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您所猜测的,爱德华把我带到了他的卧室。这是我第二次进入那个房间。上一次是在我洗礼之前,那时候还是白天。这一回,我走进房间,看到橙黄色的灯光照在木制的家具上,透出一股守林人特有的贴近自然的气息。这个房间里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是原木制成的,就连天花板也是由一块块长长的木条拼接起来的,我在那上面看到了圆形灯罩的影子。”
“‘躺到床上去,我亲爱的小斯科特。’爱德华一面说一面把暖气开关又旋高了一些。‘是一个惊喜吗?’我全然没有想到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我抱住膝盖坐在床上,心口怦怦直跳。爱德华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东西,这让我感到有些紧张。这间卧室很宽敞,可我却有一种他占据了全部的空间错觉。是因为他的影子刚巧投射在我身上的缘故吗?我往床中央缩了缩,抬头看向双手撑在床沿上的高大男人。”
“‘爱德华,你一定要在床上给我惊喜吗?我们也可以楼下去拆礼物的。’我用一种迟疑的语气问。‘不,闭上眼睛,很快你就会得到一个惊喜,一个真正的惊喜。’他跪上床沿,用一只手掌抚摸我的眼皮。‘好吧!’我闭上眼睛。床轻轻地震动着。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覆上了我,但是事实上这东西并没有任何重量,我将这种变化归结为爱德华再度用他的影子掩盖了我。”
“‘要等很久吗?’我问他。我觉得有些热,这个房间中的温度好像太高了一点。‘不,马上就好。别睁开眼睛,等我一下。’爱德华抓住我的一只手腕,把它和另一只放在一起,压到枕头上面。‘上帝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想象这一刻有多久了!’我听到他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有什么东西压到了我的嘴唇上。是爱德华的嘴唇。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吻。难道说这个吻就是他要给我的惊喜吗?还是说之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我迷迷糊糊地想。爱德华突然用舌头探入我的口腔,在牙齿上反复刷来刷去。”
“‘这不好玩!’我挣扎着想要起来,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舌头就伸进了我的口腔内部。我极力想用舌头把入侵者重新推出去,他却反而吸吮住了我的舌头。一瞬间,一股恶寒从头顶一直窜到脚趾。我惊惶地想要挣开眼睛,爱德华却立即用手掌覆盖住了它们。‘不,别睁开眼。感受我!求你,亲爱的,求你感受我!’他松开我的嘴唇,粗喘着说了一句话,然后又再度将他的舌头挤进我的口腔。这种感觉真是恐怖极了,我开始感觉到了害怕。这是一种我从未在爱德华身上体会到的感受。”
“爱德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我甚至能隔着衬衫感觉到他身上的汗水,胃里的食物全都翻腾着想要冲出喉管。我们的嘴唇分开了一点,好像是因为爱德华必须借助口腔呼吸,鼻子已经无法给他提供足够多的氧气。某种东西一股一股地流入我的口腔。我意识到那是爱德华的唾液。我抗拒地将它们全都吐了出来。可能已经在刚才的接吻过程中将爱德华的唾液吞咽下去,这种想法让我感到遍体生寒。”
“‘说你爱我……说你爱我……’爱德华开始用舌头舔我的下巴,这种湿哒哒的感觉让我的胃再次饱受煎熬。‘你疯了吗,爱德华?快放开我!你到底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我一面挣扎一面对他吼。爱德华松开了对我的钳制。‘疯了?是的,是你让我变得疯狂!这都是你引起的!说你爱我!说你爱我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令我寒毛直竖的可怕光芒。‘爱德华!’我尖叫起来,并用力推搡他的胸口。‘咦?你的眼睛怎么了?’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好像因为我的抗拒再度变得疯狂。‘说你爱我啊!为什么不说?你明明是爱我的!’他猛地撕开我的衬衫,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使劲搓弄我的乳尖。”
“‘放开我,爱德华!’我的拼死挣扎对他来说毫无作用。从下身他紧贴我的地方传来一种奇怪的感觉,恐惧感就像是琴弦一样突然崩断,我听到刺耳的叫声从我口中发出。爱德华跪直身体,像脱套头衫一样脱掉了衬衫,然后一把扯开皮带,把牛仔裤连同内裤一起丢下了床。我尖叫着踢打,但是他很快就捉住了我的一条腿,并摸到了我的皮带扣。在长裤被拉掉的时候,我的内裤也被连带着褪到了膝盖附近。爱德华像是一头发现猎物的猛兽一样扑上来。他一下子就含住了我,无论我如何捶打他的头部,都无法让他离开我的身体哪怕一丝一毫。”
“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那东西的底座是金属做的,看起来像是有些分量。由于刚才的挣扎,我的头顶几乎就快要靠到床架,现在相框的位置离我已经不远了。我死命忍受着从下身传来的黏糊糊的感觉,伸出手去抓住了相框的底座。那东西果然很沉。我来不及考虑为什么里面并没有照片,就将它狠狠朝爱德华的头砸去!”
