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比你自己想的更加公正客观,你又何尝总是要妄自菲薄?”
这一席话,倒也真说到了顾栖觞心上,只不过顾栖觞淡然惯了,面目没什么变化,只是一杯一杯喝酒。
洛笑川看到目的达到,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就这么坐着对饮,直到酒坛空空如也。
顾栖觞心绪被扰,有些烦躁,便多喝了几杯,却不想这区区多的几杯却让一向自制力超凡的自己醉了过去。
洛笑川看着已经伏在桌案上的人,脸上的潇洒不羁退却,反而带了几分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
起身,将已经醉倒的人抱了起来,心中却一惊。
顾栖觞身形消瘦,自己也不是没看到,只是没想到副身骨竟比想象的还要轻许多,几乎是骨瘦嶙峋。
将人抱上床榻,洛笑川静静坐在床头,两指搭上了那纤细的手腕。
脉象平稳,但是并不强劲,体内真气稀薄,内力也并不如想象的深厚,有些经脉阻塞了,看起来确实是受到了重创。
洛笑川长叹一声,有些惋惜的拉起那被火焰灼伤的手臂。
宽大的袖子随着手臂的抬起而滑落至肩膀,洛笑川看着那斑驳的伤痕,心底有些不忍,好在这烧伤并未遍及整个手臂,
上臂的情况看似能好很多。
洛笑川不在停留,将被子拉好,便起身离开,出门,正看到帮忙送酒回来的越轻舷。
越轻舷没开口,只是一个询问的眼神。
洛笑川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一来一回表达意思很明确——两人纠缠许久,却依然没有将顾栖觞动摇。
******
顾栖觞这些年,一向睡眠很浅,即便是睡着了,也总是会做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很多时候,他宁可自己醒着,也不想一
遍遍梦见之前的事情。
然这一次的醉酒,他难得没有梦见那些杀戮和知己反目,反而是梦见了曾经双楼兴胜之时的意气风发和睥睨天下。
梦中,自己与苏墨銮两人时而御剑江湖,策马天下,时而清商绕梁,剑舞风雅,好不快哉!
继而,又看到一向对自己严厉又慈祥的师父,含笑着对自己说:“柒殇,做得好。”
最后,却不知为何是洛笑川的面容隐隐浮现。
……
缓缓睁开眼,目光看到了斑驳的屋顶,顾栖觞方察觉,这一切,也不过是梦境。
起身,隐隐觉自己头还有些痛,心道下次绝对不能在如此疏忽。
正思量着,只听到屋外马蹄声由远及近,继而一个嘹亮豪爽的女声传来。
“咦,你两人是何人??”
说话的女子一身艳丽大红,唇间朱砂一点,一双美目顾盼生姿,眉宇间却是英姿勃发,此时她骑在一匹骏马上,看着洛
笑川与越轻舷不语,有些不耐道:“你们究竟是何人,在不说明,休怪我手下无情。”
洛笑川忙到:“姑娘莫急,我们被困大漠,是被……被这里的主人救下的。”
洛笑川思来想去,不能将顾栖觞的名字说出去,只好含糊其辞的称了声这里的主人。
那女子自然听出蹊跷,刚想再问,却听院子里的屋门吱呀一响,正是顾栖觞缓步走了出来。
“顾大哥!!你没事吧?”那女子看到顾栖觞,也顾不上管那来路不明的两人,急忙下马,奔了过去。
顾栖觞心底温暖,道:“凝姑娘不必担心,那两位确实是我无意间救下的。”
凝濛羽双目向两人一横,道:“顾大哥,我有事与你说。”接着便拉着顾栖觞的袖子进了屋子,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上,
留了两人在外面。
越轻舷摇了摇头,难得调笑道:“我说七殇公子怎么要常留在大漠,原来是有这么一位绝代佳人相伴。”
洛笑川撇撇嘴道:“哎,这老天果然是不公平,想我而立之年,居然还是孤身一人……”
“而立??”越轻舷一脸不可置信。
洛笑川道:“怎么,在下今年三十又一。”
越轻舷顿时满心复杂:“居然长我六岁,可是完全看不出。”
洛笑川无奈道:“我是有这么稚嫩么……”
话说凝濛羽将房门掩上,方道:“顾大哥,那两人说话吞吞吐吐,看似又有武艺在身,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顾栖觞浅笑:“凝姑娘想多了,这两人若想要我性命,早就不等到今日了,你大可放心,我自有分寸。”
凝濛羽这才略微放了些心,正色道:“我这次前来,是专门有消息告诉你,我探查到了苏楼主的消息。”
顾栖觞双目一亮,急声道:“可能确定?”
