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性质的打猎已经只剩三天了。
匆匆和罗宁道了别,黎南已经看不出罗宁对他还有多大敌意了。
吕雷手上的熊牙已经能证明一切,所以也没有了打猎的兴致,而且这里长生没法走路,只得由两人交替背着往回走。
回了寨子,众人对吕雷能得到熊牙艳羡不已,但是很奇怪吕雷为什么没有将熊皮带回。吕雷对众人说送了朋友,众人也就不再多
问。
长生被送了回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看来整个猎季都无法出去打猎了。
黎南在吕蜂那里吃过饭,急急的就要回去。
看到吊脚楼了却没看到人,噔噔噔上了楼梯,只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红色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灵阿还会是谁?
刚要说什么,灵阿却已经急急的撞了过来,一头撞进他怀里,撞得胸口微微发痛,却越觉得那心跳的厉害。
抱紧怀里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你都瘦了。”
两人却同时说出这么一句。
这晚上,灵阿异常热情,黎南有点受宠若惊,但心里却是明白的,吕雷拿了熊牙回来的事情,还有谁不知道么?没想到出门前说
的玩笑话却成了真,灵阿该是吓着了。
第二天,吕雷突然来访,见到灵阿软软躺在床上,除了多看了黎南几眼以外,也没多说,掏了一颗熊牙出来,道,“这是爹让我
带给你的。”
灵阿收了,第二天穿上红线,戴在了黎南脖子上。
黎南不依,又将那熊牙套了回去,道,“我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什么意思,可你要给我戴着了,叫他看见了,心里会难受的。
”
第二十七章:睡起秋声无觅处
虽然是入了秋,天气依旧很热,清晨是一天中最为凉爽的时候,正好睡觉。
灵阿习惯早起,天刚亮便醒了,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黎南,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天光大亮的时候,灵阿推醒黎南。
黎南眨了眨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道,“嗯,什么时候了?”
灵阿道,“刚卯时。”
“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你身子不是还不舒服吗?”黎南咕哝两句,又要睡过去。
灵阿连忙揉揉他的手臂,“别睡了,快起来,昨天晚上不是说了今日一起去看长生的吗?”
黎南只得坐起来,“上午去?”
“嗯,昨天就没去。长生受了伤,我也该拿点药去。”
“好吧,我先去做饭。”黎南披了衣服起来,又对灵阿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饭做好了我叫你。”
“嗯,好。”
黎南慢慢下楼,恰好遇到太阳出来,林子里一片光亮,黎南深吸一口气,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打了水淘好米,找出小锅来给灵阿熬粥。这两天灵阿身体不方便,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就连黎南这样不爱吃辣的人,心里也开
始想念起苗疆的美味来。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更加心疼灵阿。
卯时三刻的样子,粥起锅,黎南盛了两碗,端到房里。
灵阿此时是半睡半醒的状态,黎南进去他也没有发觉。黎南放下碗,坐在床沿上,看了他一会儿,才叫醒他道,“灵阿,起来了
!吃饭!”
灵阿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的看清楚黎南以后,视线不由自主的瞟向桌子,咕哝似的问道,“是什么?”
“荷叶粥。”黎南回道。
灵阿皱眉,“又是粥啊!”
黎南笑道,“那我去给你拿酸汤酸鱼来。”说着就要走。
灵阿一把抓住黎南的袖子,恶声恶气的,“你去!你敢去!”
“好好,我不去。粥里面我放了盐的,味道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黎南说着去端了碗过来,“好了,快起来吃,你不是说还
要去看长生的么?”
“那你喂我。”灵阿撒娇道。
他十六岁上就没了义父,小时候的遭遇也让他懂事过早,很少向人撒娇。此时好容易得了黎南的疼爱,也就有些无法无天起来。
黎南看他神情,绝美中又带了点可爱,笑道,“好罢,那你多吃点。”
灵阿点点头,张嘴接过黎南送过来的一勺粥。
两个一人一口,很快就把东西吃完了。
黎南收碗下楼的时候道,“快把衣裳换好,我洗了碗上来就走。”
灵阿点着头,坐在床沿上穿鞋子。
黎南洗碗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粗瓷碗,平时要是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反应,今天却不一样,心里不知道为什么
就生出一些不安来。
洗过碗上楼,灵阿正在准备药材之类的东西,看到他上来,抬头问了一句,“洗好了?”
