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过去。
“你躲在这里做什?肚子饿了么?”沈风行听到声音,摄了摄神。顾天成不知何时抱着顾悦堂站到他旁边,睁着一双
亮灿灿的眼望着他。
“咦?你饿了?吃糖吧!”顾悦堂心情不错,说话时嘴角还扬着笑弧,“我爹做的,给。”
“你爹真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沈风行接过酥糖,朝顾天成揶揄一笑,见对方不理睬他,自讨没趣,才把堂放嘴
里咬了一口,“太甜。”
“我就爱吃甜的。”嫌甜还吃得那么快!顾悦堂轻哼,忽见他嘴角粘了几颗芝麻粒,便伸手过去替他抹,“偷腥猫要
记得擦嘴。”
细滑柔嫩的皮肤碰来,沈风行心口蓦然一跳,脑海瞬间闪过令人窒息的画面,他大叫一声,连退两步,脸色惨白,吃
了大半的糖酥掉到地上,整一副胆裂心惶的模样。
顾家父子互视一眼,顾悦堂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沈风行的反应让他太受打击,既尴尬又委屈,红着眼大声喊道:“我
知道,你只喜欢我爹,你根本就讨厌我、讨厌我!”
“不关宝儿的事。”顾天成阻止顾悦堂继续叫喊,担忧地看着沈风行已转向青绿的脸,不由上前几步,“你……”
“别过来,别过来!”沈风行耸着眉毛,双眼瞪得滚圆,眼神一触到顾悦堂水润润的憋屈眼神,又发出一声哀叫,抱
头跌到地上。
这时,徐青听到吵嚷急急赶来,以为有人蹿来闹事,还特意抄了扫帚,边跑边叫:“掌柜的,出了什么事?”
“徐青,带宝儿走。”顾天成将顾悦堂交过去。
“好、好,掌柜的,沈爷他这是……”徐青放下扫帚,抱好顾悦堂后,不由看蜷缩成团、狼狈不堪的沈风行。他现在
的模样和当日强闯客栈有过之而无不及,凝聚的痛楚将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却无处发泄,既叫人恐惧又叫人为之心
痛。
“我来处理,你们先出去。”顾天成说完便朝沈风行走去。
“是。”徐青应了一声,抱着仍一脸不高兴的顾悦堂匆匆离去。掌柜的多的是方法和手段,对沈爷又了解,事情应该
很快会解决。徐青这么一想,心也安定下来,眼下自己要做的,是怎么安抚顾悦堂。
两人离去后,顾天成一个跨步,蹲身抱住沈风行,放低声音轻道:“宝儿走了,你不用怕。”
沈风行双眼紧闭,呼吸急促,陷成川字的眉头说明他仍然在强行压制内心的痛楚。
“是不是想你的孩子了?”顾天成叹了口气,轻问。
“你竟然知道……”沈风行眼中滑过一丝诧异,吐出来的声音似若游丝。
“我是当爹的,怎么不知道?”顾天成拈下他发间的雪,柔声道:“他们的娘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是她放弃了他们
。”
“是我放开她的,是我没有救她。”沈风行埋头在他怀里,抖着声音重复着,似乎还带着哭腔,“是我没救她,没救
她……”
柳如虹于他有救命之恩,加上她行事作风酷似花子渝,为了留住那人的一点影子,他娶了她。他承认自己心怀鬼胎,
但这些年下来,两人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他对柳如虹还是渐渐生出情愫的。
然而情愫不是爱,他可以呵护她一生,却给不了她所要的“独一无二”,更不曾想到她最后会因爱成狂。他成不了她
