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离乌鲁木齐的距离大约要开两小时车,是个叫做五彩湾的地方。我本来兴趣缺缺,温泉这玩意我泡过不要
太多次,后来也就和孟小园一起泡还有点情趣,大老远的跑这边来泡这帮老头还真有意思,等到到了地方,远
远地看见简陋的建筑我就更觉得不该来了。结果我又错了。
温泉的设施的确挺简陋,一个温泉池,一个冷水游泳池,还有一面墙一个顶子,约摸是用来遮雨的。没错,这
玩意是露天的。快到零下二十度的鬼天气,泡在滚烫的温泉里,蒸汽往上跑把头发睫毛上都挂上了霜花,拿手
机照了照镜子我觉得再泡一会儿我估计能去演西藏雪人了。泡了没多会就觉得太热,旁边一大叔怂恿我去那边
冷水池游两圈,我也没多想就一猛子扎过去了,触水一刹那就在心里骂了声卧了个槽。
妈的这水几度啊!!!
我硬着头皮游了几圈,身上倒暖和起来,又游了几圈,跳回温泉池子去了。跳回去的一瞬间感觉全身跟几千根
牛毛针在扎一样的,但是……真爽。这整个一三温暖啊,三温暖也没这么给力的。
一帮老头一边给我拍巴掌一边感慨还是年轻好,温泉的工作人员笑着说今天冷水池放的水冻,估计才四五度,
敢跳下去还真挺有勇气的。我听了心里特复杂。
一帮老头子倒是不怕热,泡得开心得要命。设施边上全是白晃晃的雪,老头子们全跑去穿着一条泳裤卧在雪里
照相,说要回去跟同事炫耀,拉着我拍,我不拍,在两个池子里来来回回的倒腾,倒腾累了,就趴在池子边上
看手机,看了半天,拨通了孟小园的电话。
“喂?海唐?我想你了啊啊啊啊啊,你啥时候回来嗷嗷嗷嗷嗷!”
“淡定淡定,我明天自由活动一天买点纪念品,后天就回去了。回去坐飞机,四五个小时就到了。”
“快回来吧快回来吧,记得给我带点土特产……话说你现在在干嘛?”
“在泡温泉,露天的,周围都是雪,各种爽。热水池冷水池来回倒腾跟洗三温暖一样,你知道我在想啥么?”
“啥?”
“在这儿做肯定很爽……”
“……靠!你再招我再招我!我都饥渴一星期了我擦硬了谁来负责!”
“找五兄弟呗。行了这边信号不太好我挂了啊,等我回去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哦好……”
想说的那些还是当面说吧。我挂了电话,发了会呆,看那群老头不注意偷偷跑去旁边视觉死角的雪地里,红着
脸脱掉泳裤坐在雪上从上往下自拍了一张表情很欲求不满的照片,彩信发给了小园。我觉得我脑子真是被冻傻
了,这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下限的事情了。
心里却挺甜的。
第二天我在街上逛了一天,买了各种土产,干果蜜饯巴达木,烤馕奶茶牛肉干,阿克苏苹果,库尔勒香梨,库
车的杏子……得,全是吃的。次日早上本来是一大早的飞机,结果下大雾飞机没法起飞,我在机场呆了一天,
觉得今天大概走不了了,就给孟小园发了个短信说要迟一天回去。没想到晚上六点的时候航班开始登机,我也
没空通知他就上了飞机。飞了得有四个小时,老子腰都快断了才到家,我把托运的土特产搬下来想了想还是给
常辞打了电话让他来接——虽然都老夫夫了,偶尔弄点惊喜的情趣也挺美的。
等常辞把我送回家都半夜一点了,我没让他帮我提东西,开玩笑,玩情趣的时候怎么能有第三个人。费了老鼻
子劲儿把东西都搬上去放在门边,我整整衣服拿钥匙打开了门。
第二十章:孟小园
后来我总在想,我似乎总是高估了别人。比如那天我就一直在想,吴筱山他只是好心他只是出于好意——因为
如果是我,我可不会趁人之危霸王硬上攻——但是事情的发展很快脱离了我计划好的轨道。
从浴室里面出来,我觉得头也不那么重了,清醒多了。吴筱山他还在厨房里面,但是我没闻到汤面的香味。当
然了,也许那时候是我的鼻子塞得什么都闻不到了。就在我自我安慰的时候,我一回头,看到吴筱山他站在我
背后,着实吓了我一大跳。
抬头看钟,都快十二点了,我向他笑:“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吴筱山也冲着我笑,笑得我背后发毛,一连后退到了客厅。
“吴作家,非要我下逐客令就不好了吧?”叹气,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我实在不想和他继续纠缠,“我要休
息了,你回去吧!”
“小园。”吴筱山跟着我到了客厅,笑着笑着就让我莫名其妙想起了言笑晏晏那个词,“你一直在拒绝我,其
实为什么我们不试试呢?”