当日,峰山绝顶不知谁埋了炸药,导致意外,苏墨銮跌落悬崖,生死不明,顾栖觞也是强忍重伤,在山崖下伸出的树枝
上坚持了一天一夜才逃出生天。
这些年他隐居大漠,已经将中原武林一切事情都放下,惟独对苏墨銮例外。
其实也无需说越轻舷与洛笑川,自己也不是一样。
他从不相信那样风华绝世的铃音楼主会那么容易死去。
凝濛羽看到顾栖觞怀疑,知道他是只是关心,便道:“顾大哥放心,这次消息应该没问题,我反复派人确定了数次,有
了把握才敢与你说。”
顾栖觞听罢,起身竟是一揖:“柒殇谢过凝姑娘。”
凝濛羽这倒是不高兴了,道:“顾大哥你这么做才是不把我当朋友!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若是有需要,尽管与我说
,漠外龙痕帮绝对全力支持,倒是。”话锋一转,声音带了几分忧虑:“顾大哥这一路定要小心,注意身体。”
顾栖觞心底感动,道:“我又不是不回来,只不过是去看看故人。”
凝濛羽知道顾栖觞与苏墨銮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这一句看看故人看似话语清淡,实际上做起来却是凶险万分,只是此
番知道顾栖觞是安抚自己,便也不点破,道:“对对对,看我瞎着急个什么劲,只是去去就回,我便等着大哥。”
两人这开始细细说起具体事情。
……
待送走凝濛羽,顾栖觞却露一个苦笑。
本来口口声声说不会离开大漠,这番,竟然真的遂了另屋里的那两个人的愿。
而当自己突兀的对那两人撂下一句:“明日启程,各自收拾一下吧”时,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越轻舷和洛笑川满目的震惊
讶异。
顾栖觞仰望荒漠皓月,不禁自嘲的一笑。
从来没想过,竟真的还有回到中原的一日。
次日清晨,顾栖觞起身出门,看到越轻舷与洛笑川已经收拾完毕在等自己。
越轻舷看着顾栖觞一身凛冽,不禁皱眉道:“七殇公子什么也不准备带?”