的唯一,她便让他所有爱的人全部陪葬。在天山那一场噩梦般的雪崩情景里,他的脑海里只有对花子渝失而复得的狂
喜,全然不知他奔向花子渝的一刻,她绝望地退到雪落处,任由雪团将她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覆没。
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让他永远记住她,记住他们惨死的孩子,记得他所犯下的所有罪过。这一年多,他时常在梦中看
见两张模糊的脸,哭喊着叫他爹,醒来后心痛如绞。此后,在面对小孩时,他都板着一张脸,他害怕看到孩子冲他笑
,因为只要他们一笑,满心的罪恶感便从油然而生,令他饱受痛苦的煎熬。
第二十五章
“我和你想的不一样。”顾天成呢喃的嗓音像一股清泉沁入沈风行心里,此时两人额角相抵,只要顾天成略一低头,
便能吻上他的眼,“我自知罪孽深重,苍天不饶,所以下半辈子只求行善积德,将功赎罪,其它事不敢想也不敢奢求
。然而天公福泽,让我遇到悦堂。他就像我的重生……我抚养他,教他为人处事,正其德,端正身,绝不重蹈我的覆
辙。”
沈风行偏过头,顾天成一双黑眸近在咫尺,眸里似藏了把火,温暖着他。“世间之事,冥冥中皆有定数。当初你受王
爷之命,将王家一门灭口。按理说,你们杨家与王家的后人必定因此深植仇恨,水火不容。可结果呢?他们非但没有
互相残杀,还结为师徒,不离不弃。”
“是啊……”沈风行苦涩低笑:“连我的挑拨也不奏效。”
“王曦落一家为姓杨的所毁,可他一生得来的幸福却同样为姓杨的所给。”顾天成灼热的呼吸喷到他颈脖,眼神坚定
如石,“上天有好生之德,世事循环未必都是冤冤相报,以恶制恶,它还可以有另一种方式消除恩怨和罪孽,难道…
…难道你不觉得遇到宝儿,也是上天赋予你对你死去的孩子一次赎罪和补偿机会吗?!”
“我的孩子……”身体在残酷的回忆中战栗不已,清泪无言滑落。
“好了。”顾天成安抚地拍他的背,等他情绪渐渐稳定后,温和道:“昨晚你醉得不轻,今早也还没吃东西,来,到
厨房喝点粥,填饱肚子后才有力气干活,以前的事别想太多了。”
顾天成直起腰,抚了抚被沈风行揪皱的衣物。
沈风行也跟着站起,抹了把脸,疑惑道:“还要干什么活?”
顾天成薄唇微勾,笑道:“贴春联。”
旧时在聚贤山庄过年,哪需沈风行操心,如今要亲自动手,却因不谙其道闹了许多笑话。顾天成叫顾悦堂去帮一把忙
。顾悦堂还在为早上的事闷闷不乐,不愿去。顾天成拉他回房,一刻后,顾悦堂走出来,双眼红红的,像是哭过。他
略略收拾心神后,二话不说,便往客栈门口走去。
沈风行正拿着上联对着大门比划,考虑该贴什么高度合适。
顾悦堂“喂”了一声,沈风行瞥他一眼,却不理睬,又把头扭过去,顿一顿,身影忽然微微一动。顾悦堂眼尖,忙抓
住他衣角,翻白眼道:“你做什么啊,想用轻功飞上去贴?哎,笨死了,贴个春联也不会。”
沈风行给他一个凌厉眼色。顾悦堂可不怕他,瞪向他,叉腰道:“先搬凳子来。”说完,蹬蹬跑回厅堂,搬来张长凳
子往他身旁一放,拍了拍凳面,吩咐道:“站上去。”
沈风行照他话做,但面色臭臭的,一脸不爽。
“歪了歪了!对对,往左一点,啊,过了,朝右移回去,对,这高度不够,再往上挪一点……”
“闭嘴!”沈风行扬声怒喝。
“过年不许发脾气!”顾悦堂在下头嘟高嘴。
“你管得着!”沈风行恶狠狠地将春联朝前一按,用力之猛像要把那门给推倒。
“我管不着?我今天就替爹教训你!”顾悦堂眉毛一扬,两只小手拼命往沈风行屁股打,还不停念道:“叫你凶!叫
你凶!”
