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英博这时才插口笑道:“付少爷你既说要款待我们,怎么也不解去我等身上的迷药?这样大家才好一起谈风月,品美酒啊。”
习小雕咬牙道:“谈风月?品美酒?你跟他以前也是一伙的。”他转而忙道:“大哥,你不用管我们,快点动手吧,将刀夺回来。”
叶丽纱脑袋一转,颤声呼道:“砚石……你莫不是受了伤?”
白衣少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笑声,折扇自他手中翻转,他的动作很优雅,柔和,而且还十分的平静,只听他缓缓道:“的确,金银催,此迷药端的是与众不同,中此药者内力尽失,当然,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心,此药过了三日便会失去效用,三位全只因为才刚醒来不久,气力不支罢了,只不过……”
叶丽纱道:“只不过,我们此时此刻却毫无回手之力,想要活命与否,就看少爷你的意思了?”
白衣少年也不动气,仍然缓缓道:“在下绝不会伤害各位,否则又何苦花了三个时辰准备了宴席呢?”
沈砚石忽然微微一笑,道:“这话很有道理,三个时辰,付公子,三个时辰内将南北不同菜色全部备齐,你真是非常用心的,不能辜负啊。”
许英博舔了舔唇,苦道:“付公子在洞口时便已经监视我们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几个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又不薯……”
付公子却不回答,只笑道:“沈大侠,请坐,此处特地为诸位准备了美酒。”
沈砚石面色平静,竟然懒洋洋的笑了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主位上。
叶丽纱忍不住骇然道:“你……你真的在洞口时就……就……知道我们说得每一句话了?”
付公子此刻已经坐在沈砚石的对首,缓缓道:“姑娘明知故问。”
叶丽纱竟有些被他说的愣住了,过了半晌,方自怒目转过头对书生道:“是你!绝对是你!你没中迷药对不对?这一切又是你和他的计谋,是也不是?”
但这时书生却像死人一般,她无论骂什么,人家根本不理,他口中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
沈砚石突然哈哈笑道:“洞窟里满是暗道,付公子的手下听到我们几人的对话也不是难事,天下间,总不会真的闹鬼的。”
付公子尖声一笑,道:“沈大侠果然沉着冷静,不过……冷静的头脑会不会也会有犯糊涂的时候呢?”习小雕大喝道:“犯你X的糊涂,除了谋诡计,你敢和我大哥一对一公平打过吗?笑话……”
沈砚石缓缓道:“无招胜有招,世上最烈害的反倒不是武功。”习小雕忙又道,“大哥,公明正大的男子汉还用的着学那损毒谋吗?我……我嘴巴太笨了,反正,这小白脸怎么能和你比,他连你一个屁都比不上!”习小雕只管接道:“现在虽然栽在他手上,我却看他不起!”
习小雕的话刚落地。
突然一道风声传来,打在他锁骨左近的“哑穴”之上,小雕的话还未说完,语声突然被哽在喉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付公子隔空打枪手法之准、稳,确实叫众人刮目相看。
付公子接着笑道:“在下得罪了。”
叶丽纱冷冷一笑道:“你得罪的还少吗?”
付公子道:“可这”罪“却是诸位自找的。”
叶丽纱被他气得浑身直颤,眼睛再不能自主只瞧着沈砚石。
沈砚石瞑目沉思,此刻忽然道:“六日以来,我们沿途上山,住的那些猎户小院,草民人家,却全是付公子的自己人,付公子给过我们一次又一次机会,希望咱们几人早早放弃,可是,不论怎么说,我们还是来到这里了,所以,仔细想一想,这”罪“果真是自找的。”
沈砚石说出这句话来,付公子面色微微一变。
但叶丽纱却已不禁吃了一惊,道:“你又怎会知道?”
沈砚石微微一笑,道:“川地之人最喜欢吃辣椒,尤其是是红灯笼(paprika很辣微甜,以前我吃过),将它放入泡菜内再好不过,几日以来,我们所吃的饭食之中却可曾见到辣椒啊?”
叶丽纱眼睛又一转道:“高山之中,哪里来的辣椒?山脚之下不是才能种的吗?那些猎户主以打野物为生,饭食当中没有辣椒一点也不奇怪。”
沈砚石才笑道:“既然山上无辣椒,猎户又从哪变出的茼蒿、蕹菜,却独独不见藤三七呢?”
叶丽纱听罢,完全怔住,许久说不出一个字。
每日吃的饭食还有如此大的文章,而这些芝麻小节,却也值得沈砚石看上一看,想上一想。
叶丽纱转念又暗暗道:“却是奇怪的很,砚石既然什么心里都明白,他偏偏要故意来上当。”她念头还未转完,只听沈砚石又道:“那些猎户百姓都是假冒的,此刻再细想想,真是难为付公子费心费力安排了如此精密的一出出戏,要知道,那些人装可太象了,他们的动作、神态、言语、神情全都刚刚好,甚至猎人手心里的握弓的茧子,屋子里故意悬在梁上的无耳草鞋,妇人忙活的细竹纺车,小孩子手里的雕木弹弓,没一样疏漏,可惜,可惜,只因为他们再怎么装也不是地道的蜀人,语言可模仿,却不知道川地山中作物的生长,那些从岩城搬来的蔬菜之物,着实令整个局面出了小小纰漏。”
沈砚石此刻说话的神色,就好似是他安排策划的一般。
叶丽纱道:“但……但他既是安排了这么多,却……为何还说让你我早日放弃,岂不是自相矛盾?”
