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石仿若没听到这可怜女人的哀求,只道:“小雕,你和叶姑娘走在我后面。”
习小雕道:“你呢?”
沈砚石微微笑道:“公子,请慢行,我腿脚没你那么灵活。”
书生停下脚步,哈哈大笑道:“这话说来,连鬼都不信,好好,我慢行便是。”
沈砚石笑道:“多谢……”目光有意无意间,瞧了瞧叶丽纱和习小雕一眼。
沈砚石举步而前,微微笑道:“在下追随公子之后。”
书生亦自咯咯笑道,“江湖中人,都将你当英雄,我却说你笨的绝顶了。”他笑得虽勉强,却终是大步走出。
沈砚石道:“说的极有道理……”
叶丽纱道:“我要在你身后。”
沈砚石道:“你回去,在小雕的后面。”
叶丽纱道:“你凭什么能命令我,我偏不,既然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此刻,就算被鬼捉了去又怎样?”
习小雕道:“这……这……”随后摇头苦笑道:“大哥,你说怎么办吧。”
叶丽纱恨声又道:“我能跟你走千里,难道还差这一遭了么?”
书生远远自黑暗中笑道:“三位,莫不是终于想到要改主意了?”
沈砚石悄悄一拉叶丽纱衣襟,耳语道:“你跟我作对不怕,可你却别忘了,小雕很是难做。”
叶丽纱眼波一转,叹道:“恩,看在小雕面子上,听你这回。”
沈砚石笑道:“跟好他。”
习小雕似乎不肯走,沈砚石笑道:“叶姑娘都肯了,你却又怎么了?”
习小雕悄悄道:“大哥,你……很喜欢这叶姑娘吗?”
一面说,一面还很小心的看着叶丽纱。
沈砚石微微一笑,道:“小雕,你会么?”
说完,转身走向那神秘的“鬼窟”。
突听叶丽纱道:“你……们两个等等我呀!”
习小雕回首道:“快快跟来。”
叶丽纱咬了咬樱唇,道:“你们这些臭男人!”
可她心里头偏偏就放不下那个臭男人,为了他吃的苦不知有多少。
沈砚石、习小雕,书生,叶丽纱四人,终于走入了那已被黑暗侵袭的鬼窟之中,直到他四人身形全都没人暗影之中,外面的月色驳淡下来,捻气森森的山影,映的洞口狰狞不堪。
漆黑漆黑的洞窟内,一如妖魔张开的巨口正等着噬人的血肉,四下乱石高堆,漆黑的洞窟,衬着几丝缝隙下的光,更显得险森黝黯,深不到头,单只“鬼窟”两字,实还不足形容此地一半的恐怖,叶丽纱方才却毫不迟疑,紧跟习小雕,去后是生是死,她已经全都顾不上了,只因纵然死了,也比在外面等着沈砚石,为他担心焦急的好。
四人一步挨着一步,入窟越深,便越是黑暗,端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沈砚石等四人,方才似乎还听得到洞外寒风呼啸,到后来风声也听不见了,四下一片死寂,唯有一阵湿粘气,扑鼻而来,忽然间,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撞向叶丽纱,叶丽纱骇得尖叫起来,抬脚就踢,那东西“吱”一声,不见了,叶丽纱道:“这……鬼也不过如此嘛,没什么好怕的。”她嘴里说不怕,自己却又怕得浑身发抖。
突见前面人影一闪,黑暗中却有人拉起她的手,叶丽纱颤声道:“什……什么人?”
那人道:“是我。”
叶丽纱轻叹一声,整个人靠上去,紧紧抱住他,但身子犹在不停的抖。
那人忍不住轻轻一抚她头发,叹道:“我叫小雕来拉你的手,他不肯,走吧,他就在前头,我不放心。”
叶丽纱突然狠狠推开了他,几乎哭道:“原来……原来这样,不用你管我!”
不知怎的,前面竟有火光闪现。
火光闪动,映得叶丽纱面上泪痕闪闪发光,她赶紧转过头去,她的眼泪虽是为沈砚石而流的,却也不愿让他看见。
沈砚石叹口气,他当然都看见了,而且是全部。
叶丽纱道:“快走吧,小雕……”她瞪了沈砚石一眼,却已破涕为笑,她笑容充满温柔与深情,便是最狠心的人瞧了也该动心,但沈砚石却转过头去。
只见书生手持火摺,大笑道:“二位,前面便是石门了,两位快快过来吧。”
这笑声终于使死气沉沉的“鬼窟”,有了生气。
叶丽纱拭去泪痕,大声道:“小雕呢?”
书生目光闪动,不禁笑道:“就在前面石门口,他叫我来叫你们。”
沈砚石走近书生,看了看他手里的火摺子。
闪动的火光,将洞中的四面岩石,映得说不出的狰狞可怖,那一方方岩石,宛如魔鬼。正狞笑着夺你的魂魄,阵阵冷风飞舞而出,走上一段路后,一道石门,挡住了三人去路,石门上毫无装饰,但却高大无比,仰首望去,几乎瞧不见顶。
刹那之间,叶丽纱心中,更加觉得敬畏恐惧。只见两扇沉重的石门,当中微开一条缝隙。
书生顿住了脚步,叹道:“刚才他还在门口的,现在……难不成在里面?”
