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麟,你还有向槐的朋友或是同学的电话吗?」
「只有红清学姐……」
「什么?」
「阿槐他平常不是去学校就是打工,我没听他特别提起谁过。」
「那红清是?」
「喔……就家聚的时候刚好在隔壁桌,我学长跟他的正妹学姐认识啊,后来就留了电话……谁知道他学姐是披着天使外皮的恶魔,阿槐连家聚都不去,我因此被他学姐骚扰了好几次——」
「原来如此。」沈仲宇倚在桌缘忍不住苦笑,那一路让人被打着跑的画面不难想像,杨红清外表温婉但个性却意外强悍,也难怪苏向槐当时连告白都不敢。
「我看我还是骑车出去绕一绕好了,我有找到他再跟你说。」
「好。」结束通话后沈仲宇又试着拨苏向槐的手机,响了很久之后还是转入语音信箱,尽管过滤了各种可能,依然想不通为何会毫无音讯。
他坐在驾驶座上松开了领带,也许是没开窗竟觉得有些闷,看着毫无回应的手机,他不死心又留了言,这一次,他真的有点生气了。
「大学生,回我电话。」没有任何开场白甚至连署名都省下,现在的小鬼是怎样?就算不晓得怎么拒绝他也不需要搞失踪吧?他又不会因为他不答应交往就报复他,他是在怕什么?
沈仲宇板着脸开车回家,位于信义区十九楼的华厦是独属于他的堡垒,他扔了钥匙扯下领带,在吧台倒了杯酒喝。
平白无故被一个小鬼搞到这般心浮气躁,实在是很丢脸。
他赖在沙发上转开电视,试着不再去想脑袋偏偏又静不下来,他顺手转到新闻台,走马看花看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才把电视关掉。
十一点了……
墙壁上的时钟不断提醒着他,他躺在抱枕上回拨了陈麟的手机,响了一会儿才接通的电话,率先传来的是嘈杂的引擎声。
「喂?」
「你还在外面?」
「还没找到阿槐啊!他所有有可能会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可是问了店员也都说没印象……老板,你知道阿槐昨天是几点下班的吗?」
沈仲宇坐起来听,胸口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八点多吧?」
「他有跟你说要去哪里吗?」
「我叫他直接回家……他也没说还有要去哪里……」沈仲宇话说到这儿忽然没了自信,活生生的一个人究竟能藏到哪儿去?
昨晚道别之后要是有再给他一通电话就好了,自己明明就是掌控欲如此强烈的人,为何要为了赌那么一次而纵容对方的任性?
「那我骑去公司附近问问看好了。」
「不用了你先回家吧,要去也是我去,我们再保持联络。」
切断通话的同时凝起的眉头也跟着越陷越深,沈仲宇拿起桌上的钥匙,连衣服也没换便出门按了电梯下楼。
他看着楼层的数字慢慢变化,浮现于眼前的却是少年跟他说Bye bye的表情,莫名的不安让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口气。
第九章
「喂?是仲宇吗?沈仲宇你干嘛不讲话?」
「你找我什么事?」沈仲宇捏着鼻梁,一夜无眠让他两眼满是血丝,声音听起来分外疲惫。
「什么事?我听说向槐失踪了?怎么回事?」手机另一端的女性非常激动,他抿起唇,隐约听见了林文诩微弱的劝阻。
「你问我吗?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报警了没有?」
「没有。」虽然他不是没想过,但只要心中仍抱着一丝希冀,他都不愿意朝负面去思考,或许苏向槐是临时有什么急事暂时无法与外界联络而已,怎么可能会这么倒霉成为社会新闻的其中一则?
