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彦澈觉得头脑都是涨的,他用力地去推,却下不去手打。终于怒气转为了无助地恳求,他涨红着脸,眼角都满是泪迹,抖着
唇恳求道:“韩易之,你放开,放开。”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那他的面孔,柳彦澈反而觉得胸口疼得比方才更加厉害。这人,他都快要不认识了。以往温和面容添
了坚毅的轮廓,利眉横飞入鬓,眉心被世事划出了轻浅的印记。檀木色的眼睛如同深夜的河流,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过往,安宁
地令人窒息。
终于,柳彦澈的指尖贴上了那紧锁的眉间,眼眸弯成一抹哀然的慨叹,遍布伤痕的脸却是笑意嫣然。那沉静的河流,在瞬间被
一分为二,露出了河底无数深壑。
“如果我不追上来,你就打算这么走掉吗?”
“是的。”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是的。”
“为什么?”
柳彦澈眼皮一挑:“我乐意。”
韩易之青白的面皮下,牙齿磨得几乎要出血。他猛得把柳彦澈整个人打横抱住,飞身跃下屋檐。
“就算你不想见我,你也得走得了。”
******
于此同时,八王府前院 正厅
萧齐坐于正位,手里端着碗安神的汤药,右手边依次坐着杨策和薛浩凡。
“话说,你还真是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啊。”
听着杨策话中带刺的夸奖,萧齐反倒一脸受用的神情:“多谢夸奖,只是萧某不敢独揽大功啊,乃有高手相助罢了。”
“彦澈,就是你昨日提及的幕后人吧?”
“当然,”萧齐毫不避讳地答道:“难不成你还真觉得我能有这把精神,搞这种大义灭亲的把戏?”
“不过你也够决的,关键时候,老爹都能卖。”
“古话说的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可是想多活两年,才谨遵如此教导的。”
杨策转过头,一手搭在雕花黄梨木桌几上,脸上带着几许担忧:“虽然这里的事,以刺客行刺先带过去了,不过明日你说要弃
城投降时,部属不同意,又该如何?”
“唉呀,是啊,”萧齐夸张地一拍大腿:“怎么办,不然我们就不降了吧?你说呢,杨大小姐?”
杨策眼一横,捏了捏手掌,骨节铮铮作响。萧齐却事不关己似地展眉而笑。看来自己也跟柳彦澈学了不少坏毛病,见人不踩一
脚,就是不过瘾。
“都快成自己人了,杨大小姐就别跟我这么动气了嘛,”他笑嘻嘻地放下汤碗:“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怕麻烦。这样,明日但
凡有异议者,就斩了好了,省得麻烦。”
见萧齐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杨策也懒怠同他计较,正色道:“不过,说实话,我倒是不明白,彦澈是怎么让你答应这个计
划的。”
萧齐眯了眯眼睛,精明的光被敛进眼底:“其实,答应之前,我已经接到了你们要入城的消息。两下一对应,发现这个计划甚
好,既有柳彦澈帮我出手,又有你们帮我打通关系,我何乐而不为呢?别人不一定可信,不过萧泽二王爷,我还是信得过的。
这么一来,我既轻松有爵位可以拿,又不用费事,傻子才不做呢!”
“这个位子就真的那么好?值得你用父亲和长兄的命来换吗?”
看着杨策疑虑重重的脸,萧齐的嘴角垂了下来,不过声音还是透着阴侧侧的笑意:“正是因为可以拿到那一对人 头,我才更加
乐意。看着他们求饶的样子,还是真是有趣,就算你们最后违约,我也毫不遗憾了。”
说着,萧齐竟伸出舌尖,舔了下拇指指尖,接着微微一笑,那排洁白的牙齿让人想到了吞噬了猎物,正在满足消化着的五步蛇
。
杨策不想再多问了,起身告辞。萧齐也不留,只是幽幽地丢出了一句:“刚才混乱中,跟着你们来的那个人不见了,似乎顺着
路朝后院去了。”
“这个我们知道。”
“话说,他就是萧靖吧。那个当年还叫作韩易之的小厮?”
杨策瞧了眼萧齐,明智的闭上了嘴。萧齐从桌上取了根削尖的竹签,挑了挑指甲缝,嘴角噙着抹冷笑:“这回我算是晓得是什
么让我家柳弟弟这么要死要活地拼命了。不过,你们需不需要我派人把他们找回来啊,这府里人多事杂,别出什么乱子。”
“只要你别插手,就出不了乱子。”
“哦,”萧齐意味深长地拖着调子,丢开竹签,伸了个懒腰:“那也好,我也乏了,你们也早点去休息吧。不过,别睡得太死
了,若是我临时变了主意,趁机取了你们性命去领赏,也未可知。”
“多谢提醒。”杨策一抱拳,出了正堂。薛浩凡疾步跟上,二人走了一段路,他才低声道:“真的不去追少主吗?”
杨策摇摇头:“他说他看见了彦澈,便由他去吧。我们这边先观察着萧齐,万一他在明日宣布弃城投降之前变卦,我们也好有
个准备。”
“你说,易之能见到彦澈吗?”