“嗯。”黎南在桌边坐下喝了口茶。
“我想起个事。”灵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田大嫂子说要给你做一身冬衣,你什么时候抽空去她家让她给你量量尺寸。”
“真的啊?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呵,那是你运气好。田大嫂子本来是给我做衣服的,哪知道这次突然说要给你做一身。”
“她知道了?”黎南有些惴惴。
“知道又如何?田大嫂子待我是最好的,放心吧!走了。”灵阿说话间就来拉黎南的手,黎南下意识的躲了一下,灵阿抓了个空
。黎南也发觉不对,连忙抓住灵阿的手,揉了揉,笑道,“我来牵你。”
灵阿也不多说,任由他牵着,往长生家去了。
两人到长生家的时候,长生爹出门干活去了,家里只有长生娘在照顾长生。
长生娘娘家姓林,嫁给长生爹史明后,大家都叫她史家媳妇,倒没几个人记得她到底叫什么名字了。林氏长的并不像苗人,个子
很高,瘦瘦的,看起来很是老实能干。
林氏看到灵阿和黎南上门,激动得话都说不好,先是请了两人进门,然后一个人在那里站着不知道说什么好。长生坐在床上实在
看不过去了,只好提醒她去拿茶水来,林氏这才连忙上茶来。
黎南走了一截路正口渴,连着喝了三大杯,林氏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灵阿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连忙跑出去了,仿佛面前的人说的
是神意。
长生坐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但精神还算不错。
灵阿看了他的伤口,皱眉问道,“伤口沾水了吗?”
长生摇头,“我知道伤口不能沾水,这几天都不敢碰水。师父,伤口恢复得不好,是吗?”
“伤口是阿雷做的处理,我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怕另有异变。”灵阿一边说,一边在随身的药袋中翻找,一会儿后递了一
个小瓷瓶子给长生,“你现在先吃两粒百花丸,今晚明晨再各吃一粒。如果状况有所好转,便没事了,如果还是不行,也许只得
放血才能解决。”
长生骇了一跳,哭丧着脸道,“师父,只是乌梢蛇而已,用不着吧!”
“按理说也不该这样。但我记得阿雷说你当时是昏过去了,所以远远不只那么简单吧,还得看情形而定,你也别太紧张,好好养
着就是。”
“知道了,师父。”长生脸色稍微好了些,又看到黎南坐在一边,有些为难的道,“只是这几天都不能伺候师父了,要辛苦黎公
子了。”
黎南安慰道,“长生,你担心这些的话就快点好起来,你躺着不动,我自然辛苦。”
长生笑道,“公子你不是喜欢做菜么?正好做一些中原的菜色给师父尝尝,师父他半生艰辛,也该……”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因为灵阿狠狠的瞪着他呢!
“你倒是精神好!”灵阿冷笑一声,“下次再敢胡说这些,我割了你的舌头!”
黎南看灵阿说得狠了,长生又是极怕的样子,连忙拉住灵阿,“好了,别说这些。长生你好好休息,我和你师父走了。”
说完就推着灵阿往外走,差点撞上在门外等消息的林氏。
林氏吓得连连后退,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灵阿明显有些不耐,但还是交代了她几句,就和黎南一起离开
了她家的吊脚楼。
两人走出来一段路,灵阿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黎南问道,“怎么了?”
“最讨厌到这些人家里去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烦。”灵阿抱怨道。
黎南笑了两声,道,“你怎么对长生那么凶?”
“你也听见了,他胡说些什么。”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灵阿就来气。
“其实,能从别人嘴里听到有关你的事情,特别是长生,我很高兴的。他和你相处得最久,算是最了解你的人。你把苦都埋在心
中不肯说,我只能另寻他法来了解你。我们现在不是一体的么,你有什么苦不能拿出来?让我替你分担一些也好吧!”
灵阿听了这话,两步赶上去,抓住黎南的手,十指交缠,“我现在觉得很好,所以,以前的事,我们就忘了好么?”
黎南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那里面确实不见悲伤,“好吧!”