沈砚石微笑道:“这就叫欲擒故纵,付少爷早先的确是没想到会碰见咱们两个,事情虽然突然变化,却刚好使得付公子又想出了个好主意。”
叶丽纱喘了几口气,道:“你明明想的很多,却从不告诉我和小雕,被你骗的好惨……你简直……”她身侧的习小雕口不能言,可神色之间没有半丝不悦,反倒眉头舒展,只讥讽的朝着付少爷笑。
付公子默然良久,方自缓缓道:“阁下既然这么聪明,那请说说,为何要请阁下前来?”
沈砚石笑道:“在下不知道。”
付公子一怔,半天才道:“家父之前时常会提到沈大侠,对您的人品风采赞不绝口,在下早生钦佩之心,沈大侠心胸宽广,好乐善失,是以,有一件事必须要请阁下帮忙,否则,家父的xing命……恐怕就不得保全。”
沈砚石道:“付公子倒也但白的很。”
付公子道:“小侄,只要沈大侠的一对宝贝,便可放了你等。”
沈砚石微微笑道:“但说无妨。”
付公子冷冷道:“阁下的一双手!”
此话一出口,习小雕几乎要飞奔弹起,“况冬”一声响,他却又直直摔在地上,惟有一双目中射出火般怒色,身子抖如风中残叶,正瞬也不瞬死瞪付公子。
叶丽纱颤声道:“你……你想要宝贝是么?我身上有很多,染发色所用的西域朱砂,猫眼石、金刚石、火榴石、黄晶玉……你都拿去吧,如果不够,我爹爹会送更多银两,你……父亲,我们必定想法子去救他……求求……你别……伤……”她嘴中的伤一字,早已化做了无限悲腔,流出的泪珠在灯光下闪出淡淡晕色,这勇敢的女人,这倔强的女人,此刻却如绵羊般柔弱。
付公子微笑着转头看了看她,缓缓道:“姑娘的宝贝里,可有一个鸡蛋大小的透明石头?”
叶丽纱骇极一怔,沈砚石却仍然微微笑道:“既然被抓,东西自然也被搜去了。”
叶丽纱突然脸涨的通红,咬紧了牙根,那些宝物都是贴身放在自己身上的,这么想来,她那娇柔的身子必定被人摸了个遍。付公子好似看破她心事一般,忙摆摆折扇,大笑道:“姑娘的贴身宝贝都是在下使女搜来的。”
叶丽纱听完,索xing掉转头。
忽听沈砚石微微笑道:“在斩去在下的手之前,付公子可以先回答几个问题么?”
付公子冷笑道:“也请沈大侠但说无妨。”缓缓站起身子,前行一步。
沈砚石接着笑道:“付公子的这位兄弟怎么会挪动那两扇大门,而不发出任何声音?”他的笑声突顿,目光逼着付公子又道:“而他并不知道暗道一事。”
付公子不由自主,顿住了脚步。
沈砚石接道:“原因想来更是简单,他只知道石门处有暗道,却哪里知晓其他机关,因为付公子你要杀他。”
许英博登时更加骇的面无人色,一个怕死之人面对死亡时的表情,是谁也描绘不出、想象不来的。
付公子默然半晌,又露出冷笑,道:“但他总算又立了一功,小侄是不会让他死的很难受,给他一个痛快。”
沈砚石道:“而我只剩最后个问题要问。”他面上笑容越见雍懒,接道:“付公子到底有多少把握,将我这双手斩下来?”
付公子面色已微微变了,但口中仍然冷笑道:“沈大侠,你中了迷药,身上半丝内力也无,更何况……”
沈砚石截口道:“更何况,小雕和这位姑娘还在你手里呢……”
第十一章:古墓秋海棠
付公子面色猛的一变,喉间“咯”的一响,脚下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沈砚石目中光芒逼视着他,缓缓道:“付公子,怎么了?在下不过是站起身子而已,气力恢复的较快罢了。”
付公子闭口不语,冰冷的目光,扫过沈砚石,再一掉转视线,却对上习小雕那同样冷冰冰的目光,他的目光无比坚强,无比坚定,永不回头。
许英博面上露出喜色,大声叫道:“沈……大侠……你……莫非……”
付公子微微笑道:“你又倒向他那边了?”
许英博笑道:“没错,我只后悔被鬼迷了心窍,顶着你的名去杀人扬名,到头来又怎样?沈大侠!”
沈砚石道:“恩?”
