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葫芦,一脸无奈。
朔星摇了摇头:“若连我都忘了他,这世间便无人会再记得他了。”
宵待晨无聊地把玩着还带火的烛台,叹了一口气:“是啊……就连我嫂子都能把他忘掉,你却一直这么执着。”
“连她都能把他忘记……情之一物还真是虚无缥缈,说散就散。”
“话说,老大今天不打算回家?”
朔星收起那只小葫芦,嘴角勾起一抹不像笑的笑:“我在等人。”
“你就那么肯定小缘缘今天晚上会来?”
“今日来你这里之前,我小算了一下。”
宵待晨打了个哈哈,道:“那你慢慢等,我去找情了。”说罢,走出客栈大门,几下便没了影子。
朔星哼笑一声,轻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烛火依旧无声无息地燃烧着,默默地映照着过去现在未来,却少有人会想起那火的平静中还暗藏着足以燎原的暴躁。而
这样的火,正映了这
样的一个人。
敲门声如约定了一般地响起,开门声亦如守约一般地回应。
这是门内人与门外人的第三次无言相对。除了无言相对,其实还有一次是差点相撞。
“北辰,你果然在这里。”
“你师兄夫去唯一城找你师兄了。”
“我这次是来找你的。”
朔星没有接话,坐回烛火旁,静待子缘继续说下去。
子缘走进客栈大厅内,关好门,坐在朔星对面。
“多谢你上次给我的解药,真派上用场了。”子缘笑了。或许是因为他一向只知道冷笑,那笑容里的温和竟然还带着生
涩的味道。
朔星凝望这笑容许久,忽然“噗”一下笑出了声:“我怎么觉得你这微笑有点狰狞呢?”
子缘收起笑,憋屈地道:“觉得我笑得狰狞,你就别盯着我看。”
“其实,你平时多练练就好了。”朔星回了子缘一个光芒万丈的微笑。犹记得,某人还曾问过某人怎么也不多练练口才
。
“不打算学你这样皮笑肉不笑的。”子缘用手摁了摁朔星的嘴角,见其不怒又道,“你这家伙,高兴的时候摁都摁不生
气,不高兴的时候随
便几句话就毛了,唉……”
“只是在犹豫罢了。”说这话时,语调再次冷了下来。
指尖离开那唇角之时,心中一阵莫名的失落,索性不顾对方意愿地又摁了上去。往上摁,往下摁,往左摁,往右摁,轻
轻摁,使劲摁……
朔星被子缘摁得有些莫名其妙:“摁来摁去的很好玩?”
子缘的手停了片刻,又滑到对方脸颊上,低声道:“其实,这样摁着一点也不好玩。我觉得还是……”以拔剑出招般的
速度将自己的唇覆到
对方唇上。单纯的唇与唇接触,带着若有似无的微妙欲求,似乎只是将方才摁唇角的手指换成了唇而已。
一直到子缘察觉到朔星的愠怒,才一脸不情愿地将自己的脸从朔星面前扯了回来。
“我……”子缘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不想把这个有意而为之的吻解释为情不自禁。
朔星镇定地盯着子缘,不置可否,但那眉目间透出的怒意已成功让子缘说不出话了。
又见这种怒而不发的表情!子缘心里叫苦,朔星这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不上接受,也说不上拒绝,难道是欲迎还拒
?最终,摸不着头脑
的子缘干脆绕过桌子,一把抱住朔星,轻声道:“我不是开玩笑。”
朔星沉默许久,终于冒出一句:“除了为解药的事道谢,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找我吧。”
“那些琐事都不重要。”明知对方是想化解这尴尬的气氛,却仍死缠着不放。
“既然不重要,那我走了。”淡然拿开子缘的双手,向着大门走去。
子缘一脸郁闷地将朔星拉了回来:“那我还是把事说了你再走吧。”
朔星淡然坐下,似乎是早已料到子缘会这样。
子缘长呼了一口气,又揉了揉太阳穴:“青天阁的九霄十一月廿八死了,这事跟你应该有关系吧。”
朔星漠然道:“怎么死的?”
“我听说,是半夜被火烧死的。我觉得应该是先死了,再被火烧更说得通。”
“而有本事杀掉九霄且跟九霄敌对的人,这附近并不多。我就算其中一个对不对?”
“那日是乙巳执日,我觉得你不会选那一天。”
朔星愣了一愣道:“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杀人向来不会去挑日子。此外,火烧是掩饰死者身份的最好方法,你最好
先查查九霄是不是真
死了。”
子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此话有理。可九霄为何要搞这一出呢?”