“让开。”沈风行不厌其烦,背身长手一伸,揪住他后领把他丢到一边去。然后跳下凳子,甩出一道掌风。凳子瞬间
移到门的另一侧,沈风行看也不看捂着屁股嗷嗷叫的顾悦堂,继续贴下联。
顾天成做完年糕,想看春联贴好了没,结果老大远便看见沈风行顶着一张包公脸。
“呃……”等近到跟前,顾天成努力眨了眨眼,确定沈风行屁股位置的黑五指山并非错觉,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
黑白分明啊。”敲了一下顾悦堂的脑袋:“是你干的好事。”顾悦堂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沈风行不知两父子笑什么,而且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奸诈。后来,徐青惊愕地对他说:“沈爷,你……你摔茅厕了么?
”沈风行这才揪过衣袍一看,脸都绿了。
晚上的年夜饭,四人围坐一桌,好菜好汤。几杯酒下腹,劲头便蹿腾上来。
徐青端了酒敬顾天成,“掌柜的,来年悦成客栈的生意一定红红火火,客似云来。”
“谢谢。”顾天成端酒回敬,一饮而尽。
顾悦堂趁此当口,夹了颗四喜丸子放到沈风行碗里,小声问:“喂,你会一直陪在爹身边吗?”沈风行斜眼看他。“
那、你也会陪在我身边吗?”我字刻意放低声音,顾悦堂乌黑的眼带着一丝希冀看向他,咬着下唇道:“其实我只是
有一点讨厌你,真的……只有一点。”
“别说了。”沈风行猛地搂住他,低头在他耳畔道:“我会的。”
“真的?”顾悦堂猛然抬头,欣喜不已。
“嗯。”
“哎哟哟,好热闹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朗笑,有人不经主人同意,大咧咧推门进来。楚靖南看了一眼纷纷停下筷
子的四人,笑着道:“我也来蹭蹭饭,顾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顾天成微笑着邀请他入席。
徐青赶忙添了双碗筷,楚靖南不客气地坐下。
“这只是狐狸吗?”自楚靖南进来,顾悦堂一双眼便不停瞟向他怀中所抱的雪白毛团。
“嗯,它叫碎月。”楚靖南摸着狐狸的脑袋,狐狸温顺趴在他臂上,圆溜溜的金眸转呀转,定定回望顾悦堂,“这家
伙淘气,非要跟着来,哦,随便给点它东西吃就行。”
“真漂亮。”顾悦堂情不自禁伸手去摸,那狐好像通晓人性,也探出毛茸茸的爪子,在半空中挠他的小手。
第二十六章
“喜欢的话,给你抱着。”楚靖南见一人一狐像牛郎织女隔着他的臂“深情遥望”,索性把碎月交给顾悦堂,由他们
玩去。碎月一到顾悦堂怀里,便迫不及待地抬高两条前腿揉蹭他的衣裳。
“谢谢楚哥哥!”顾悦堂高兴地大叫,抱着碎月摸来摸去。
“楚……楚哥哥?”沈风行抖掉一层鸡皮。楚靖南横看竖看也不年轻了,凭什么顾悦堂叫他哥哥,叫自己恶人大叔?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丁点小甜头就蒙了眼,胳膊往外弯。
“嗯?”楚靖南挑眉看向沈风行,“你有意见?说出来听听。”
“姓楚的,”沈风行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人见人爱的香馍馍?拽什么劲?”看着他轻佻的表情就不爽。
“香馍馍的名头我可要不起。”楚靖南气定神闲地喝罢手中的酒,才笑吟吟道:“但是男人该有的财富我有,男人该
有的气度我也有,谦和礼待,为人诚恳,一诺千金,要赢得人心,我还是有这份自信的。”
“你!”沈风行气得够呛,双眼能冒出火来。然而与他共坐一桌的顾家父子、徐青还有那只狐狸齐齐看着楚靖南,纵
然不说话,但目光都一同透着认同两字。沈风行眼见自己被孤立,气打不到一处出,更加憋屈。
“顾先生,有些话我想和你单独聊聊。”楚靖南不理会头顶快要“吱吱”冒青烟的沈风行,朝顾天成温和一笑。
“好,我们到前院去。”顾天成爽快答应。
楚靖南一来便把沈风行折腾得郁结,这回还把顾天成的人带走,沈风行一口恶气更吞不下,猛地仰头喝下口烈酒,把
酒杯重重砸到桌上,听见那一声沉闷的响声,才能稍稍缓解心头之恨。好不容易压下点火,却又被那头的欢笑声燃起
。阴鸷的目光瞥向和顾悦堂闹得正欢的碎月,咬牙道:“小狐狸!”说完又朝即将消失在门口,身形更高挑些的背影
狠声道:“大狐狸!哼……物以类聚!”
