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之入骨——北羁

“……”李承烨呆住。

“去休息吧。”李承徽拍拍他的肩，转身出门。

在他就要踏出房门的时候，李承烨突然道：“我不会娶妻的。”

李承徽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响起来。

李承烨看着他出门，气得把一套茶具扫在了地上。他本来都打算成全他们两个了……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一辆精致的马车驰进了洛阳城。叶微抱着包裹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洛阳城蓝瓦瓦的天。明明是一个大好的晴天，他的脸上却挤不出一点笑容。

他来到将军府门口，一口唾沫呸在那门前的两座石狮子上，然后才抖抖衣服上去敲门。

“你找谁？”小厮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叶微脸上的肉抖了两抖，但他到底克制住了：“我找我们家公子。”

小厮打量了他几眼，让开门让他进去了。

“人倒是醒了，但身体还不好，”李承徽引着叶微去寻叶清羽。出了那种事，李儒严自然是不会让叶清羽在将军府里养伤的，“我让人把他安置在别的地方了，我与他是老相识，他的习性我知道，自然不会怠慢了他……当然你要把人带回叶家我也不反对……”

李承徽一路上说了很多，但叶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两人到了院门前，叶微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李承烨在哪里？”

李承徽一顿，推开房门：“进去吧。”

叶微盯了他很久，这才愤愤地走进去。

叶清羽整个脸都白了，毫无生气地靠在立起来的枕头上，看见叶微，他木然的脸上才现出一丝笑意：“你……你来了。”

叶微听出他声音里的害怕，迎上前，狠狠心道：“公子你别多心……”

叶清羽僵了一下，笑笑。

叶微呼吸一滞，上前握住他的手：“是我先跑来见的公子，老爷他们都还在……还在后面。”

叶清羽这回连笑都挤不出来了，只是抽回自己的手：“我累了。”

叶微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只好退了出去。

门外的李承徽见这么快就出来，一惊：“怎么？他连你都不想见？”叶清羽醒后就把他们都赶出了房，谁都不见，就连吃的喝的都是放在外间的小桌子上由他自己来取的。他以为叶微来了会好一点，谁成想……

叶微合着门想了一阵，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对李承徽道：“李将军，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说。”

叶微看看房门，拉着李承徽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才开口：“能不能让公子在这里多住几天？”

李承徽一愣。

叶微的眼睛慢慢红了：“不埋你说，我这次来，其实不是来接公子的，而是……”他从包裹里掏出一封信，“而是来送这个的。”

李承徽接过信读完，也呆住了：“这不是小叶子的错！为什么……”

“嘘……”叶微做了个小声的手势，“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家老爷他……扬州那边的流言已经越来越不堪了，真的假的都有。”

“怎么会这样？”

叶微摇摇头：“还不是柳家闹的！哎！不说了！反正老爷也信了那些鬼话，勒令我送完信就回去，一刻也不准多待。”

李承徽听完，把信往叶微怀里一塞：“这信你收好，千万别让小叶子看见。他一个只剩半条命的人，听到这种消息会支持不住的。”

“但是瞒不住啊！”叶微都要哭了，“我刚刚看公子已经起疑心了。”

“我们可以等他好一点再告诉他，”李承徽沉吟了一阵，“反正现在一定不行！”

叶微无法，只好点点头。

49、女化蚕（二）

李承徽走后，叶微在院子里四处看了一下。平时庄里沏茶用的都是虎跑泉水，这里用的水虽然比不上，但也差不太多。至于衣物被褥一类，衣物的料子都是现下最好的，洗完之后也用香薰过，被褥也是日日拆日日晒的。

叶微查最狠的吃这方面，不能因为自家少爷身体虚弱没有力气挑剔就放松审查标准。

叶微才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了院子里堆得跟小山似的各色菜蔬，他上前看了看，菜上最好吃的部分都给挑走了，猪肉鸡肉之类的也都是今天现杀的。叶微在心里暗暗欣慰，这师傅还挺上道的嘛，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少爷不喜欢吃歪瓜裂枣做出来的东西。

叶微就着厨房窗户一看，正看到一个围着围裙的汉子背对着他。身材不错，不显得太魁梧也不显得太瘦削，拾掇得也干净，拌起凉菜来有模有样的，应该没有病史情史家族史。

“只要不是个歪瓜裂枣也就凑合了。”叶微在心里道，他还挺满意，只盼着人家转个身，他好考查考查长相。

那人在嘴里念叨了句什么，转身走向水缸。

就这么一转身，叶微就把那人的脸看了个仔仔细细。

“李承烨！”叶微一看清那人的正脸，“噌”地就冲了出去，跳到他身上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我掐死你！”