“我,不知道。”杨策有些感伤地正要叹气,发现身子被轻轻环住了。他笑着依了上去,贴着薛浩凡硬实的胸膛,他低声道:
“答应我,等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就走好吗?”
“这不是都说好的吗?”
“嗯。”杨策应着声,转身把自己的头埋进了薛浩凡的胸口,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我们还走得了,而你们呢?该走向哪里?
扑棱棱,有夜鸦呼扇着翅膀,穿过细密的桐花树飞入夜幕深沉,带落了满地的紫色花朵,随着夜风,四散而去。
第三十二章
“韩易之,你放开我!混蛋!”
杨策和薛浩凡正满脸感慨地踏进自己留宿的王府后院偏舍,就被院角阴影处这么一声暴喝震出了院外。两人四目相对,愣了一
阵,接着把着朱色漆门,慢慢把身子侧进去,一探究竟。
“韩易之!”
“你喊也没用,你不是想走吗?我先在就带你到我的驻地去!一天十二个时辰,我就看着你了!我看你怎么走!”
“你放开!”
“不可能!”
杨策和薛浩凡循声朝院内看着,在桐花细密的花影中,能看到两个身影正纠缠在一起,看不出是纠打还是拥抱。杨策一时不觉
一口气顶上来,连忙拉着薛浩凡往外撤,一边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他们这,不怕被这里的护卫撞见?” 薛浩凡忧虑地看向杨策。
“那两个疯子,此时哪里顾得这些啊?”杨策掏出帕子擦擦自己头上的汗,把声音压得更低:“幸亏我们还没碰上后续的事,
不然柳彦澈还能让我们活命?”
“后续?”薛浩凡一问出来,自己就不由掩了嘴。瞧着杨策有些红着脸瞪了他一眼,他反而呵呵地笑了,转了话题“那,现在
怎么办?”
“怎么办?”杨策叹了口气,靠着紧闭的门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头仰在微凉的门板上无奈地笑了:“就替他们守着好了。”
“可是,萧齐那边如果不去守着点,他临时变卦怎么办?”
“如果这次计划只有我们,萧齐确实有变卦的可能,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无需担心了,这是十拿十稳的事了。”
“此话怎讲?”薛浩凡边问,边挨着杨策坐下来。
“当然是彦澈啊。”杨策把头靠在薛浩凡肩上,半握住他伸来的手:“这次他来的目的跟我们一样,促萧齐谋反。但他把剩下
的都做了,连杀人的事萧齐都无需自行。而若萧齐背信,彦澈肯定会立刻返回平京,诬告他谋害亲父长兄,意图谋反即可。凭
借他同萧烨的关系及他朝中的权势,萧烨必信他,而非萧齐。彦澈做这一切之前,就只为萧齐留下这唯一的一条路,他选也得
选,不选也得选。”
“而萧齐也早已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们也就后顾无忧了。”薛浩凡把话接下来:“彦澈,真是,难为他了啊。”
“正是。”杨策说着,不由地把薛浩凡的手又握了紧些:“彦澈做的太好,也太绝。只是这样,这么重的好意,他却没有想到
易之能不能承受得住。他明明知道,易之那个人,根本不是能够踩着他去向上爬的啊!”
“……”薛浩凡没有附和杨策的感叹,默声了一阵,忽然开口道:“你虽然这么说,可是如果你是彦澈,你大约也会这么做的
。”
杨策轻轻推了薛浩凡一把:“少拿我跟那个臭小子比。我啊,”说着他的声音苦得如同新沏的浓茶:“我比不上他的。他太狠
,太绝,也太可怜。”
“我们就守着他们吧。过了今晚,路会怎么走,谁能知道呢?只是听着他们这么吵吵闹闹的,似乎现在才是假的,我们不过才
刚刚看完夕月河的日落,等着晚上的灯节。”
“恩,就这么守着吧,趁这几个时辰,能把梦做长一些”
******
“韩易之!不要以为我打不过你!你给我放开!”
柳彦澈被韩易之抱在怀里,怎么死命的挣,也挣不脱。可是手上的力气一点也不想落到这个人身上,只是扬着嗓子没有底气地
瞎喊叫。
韩易之不再跟他斗嘴,只是拧着眉盯着柳彦澈不放,像是要用双眼就把这人给锁住。
太过分了!
说什么报了仇,就会好好的活着,等着和自己走到一起的那一天?为什么?这么用你的血,铺我脚下的路,你以为我会好过?
你个疯子!柳彦澈,你个疯子!如果可以,我真想杀了你这个疯子!疯子!
仿佛真的被韩易之眼中的愤怒慑住了,柳彦澈不禁停下了挣扎,低下头去。
“你看着我!”
韩易之低喝着,收紧双臂,想要逼柳彦澈抬起头。柳彦澈偏咬着牙,不挣不动。
“你看着我!”