“试试?我呸,你滚还是不滚啊,非要我报警你心里就爽了是吧?”听到那句话我就忍不住爆炸,tmd我和我
家黎海唐好着呢要你干嘛,我家黎海唐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好看比你体贴你要不要这么自我感觉好到爆表。
吴筱山继续上前,继续笑:“刚才我把电话线给剪了,你没法报警。哦对,手机电池我也给拆下来,所以现在
你只有一个选择。说不定我试过以后,我觉得你不适合我,我就放开了。”
顿时我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着咆哮:试试?他以为他是谁啊他以为这是他在写小说吗他还试试他以
为我是吃素的吗?为了证明我不是吃素的,我抡起手边一个玻璃杯照着他脑门拍过去:“吴筱山你找死呢是吧
?以为我孟小园好欺负的?”
这一玻璃杯拍过去,证明了吴筱山他是有备而来的,我拍空了,我向前一个趔趄,然后他身形敏捷把我给抱住
了,顺便从我手上把玻璃杯给拿下来了,然后他说:“小园你凶起来的样子我挺喜欢的,很有活力。”
当下我就想掐死他,于是抬腿就去踢他的裆部。他躲,我再踹,他一而再地躲,我一而再地踹。结果是再次证
明了他是有备而来,我累得喘气,酒精在脑子里面发酵,晕晕乎乎地有点像在踩棉花。反观吴筱山,他站在那
里,好整以暇,好像在看一个笑话。然后他扑过来,抓住我的手,扯下他的领带,三下两下把我给绑在了沙发
旁边。
是的,我被绑住了,平生第一次,我简直要为我的战斗力而嚎啕大哭,我小时候看了那么多圣斗士这时候小宇
宙该爆发的时候怎么就不能爆发了呢?
吴筱山笑了一笑,慢慢走到我旁边来,扯开了我的上衣的扣子,乒乒乓乓就听见扣子掉在地板上的声音,我呼
吸一滞,我那时候有很多很多想法,但是脑海中最清晰的是——完了,我今天穿的是维尼的内裤!!
为了我的内裤(?!)我拼上去啃了他一口,死死地下口,很快嘴巴里面就是一阵腥甜的味道,吴筱山惊呼一
声,抱着手就躲一边去了。我斜睨了一眼,见那只手鲜血淋淋,我忽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意。
吴筱山转身去了厨房,然后听到水哗哗的声音,想来是去处理伤口。我尝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并没有绑得特
别紧,于是拼着力气拖着沙发站起来,摇摇晃晃想要去厨房拿个水果刀把领带给割开。
那边吴筱山从厨房出来,我站在客厅里面拖着沙发看他,然后连人带着沙发一起砸过去,我当时脑海里面就一
个想法,那就是砸死这小子,敢占我便宜?不过沙发毕竟是个累赘,我摔倒在地上,沙发压在我身上,吴筱山
什么事都没有。
我想我是被沙发砸出问题来了,浑身上下都疼。吴筱山搬开了那沙发,竟然就在沙发上坐下了。我贴着冰冷的
地板,越来越清醒,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突然,他掀开我的上衣扒下了我的裤子,然后听到他轻笑一声:
“维尼的内裤?小园果然还是童心未泯。不过……也很有情趣的不是么?”
一边说着,他很干脆地扯下了我的内裤,顿时我只觉脑子一嗡,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吴筱山却还是笑:“果然也和我想象过的一样,细腻滑嫩手感一流。小园,我喜欢你,我真喜欢。”
喜欢?我觉得那一刻我整个脑子都要炸开了,也顾不上裤子不裤子的问题,拼着老命一脚踹中了他的下巴,然
后他仰头倒下,沙发重新又砸到了我身上,一个字,疼!
就在我费力地要把沙发重新给推开的时候,吴筱山站起来了,他丢开沙发,解开了我手上的领带,拖着我站起
来。我被裤子绊了个踉跄,他顺势就把我按在了墙上,脸贴着墙,我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他伸手去摸我的小弟弟,我却没有任何情-欲的感觉,下-体凉飕飕的,无论他是怎样用力地搓揉,我都没有感
觉。我忽然就想笑,虽然说男人是忠于身体欲望的动物,但是,终究这欲望还真不是说来就来了。我在想,我
搞得这么狼狈,黎海唐应该发给我一个奖章。
身后吴筱山或者是感到不耐烦,他分开我的双腿,用手指去按揉那穴-口,我正想要反击的时候,却听见大门
喀嚓一声响,是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我看到我家黎海唐带着大包小包吃力地推开门,抬头,看到我,笑容
僵在了脸上。身后吴筱山用力一顶,整个手指都插了进去,我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发疯一样就要把吴筱山踹
开。
而我的黎海唐站在那里,看着我,很久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我下意识抬头去看客厅里的钟,凌晨一点整。
第二十一章:黎海唐
开门后的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又好像只剩一片空白。我脑中闪过这么多的画面:我看见那个嬉皮
笑脸的电台播音员红着脸约我去吃饭,那是孟小园;我看见那个扇了我一巴掌的混蛋抱着我说跟我处对象吧海
唐,那是孟小园;我看见那个对我傻笑了七年的家伙跟我说他心里很难受,那是孟小园。
然后那一切都碎裂了,我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他全身赤裸地靠在墙上,我给他买的维尼内裤被褪落在脚踝。一
个细腰长腿的漂亮男人手指当着我的面顶入他身体内部,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挣扎。
那是我的孟小园。
你不是说你硬了要我对你负责吗,怎么不能等我呢?