“你……你干！你干什么！”李承烨的身子磕到了水缸，“咣”的一声，冰冷的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两人一身。

“我让你欺负我们家少爷！”叶微咬着牙，恨不得把人生吞了。李承烨也是目露凶光，不甘示弱地反掐回去。

两人在泥地里打成一团。

李承烨那是什么人？好歹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对付叶微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手到擒来，没一会儿就把叶微掐得两眼发白，手指无力，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救……救命……”叶微五指成爪，在空气里乱扑腾。他不甘心！

“是你先惹我的！”李承烨却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反而掐着的脖子摇了两摇，叶微的舌头都给吐出来了。

“是……是你……欺……我……少爷……”叶微两眼发黑，耳朵嗡嗡乱响。

李承烨一口血沫吐在地上：“你还闹不闹了？！”

“……”叶微整个脸血都充血了，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屈辱地摇了摇头。

“不许去清羽面前告状！”

“嗯……”叶微用力点点头。

“哼！”李承烨把叶微摔在地上，叶微手脚抽搐地倒在地上，像死狗一样喘气。

李承烨脸上也露出痛苦的表情，胸前的衣服上面已经晕开了一大片的血迹。他靠在院子里的歪脖树上，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打着绷带的胸膛。

“你！”叶微喘上气，回头正要开骂，看见这么多的血，也愣住了，“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啊？”

李承烨解开绷带，把金创药倒在伤口上，辣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我爹打的。”

“啧啧啧，”叶微道，“打得好。”

李承烨翻他一眼，吓得叶微小心肝直跳：“你是来接清羽走的？”

“不是。”叶微随口道。

李承烨盯住他，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虽然他没有说，但叶微看出他有些高兴。

怎么可以说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叶微马上改口：“那个，我们少爷身体不好，老爷说了，让他将养几天，过段日子再接走。”

“哦。”李承烨的眼神黯下去，“我跟你们一起走。”

“哎哟！”叶微大叫一声。

“怎么了？”

“不是……你刚刚说什么？我闪到舌头了。”他没听错吧？跟着一起走？

“我跟你们一起走。”李承烨重复了一遍。

“别别别！”叶微一个劲地摆手，“你跟我们走？要是让你们老爷子知道了，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打成这样，指不定怎么糟践我们少爷呢！”

“我……”

李承烨还想说什么，叶微打断他：“得，今儿就说到这儿，我给我们少爷送饭去！”

李承烨听他这么说，道：“是小桌子上的那些，还热着呢。我本想自己去送的。”

叶微回身做了个“闭嘴”的手势，端着饭菜走了。李承烨的目光粘在他身上很久才收回来。

叶清羽的房门还是紧闭着，叶微敲门进去，把食盒里的菜在外面的小桌子上张罗开：“少爷？快出来吃东西，我尝了两筷子，这李……李家的菜还是不错的。”

叶微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见里间没有一点声音，又道：“少爷，你不会连我都不见吧？”

叶微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里间有了响动，没一会儿，叶清羽走了出来。

“来来来，这油波羊肉不错，一点都不腻。”叶微把菜夹到叶清羽面前的碟子里。

叶清羽笑了笑，拿起筷子，突然脸色一变。

“少爷？”

叶清羽的头向一边侧了侧，只听“啪”地一声，那头的窗子响了一声。

叶清羽皱起眉：“让他不要再偷看我了。”

叶微明白了，走出门，正看到李承烨靠在窗子底下：“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呢！”

李承烨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那幽幽的眼神竟让叶微觉得有些可怜。

“别理他。”叶微回来就把窗栓死了。

叶清羽这才动筷，一边吃一边跟他聊天：“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

叶微一僵。

“呵，我就是随便问问。”叶清羽看出他的不自由，摇摇头，把肉片放进嘴里。

“嗨！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叶微知道自己要是不说，叶清羽又要多心，但他这话说完吧，自己也接不下去，搜肠刮肚好一会儿才道，“就是那些事儿呗，都纳罕你怎么喜欢男人，说原来这么个年纪不成亲，是有隐情的。当然，也有不少人说，管他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总比打光棍强。”

“真的？”

“我骗你干嘛？”叶微低头不敢看叶清羽。

“那就好。”