“……”
“彦澈。看着我。”
韩易之放软了声音,这反倒揪住了柳彦澈的心口,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抬起了头。
斗不过的,跟这个人,自己从来是没有上风的时候的。柳彦澈想着,眼睛弯得更似新月,徒劳去敛那眼底被泄露的思念。
怎么会不想看你?怎么会不想见你?可是,看了见了,又能如何?若是一直这么熬着,还能顶住,可是就那么一眼,自己筑了
那么久的铜墙铁壁,就得跟自己一起,被那股吃人的思念撕咬个粉身碎骨。
“易之,你,变得不多。可惜,我已经不见了。”
“彦澈,你为什么会……”
“你是问这脸吧?这伤疤原本只有使那损命的招数时才有,自从……”柳彦澈停了停,又接着说下去:“自从杀了李晋,这满
脸的疤就再也不退了。大约是该到了我偿命的时候了。”
凉风的步履滑过二人的衣角,就一路上了天幕,百无聊赖地在安静的夜色中,一点点撕扯着云絮,戏弄着残月,引得它在云中
起起落落。于是,紫桐的花影也就跟着兜兜转转,树下的两人呆呆地立着,长袖盈满从花隙淌下的月光。
“易之,放我走吧。”
柳彦澈这么说着,韩易之竟真的放了手。柳彦澈有些没料到地向后跌了几步,才站住。他有些愕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韩易之,
终究有些期艾地吭了一声,像笑也似叹地转了身去。
“今天,如果你真的走了,我就当做从来不认识柳彦澈这个人。”韩易之说着从层层叠叠的衣衫中掏出了那个锦袋:“你就算
是为我死了,那也是你的事!我从今日起,只叫萧靖,一个从来都不认识你的,萧靖!”
柳彦澈转过去的身躯慢慢弯下去,他有些喘不上来气似的扶着双膝,然而他不过是笑得弯了腰。好一阵,他慢慢止了笑,站起
身接着向门口走去,边道:“若你,你觉得这样好,随你。”
他还没再多走一步,去路就被飞身而来的人挡住了。那人不由分说擒住了他的双臂,炽热的唇就压在了他抖个不住的嘴唇上。
柳彦澈要躲,但身子被钳着根本动不了。韩易之不给他留任何退让的机会,深深地吻住了那还有些冰冷的唇。柳彦澈努力往后
仰着身子,可是根本躲不开。韩易之的吻很软,可是柳彦澈只觉得疼,疼的眼中泪光再次泛起,映得都是那满树紫桐。
好半天,在柳彦澈以为就这么被窒息而死之前,韩易之才稍稍松开了柳彦澈。他黑眸低垂,之前眼中所有的冷冽都早已化成了
碧山中一池春涧,水光粼粼。
柳彦澈觉得自己就这么被惑住了,明明知道那里面长满了会缠死人水草藤蔓,他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踏进去了。柳彦澈把手绕
住韩易之的脖颈,重新吻住了他。
韩易之笑了,莹莹的光闪在他的眼角。
“这个时候,我一定是疯了,疯了。”
柳彦澈只听到了这么一句,他轻咬着韩易之的唇,把那些字句一一吞掉。
******
月逐渐升至天顶,顺着细密的琐窗,淌进了屋内,带着琐窗朵朵连环的影子,落在了那垂落银帐上,映出了里面人影交叠。
“易,易之……”
柳彦澈被抓着腰,半个身子几乎要向后折断。衣衫被扯了一地,只有条软绫松垮垮地挡在腰间。白皙的身子上,道道陈年或是
新近的伤痕都被吻得面目全非。
“别,别……”
柳彦澈半闭着红肿的双眼,满脸是汗,抖着身子想要并住被架得大开的双腿。韩易之见状,忽然松开了扣在他腰间的手,柳彦
澈仰身陷进了满床绫罗中。接着韩易之俯身贴上去,把架在自己腰两侧的腿撑得更开了些,然后重新把手探了那条软绫下。
“易之!”
柳彦澈惊呼一声,就在也说不出话来,随着韩易之手上的动作难 耐地扭着身子,不知该是求饶还是逃开。
“……易之,易之,别,别……”
柳彦澈觉得自己快疯了,双手死攥着单被,泪光顺着脸颊直淌,沾湿了身下黑发凌乱。韩易之终究觉得欺负得可以了,收回了
手。柳彦澈身子一僵,抬眼去看他。韩易之吻了吻他的额头,接着手再度扣住了柳彦澈腰。
“啊……啊……”
呻 吟从柳彦澈的喉咙一点点泻出来,他尽量地放松自己,却还是被撑得额头突突地发涨。他慌忙地去抓韩易之的手臂,却被韩
易之反握住了手,一把抱了起来。
“不行啊……”
顿时,柳彦澈被顶 得几乎喊出来,他抱住韩易之滚 烫的身子,近乎绝望地摇着头:“别,别动,我不行,不行……”
然而,这次赢的,依旧是韩易之。柳彦澈只觉得被顶得只能喘,身子却一阵重似一阵地酥麻,他根本跟不上节奏,只有抱着那
熟悉的肩膀随波逐流。
“易之……易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