着此刻的自己;他从世间对错中解放了出来,大胆地回忆着佩佩那张没有笑容的脸。
大家都睡下了,列夫安排了两名护士照顾法蒂玛,伊戈尔轻声拜托护士照顾法蒂玛,自己走出房门,向警卫借了一辆车,开车去了市区。天是那样美丽,夏日的微风,紫红色的极昼之光,街边花园里依旧盛开的鲜花……由爱望出去,这个世界是可爱地。伊戈尔不知道佩佩在哪里,不过他记得佩佩说过自己在“练习”;其实,他又了解佩佩多少呢,他就只知道佩佩是名杂技演员。他开车去了圣彼得堡杂技学院,这栋陈旧地大楼坐落在基洛夫芭蕾厅旁,和宏伟地基洛夫芭蕾一比,杂技们越发地寒酸了。
就像由什么指引着一样,伊戈尔冥冥中开车去了杂技学院。他不用费任何力气找佩佩,佩佩依旧像只夜不归家的野猫一样,正坐在附近最高一颗树的树梢发呆,手中抱着小猪。当伊戈尔看见佩佩的身影时他觉得两人就这样都好,他不需要喊佩佩,光是看着佩佩他就能确认两人此刻所处的状态是否称他的心意。他的心总会在想起佩佩时说实话,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也逐渐学会了不骗自己的心。他能感受心中那份爱的存在,那种两个人一起的感觉;他因此敢于面对一切困难,在爱这张垫子上,困难换了一个名字,叫调剂。
伊戈尔就只想这么默默地看佩佩,可是佩佩不小心埋了头,伊戈尔因此暴露了行踪。佩佩大概眼神不好,伊戈尔看着对方面对自己很久了才有点动静。佩佩抱着小猪缓慢地下了树,他轻声唤道:“莱尔琴科先生。”
“莱尔琴科先生,您的胡子呢?”
伊戈尔懒散地说:“我来看一下你。”
“是波利斯告诉你我在这里么?”
伊戈尔一愣:“波利斯?我没有见到他,我怎么会见到他呢。我是自己猜着过来的。”
佩佩睁大了眼睛看伊戈尔,随后将小猪递给伊戈尔:让你抱抱我的宝贝,算作奖励你。伊戈尔单手接下小猪,一边抚摸一边说:“法蒂玛来了,医生说她撑不过今天,但她自己还想演出。”
佩佩一边听伊戈尔讲话,一边忍不住地打量没有了胡子的伊戈尔,伊戈尔知道自己刮了胡子可是位英俊公子,他得意地仰着下巴说话,转着头颈让佩佩从各个角度欣赏自己刮去胡子的面容。佩佩不问为什么夫人都病危了您还来我这里,也不问夫人适合演出么?他静静站在伊戈尔身旁,伊戈尔说:“你现在住在这里?我好把蹦蹦送回来。”
佩佩牵着伊戈尔的手走入了学院内部。大楼旧得可以,地板发出鬼片里才有的那种响声,而门更是演鬼片时的标准道具。整条走廊漆黑一片,又窄又闷,一股霉味和着汗臭味扑面而来,伊戈尔无奈地想,这个佩佩也是,带着自己来这种地方。佩佩带着伊戈尔摸黑上了一处旋梯,伊戈尔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压低声音逗佩佩:“现在我也成了瞎子。”
不知走了多久,佩佩前方响起了推门的声音。佩佩牵着伊戈尔走入了一间铺着木地板的房间,他放开伊戈尔的手,下一瞬间里划燃了一只火柴,点亮了几只蜡烛。伊戈尔惊奇地打量这间屋子,这是一间阁楼,木地板,木家具,窗户如咖啡店中佩佩房间里的窗户那般,看来佩佩还过着彼得潘一样的日子。
所诺斯疯狂地扑向伊戈尔,一爪将伊戈尔怀中的小猪打去了地上。小猪嗷嗷叫唤,佩佩抱起小猪,静静地看伊戈尔同所诺斯玩儿。明明这间屋子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都是木头的,可佩佩居然很有兴致地从抽屉里摸出了无数支蜡烛,慢悠悠地,极为讲究地挨个摆好挨个点燃,将整间屋子映得亮堂堂。伊戈尔想象着路人由窗外看见这份景色……突觉浪漫,一把捞住佩佩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亲吻身下的佩佩,佩佩袒露着后背,并将双臂夹在身侧,双手压在前胸之下,后背处的蝴蝶骨因此可怕地突了出来。两人柔和地动着,佩佩背部的肌肤让烛光染成了金色,伊戈尔探身亲吻佩佩的背部,再期上一些,缠绕着佩佩的颈项亲吻他颈侧的肌肤。所诺斯也来了兴趣,伊戈尔去亲佩佩的耳朵,他也跟着舔,舔了下伊戈尔,又舔一下佩佩。伊戈尔低声赶他:“去,一边去。”所诺斯立刻欢快地摇起了仅剩的一小截尾巴,舔得更卖力了。
两人的动作逐渐狂野起来,床的吱嘎声响彻整间屋子,最后甚至连地板也被磨得咔咔响。伊戈尔粗鲁地扣住佩佩的后脑勺,将佩佩埋在枕头之中的脸“扭”了出来,佩佩不好意思让伊戈尔看他的脸,他一边拼命躲闪着,一边低声求饶道:“莱尔琴科先生……”佩佩的脸颊一片潮红,这片潮红颜色鲜艳但没有光泽,透着磨砂地质感;接近下颚处的潮红中掺着白色的斑块,那是还没有完全红透的、佩佩特有的雪白皮肤。伊戈尔伸出食指,用手指侧面摩挲佩佩的脸庞,佩佩的喘息声顿时变成了轻呼声,就像像有人拿着刀要活剐他、可他的嗓子被卡住了、发不出太大地喊声一样。
“佩佩,我脑子里突然有一段旋律,我可不可以写下来?”伊戈尔疯狂地喘息着,一边啃咬佩佩的耳廓,一边问佩佩。佩佩没有精力给伊戈尔回答,他的双手被伊戈尔单手反压在后背上,脸深深埋入枕头,牙齿咬着枕头,发出“嘶嘶”地声音。伊戈尔继续扣住佩佩的一双手腕,拉着他的手腕前后动,以此带动佩佩的整个上半身。他探身胡乱摸入床脚下、自己西装的口袋,拿了几次才拿出钢笔。他再抽动了两下,这才停止了下身力气,利索地咬开笔帽丢去地上,笔帽落地,发出清脆地响声。他俯身在佩佩背上画起了五线谱,佩佩顿时剧烈地挣扎起来,他轻声哀求道:“莱尔琴科先生!”