问完这些，叶清羽像是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吃的东西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叶微又花了一个下午，把叶清羽的房间里里外外地拾掇了一通。李承徽虽然了解叶清羽的起居饮食，但到底没叶微这个身边人来得门清儿，再加上叶清羽对李家的心理……总之，叶微来了，叶清羽才真正舒坦起来。

入夜，叶清羽抱着一碗小鸡蛋看叶微给自己铺床。

“记着啊，千万要把这个鸡蛋吃完，这是给你补气血的，看你手那个冰的。”叶微看着叶清羽坐上床，又叮嘱了一遍，“我就睡在外头，要是半夜有什么事，只管叫我。”

叶清羽看看小鸡蛋，点点头，然后一个人打起精神把那碗腻得要死的鸡蛋吃掉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夜里特别地困。

李承烨躲在假山后面，见房间的灯熄了，摸到墙根下，熟练地用刀把窗户剔开，然后跳进房里。

“清羽……睡吧……”李承烨摸到叶清羽床边，亲亲他的额头，把身子缩进他冰冰冷冷的被窝。

夜里叶微起来解手，顺便进去看看叶清羽睡得怎么样。叶微把手在床上一按，心里一下子安了，被窝是热的，估计冻不着了，但再一仔细一摸，心里嘶地一下：我去，怎么有四只脚？！

“少……”叶微大叫起来，一个字还没喊囫囵呢，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别叫！”李承烨压底声音。

叶微眼珠子惊恐地转了两转，听出是李承烨的声音，再想到男人之间那些龌龊事，一下子炸了毛：“不是说了不想见你了嘛！你半夜摸到我们少爷房里做什么？！”

“他身子虚，我给他暖暖。”

“啊呸！暖着暖着手就摸人裆里去了是不是？！”叶微来这儿之前特别恶补了下男人间的事儿，然后就给恶心到了，“少爷抱着手炉呢！”

“手炉不顶用，暖到手就暖不到脚，到了后半夜没了温度，还要你用体温去暖它。再说了，他的关节也有问题，他说膝盖老是空空地冷，我给他暖暖。”

“可是我们家少爷不想看见你！”

“他看不见我！”李承烨凄凉地争辩，“我明天天不亮就走，那时他还没醒，不会发现我的。”

“反正你给我走！”叶微道，“要是吵醒我们少爷……”

“吵不醒！我在晚饭里下了药！”李承烨回答得毫无羞愧。要不然他没事去厨房转个什么。

“什么？！”叶微大惊。

“你要是敢告诉清羽，我就把你掐死了丢井里！”

擦！你小子还学会蹬鼻子上脸了啊？！叶微出门找了把菜刀，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在李承烨的淫威下屈服了。

50、女化蚕（三）

在叶微的照料下，叶清羽的身子是一天天好起来了。

这天太阳好，叶清羽看着自己屋前的腊梅开得不错，就吩咐叶微去温点酒来看梅花。叶微听他的吩咐弄了张红木的小桌子，糕点菜肴也上好了，只是那酒没有好的炉子温，正好叶微记起厨房有只好的，就转过去拿。

就这么会儿工夫，外面进来一人：“叶微叶小哥在么？有他的信。”

叶清羽就先坐下吃了两筷子菜，漫经心地道：“他不在，交给我就是了。”

那人是刚来的家丁，不知就里，听他这样的口气就把信交了过去。

叶清羽接过信，那信封上的字颜筋柳骨，力透纸背，他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父亲写的。

为什么父亲只给叶微写信？叶清羽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乱得很。他当即拆了信，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少爷。”叶微抱着小火炉走进来，看他站在那里，脸色发白，便开口叫了一声。

叶清羽抬起头，那目光没来由地让叶微发怵。

“少爷你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爹是不是让你交一封信给我？”叶清羽道，“那封信在哪里？”

叶微身上一抖：“哪，哪有什么信！你听谁说的？”

“你还想埋我？”叶清羽把手里的信摔在地上，“我爹都写信催你回去复命了！”

叶微看到那信，脸“唰”地就白了。其实前两天叶孟秋就已经给他写过信了，也是催他回去，他是来一封藏一封啊，一句都不敢跟叶清羽提，没想找个火炉的工夫，这信又到了！

叶清羽见他不说话，脸露痛苦之色，撞开叶微就冲进房里去翻他的行李。

“少……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叶微大惊失色，当下一咬牙，也跟了进去。

“信在哪里……信在哪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到底要埋着我什么……”叶清羽急得嘴唇发紫，把叶微的衣物扔得一地都是。

“哪里有什么信，你弄错了！”叶微抱住叶清羽，死命地想把他从房里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