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 上——濯炎

作者:濯炎  录入:09-24

南竹愿,是为了那落下的催命一针。而青衣愿,则是为了谢过昔日未曾来得及谢过的知遇之恩。

前尘过往随风去,如今,便在此划下句点。

沉默了良久,才传来皇帝的声音。仿佛瞬间又弱了许多,已苍老到沙哑的声音。

“起来吧,朕……不怪你。”

那略带间歇的话语一出,南竹便叩谢起身,微一抬头看向对方,皇帝一脸神游,不知所想为何。

“告诉朕,是谁教得你习字。”

一眼看来,恢复了往日的帝王之气。稳而沉严,不容抗击。

取笔,稳稳写下:师父所授。

“你师父如今在何方?”

家师已仙逝许久。

“是么。也罢。”皇帝一声感叹,便再也不做声响。

皇上,请容我请殿下们入内,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已在殿外守候多时,如今皇上醒来,臣想前往告知。

“祁儿与翔儿吗?”老皇帝看着不知名的某处,忽而敛起了所有表情,坐起的身子靠回了床头:“去吧。”

南竹转身,一步步走出里殿,走出老皇帝的视线。

忽而停住身形,背后目光灼灼。侧脸回探,唇角若隐若现勾起一抹惊鸿浅笑。

他知道,这一笑像极了青衣;便是知道,故而才如此为之。

李祀,当年青衣之痛,如今,便由南竹来还。

以为不甚在意,以为淡然如是,却在真正见到皇帝时,才明白心底并非这般大度。

若只自己一人,或许恨意不会这么深。奈何帝皇无情,竟是连他手下皆不放过。

青衣军如今何在?自己离去后,早已在一次次毫无胜算的战争中,化为堆堆白骨。

还有那昔日文武双绝的墨衣,如今那一头白发何其刺目,皆因身后之人而起。

不再停留,百般滋味,往事回忆,唯有各自藏在心头。

出了殿外,回禀了皇帝醒来的喜讯,两位皇子匆忙入内,一群宫女太监亦跟着忙碌起来。

伺候的伺候,传讯的传讯,各自奔走。

齐澜本该借此守候在里殿外,如此表现机会,若是有些心机之人断不会错过。皇帝醒来,他自是功不可没。

人是他找来的,如今论功行赏,理应加官晋爵,更上一层。

然而,齐澜却在各路人马纷纷赶来霖殿之时,跟着南竹离开了这渐渐喧哗之地。

俩人一路并肩而行,与那些往来奔走的人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一则来,一则去。一则越往热闹之地,一则越往清冷之地。

迎面走来一群御医,南竹识得,便是这阵子一得闲便来与自己探讨医理的那群人。记不住名字,却辨得样貌。

几人脸色颇喜,行色匆匆,经过南竹身侧竟是没有发现对方。而故意避嫌的齐澜,早在人多之时先一步离去。

笑着摇了摇头,面对那群擦肩而过的御医,南竹心底有些淡淡的错落。

人呐,是否总该为那名利奔走一番,才不枉来这世界走一遭?

走离人群,松开手中的拳,一张纸条赫然入目。

唇边的笑渐渐回暖。

齐澜这人呐,总是爱做这些小动作。

老地方,不见不散。

心中揣摩了半响,循着记忆往前几日他带自己去过的幽静院落而去。

果然,才踏入那小小的偏僻院落,便见得那道昂然的身影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南竹刚想开口,齐澜似是心有灵犀,同时转身。

忽而视线对上,彼此眼中皆是一愣,继而一方先笑,另一方跟着勾起唇角。

“我知你会找到这儿。竹儿果然是聪明。”

南竹闻言同时,人已走到齐澜身前。细细打量齐澜,今日似有不同,却谈不上是何种不同。那眼底深不可见,有些自己不懂的情绪正在酝酿。

南竹不喜欢这样揣测的心情,那会叫自己乱了心绪。而如此影响自己的,齐澜并非第一个,却是自己成为南竹后的唯一一个。

停在一步开外,南竹刚欲行礼,却被一双臂膀抓住了双腕,作势一拉,人便贴近了一副火热的胸膛。

“竹儿,以后私下见我,不必如此多礼。”

南竹须臾间已淡定,笑看向齐澜,点了点头。

齐澜微低头,看着南竹,一动不动。忽而猛地抱紧,将那矮了自己一截的身影狠狠搂在怀里,似是恨不得揉入身体中。

“竹儿,要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

南竹不由皱眉。齐澜,这是要去哪里?