叶丽纱道:“我们先不进去。”
她咳了两声,才接着说道:“你先进去把小雕给我叫出来!”
书生冷道:“这里是我的家,你竟然敢命令我?”
叶丽纱道:“皇宫大院我都不放在眼中,好,给你个面子,不叫你去。”她忽聚气冲石门内大声道:“小雕!小雕!出来呀!”
沈砚石轻轻一叹,道:“小雕不在里面。”
书生笑道:“既已来到这里,你还不进去么?”
沈砚石沉声道:“你是想怎么样呢?”
书生怔了一怔,还未答话,沈砚石却懒洋洋笑道:“若能在此处长住下去,真是妙哉、妙哉。”
忽听书生大笑道:“你说,我若是能将你杀了,会不会名扬天下?会不会成为大侠?”
叶丽纱身子一震,咬了咬牙,忽然娇喝道:“你觉得你能么?”
她又喃喃道:“小雕……小雕。他?”
沈砚石微微皱眉,忽然出手如电,扣住书生的脉门,沉声道:“你可知道,大侠不好当。”
书生身子又是一震,黯然垂手发起愣来,火光之下,越发显的几分萧索,他苦笑道:“你又可知道,无名小卒更不好当。”
叶丽纱道:“这……这……莫非小雕已经?”
沈砚石笑道:“他想当大侠,就不会轻易杀了我们。”
忽的,叶丽纱突似发现了什么,一步掠到那黑压压的石门旁,伸出手来。
沈砚石轻叱道:“别碰!”
叶丽纱回头道:“可这门……”
沈砚石道:“千万不要忘了,这里不是你我住所,不知道多少人死在这。”
叶丽纱道:“你怎么知道的?”
沈砚石放开书生,叹道:“洞口处的软泥里只有进去的脚印,绝无出来的,你明白了么?”
突听叶丽纱惊呼一声,道:“那……你心里都知道!”
沈砚石又自轻叹,懒洋洋一笑:“你还会继续相信我么?”
叶丽纱微笑道:“和你呆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担心……”无意中转首瞧了书生一眼,面色突又一变,口中牙齿咬的死紧,却说不出一个字。
书生陡然才变色道:“你说什么?”
沈砚石道:“此处竟是有入无出,你才知道吗?”
书生额角之上,汗如雨下,颤声道:“此事玩笑不得……”
沈砚石虽然是面色凝重,却依旧挂着笑容,慢慢道来:“其实,你对此地根本也不熟悉,那些入洞的脚印都与你不符,你有理由害怕的。”
沈砚石的话有如雷鸣一般,在书生耳边隆隆不绝,显然,他已经失去了冷静的头脑,恐惧的神色布满他的脸,好似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要冒出寒气来,光是看着他的眼睛,就已经令人起鸡皮疙瘩(GOOSEPIMPLE)了。
沈砚石望着他,微笑道:“有人在暗中弄鬼,你不但认识这个人,而且还非常信任他。”
书生瞧着沈砚石,暗暗忖道:“难不成……他……真的想要害死我?”
书生继续冷眼瞧着沈砚石,忖道:“也不对,奉命袭杀习小雕不假,可他却怎会知道我被沈砚石抓到,又一定会来到洞窟?”
书生似有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不敢说出口来,只瞧着沈砚石再忖道:“沈砚石经验老道,他心里自是知道我不敢随意杀了习小雕,在诱诈我,此人真会察言观色(英文:CLAIRECOVANY。READMIND、FACE),千万别上了他的当。可……如果他说的是实情,那少爷命我杀了人后即刻到此复命却是为何?对啦!此洞必定还有别的出口!”
思及此处,书生哈哈大笑起来,却嘲讽般的看着沈砚石。
沈砚石却是神色自若,一点也不着急,只听叶丽纱道:“不管有什么鬼,我们将他的人抓住了,不信不来救人。”
死一般静寂中,只听沈砚石喃喃道:“这人是不会来救他的。”书生突然大喝一声,扑向沈砚石,厉声笑道:“信口开河!他马上就要来了,将你们都杀死在这里。此处便是你们三人的葬身之地。”
沈砚石翻身退出数尺,但此时此刻,在这暗无天日的恐怖寒洞中,他怎么还能笑的如此不在乎,沈砚石就好象是在参加世上最丰盛的庆宴,他的眼睛里看不见对黑暗和未知坦途的恐惧,充满了人间一切美好的情感,柔柔却带着热烈如骄阳般的光芒自他眼中迸发出来。
书生凄然一笑,身体软下来,颤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呢?”
沈砚石沉声道:“你把小雕放在哪里了?”