伊戈尔可不管佩佩痒不痒,他骑在佩佩的背上,左手压住佩佩反背着的双手手腕,右手很快写下了十几小节的音符。他满意地将笔放去一边,并直立起自己的上半身,以免弄花那行旋律。他再次猛烈地动了起来,佩佩在他身下发疯一样扭动身躯,他背上的音符变换着形状,逐渐活了起来。前一秒还像疯牛一样动着,下一秒伊戈尔却又来了个急刹车,再次探身拿起钢笔,继续在佩佩背上写起了旋律。这次佩佩老实了,他努力放松自己背部的肌肉,可笔尖的触感和伊戈尔埋头时那一阵阵呼吸还是让他痒得发抖。最后佩佩终于埋在枕头里笑了起来,他轻轻地发出了“吃吃”地声音,伊戈尔跟着他笑,一边笑一边喘,一边说:“你再抖我就把你翻过来啦。”
朝阳于地平线尽头升起时,伊戈尔已经将佩佩的整个后背和臀部写满了。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赤裸身体走下床,小跑着去了佩佩的书桌上找纸。他将曲谱滕了一遍,一边滕一边默默地打拍子。佩佩左右扭着头想看自己背上到底写了什么,最后,趁着伊戈尔专心看谱子的空挡,他俯卧在床,头和上半身向后一折,双臂反着向后抓住了自己的脚踝,整个人成了一个圈儿——他真的在看自己背后写的字,不但看,看完了之后还调皮地在自己头上坐了一下,幸好墨水已经干了。
伊戈尔无意间回头,看见了佩佩的“惊人之举”,吓得笔“啪嗒”一声掉落去了地上。佩佩马上恢复了很正常地俯卧姿势,仿佛刚刚是伊戈尔自己眼花了。佩佩侧卧着,由枕头深处露出一只眼睛看伊戈尔,随后扭动身躯故意将身体轮廓牵扯出了好几道弧度;他只扭动了几下,伊戈尔就把持不住了,丢下白纸和笔,再次回到了床上。
天大亮时佩佩陪着伊戈尔下了楼,黑暗中还好,白天看这楼,伊戈尔只觉这简直可以直接拆了。旁边的基洛夫芭蕾内部是怎样他是知道的,他和佩佩去看过演出;看来芭蕾和杂技的身价当真天壤之别。外面太阳很大,佩佩没送伊戈尔到车上。佩佩躲在门后露出半颗头,伊戈尔发动引擎后看了看佩佩,一踩油门,很快消失在了佩佩的视线中。
第六十六章
回到家中,法蒂玛居然还安稳地睡着,倒是尼古拉楼上楼下询问伊戈尔的去向。古斯塔夫已经用过了早餐,正认真地研究总谱,想着下午要如何同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交响乐团合作;看见伊戈尔来了,他连忙指出一连串不确定的地方,挨个同伊戈尔商量。伊戈尔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拿着香肠,古斯塔夫认真地写写画画,他一副吊儿郎当样子,大嚼着东西指点迷津,以兄长地姿态同古斯塔夫说话。早餐毕,妮娜启程回摩纳哥,三人在后院将她送上直升机,临上机前,妮娜又同尼古拉咬了一会儿耳朵。最后妮娜拥抱了尼古拉,她柔声道:“我们会一直替您照看他,直到您来接他那一天。他是那样惹人喜爱,家里人恨不得抢着做他的父亲呢,您可要快些来。”
中午时分,法蒂玛醒了。她的精神不错,一醒来就吵着要用琴。家里钢琴摆在一间小型舞厅内,落地玻璃刚好能瞧见玫瑰园;伊戈尔将法蒂玛抱去了钢琴面前,法蒂玛打开琴盖,想也不想就弹起了曲子。古斯塔夫认真问伊戈尔:“她不先练练音阶么?”伊戈尔揣着手笑道:“一辈子没弹过练习曲,说没有兴趣,学琴就是从肖邦开始。”
“法蒂玛状态不错。”古斯塔夫点点头。
伊戈尔抽抽嘴角:“她一辈子没有练习过,我练习时她玩儿,我演出时一登台发现观众都是来看她的。上帝!”
古斯塔夫哈哈笑。
“明天我把新写的小提琴协奏曲给你,不过最后一章等我重写一下,当时手稿放在琴盒里,琴又被偷走了。”
古斯塔夫不敢相信地看看伊戈尔,正要问他为什么会被偷走,尼古拉推开门走了进来。黄昏第一抹夕阳投进了舞厅,尼古拉蓝色的大盖帽上片片金叶仿若活了起来,闪烁着金色地光芒。他大踏步走来古斯塔夫面前,朗声道:“古斯塔夫,刚才你哥哥与我通了电话,他说之前一切都是误会,他并非不关心伊戈尔的死活。听说你因为这件事与他有了一些误解?他想和你说说话,你愿意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