你不是想我吗,是说谎的么?
你不是有痔疮吗,你不痛么?
就算你不痛,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会痛的么?
我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开,又闭上。我知道我这样子很蠢,像只缺氧的鱼,我知道我在这傻站着是不对的
,但是我的脑子完全没办法思考。我觉得我就好像一个在地狱底部的人,有谁从人间放下来一根绳子让我攀爬
上去,我爬啊爬,爬啊爬,有时爬上一段又滑下去,整整爬了七年,当我就要触碰到人间的土地时,那个放下
绳子的人把绳子剪断了。
他傻傻地看着我,我也呆呆地看着他。唯一清醒的似乎是那个漂亮男人,他叫什么来着,吴小什么?记不清了
。他的手指还在孟小园身体里,身体暧昧地与孟小园无限贴近,他看了看我,然后舔了一下孟小园的脖子,低
声但是清晰地说:“亲爱的,你好紧。”
你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我在干什么?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扭曲而可笑,荒诞而滑稽。我脑子里轰隆作响,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然而身体自
动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我转头就跑。
而孟小园没有追上来。
于是七年了,我时常会忽然冒出可笑的残忍的从他身边逃走的念头。而这一次我终于决定永远也不要跑开的时
候,才终于第一次真正逃走了。
这是报应吗?是报应吧。
我其实可以冲上去把那个男人打出去相信我以我的战斗力我可以把他打得爹娘都不认识,我其实也可以冲上去
晃着孟小园的领子咆哮马一样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你个薄情寡义负心汉你无耻无情无理取闹……但是我没办法,
我快崩溃了。我连控制住自己不哭出来都快要做不到了,更没法去想身后那两个人是怎样发展成这样又到底有
什么纠葛什么狗血什么乱七八糟让我脑袋里嗡成一片的关系。
于是我跑了。
我只知道我被抛弃了。
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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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深夜走在街上,不知道能去哪里。读书的时候住学校宿舍,工作以后住员工宿舍,没住多久,就搬去
跟孟小园一起住了。这个城市不是我长大的故乡,我于这个城市的根,在遇见他之前漂浮不定,遇见他之后,
扎在了他身上。我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以前是这么的想要逃离孟小园,因为他是我的小园,我的家。我被我生
命中前十八年的家所抛弃,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有一个家能够接纳我,而又是多么害怕它也会把我抛弃。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时差。我原本以为我现在明白过来还不算晚,但是原来,真的不是所有人所有
事都会一直在原地等着你回头等着你明白的。
虽然我以为至少孟小园是会一直等着我的,我真的是这么以为的。
无处可去,无路可走。不能去找常辞,他会义愤填膺会去找孟小园会强迫我去面对我不想面对的东西。那只会
让我觉得……无地自容。
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开始下雨,并且越下越大。我被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里也是。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
再重温被爸妈赶出家门时的感受了,我以为十八岁那年会这么痛苦只是因为我还年少。然而十四年过去了,我
发现我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我很冷,很孤独。我的脚很疼,很累,胸口很痛。可是我还是在不停地走,因为我不知道我能在哪里停留。
十四年前我被爸妈从家里赶出来,就在不断地责备自己,是我的错,是我年少轻狂莽撞无知,是我败坏家风不
孝双亲,是我让他们伤心,是我让他们难过,我漂泊这些年挣扎这些年,是我自食其果。
如今我也在不停地责备自己,是我的错。是我左顾右盼不懂珍惜,是我矫情做作不得安生,是我让孟小园不再
等我,是我让别人趁虚而入,我如今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是我咎由自取。
我浑浑噩噩地走着,全身湿透。忽然看见街角蹲着一只猫,毛被打湿贴紧在身上,显得瘦骨伶仃,在冷雨中瑟
瑟发抖。我向前走了几步,在它面前蹲下。野猫不亲人,但是这只显然已经没有力气跑开,只是警惕地瞪着我
。
我慢慢朝它伸出一只手,然后停滞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同病相怜,那只猫犹豫了半晌,慢慢伸出舌头来舔了舔
我的指尖。我顿时觉得从指尖有一股暖意溶入心里,正想揉揉它的头,忽然听见背后响起一声猫叫。
那只病怏怏没力气的猫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蹦起来蹿了出去。我愣愣地回头,只见那猫蹿到了另一只显得稍微
比它强壮一点的黑猫身边,撒娇似的蹭着它的毛,黑猫低头舔了舔它的脖子,然后两只猫一起消失在漆黑的小
巷中。
我呆了半晌,慢慢收回发僵的手。又看了一眼已经不见猫影的巷子,不知怎么了,忽然就觉得心里所有的委屈
和难过都往上涌,忽然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掉。
我不断地责怪自己不断地对自己说是我的错,我不敢让自己去想他们,抛弃我的他们。我怕我只要想到哪怕一
点点,我就会……被恨淹没。十四年前,有常辞帮我把我的恨压下来,让我把它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