顾栖觞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本就一无所有,身无长物,又何必带那些劳什子的玩意,再说,我总是要回来的。”
说罢,转身看了看身后低矮简陋,却栖身了六年的房屋。
我总是要回来的。
这一句话,却也不过是个安慰罢了。
顾栖觞如何不知这一趟的艰险,或许,他真的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只是,这一趟,他非去不可。
很多事情,即便是逃的了一时,却也逃不掉一世。
顾栖觞此番,不想在逃下去。
跨上凝濛羽专门准备好的耐旱骏马,顾栖觞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清晨的阳光倾洒在大漠之上,藏青的披风与三千青丝随风而舞,那人跨坐在马匹之上,即便是易容过的那普通到极致的
面容,仍抵挡不住昔日独步天下的风华。
有些人,不需要长相俊美,不需要只言片语,只是那么一站,那风骨,便能折服天下。
顾栖觞正是这样的人。
只不过,顾栖觞此时并未想到,六年前的一切远未结束,从离开的这一刻起,一切,不过刚刚开始。
第四回:风雷倚势乱云岫 收敛眉间半分愁
越轻舷与洛笑川自进入大漠来,一路风餐露宿,寸步难行,甚至差点丢了性命,历尽千辛万苦才寻得顾栖觞。这会儿要
重回中原,路途却比来时顺利了太多。
跟着顾栖觞,越轻舷与洛笑川才发现自己走了无数冤枉路。
顾栖觞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漠人,但六年断然也够将大漠熟悉,路线如何安排,在哪里落脚休息补给,天气变化,流沙
情况,皆是算的分毫不差。
起先顾栖觞的有些安排,两人不解中还会提出些意见,后来索性问也不问。
按照洛笑川的说法,跟着曾经睥睨江湖的七殇公子,何必去担心什么其他,也只有这般的气质,才当得起武林的敬仰。
不过比起洛笑川与越轻舷一路谈笑,顾栖觞要沉寂的多,大多数时间他只是默默走在最前方带路,目光幽深,不知在思
索着什么。
是日,三人在酒肆稍作休整。
洛笑川看这酒肆眼熟,抬头一看那旗子,竟又是“停风酒肆”四个大字,不禁笑道:“居然又回到这里,这可是个妙处
,自然要喝上一杯,好好休息下。”
天晴晴好,三人便没有进店,而是就坐在外面搭起的棚子下。
反正并不打算多留,又何必要麻烦。
三人默默喝茶,休息半倾,却见那远方一阵沙土飞扬,隐隐一众骑着马的黑影急速移动过来。
洛笑川头一偏,低声问顾栖觞:“依七殇公子之见,我现在要是跑,来不来得及?”
顾栖觞目不斜视,清冷道:“来不及。”
洛笑川无奈大叹一口气,摇头晃脑道:“郁闷郁闷,怎么会又遇上这群苍蝇。”
来者身跨高头大马之上,身形高大威猛,正是个虬髯大汉,而他身后的一众人马则个个凶狠非常,全数裹着漆黑的袍子
,一群人勒马,在停风酒肆停住。
带头的那人一把精钢耀眼的大刀一舞,直指洛笑川,大喝之声震耳欲聋:“小子,你倒躲的好,不过今日看你能跑到哪
里去!!”
洛笑川也不起身,依旧坐在原处,玩味道:“这位大叔还真是不依不饶,话说是你们劫住我要买路财,此等行为本就是
打劫,我烧了你们几间房子算是便宜你了,你又跑来找我寻仇作甚?”
那虬髯大汉被人看扁了,自然生气,冷哼一声,道:“且收起你那些大道理,这里是我的地盘,便是我说的算!我说要
杀你,你便别想跑!”
“哼,这就是所谓的地痞流氓之相吧?在下见识了,见识了。”这次开口的,竟是越轻舷:“洛兄做的好,要是烧了他
们大本营才更好。”
“好!原来你们是一道的!!”那领头人冷笑:“正好,今日便一齐送你们上西天!”
大刀一舞,众人蓄势待发,停风酒肆一片紧张。
“且慢!”
清冷的一声响起,打破了空气中的针锋相对。
这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另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一直沉默的顾栖觞此时缓缓起身,拉下斗篷,冲着那虬髯大汉一个颔首。
“裘帮主,多日不见,不知,在下送去的酒,可否和您的胃口?”
裘虎狼方才压根没注意那一言不发的人,此番看到面容,才发现竟是那常年给自己塞北冥狼帮送酒之人,语气方有些缓
和,“酒是不错,弟兄们喜欢的紧,只不过,顾兄弟怎么会跟这两人在一起?”
顾栖觞温和一笑,道:“此二人也算得上在下的朋友,初到大漠不懂规矩,才冒犯了帮主,能不能请裘帮主看在在下的
薄面上,放他二人一马,我自会免费送上三年好酒表示感谢。”
裘虎狼大笑几声,道:“顾兄弟的面子我不是不想买,只不过那小子欺人太甚,竟敢烧我藏宝大仓,顾兄弟也别笑我见
钱眼开,毕竟我蔵的那些珍品可比你那三年好酒值钱的多!”