朔星回道:“多注意一下告诉你这件事的那个人。另外,你应该是接到某人的委托才来查案的吧,关注关注委托人。顺
便一提,那次跟你一
起来苍竹教的女子,也很可疑。”
“……你说的是同一个人,青天阁现任阁主七晓。”
“现任阁主?凭那点武功就能当上阁主,可见此人心计不一般呐。”朔星若有所指。
这个问题子缘曾注意过。当时仅是一笑置之,甚至还在想七晓会不会就这么被九霄灭了。而今看来,似乎这里面还真有
玄机。而七晓每次委
托,总是一开始就一口咬定是苍竹教教主,甚至对子缘的质疑表示不满。
“北辰,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事招惹了她?不会是十五年前她爹被杀,尽管有我师兄出面,她还是认为凶手是你吧?”
“子缘,”朔星的脸色瞬间沉了,“我警告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提‘十五年前’这几个字。”
第一次被叫名字就是警告,这也太悲剧了吧。子缘心中愤愤然,而他又偏是那种喜欢跟人对着干的人:“无妨,过不了
多久就该改口‘十六
年前’了,我不介意忍这一会儿半会儿。”
朔星半闭上双眼,将手放在了桌上。隔开这二人的桌子轰然碎成了一堆木片,桌上灯炷在地上滚了一滚,瞬间带走了厅
内的光亮。
“想打架?我奉陪!”子缘站起身来,拔出从背上回到了腰上的绝月,顺便也学朔星用内力震碎了坐着的长凳。
绝月依旧透着冷静的狂气,有杀的味道却无杀的意思。月光穿过窗缝游到剑刃上,亮得刺眼。
朔星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中的苍竹。那素白的扇面依旧纤尘不染,干净得不像一把武器。
剑,扇。剑出,扇挡。剑划虹,扇舞雪。剑路九转,扇迹千变。
就在二人对峙胜负未分之时,只听得客栈老板的儿子宵雅那嚣张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又是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
子……敢破坏我家的
桌凳,看我不叫小叔来收拾你们!!”
这一刻,子缘和朔星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打不下去了……
第四回 解
事实证明,绝对不耽误正事是子缘跟人谈话的一贯风格。
把宵雅撵回去之后,子缘开始继续盘问朔星了:“倒是说说你跟青天阁究竟有什么不合。我在影杀可是完全查不到你的
半点资料啊。”
朔星的口气有些无奈:“今年八月七日,上任教主挂了。跟他有仇的人这会儿都报复到我这现任教主身上来了。”
子缘皱眉:“这日子怎么跟武林盟主的被杀的日子一样?”
“武林盟主本人就是上任教主来着。”朔星敲着另一张尚未被毁掉的桌子,“苍竹教教主这名头就是他做坏事专用的。
整天抓着那把潋滟招
摇撞骗,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那破铁就是苍竹,真是给苍竹教丢脸。”
这么说来,凶案现场的扇坠应该是所谓潋滟的扇坠,而且是死者本人而非凶手留下的东西……而调查这一案的九宇死前
,似乎是发现了这一
点。子缘若有所思:“所以参与查案的九霄才会声称那扇坠是苍竹的,进而指出凶手是苍竹教教主?”
“误判实乃好事一桩,正好送来一群人给我试验新创阵法的杀伤力。”朔星在这大冬天的夜里悠闲地摇了摇手中那把如
假包换的苍竹。
子缘产生了一种被耍了的感觉。但情绪失控这种事在他身上暂时还没发生过,所以他立即镇定下来开始冷静分析。首先
就想到了一问:“那
把‘潋滟’现在在谁手上?我听说凶案现场只见扇坠未见折扇来着。”
“大概是被哪个不识货的当成苍竹捡了去。”
“潋滟的外形如何?是不是扇骨有三层并排尖刃,扇面为稍短圆刃?”子缘记得七晓是这么说的。
“听你的口气,看来潋滟是再度见血了。”
果然是了。如此看来,找杀九宇的凶手也就是找潋滟现在的持有者了。扇与环的招式较为相近,因此使用环的人嫌疑远
远大过只会用刀的颜
十二。那么,参与调查武林盟主被杀一案、九宇死时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九霄嫌疑最大。但现在,九霄据传闻已经被烧死
,无法直接叫来问话
……
子缘在决定好明日去青天阁找七晓后,向朔星告别:“今日就此别过。不怕无缘再会,缘会自己来找你。”
朔星无言地望着子缘离开了客栈。许久后,才轻叹了一声:“缘……吗?”