付公子面上晴不定,犹豫摇摆,似乎在极力控制自己真实的情绪。
许英博继续笑道:“你几日前说的那话,确实说对了,我心里难过,一个人最悲哀的,是到死也没交上半个生死朋友。”叶丽纱也忍不住看着沈砚石,却跟着痴痴的问道:“你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谁呢?”
沈砚石叹息:“若能交上一个半兄弟,足够了……”
付公子微笑道:“那沈大侠就不该有遗憾了……”
叶丽纱大骇道:“你……还是要?”
付公子冷笑道:“姑娘又明知故问。”
叶丽纱怔了半晌,额上已泌出冷汗,颤声道:“你方才明明答应,不会伤害我们几人,此刻却要反悔?”
付公子叹道:“在下只说不会亲自动手,又未提及他人,姑娘难道忘了么?这是哪里?”话声未了,突听一阵大笑之声自石门后传来,笑声之中,石门又启,一个男子一步跨了进来。
叶丽纱面色惨变,只听那男子大笑道:“沈大侠,别来无恙啊?”他笑声顿处,厉声再道:“你却想不到是我吧?”
沈砚石长长叹息一声,闭目不语。
来人竟是君子长qiang——张川。
张川一步步走了过来,狞笑道:“沈大侠……我的师弟孟放,还是死去了,这笔帐。要好好清算清算。”
说到最后一句,他已走到沈砚石面前,狞笑着伸出手掌。
叶丽纱、许英博又不禁嘶声惊呼出来。
哪知他们呼声未了,只见沈砚石闪身而过,付公子、张川二人忙两侧围上,付公子的折扇如条毒蛇向他肋下刺去,现在付、张二人不但联手,而且配合的天衣无缝,自忖不要一招就要将沈砚石擒住,沈砚石嘴角一笑,迅快展出一招“惊涛海浪”但见他身子—转,付、张二人一扇、一掌顿时落空,付公子随后向他一扇截刺去,那边张川又跟着连拍两掌,这二人几乎同时出招,沈砚石身子没有转完,双掌已向四方连续拍出十掌,他竟避也不避,那扇已展开,堪堪要划到他身上,却被他一掌拍在扇面当中,“嘶啦”之声响彻石厅,那折扇断成碎片,登时
飘于空中,缓缓自空中落下。
付、张二人觉到他的一掌强似一掌,转瞬间他们的攻势,不但失了准头,而且差点被击中胸口,张川大惊失色,暗暗吃惊道:沈砚石不是中了迷药了吗?他手上也没了刀。
沈砚石的刀法和他的功夫一样出色。
沈砚石连续拍出十数掌,却是一招使完,第二招“灵上齐风”跟随而出,二人汗如雨下,不敢再大意,聚起全付精力,围住沈砚石四周一轮又是一轮使出看家本领,但见掌影滚滚而来,却不见沈砚石身在何处,二人虽端的绝好掌法,也无法施展,反而被沈砚石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
张川一见情势不利,眼睛一转,大喝道:“付少爷,去找能打中的人出手!”他喝声一出,本自交战的付公子顿时会意,抽身收手退离阵中,眼波一转,踏出两步,哪知沈砚石的掌法变化生出万端,此时由不得他再考虑,第二招使完,赶忙第三招“风林鱼夜”向付公子一一拍去,这一招果然厉害,付公子虽然回身使出浑身解数,亦无法避开这招,当胸立时重重挨了一掌!付公子方自忍痛,身子再抖,伸出手臂,沈砚石手掌突地一翻,已扣住了他的穴道,右脚踢个小圆凳,正好将付公子摔在坐上。
原来那张川自知无法斗的过沈砚石,竟故意叫付公子掉开视线,只见他趁这电光间突然一个翻身,倒掠而出,大厅石门“咯”的一声轻响,他身子便已消失在门外。
坐上的付公子此刻早已骇的牙齿激合,大叫道:“你……你?”
这短短时间内的变化,早就令众人看傻了眼,叶丽纱面上禁不住狂喜,几乎含泪哽咽道:“砚石……”
沈砚石笑道:“付公子的迷药又唤做”软玉“其中那烟雾里加松香(英文:ROSIN松香)。”
众人默然了半晌,又听那许英博叹道:“沈大侠果然未中得那迷药。”
沈砚石娓娓道来:“付公子以为在下内力雄厚,早你们半个时辰复原,并非什么怪异之事,却不知,松香软玉,乃当世最最烈害的迷香,若不是在下当时秉住呼吸,没有吸入迷烟,否则,此刻在下真的就成了毡板鱼了。”
付公子面色惨变,只听许英博大笑道:“风水轮流转,你不讲义气,别人也和你无情无义,太有意思了。”
沈砚石却叹气摇头道“不,付公子倒是个男儿汉。”
叶丽纱苦笑:“也对,他早先并不知道你是仰装中药,却非要等你”醒转“过来时,将你带到我们面前,再说出方才的一番话,他本可以趁你晕迷之时斩去双手,这个小坏蛋,竟还有几分”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