顾栖觞眉间一蹙,淡淡道“那么说,裘帮主是非要动手不可?”
这一句,看似是在询问,却有若有若无的带着几分危险。
明明只是个骨瘦的青年,声音也只是清冷平淡,可是这一句中无形的逼压之感,让脚下的马匹都退后了几步。
裘虎狼心中小小一惊,但面子上还是毫无退缩的大喝道:“顾兄弟要是不插手,我等自然不会为难,若是兄弟非要趟这
趟浑水,那就休怪刀下无眼!!”
说罢,手中大刀一挥,号令发下,身后一众人哗啦啦的蜂拥而上。
洛笑川看到这番境况自然不能在安然坐着,起身后退,飞起一脚,一条长凳呼啸而去:“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大家不
必为我惹上麻烦!”
说着,人已经冲向了战阵。
越轻舷爽朗一笑:“我跟洛兄相识数日,共同进退,这趟浑水,我趟定了!”言罢从腰间抽出一把软件,也飞身杀入。
顾栖觞心底有些无奈。
两人即便是能敌得过帮众,也会消耗不少体力,那裘虎狼看着胸无城府,但武艺在大漠却是一等一的好,自己若不出手
,那两人倒真是吃力,不过,一丝苦笑,以自己现在的情况,即便出手,却也不见得能挽回局面。
但是,已经没什么别的更好办法了。
顾栖觞并未起身,依旧静静坐在原地,只是左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把竹箸,弹指一发,速度奇快,几人还未察觉怎么回事
,便已经应声倒下。
彼静我乱,彼乱我静。静中用乱,乱中用静。
顾栖觞一边不动声色的悄然击退敌人,一边细细的看着在战阵中的两人。
越轻舷自是不必说,此人迈步如行犁,落脚如生根,招式稳准,功底扎实,一看便是勤学苦练出的一身真功夫,只不过
招数略为保守,失了些灵活,不过并不影响其精湛的技艺。
再观洛笑川,这倒是多少有点出乎意料。
想来洛笑川主业是个写话本的,武艺竟也不在话下,不过转念一想,如洛笑川之前说的,若是真能写出好的话本,必然
要亲身经历才能写出笔下精魂,当今武林最富盛名的话本便是那《群雄诛尘,七殇风雅》,写的就是自己十七岁那年与
众人攻上天煞楼围杀出尘老人的故事。
想那文笔翩然又不失凌厉,简洁却不乏精彩,很多细节描写与当时情况分毫不差,若不是亲身经历,哪能如此生动?
当时一众人马杀上那机关四伏的天煞楼,无数英雄血洒断命,能活下来的只在少数,按照自己的推算,如果当日洛笑川
也混迹其中,又能全身而退,其武艺必定不凡。
顾栖觞果然算的不错,洛笑川着实武艺不凡,只不过他的不凡主要突显在那些阴损的招式上。
比起越轻舷稳扎稳打的正派风范,洛笑川显然可以归为歪门邪道一类,不求过程,但求结果。虽然功底也不差,不过打
起来却是要多下流有多下流。此番他抢了一人的鞭子,一鞭子抽向一人,手腕一收,那鞭子一下子便将那人锁住,洛笑
川邪魅一笑,手下用力一抖,那人竟是不受控制的一圈圈缠绕的更紧,眼看鞭子要被缠完,人也快到了面前,洛笑川飞
起一脚踢在那人屁股上,可怜那人又一圈圈的转了出去。
三人便是这么两动一静,尤其是顾栖觞暗处的相助,局势竟是开始一边倒。
此时,那裘虎狼终于看不下去了。
不说裘虎狼心机如何,但是那功夫是铁打的,别人看不出蹊跷,他如何能看不出?
顾栖觞虽然身形未动,却是杀阵中的一大决定因素,只是没想到这一向话语不多的送酒人竟然藏着这么高深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