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的第七年——色与水

作者:色与水  录入:06-19

,文化区,教育区。东边有什么?坟场,工厂,四院。我是得有多脑残,才会因为什么劳什子的节能减排,拒

绝坐车,天天骑车赶到那个地铁通不到的鬼地方啊 ——从公墓上到四院那段路,还是一个该死的大上坡。

我只是不想在经济上依赖他。其实有时候看社会新闻,我特能理解那些受不了妻子收入比自己高的丈夫的心理

。这跟沙文主义无关,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如果我在任何一方面依赖了他,那很可能有一天,我就会

发现我真的离不开他了。

所以人啊,就是这样一种作茧自缚的动物。我一面骑自行车一面在心里拼命骂自己。如今成了副主任医师而且

有望升主任,就算精神科薪水再怎么差买辆小排量车代步总是没啥问题的,然而当初说得那么决绝,怎么都想

不出要如何改口,搞得现在想买车买不成,哑巴吃黄连。

差五分钟迟到时候我骑车骑到了四院,新来的门卫一开始还很纳闷黎大夫为什么天天骑车上班,如今打听清楚

已经开始每天向为环保事业身体力行的我投以敬佩的目光。我用半分钟穿过院子半分钟锁好车,冲进院里电梯

正在顶楼,于是三分钟爬楼梯爬到六楼。最后一分钟整理衣服平息喘气,好整以暇地在最后一秒悠然地经过瞪

着我的李姐走进办公室。

有点微爽。

今天我不值门诊,所以动作也很悠闲。换上白大褂,浇浇花喂喂鱼,看看表时间还早,想着看完早报再下病房

视察。刚看完头条,就听外头咚咚咚咚的脚步声,我的门唰一下大开,护士爱萍小脸红扑扑地站在办公室门口

我默默地按住在心里那片玛丽戈壁上奔腾的草泥马,用手搓了下脸,淡定地问:“又是哪个?”

“428病房B床的陆想。”爱萍气喘吁吁地回答。

“陆想?那孩子没有攻击性啊。”我从包里翻出本书塞进白大褂口袋,一面挽起袖子快步往门外走,一面询问

“他妈妈早上来看他了。”爱萍一边跟在我旁边小跑一边嗫嚅道,“之前不是一直他爸在陪床么,说是查出来

儿子弱智他妈就病倒了,这不刚病好就来了。本来还好好的在儿子床边上削苹果,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又哭

又骂,说什么家里出了个智障我脸往哪搁,不知道哪句话把孩子给刺激了,抢过他妈手里的刀就……”

“操。”

“啊?”

“没什么。”我开始小跑。

精神专科医院么就这点好,哪个大夫或者护士忽然在楼道里像只草泥马一样奔腾,不会有谁大惊小怪。我和爱

萍一路跑到428,外头围了一坨人。我搜索了一下记忆,想起来跟陆想一个病房A床的是个抑郁症的病人,昨天

回家去住了,不由得暗道一声万幸。

门口那坨人见到我和爱萍给我们让了一条道。护工小崔马上跑到我跟前来:“黎大夫,那孩子刚才抢了水果刀

硬把屋里的人全都逼了出来,然后就缩到了墙角,嘴里呜呜啊啊地哭,也不说话,谁靠近就拿着刀乱挥,我刚

上去抢刀,孩子逼急了拿刀把自己划了。”

小崔是个挺实诚的年轻人,来院里没多久,话说到最后眼眶都有点红,显然是很自责。我拍拍他的肩:“你做

的很好。”

我这句话一出口显然有人不高兴了。人堆里有个女的眉毛一竖,说:“做得很好?我儿子都流血了!你就是想

想的主治医生?你还不到三十吧?我就说应该找个权威的大夫,让这么个小年轻治,不会那个什么什么迟滞也

是误诊了吧!”

我呆院里这么多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还怕这点小case。我完全没去理会那女人,直走到病房跟前往里看。那孩

子还没过十四岁生日,身材瘦弱,正缩在墙角里发抖,脸上都是眼泪,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里抓了把水果刀,

胳膊上还有道口子,看了让人觉得心脏有点难受。

我慢慢地走近他,他还在哭,眼睛却盯着我,在我比较靠近的时候忽然举起了刀开始乱挥,嘴里还呜呜啊啊的

我站住,然后蹲了下来,视线跟他平齐,很温和地叫他:“想想?”