书生苦笑道:“就……在石门里头。”
突听“噗”的一响,书生手中火摺子竟熄了,四下更是黑暗,三人心头寒意更重。
书生嘶声笑道:“好,好,我,去将他带出来。”
他虽然不得以要倒向沈砚石这边,心里头却或多或少提防着他们。
叶丽纱忽然颤抖着大声道:“砚石……你过来……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她后面的话再也不敢说下去了,眼泪扑簌扑簌落下。
黑暗宛如野兽,在众人的心头上狠狠的、慢慢的。踩出一道道血痕,若你不怕,便是因为你从来没体会过那种幽暗与无助,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微弱的火光,都值得你奋不顾身上前抓住它,藏起它,它是活下去的希望。
叶丽纱不敢哭出声音来,屏气凝神,只听甬道曲折间,隐隐约约,传来书生摸索向前爬的响动,更加充满了森恐怖诡异之意,但沈砚石此刻却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原来,也不过如此!”
忽然,石门室内,传来书生恐怖已极的呼声:“不……见了……怎么……会。”
叶丽纱自黑暗中喘息着道:“砚石……你快过来呀!”
她已经尽全力不让别人察觉出,她有多么害怕,多么恐慌,如果在独自多呆一刻,她一定会发疯!
沈砚石道:“都莫要动,不要再说话了。”说话之间,叶丽纱却动了动双腿,只觉一软,瘫倒在石上,道:“不,我不要,他们的鬼花样叫我真的怕了,你别扔下我,你在哪里,我去找,,别让我……”话犹未了,她身后平整的石壁,突然开了一线,一股浓烟,急涌而出,叶丽纱还未来得及闭住呼吸,头脑已觉得一阵晕眩,人已倒了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丽纱醒来之时,头脑仍是晕晕沉沉,四肢虽然未曾被束缚着,但全身却是软绵绵的不能动弹。
她转眼一瞧,才发现这里竟是个四方石厅,墙壁石缝处支着两个火把,中间一个圆石桌,最最可笑的是,桌上竟摆满了食物,千面酥糕、酱甜牛肉,水晶葡萄、烤牡海鲜,分量多的的确吃不完。
习小雕与书生竟也在她身旁,身子也是动也不能动,叶丽纱又惊又骇,大呼道:“你……你们两个怎么也?”
她此刻只关心别人的处境,全然忘了自己。
书生微微一笑,摇头不语,面色凄苦非常。
习小雕却缓缓道:“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哥跑到哪里去了。”
叶丽纱忍不住苦笑道:“你对他还不放心么?”
习小雕想起之前被书生再次暗算的一幕幕,忽看着他怒道:“只要我身子可以行动,马上会废了你!”
书生叹口气,惨然笑笑:“不敢劳烦习大侠,你知道我们落入谁手上了么?”
习小雕方要去问。
突见石门缓缓开了一条线,一道眩目的灯光,自门外直照进来,三人齐齐望去,再听得门外一男子大笑道:“三位对这桌宴席可还满意啊?”
灯光一转,笔直地照在来人身上,三人忙细细去看,一时间竟都愣住了。
但见此刻翩然而入位俊秀少年,他手里把玩个月银色展骨折扇,自他身后缓缓走来的另一人,不正是那沈砚石!?
少年眯着眼睛,瞧见地上三人,半晌,方自露出几分不悦,冷声道:“许英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禁地?”
那名叫许英博的书生似是根本未曾听到他的话,只是冷冷道:“付少爷,禁地禁的可真好,竟然也让你费心招待我们。”
叶丽纱早已急面色潮红,忍不住大叫道:“砚石……怎么回事啊?快给我们解药,离开这鬼地方。”
忽听沈砚石的语声自这俊秀的白衣少年背后传来:“看看桌上的佳肴,瞧瞧这番盛情款待,我怎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三人闻言具是一怔,眼睛不由得只在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叶丽纱苦笑道:“辜负你?你见着我们受苦,还能吃得下去么?”
白衣少年闻言,扇子一转,笑道:“沈大侠乃当今不世的英雄,传闻他从不白白受人恩惠,更是一诺千金,今日这顿小小宴席,与我想要委托沈大侠办的事相比,真真不值一提。是以,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他是不能辜负在下的好意的。”
习小雕听完,眼睛一亮,忽惊呼道:“大哥你的,你的刀呢?”此刻他身子若能动弹,必定要一跃而起,可他一用力,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无奈之下,习小雕只好狠狠瞪视少年,但那白衣少年却仍不动声色,还是接续笑道:“在下将各位请来此间,备下美酒佳肴本是好心,绝无恶意,沈大侠的刀,实不相瞒,那把铁锈大刀沈大侠却已经转赠给在下了。今日只谈风月美酒,何必要提起那打杀所用的兵刃呢?多不合时宜。”
习小雕怔了一怔,忙问道:“大哥,这可当真?”
习小雕一念还未转完,沈砚石已经接口道:“那把刀现在姓付不姓沈了,不过,它依旧是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