“爱德华发出一声闷哼。他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迷茫的表情。我又用尽全力砸了他一下。这次是在额头上。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可是他并没有晕过去,只是用迟缓的动作再次向我伸出手臂。我赶忙用相框撞开他的手臂,拼命想把双腿从他身下抽出来。他摇摇晃晃地向我扑来。我翻了个身,身体和一条腿成功落了地,另一条腿则还挂在床沿上。我看到他好像要爬起来,连忙把手中的相框丢了出去。我没有击中他,相框直接越过了他的身体。但是我却因为他的失神成功抽出了另一条腿。我冲下楼梯,根本来不及再为自己找条裤子,披上外套就冲出了木屋。”
“这个生日对我来说太刺激了一些,直到我回到我的秘密夹层,都没能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我的脚底满是伤口。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但是能赤着脚穿过一片漆黑的树林回到家,对我来说简直是一个奇迹。我懒得去处理脚上的那些伤口,直接蜷缩在地下夹层的角落里,用爱德华送给我的大衣裹住自己,带着痛苦和忧伤进入了梦乡。那天晚上,我甚至没有被母亲的叫喊声吵醒。”
“爱德华死了吗?”神父用平静的语调问。这个玷污了伟大信仰的人也许根本就不应当活下去!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让他暗暗心惊。
“不,感谢上帝,他并没有死。”斯科特摇了摇头。
“那你恨他吗?”神父继续问道,他的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忏悔者的脸。
“恨爱德华?”斯科特继续摇头,“当然不!我将他视作父亲,即使是现在,我仍然是这么想的。是他给了我从未体验过的父爱,我又怎么可能会去恨他?更何况在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对我做什么。我只是本能地对那种亲密的方式感到恐惧。如果爱德华可以好好对我说的话,也许后来的事就不会发展成那个样子了。”
“你是同性恋吗?”神父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感觉到了心灵深处的紧张。他有一种错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吊在悬崖边上的猴子,正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这是不正确的。
我应该代表主宽恕忏悔者的罪,而不是去问他的性取向。
仁慈的主啊!请原谅你的仆人,他将警惕像是这样的错误思想,并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
年轻的神父在心中呼唤天父的名字,祈求对方的原谅。
“不,当然不。这是不正确的。”斯科特迅速摇头,“同性恋行为是一种本质上的错乱,应当予以消灭。上帝不正是这样教导我们的吗?”
“不,你说的并不完全对。由于性倾向被证明在很大程度上就像是左撇子一样是天生的,主教导我们,对于那些天生的同性恋者,应当给予平等对待。”
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
这是不正确的。
仁慈的主啊!我已经开始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请宽恕我,指点我,带我走出这片迷沼。
神父的眼中露出焦躁和迷惘。他极力克制不断从脑海中冒出来的离奇思想。我必须给予忏悔者帮助,而不是纠正他对同性恋的看法!他对自己说。
“唔……可我不是。”斯科特迟疑地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我确定我对于男人的身体没有任何欲望,至少对于我见过的人是这样的。”
“可你也没有过女朋友。”神父用平板的语调说。
不,这不正确!
快点终止这个话题!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仁慈的主啊!快将这些邪念从我的头脑中驱逐出去!
神父用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法袍。
“女朋友?”斯科特尴尬地笑了一下,“的确,我还没有机会去交一个女朋友。如您所见,我过得并不好。对于街头的流浪汉来说,想要找一个可爱的女伴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许我们可以暂时先停一下,去楼上吃一点东西,然后再继续忏悔。你一定还没用过晚餐吧?”神父突然提议。
“不。”斯科特坚决地摇了摇头,“谢谢您的好意。让我们继续吧!我必须把我所有的经历都说出来。那些记忆已经在我心中埋藏得太久了。有许多谜题,至今我都没能找到答案。”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神父挺直腰杆,将后背靠在忏悔室的墙壁上。他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对忏悔者本人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兴趣。
我只是想要关心一下他。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也许只要几片面包和一碗汤,就可以让他好过许多。他心想。
斯科特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好几天。母亲一再问我那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你一定是遇见了什么人,把这里发生的事全都捅出去了,你这个该死的野猫崽子!’她冲我咆哮。我坚持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只是在森林里迷了路,转了很长时间才找到正确的方向。我像以前一样天天干活。期间母亲开车出去了几次。显然,她并没有打听到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消息。当我以为这一切已经过去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爱德华。”