「都已经一天一夜没消没息了还不报警吗?你不想去的话我叫林文诩载我去也行,向槐的基本资料你们公司有登录吧?我们等一下过去拿。」
「红清!」不自觉放大的音量让电话里头的骚动中止了几秒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沈仲宇稍微收拾了口气。「我没说不报警,半小时后我们直接在○○分局碰面吧,向槐的资料我会带过去,也麻烦你通知一下陈麟好吗?」
「仲宇——」男人尾音所流露出的无奈让杨红清迟疑了下,虽然还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就她认识沈仲宇以来还不曾见他这般低落过。「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所以——」
「没关系,你的心情我理解,大家都很担心向槐,没事的。」
「但愿……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手机另一端传来轻轻的啜泣,他听着,但没有做任何表示。随着倦意涌上,沉重的呼吸让他不得不简短地说了句再见。
待众人在警察局会合,沈仲宇将苏向槐的基本资料提供给警方后又制作了笔录,然而碍于线索过少,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备案待查。
「你调阅过大楼监视器吗?」走出警局时林文诩突然问道,沈仲宇停下脚步,总是把自己打理得潇洒清爽的男人,如今下颚已经冒出青髭。
「我已经交待管委会拷贝一份尽快寄到分局来,他们会先去查计程车。」
「你没事把向槐留那么晚做什么?」杨红清还红着眼,可能是刚刚已经在车上哭过一轮。
「他平常都是这个时间下班,也没出过什么事——」
「沈仲宇!别讲得这般事不关己,向槐可是在你手中搞丢的!」林文诩没来得及抓住她,杨红清已经上前甩了他一个耳光。
「嗯?」本来还有些恍惚的陈麟似乎也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见双方剑拔弩张,他急忙挺身而出挡在沈仲宇面前。
「学姐你别错怪沈老板,沈老板也跟我一样找了一天一夜也很累了,现在大家先回去等消息,沈老板也回家休息一下?」
「仲宇对不起……红清她可能是太担心向槐了……呃、总之我代她向你道歉——」
「不用了,挨了一巴掌也好,人也比较清醒。」沈仲宇揉了揉脸,淡淡扫了杨红清一眼。
尽管林文诩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沈仲宇似乎也没放在心上,他回头跟陈麟问了几句话后便迳自开车走人,陈麟望着他的背影,似乎也感染到同样的伤怀,希望阿槐真的没事……不,是一定要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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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户头里怎么才这么一点钱?」
当染着一头金发的少年气冲冲地开门进来时,苏向槐光是听见脚步声便下意识往角落窝去。双手被交叉捆绑在后,嘴巴被黏上封箱胶带的他有口难言,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淡化自己的存在。
他的背包、尔今像块破布似的扔在地上,里头的东西全被倒了出来,皮夹、笔记、书本杂物什么的散了一地,还包括从他醒来后就不定时作响的手机。
金发少年从口袋掏出厚厚一叠钞票丢向梳妆台后便拉过椅子一屁股坐上,他边将烟灰弹在地毯上边弯腰捡起手机,才刚打开手机盖,又有一则简讯进来。
「小槐,看来你混得很不错喔,好多人打电话找你——还有留言欸,要帮你听吗?」他叼着烟,毫无顾忌地将仍穿着布鞋的双脚伸上弹簧床,然后顺手按了几个按键将手机贴近耳朵。
只是听完之后,原本还有些上扬的眉梢忽然失去了好心情,金发少年按下重拨键,冲到苏向槐面前几乎是打上他耳朵似的粗暴,「这个男的是谁?为什么一直找你?」
未接来电一通接着一通多到让人火大的地步,更别说全都是他不认识的名字,苏向槐在认出留言者的声音之后身体蜷得更厉害,他没有回应,其实也是不敢,嘴角的瘀青还没褪,再挨一拳,他可能会连嘴巴都张不开。
「你躲什么?我有凶你吗?」
当拳风扫来之际,他闭上眼睛,可是握着手机的拳头没挥上来反倒是衣领被高高揪起,他悬在半空中提心吊胆地注视着金发少年下一步举动,望见那双眼神远比印象中凌厉,害怕之馀更多了几分陌生。
一番沉默的对峙后,他被摔到床头柜上,新伤加上颈部的旧创,让他的头部在受到强烈碰撞的瞬间,眼前黑了好一阵子。
「为什么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要拿这种态度对我?为什么你要离开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话才说一半,苏向槐的手机又响了,金发少年本来打算置之不理,但彷佛夺命连环扣的响铃却让他越来越烦躁。
「吵死了!」
一声爆喝之下,苏向槐眼睁睁看着折叠式手机被当场折成两截扔进垃圾桶,他四肢一软,忽然觉得连最后一丝曙光也消失了。
见他神情恍惚,金发少年坐上床缘不自觉放软了口气,「一只手机而已你别难过,我再买新的给你,我们连号码也一起换,省得那群烦人的家伙再来骚扰我们好吗?」
苏向槐缩着肩膀,背对的背脊剧烈颤抖起来,感觉到那抚摸着自己头发的指尖彷佛还残留着暴戾之气,他连丝毫的反抗都不敢有,连一滴眼泪都不敢掉,那天晚上,要是当场就给沈仲宇一个明确的回覆,或许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也就是他在公司楼下拦计程车回到住处的晚上,他是在街口下的车,一路上平静得一如以往,只不过路灯坏了几盏邻长还没来得及报修,所以走进暗巷的时候,他根本没发现身后还跟了个人。
「小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敏锐的听觉已经率先回忆起所有可怕的记忆,再熟悉不过甚至于濒死之际都不可能忘得掉的声音,萧至皓——
他在育幼院时,宛如梦魇一般存在的同居人。
本该是愉快的周末,如今却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陈麟取消了返乡行程跟着沈仲宇一起找人,他翻出苏向槐的通讯录,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打,但令人遗憾的是,几乎都是许久未曾联系的对象。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目前没有回应,请稍后再拨……」
「怎么了?」见沈仲宇握着手机若有所思,陈麟暂时中止了手边的作业。
「关机了。」
「然后咧?有哪里不对劲吗?」
「之前都还会响一阵子再转入语音信箱,可是现在——」
「你怀疑是被关机了吗?」
沈仲宇捏着可乐罐,神情略嫌凝重,「假设向槐有带着手机出门,而且还是充饱电的状态……那么排除手机没电的可能性,我们是不是可以拜托警察去查一下手机讯号最后消失的地点?」
「说的也是,我为什么没想到?」
「还有,顺便跟警察追一下监视器的调查进度,向槐前天晚上确实是搭计程车走的没错。」
「嗯……我知道了,我会记得问的……不过老板,你已经快两天没阖眼了吧?你要不要睡一下?阿槐的房间比较凉,你到他房间去躺一下也好——」
「我没事……不用管我,做好你的工作就好,当务之急是先把向槐找出来。」
「好吧,那到时候累垮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喔。」陈麟看着他起身离开也无暇去管他的去向,拿起电话便直拨警局。
本来只是想到厨房倒杯水喝,但经过苏向槐房门口时他还是不自觉停下了脚步。尽管前后已经拜访过两次,他却是非得等到这种非常时刻才有机会踏进他的私人领域。
他因为对苏向槐的一切了解得太少而感到自责,倘若平常多缠着他问东问西,今日也就不至于毫无头绪了。
他走到书桌前翻着他画过重点的课本,透过端整的字迹,密密麻麻的笔记不难想像他是个认真勤奋的学生,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些什么?