然而,稍加分析,心思瞬间明了其中纷乱。

南竹不由心中苦笑:齐澜呐齐澜,或许,这一别将让你我一变再变。即便如此,我却无法拦你。忠心之心,你我皆有。只不过未尝过痛的你,与再世为人的我,已经截然不同。

“放心,没有人能伤害你。即便你在这宫中,亦没有人!”此话说得铿锵有力,而后声音又转,放柔下来:“若是有事,可派人去找徐斯徐大人。再者,翔殿下也答应了我会照顾你。”

李辰翔?

南竹埋在齐澜胸前的脸上扬起一抹冷笑。

自己,可从不信得此人。

至于徐斯,那晚惊鸿间匆忙的一见,亦是毫无半分印象。

“等我半月。我定归来。”昨日收到烟荷边关来信,一切已经布局妥善,如今东风具备,只待自己前往。

被困京中监视至今,也该是时候行动了。

“明日早朝,徐大人会上奏边关告急,我会请命前往平剿动乱。皇上既醒,那朝中局势势必赞稳,如此时机不走,更待何时。”

本不想让南竹牵扯这些权利纷争,然而此时已经回不了头,又何必再遮遮掩掩,徒增芥蒂。

自己离开前说个明白,彼此心中都好过。

“这场戏计划得太久,也该到最后的高潮。竹儿,我不瞒你。我与三殿下早就不谋而合。在我眼底,他才配得上东霖皇位。如今我便是借故平乱,实则与昨日便由清海关陆续分批出发的十五万大军在洛城汇合。而后一举回京,为三殿下做坚不可摧的助力。”

这番话语南竹所想几乎不差,然而听齐澜亲口说出,南竹还是震惊得僵硬在他怀中。

未曾想过,齐澜相信自己至此;也未尝想到,齐澜会真的在实践自己的承诺。

他说:南竹,我定不再骗你。

所以今日,他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全盘托出。

“竹儿,谢谢你,谢谢你替老皇帝拖着一口气醒来。否则,局势不稳,我亦不敢离开殿下前往行动。如今,老皇帝醒来,我便能放手而去。届时,即便逼宫,那也无可奈何。竹儿只需记得,无论如何,我定不会让你受伤。”齐澜看着怀里人。

南竹矮了自己半个头,南竹还只是个少年,南竹口不能言,南竹貌不惊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南竹,牵动了自从青衣死后不曾再为谁动的心。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竹儿。”等我回来,我便与你细细道尽过去,我便让你分享我的所有。日后,无论你是南竹或是那医仙的闭门弟子,无论你一举一动是否像极了青衣,你都只是我的竹儿。

南竹感到齐澜贴在自己背后的手上下轻抚着自己的背脊,自己的身体在他怀中缓缓放松下来。

然而心底一叹,有些事,他定要让齐澜知道。关于老皇帝,关于青衣。

然,青衣之事暂可不提,但老皇帝之事却不得不说。

伸手推了推齐澜,在对方微微惊讶之下挣脱了对方,眼神四下一扫,找到了一根枯枝。

走去取来,在地上书起字来。第一次,南竹觉得口不能言的不便。然而,很快,很快自己就能改变这些。

皇帝活不过半月。

短短一句,让站立一旁的齐澜面色骤变。

一把抬起南竹的脸,双眼微寒的逼视对方:“你做了什么?”