“那天,我正在擦三楼的窗户。我突然看到有个人影就站在房子外面。那是爱德华!我立即认出了他。他正在盯着我看。我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他还戴着他的牛仔帽,发现我已经看到他的时候,还冲我大幅度挥了挥手臂。我差一点从梯子上摔下来。一旁的窗帘被我扯掉了半幅,金属架子落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巨响。我迅速躲到窗边,心脏就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很快传来了母亲的询问声。‘没什么。’我用虚弱的声音回答。但是母亲并没有听到,她还在楼下叫我的名字。我迅速逃离窗口,跑到楼梯那儿,冲着下面喊:‘没什么。只是一个窗帘架子掉下来了而已,我很快就能修好它!’‘你最好今天就弄完它!检查的人快要来了,我可不想被他找到机会克扣工资。’母亲警告我。‘是的,妈妈,今天一定修好。’尽管这样向母亲保证,但事实上在我拿来工具之后并没有立即开始修理。爱德华还在房子外面。我蹲在窗边,看到他在外面走来走去,就像是要寻找一个合适的观察角度。”
“我能怎样呢?或许爱德华会在入夜之后离开。我这样对自己说。然后不再理会一头掉在地上的窗帘架子,开始打扫房间的中央。我甚至不敢下去两楼,因为那里更加容易被爱德华看到。天知道我根本没多少活可以干,那天我的计划是擦一天的玻璃窗!我心烦意乱地从桌子上拿起一样东西,再放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最后,我弯下腰,悄悄走到窗台前,稍稍抬起头,借着夕阳的余晖向外看。爱德华还在外面等我。他看起来就跟从前一样。不,他的脸色比以前稍稍苍白一些。或许是因为外面太冷了?我想起那天夜里从爱德华额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虚。”
“在光线完全暗下来之后,爱德华终于离开了。我观察再三,肯定他没有躲在房子附近,这才决定打开房间里的灯,爬上去修理窗帘架。我不打算把这件事拖到明天。不仅仅是因为检查人员即将到来,还因为我热爱这栋房子,由衷地希望可以永远让她维持最美丽的姿态。由于白天我在慌乱中扯到了窗帘,一根螺栓掉了下来,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小洞,发黄的墙纸被扯开了一角。我注意到,墙纸下面露出了一些奇怪的黑色符号。这既不像是文字,也不完全是图案,应该是某种类似符咒的东西,我在那本书上看见过差不多的东西。有什么人把符咒画在墙上了吗?我稍稍扯开一点墙纸,发现黑色的符号一直向各个方向延伸出去。我想了想,用胶水把墙纸重新粘好,然后用了一点石灰粉填补墙上的洞。等石灰粉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再重新把固定窗帘架的螺栓拧了进去。天衣无缝!我本能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遍地的积雪反射出一片白光,在黑压压的树木之间,有一个人正拿着火把抬头看我。是爱德华!我急匆匆地爬下梯子,靠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匆匆收拾起工具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里,爱德华总是出现在窗外。他似乎没有敲门进来的意思,只是站在房子的后面,偶尔会消失一会儿,夜间还会点着火把逗留到很晚。有时候,他会凑近一楼的窗台。因为房子的地基很高,所以就算是他,也只能勉强踮起脚看到一点点屋内的情形。通常,我会在开始干活之前先确定他的位置,然后尽量避开可能被他看到的角度。但是我不可能永远不去底楼或是房子背面的房间,所以每天我都会跟他打上一到两个照面。”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虽然他现在的样子让我感到害怕,但是同时我也怀念和他一起在树林中游荡的时光。‘跟他和好实在是太危险了!想想他那天晚上想要对你做的事情!’我这样警告自己。可是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这种危险的感觉渐渐变得淡薄起来。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穿过地下夹层去了房子后面。我在距离爱德华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停下,示意他不许靠近。”
“‘你放心,我不会再强迫你的。’他举起双手,就像是要向我证明他的清白。我沉吟着要如何表达我的想法才能让他更加明白一点。事实上,就连我自己对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只是一知半解。‘你还爱我吗?’爱德华的话让我直接倒退了几步。‘我是说,像爱父亲一样爱我。’他一面急匆匆地解释一面向前走,在看到我脸上的紧张表情后,又立即止住了脚步。我想了想对他说:‘可能吧。’虽然我极力表现出对他并不在乎的样子,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喜色。‘那天晚上,我很抱歉。’他诚恳地说,‘我把你的生日给搞砸了。你得相信,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也许吧。’我故意别过脸,其实心中却在为爱德华的话而雀跃着。”
“‘你必须相信我!’他着急起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很快!’他三步一回头地走进树林,在一棵树下摆弄了一会儿,然后提着一个袋子走了回来。‘你看,你甚至忘记带走你的生日礼物。’他从袋子里取出那双驯鹿皮靴,在我面前晃了晃。我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至少,让我把靴子放在这里好吗?我保证以后不再来打扰你。’他把袋子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皮靴放上去,然后又看了我几眼,转过身缓缓向树林的方向走去。一瞬间,我几乎觉得他高大的身影变得佝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