拉开抽屉,每一层都收拾得整整齐齐,连小文具都用纸盒装盛,一丝不苟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打工的时候也是,即使刻意给了高薪,他也不曾因为自己对他的特别而心存侥幸,甚至在发薪时还跟小莫斤斤计较多算给他的时数。
当他开到抽屉的最底层,意想不到的沉重让他多使了些力气,发现里头装的东西几乎都用牛皮纸袋收纳起来,他忍不住好奇把它们全都搬了出来摊在地上。
沈仲宇坐在地板上一袋一袋抽出来看,原来是苏向槐小学到高中的毕业证书、毕业纪念册还有一些零星的旧照片,照片全都是团体照,乍看之下一群人炸到眼花,但有心找的话还是找得到的。
苏向槐自小就是个漂亮的孩子,外表清秀骨架纤细,在同侪之间显然是弱势的存在。沈仲宇逐张往下看,意外发现里头有几张小时候的合照,表情虽然不至于阴沉,但却都流露出很浓重的忧郁色彩。还有几乎每一张合照,他旁边站着的都是同一个上吊眼的小男生,而苏向槐的视线,永远都是往旁边看,从来没有正视过镜头。
沈仲宇把照片翻到背面,看见右下角褪色的笔迹写着,「摄于彰化·慈声育幼院」,然后还有小字标注了当年的拍摄日期。
「陈麟——」他拿着照片走出房间,问他知不知道苏向槐是在育幼院长大的事,没想到同居将近了两年的室友居然对此大表震惊。
「放假的时候,他都不『回家』的吗?」
「好像没有……每次问他不是被岔开话题就是被随便呼拢过去,问久了没答案自然也就不会想去问了。」陈麟坐在沙发上对着沈仲宇挖出来的照片啧啧称奇,没想到身处数位化的时代,居然还有人会去保存这种旧到泛黄的雾面照片。
「你去上网查一下,向槐身分证上登记的地址,是不是就是慈声育幼院?」
「喔好,我马上就查!啊、对了老板,那辆计程车听说找到了,警察也找司机问过话了,不过礼拜四晚上,他载阿槐到街口下车之后就直接开走了,无线电全程都有录音。」
「是吗?所以范围又缩小了?向槐很有可能是在街口到家门口这段路上不见的?你们社区有装监视器吗?」
「不知道欸没注意过……我等一下出去找找看。」
「唔嗯……」苏向槐抽搐了下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梦见萧至皓在脱他的衣服,而现实中确实也正上演着令人胆颤心惊的画面。
由于双手仍被捆绑在后,以至于苏向槐整件外套披挂在手肘上,活像是担心手铐曝光的嫌犯。发现他挣扎得很激烈,萧至皓改变心意爬上床跨在他身上,一边按住他的肩膀一边将T恤从腰间往上拉。
「呜——」胶带紧紧封住了呼救,搅成一团的衣物压迫住腋下的疼痛让苏向槐忍无可忍,他用力屈起膝盖,没想到萧至皓不躲也不闪,竟乖乖受了他一脚。
「小槐小槐……你安静点,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苏向槐含着眼泪瞪着他,呼吸很是急促。
「答应我不要吵,我就帮你撕胶带好吗?我是说真的,你不要骗我,我就说到做到。」
似乎除了点头也没有摇头的权利了,半信半疑的苏向槐放弃了蠢动,而萧至皓确实也是言出必行,重新给了他开口的机会。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苏向槐却连一句话都不敢问,看出他的犹豫,萧至皓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两天没洗澡了应该很不舒服吧?我在浴室放好了热水,所以才来帮你脱衣服——」
「不用!」
「小槐你不想洗吗?」
「就算想洗也用不着你来脱!」被囚禁了三天两夜,为人应有的尊严形同无物,吃饭喝水要人喂,方便解手也毫无隐私可言,不管什么事都在那双喜怒无常的目光底下赤裸裸进行,够了……他真的受够了。
「可是不让我帮你脱,你难道要穿着衣服洗澡吗?」萧至皓盘腿坐在他旁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可以松开我吗?阿皓……我拜托你了……很痛……手真的很痛……」长时间被固定在一个不自然的姿势,其痛苦可想而知,苏向槐瘫在床上咬着牙道。
「不行,你会逃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