徐青听着摸不着头脑,问:“沈爷,我们这不就只有一只狐狸吗?”
清月如勾,积雪如银。楚靖南倚着高立客栈门前的酒旗杆,对顾天成道:“过几天,我到京城一趟。”顾天成眼中滑
过一丝惊愕,但很快又因猜出端倪而平复下来。楚靖南顿了顿,道:“九王爷已经众叛亲离,在朝势力崩溃在即了。
”
顾天成眼神闪了闪,道:“他违忤民心,东窗事发也是旦夕之事。”
楚靖南一只手搭到他肩上,拍了拍,道:“我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他对你有养育之恩,也是
你心中举足轻重的人,将来若是听到什么消息,千万要挺住。”
“连我的心事也看穿,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顾天成早知楚靖南并非一般人,但说出这番话倒叫他意外,联想到几
日前沈风行说的话,又拼凑了些蛛丝马迹,便也明白沈风行最近为何老往楚靖南那跑的原因了。顾天成低低一笑,眼
神有些黯然,“其实他当初这样待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一生只爱宏图霸业,而我,只是他的垫脚石。垫脚石
松了,坏了,弃掉也是应该的。”
“他若是弃掉也就罢了,”楚靖南冷下声音道:“我最担心的是以他阴狠歹毒的性子,说不准要玉石俱焚,他一人死
不甘心,还要让所有和他有关的人一同陪葬。那个叶宁远,也是和九王爷有一腿的,不过你放心,我人即便不在江陵
,但也做了安排,一定保你安全,你大可放心。”
收下楚靖南的定心丸,顾天成由衷笑道:“那顾某在此先谢过楚公子。”
“你我之间谈谢就生疏了,保护你原就是我分内之事。”楚靖南展颜一笑,忽然身子前靠,凑到他耳畔,细声柔语道
:“沈风行这小子玩阴的手段一套接一套,可一旦遇到个情字,就变成傻蛋一个,比驴还笨,你如今不待见他也是他
活该。不过,他是个痴情的角,如果对你铁了心,一辈子便任你牵着鼻子走,把你照顾得相当周全。”
顾天成笑而不语,然而唇角意味深长的笑痕却没逃离出楚靖南锐利的目光,楚靖南了然笑道:“顾先生的表情告诉我
,你早就盯上他了,准备上手了?那好,很好!”
“选这么个人放在身边,你是稳赚不赔。就是得操多点心,把他收服帖了。”楚靖南轻笑着,眼底滑过一抹狡黠,“
怎么办?我等不及要看他的怨夫脸了!”
吃完晚饭,大家各自散了。化身为暴牛的沈风行冲到顾天成卧室兴师问罪,“说!那个姓楚的老淫贼有没对你怎样!
”
“注意你的措辞。”顾天成正把洗完脸的布巾晾上木架,听到沈风行口不择言,忍不住蹙眉责道:“楚公子为人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