他顿了一下,继续挥。

“想想,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黎大夫啊。”

陆想看了看我,挥刀的动作停下了。他已经不再大哭了,但还是一喘一喘地,然后断断续续地开口:“别,别

过来……你骗人……”

陆想这孩子是精神发育迟滞,又因为没有及早就医还被勉强跟同龄的孩子一起上学,有轻微自闭症,刚住院的

时候沉默得像块石头。我努力了两个月,才跟我一个人话多了起来,所以刚才在门口,我真的是有捅死他妈的

冲动的。

“骗人?我从来不撒谎的。昨天我还答应给你带机器猫的,喏,今天我带来了。”我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那

本漫画,摇晃了一下。

陆想的目光挪到那本多啦A梦上,带着哭腔说:“可是,可是你骗我说我能治好的……但是妈妈说,说我会一

直这样的……”

操。我极力克制住自己出去抽那女人一巴掌的冲动,继续温柔地跟陆想说话,孟小园在这儿的话不知道会说什

么,我可是这辈子都不会对他这么温柔:“我没骗想想。我说过,你还可以上学,还可以交到朋友,还可以跟

大家说很多很多的话,重新变得很快乐。一定可以的。”我知道他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精神发育迟滞基本可

以说是难以逆转的。但是我至少可以尽力治好他的自闭症,让他跟社会能有基本的接触。

“但是我跟大家还是不一样,对不对?”

这孩子敏感得近乎聪明了。我沉默了一下,回答:“是的。但是这个不一样,就跟你是学生,我是医生,你最

喜欢机器猫,而我最喜欢蜡笔小新是一样的道理。不一样没有什么不好的,重要的是,你自己快不快乐。”

“可,可是……妈妈不喜欢……她说,她说亲戚都嘲笑她有个智障儿子……我听不明白什么是智障,可是那不

是什么好东西,对吧……我,我不想让妈妈不高兴……”

“妈妈只是一时不理解。你不是说过妈妈不喜欢你看漫画吗?那是因为她没有看过,等她看过,也会跟你一样

喜欢机器猫的。你再好好想想这个道理?”我又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书。

陆想很明显地迟疑了起来,脸上全是泪痕,偏头好像真的想了起来。我看见他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眼疾手快地

一把去夺他手里的刀。大概我动作还不够快,陆想一下子被我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挥了一下。

靠。我还是夺下了刀,不过胳膊上给划了一道。还挺疼,这年头水果刀弄这么锋利干屁。

陆想呆呆地看着我胳膊上慢慢晕开的红色:“我……我……”

我把机器猫递给他:“我没事的。想想的胳膊划破了吧?疼吗?”

“有一点点……”那一刀划得不算重。

“我跟想想感觉差不多的。想想乖,黎大夫去包扎一下,你也听话,让小崔哥哥给你包扎一下好吗?然后让爱

萍姐姐给你泡杯热热的茶,我允许你靠在她那个鸭子抱枕上看漫画。等你这本漫画看完了,我就回来,到时候

你给黎大夫讲讲漫画里的故事好吗?”

陆想攥紧了漫画,用力点点头。

我摸摸他的脑袋,疲惫地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示意小崔和爱萍去收拾残局,自己则一手拿刀一手流血地走

出病房,自己觉得挺有黑道范儿的。一出来,我就看见那女的在哭,她老公在旁边不停地安慰她。

哭个屁。我心情极坏地走到她跟前,连营业用笑容都懒得装:“陆想的妈妈对吧?”

“是我。”他妈哽噎着回答,一边哭一边还朝我凶,“你们医院到底怎么搞的?又说我儿子迟滞又说我儿子自

闭,怎么还弄出暴力倾向了?我看全是你们这些庸医弄出来的!现在医院都黑得没天理了,为了赚钱什么都搞

得出来哟!”

我冷笑着看着她,等着她说完,然后关上了428的房门。四院的门和墙隔音都很好。我从容地开口:“那好。

之前没有见过你,我只告诉过陆想的父亲他的病情。你大概没怎么听懂,那现在我就用非专业的通俗简练的语

言再亲口告诉你一次:你儿子是个智障。听明白了?要不要我再重复一次:你儿子是个智障。”

“你……你……你……”那女人气得发抖,指着我的鼻子说不出话。

“你儿子是个智障。”我温和地微笑着,忽然抬起那只抓着刀的手,锵的一声把刀子摔到那女人脚边的地上,

周围忽然全部静了下来,“你儿子是个智障,你他妈也是吗!!!”

那女人被吓住了,连哭都忘了。

“你儿子今年十四,他还要活几十年。这几十年里你还会听到无数个人无数次地对你或者你儿子说,他是个智

障!你不去支撑你儿子,帮助你儿子,难道你还要无数次跟着别人的嘲讽告诉你儿子,他是异类是残疾吗!我

他妈今天就在这告诉你,自闭症可以治,精神发育迟滞治不好!你儿子这辈子就是个智障!智障怎么了?智障

有什么好丢脸了?他智障,就跟你是个女人,你老公是个男人,我是个医生没有区别!就跟……”我一口气没

喘上来,生生把话头转开,“别人不理解,你必须理解!别人歧视他,你不能歧视他!陆想他一个智障,知道

不想让妈妈不高兴,你他妈一个四肢健全精神正常的成年人,就这么为人父母?操,看了就恶心!”