心惊、心乱、故而失了分寸,露了本性。并非针对人,只是对此敏感的局势。

南竹心里通明,怎会责怪。齐澜,早在自己第一次遇见他,或许更久之前,就明白了他的为人。

若非心底关着兽,如何能成就猛将。

青衣,亦是如此啊。

不慌不忙,抬手拉开齐澜的手,继续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毒,无解。以毒攻毒,一时之需。

原来如此。

齐澜恍然大悟,继而想到刚才错怪南竹,心底不由懊恼。

“竹儿……”

大人,此处是何地?

南竹的玲珑心,自然是明白齐澜想法。故意扯开话题,只是给他一个台阶能下。

“此地乃三殿下已故母妃昔日住处。因生前便喜静,故而生后皇上便下令此处为禁地,非闲杂人等勿进,否则严惩不贷。”

南竹微楞,如此说来,此地便是秦妃的住所了?看齐澜在此熟络的模样,想必是经常往来。那齐澜与秦妃,又是何故。

似是听见南竹心底的疑问,齐澜平淡的声音在南竹耳边响起:“秦妃,乃我亲姨。”

第二十回

原来,齐澜的身份竟是此般。然,即为皇亲国戚,便是旁系,也不该徒有将军之称。怎地,也该封侯加爵才是。

南竹虽不点破,但齐澜已自他眼底看出了几番,不由笑道:“竹儿以为,我会看重那些吗?竹儿又以为,若如有此身份,今日还会有我这手握三十万兵马的上将军吗?”

是啊,如果齐澜有那层身份,怕是皇帝不欲除之,亦不会交付兵权。更别提那有心之人,太子、皇后之流,不加刁难,不将人往死里打压,自是不能。

南竹无声一叹,手中突地传来热度,微微抬头,望进齐澜那双漆黑如墨的眸中。心底一动,反手悄然回握。

能将此事告诉自己,齐澜这人,自己如何能不帮。且莫说心头那若有似无的悸动,但就为一知己友人,便是值得。

“竹儿,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等我回来。”

那手上的力度渐渐加大,握着略显冰凉的手,就像是要镶入肉中。

南竹突然想问,为何对自己这样上心?然转念间又已作罢。

他怎的就忘了,齐澜与自己不算陌生。

子奕,那名少年的性子,向来大咧。曾几何时,跟随自己身侧之时,依稀记得那爱慕的目光。可现今,自己已不再是青衣。只不过,记忆恢复那日,点滴的行为举止,流露出往日我身影,自是无法避免。

或许吸引他的是与青衣间或相似的点滴,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感觉。但南竹始终信着,除却这些,齐澜总是别有心思。

如同自己一般尚有迷茫,彷徨不定,无可捉摸。

不过,唯那心思是向着自己,便足矣。

人与人相交之始,皆是如此啊。

想到此处,不禁心底豁然开朗。待那人握着的手一松,南竹借机双手一伸,就着便利,近身环住了对方腰身。

感到齐澜整个人一僵,唇边不由泛出一丝狡黠的笑来。

堂堂上将军,竟被自己逮住了这般尴尬的窘状,如何想来,皆是令人心头乐意。

“调皮。”

齐澜瞥见那笑,不由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笑意染及眼底。

只怪这是南竹第一次如此主动,意为,怀里这特别的少年,终也并非对自己毫不动心吗?

单就这番所想,齐澜心里就一阵欢喜。后又摇头叹息,自己何时成了此版毛糙的性子,当真不可取、不可取啊。

话虽如此在心头说与自己听,表面倒也未表现出一点不悦。反而一手伸着揽了人,另一手抚上对方的墨发。

心头一动,那大掌流窜过南竹头上木簪,那一头长发顷刻泻下,惊了怀中人,亦惊了他自己。

齐澜直直的看着南竹,往日的清淡之气衬着满头墨发,风轻扬而拂人面颊,心底竟升起一股燥热。

怀中之人微微抬头,那双清澈的眼底带着些许疑惑不解。眼神无何不妥,但偏生就是在齐澜心底一阵撩拨,瓦解着他的自制。

终究,风过无痕,带起那股清淡至极的药香,也燎起齐澜心底那无法平息的欲火。

带着人飞身疾奔,南竹不及回神,须臾已俩人双双落定。

环顾四周,是自己熟悉之地。入宫以来,此处便是自己的居所。身旁那搂着自己的人喘息着,不同以往的沉重,似还有些隐忍之意。

南竹心里一惊,忙探过手搭上对方手腕。

莫非是毒发?