子缘这名字,是他师父曾炎给取的。他师父有了景连情这么个大徒弟,所以从情字联想到缘字,便给这二徒弟取名子缘
,并没有冠上姓氏。
至于父母是谁,哪年哪月生的,皆不得而知。明确知道的,只是他的父母给了他一具极适合练武的躯体,以及必须成为
杀手的命。
子缘唯一一次对命运的反抗,是在五岁那年第一次杀人时。那时的他看着剑下人那狰狞的带着嘲讽的脸,忽然就没由来
地哭了。之后,他那
已经成为一代名杀手的师兄景连情对他说了一番话,他便默默地接受了命运。
“……想跑江湖要杀人,想归隐也得杀人,你已经无路可退,既然没有退路又何必非要退呢。”子缘默念着师兄曾说过
的话,静静地走在李
花城的街上。
没有急着回影杀,只是因为想欣赏一下冬日的夜色。十四的月是微缺的,洒过枯枝漏下的月影却与十五的月并无多大的
差别。
伸出手,默默地看着月光从指缝间漏下。子缘忽然就笑了,笑那天上明月固然长久,却不及他手中的绝月。绝月一出向
来剑气逼人,而终有
一天这绝月也会为某个谁折了废了或者封了——所以,绝月比真正的月多了一分绝情,也多了一分柔情。
带着半分雪意的风将子缘的衣袖与衣摆吹得微动——这样松散的装束绝不是合格的杀手装,但子缘却格外喜欢。黑色与
枣红色,皆是沾了血
也不怕洗不干净的颜色。待到下雪,便该换沾不得血的白色了。
于是,子缘次日去青天阁的时候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
“九霄在何处?”子缘开门见山地问七晓。
七晓愣了一愣,迟疑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他已经死了么?”
是在怀疑他是否相信这一点吗……子缘双手环抱于胸前,语气带了点找碴的味道:“我问你尸体在哪儿呢。”
“……大伯早就葬了。”七晓皱起了眉,“你想干嘛?”
“就想知道一下你是怎么辨别出那是九霄的。”
“当然是从他身上带着的东西啊!”七晓作不解状。
子缘笑得很诡异:“现在,我比以前更加地觉得,你凭这破功夫能当上青天阁阁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你之前还暗示
我你能当阁主凭的是
聪明才智,可是听你了的这句解释我总觉得你好像不怎么聪明啊……”
七晓沉思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来:“你的意思是……大伯他其实没死?”
“还恕我疑心病一向很重。”子缘刻意加重了“一向”二字。
七晓没有答话,仅是以一种带了几分幽怨的眼神看着子缘,却不明白子缘压根不吃这套。接着,是许久的沉思,再开口
却是句废话:“那…
…如果他没死,他会在哪里?”
要是知道还来问你作甚!子缘腹诽了一句,口上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那他……难不成是躲去苍竹教了?”
“你不觉得青天阁本身更危险?”子缘悠闲地拍了拍并没有沾什么灰的衣服。
“那我立马去搜。”七晓皱起眉。
子缘止住七晓,摇头笑道:“若是如这般,他早溜了。要搜,就要搜得出其不意。譬如,大小姐您的私人密室之类的…
…可否借看一眼?”
七晓神色不变,语调不抑不扬:“你要搜便搜。”
子缘笑而不答,跟着七晓去了青天阁的书楼。
烛台旋转,机关暗动,密室门便呈现在了眼前。密室之内一目了然,有桌有凳有书有兵器,却没有人。
“密室之内是否还有密室?”子缘问得很认真。
“这密室又不是我修的,我怎么知道?”七晓神色带了几分不快。
子缘撇了撇嘴:“看来是有,而且你不想告诉我。不过既然你这么暗示我了,那么想必就算他在青天阁,也不会在里面
吧。”越是不像在的
,倒是越可能在。
接下来子缘仍是搜查了一番这密室,却并未发现机关之类的东西。
再接下来对整个青天阁的搜查,同样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临走时,子缘忽然道:“七晓,我忽然觉得查案这种事不适合一个杀手来做。”
七晓一脸的不快:“我都跟你说了最大的嫌疑人是苍竹教教主,你不去查他非要来我这里找证据,你根本就是存心的!
你跟那个教主根本就
是一伙的,串通起来耍我青天阁!”
“在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你一开始就在耍我影杀呢?”子缘脸色渐渐变得阴冷,“一开始我就觉得怪了
,都过了十五年了,
这才来找我帮你报父仇。”
“那是因为我之前都还不知道啊!”七晓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一直到武林盟主被杀后,我大伯说我已经长大了有些
事也该告诉我了,我
才知道江湖上一直传闻的杀我爹的‘苍竹教中的某个人’就是教主……”
子缘本想说他师兄景连情以影杀的名义担保过凶手不是朔星,而七晓不承认这一点就是和影杀作对,但这话却并未说出
口。他可不能就这么
把朔星是现任教主的事情透露给七晓,万一无意中说了会给朔星带来麻烦的话就不妙了。终于,他改口回道:“我认识
那个杀你爹的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