陆想他妈愣了好半天,忽然开始扑在老公怀里大哭,连骂我都顾不上了。我也懒得再理他们,转头去包扎。草

,流这么多血,可能还割得挺深。等包扎完我冷静下来,立马就有点后悔。得,这么跟病人家属讲话,估计领

导又得找我谈话了。

我也没心去巡视别的病房,直接回了办公室,从抽屉里摸出盒烟,点了根抽上。我没烟瘾,但是每次烦躁的时

候,就特想抽一根。妈逼的刚才脑子一热跟那女的吼,差点就吼出来“他智障,就跟你是个女人你老公是个男

人我是个死同性恋一样”,还好一口气憋回去了。

可是说是一样的,真的就一样么?还是只是我希望是一样的?如果真是一样的,为什么我爸妈养了我这么多年

,知道我是个同性恋,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别人不理解,你必须理解。别人歧视他,你不能歧视他。说得可真他妈的好听。

我按掉了烟,趴在桌上等着随时会响起的领导传唤。有点想哭,可是我早都不会哭了。

孟小园,我想你了。

第八章:孟小园

常辞在我车上坐了就摆出了“我不想走我中午想蹭你的饭”的架势,然后笑眯眯看我,说:“今天你请我吃中

饭。”

我看了他一眼,说:“麦当劳?”

“必胜客吧。”他说,“虽然都是垃圾食品,我的追求还是比你高那么一点点。”

“披萨吃不饱怎么办……”我问。

“吃两个。”他回答得掷地有声。

行,那就必胜客。我想了想附近哪里有必胜客,然后就一路开过去,一面开车一面和他说话。“昨天你请我家

小唐吃饭啊你今天就来敲诈我嘛?”

“绝对没有的事,今天我吃你的绝对不会有昨天小唐吃我的吃的那么多。”常辞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我就怀

疑你们俩之间有事情啊,昨天他那状态明显就是有心事嘛!来和哥哥说说,你们俩最近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事情啊反正我有事情。”我吐出长长一口气,郁结。

“有事情就说呗,介意说给我听不?”常辞说。

我想了想,反正常辞很熟了……说一说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于是我当下停车,立马扑过去——调戏猛男是一种

乐趣——抓住他的衣领,嚎:“我被人调戏了。”

“我擦,别啊别别别别这样啊老老老老老孟。”常辞吓得手一抖,烟就甩窗外去了,“你在调戏我,这样不好

啊你都已经有家室了啊啊啊啊!”

“切,你每次看我家小唐不都这样扑过去了。我还没嫌弃你占我家小唐的便宜呢。”我看了他一眼,“前面必

胜客,你先下车去点餐我找地方停车。”

他看了前面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下车一路小跑就往必胜客去了。我在附近绕了一下才找到停车位,停车

以后再看必胜客,我擦,这走过去都快小半站路了,真是开车还不如走路的,等会儿吃完了出来走上这么一段

,可不都消化完了等于没吃嘛!

到了必胜客,常辞已经很自觉地点了三个披萨正在想要不要再点个意面什么的,看我过来他三下五除二搞定了

点餐然后让服务员把点好的餐报给我听。我一听就纠结了,虽然我自诩是大胃王,但是这么多,能吃完吗吗吗

吗?

那边常辞说:“没事,吃不完我打包回去给我家助理吃。”

“……常老板,你比我有钱啊你不能这样剥削劳动人民的!”

常辞嘿嘿一笑,说:“你不是说你心里有事请的?说来听听?”

“我被人调戏了。”拿起水杯喝水。

“被谁?男的女的?比你大比你小?”常辞乐了,“唉哟喂小园啊,这大秋天的,你居然遇着桃花了?”

“桃花个屁,男的,比我小,是上礼拜我做访谈的那对象。”我几乎要趴桌上去了,把这两天吴筱山的事情七

七八八地说给常辞听。

“你要对他没意思就直说呗,你也不能对他有意思啊,你要对他有意思小唐算什么?你可别始乱终弃啊小心我

揍你。”常辞支着脑袋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又看我,“我说你那态度可不好啊,该拒绝的时候要坚决地拒绝,

像你这样黏黏糊糊的最容易出事了!”

“……我也知道啊……”抱头,“可是很久都没人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了呜呜呜呜呜……”

“你去死啊还呜呜呜呜你多大啊小朋友,难道小唐不温柔?哦对,他的确不是温柔型的。”常辞在我脑袋上敲

了一下,“我跟你说啊,下次那吴筱山来找你,你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一点余地都不要留,要是他敢和你黏糊

,你就把小唐叫上,小唐那战斗力一个顶俩,你在后面当啦啦队就行了。”

顿了顿,他又说:“还有啊小园同志,你刚才有句话太有问题了,什么叫做‘很久都没人对你那么温柔那么好

了’我说你是想找个温柔的把小唐踹了还是怎么着你欠打呢还是欠打呢你还是欠打呢?我跟你说啊,小唐虽然

表面上不温柔,但他是个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要敢红杏出墙什么的,我替小唐阉了你。”

推书 20234-06-18 :天涯客 上——pr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