然,那平缓有力的脉搏,并无任何异常。南竹心底稍稍一松,突就被人一拉进了屋。

“砰”

门合的有力,几乎同时,下颚被人一把抬起。

南竹看着近在咫尺的齐澜,那双本就深邃的眼,此时染上了不可窥视的意味,无法捉摸,叫人心慌。

“竹儿,我想要你。”

低沉的嗓音,与往日有所不同。虽则依然不容置疑,却多了份浓浓的情欲与征询。

不想勉强,故而有此问。若眼前人当真不愿,齐澜自认还不会枉顾强上。

南竹心底窘迫,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助。昔日并非未曾有过床地之事,只不过时隔两世,又厉逢巨变,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本想着与齐澜相处一段,慢慢交心,却不料此人今日会突然有此要求。心下当真不知作何回应。

他不是推拒,也并不在意。只是若要心甘情愿答应,还真做不到。毕竟,往事虽释,却依旧有那身影纠缠在心,一时无法挥洒而去。

一朝背叛,又岂是能轻易再敞心胸的。

垂下头去,南竹不答,只是面容上的表情淡了几分。木然的立在那里,齐澜却看出了他的不愿。

心高气傲如他,何时想要之人还需征问一番的?何况身居高位,他日又必定是新皇助肋,权倾一方。谁人不愿与他攀亲带故,谁人不愿他亲睐一番?倒是眼前的人,过去是小厮时便是如此,如今跟了自己许久,又入得宫中受到赏识,却依旧如昔。

一时之间无所动,俩相静立。最后,终是在一声叹息中化解了尴尬。

“南竹,终究是有那日的。待我回来,便由不得你拒绝了。”

言下之意,今日便算作罢,他日是真不容抗拒了。

然南竹听闻,却是笑了。

齐澜,是真将自己放到心里去了。这人身份脾性,自己怎地不知。当日他将自己买下,与自己初见之时,便是咄咄相逼,毫不留情。

如今能这般待自己,算是得幸了。

当下心里动容,那面上亦不再清冷,对齐澜露出笑来。

齐澜刚平息欲念,哪知这厮竟几次三番撩拨,当下奈何不得亦恨不得。只能将人一把提起,挂在自己身上倾身便吻了上去。

不同那日在屋瓦上的厮磨温情,这一吻即霸道又强势,透露了齐澜本身的性子。南竹倒也顺从,放柔了身体,任那人在自己口中肆虐。

直到呼吸不稳,额头渗汗,那人才稍稍放开自己,将自己困在自己双臂之间。

齐澜见那红肿的双唇,那心头稍缓的欲望竟又滋生起来。这反反复复如何是好?怕是下一刻就破了自己的承诺,将人压到床上肆意妄为一番。

及时退开几步,避开眼去不看南竹。

“厉。”

只一声,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屋中。

来人屈膝而跪,低头应声:“属下在。”

“我不在的日子,替我照顾竹儿。”话说到此,不免看了看南竹。只见对方面目淡然,倒并未被齐厉的出现而惊吓到分毫。

齐澜笑意更深,他看中的人,果然与众不同。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心细胆大胜于常人。

“主子三思,恕属下无法答应。”

第一次,齐厉在齐澜的命令下回答了“是”以为的其他字。

齐澜不恼,他明白齐厉的为人,亦明白他在想什么。故而只是一叹道:“厉,你跟着我多久了?”

“承主子不弃,属下自被主子所救,入府追随至今,已是八年。”齐厉一板一眼的回答。

八年,果然是许久了。齐澜看着忠心的属下,心底更是放心:“八年来,作为暗卫,你确实出色之极。故而如今,我将重要之人托付与你,希望你莫要叫我失望。”

推书 20234-11-06 :也可以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