“不说这些事情了。反正现在没事做,我们到田大嫂子那里去,让她给你做衣服。”
“嗯。我也好久没见着她了,去看看也好,顺便谢谢她之前照顾我。”
两人很快到了田家。田大嫂子正在做针线,她是梯云寨针线做得最好的女人。平时并不像其他的女人还要做些农活,只是负责做
针线而已,灵阿的衣服也都是她做的。
她和林氏不一样,或许是常常和灵阿接触的原因,看到两人出现在门口,她只是站起来,请了两人进门,然后倒上茶水,就又拿
起正在做的东西,一边和灵阿说话一边做事。
黎南不知道灵阿对她说了什么,反正,田大嫂子听完以后放下东西,然后拿了丈量的工具出来,并不是尺子,只是一些长长短短
的线。
黎南被她从凳子上拉起来,拿着那些线上量量下量量,又拿着剪刀一会儿剪一刀一会儿又剪一刀。黎南又不懂做衣服,只得任由
她摆布。
田大嫂子果然是针线活的行家,一会儿功夫就量好了。
黎南坐下的时候看了看灵阿,道,“灵阿,你替我对她说声谢谢。”
灵阿笑道,“等你自己学会了再说吧!”
“学苗话?”
“是啊,你总不能一直不和他们这些不会说汉话的人说话吧?”
“……也对。我教你汉话,你教我苗话,这倒是有点好玩了。”
灵阿笑了笑,没说什么。
田大嫂子看他们不说话了,对灵阿说了几句,灵阿转头问黎南道,“田大嫂子问你喜欢什么颜色呢。”
“深蓝色就行了。”黎南答道。他记得苗人的布大都是这个颜色的,要深蓝色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才对。
灵阿对田大嫂子说了几句,就拉着黎南要往外走。
黎南当时正在看田大嫂子手上那件花纹繁复的衣服,看着看着就觉得天旋地转,好像站都站不稳似的,恰好这时候灵阿又来拉他
,身体在瞬间失去了平衡,然后就往灵阿身上倒去,失去意识前,眼前是灵阿惊愕的脸,耳边是田大嫂子惊慌失措的叫声。
黎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熟悉的竹床上,身边却没有人。一时间有点恍惚,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到底在什么地方见
过呢?
突然想起来他被竹叶青咬了那次,不正是这样的吗?
被这一想法吓着的他立马就想翻身起来,却听到吕雷紧张的声音,“黎南,别乱动!”一阵风带过,人又被按回了床上。
“灵阿呢?”黎南着急的问。他听出了吕雷的声音,也想起自己本来正在田家量衣服尺寸,就突然晕过去了。
吕雷看着他笑了一下,“苗父去长生那里了。”
“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雷端过一碗药,“我也不是很清楚。你那天在田家昏过去,可把苗父吓死了。结果刚把你弄回来,史家媳妇又叫人过来说长生
昏倒了,苗父只得马上赶过去,幸好你们两个都没事。听苗父的说法,你们两个该是中了瘴气。”
“那天?我昏过去多少天了?”
“有两天了。那天是九月二十二,今天是九月二十五。长生没事了,昨天就醒过来了。具体情况,还是等苗父回来再说吧!先把
药喝了,你这几天昏睡着,进不了药,苗父可是着急得很。”
黎南听吕雷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灵阿,心里老早就不痛快了,但一时也没发作,只是稍微撑起身子,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尽了,等
到躺下的时候,才发觉刚刚喝的药是那么苦。
吕雷倒是没发觉他的异样,道,“你先歇着,我去劈柴。”说罢就出去了,黎南那股气就吊在那里不上不下的,卡得他心发慌,
只盼着灵阿快点回来。
躺在床上自然是睡不着的,待了一会儿,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黎南下意识的盼着是灵阿。然后有人推门进来,果然是灵阿。
灵阿见他睁着眼睛躺着,连忙奔到床边,“黎南,你终于醒了!”
黎南问道,“我是怎么了?”
“中了无色瘴。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灵阿紧紧抓住黎南的手,生怕他跑掉似的。
黎南又问,“我听阿雷说长生也中了那个瘴气,是在森林里面中的吗?”
“嗯,应该是。虽说村子周围也有发生瘴气的可能,但就你们两个发作了,也只能是打猎那几天的事情。”
“可是我看阿雷一点事都没有。”
“是这样的,阿雷常年在山中走,对瘴气的抵御能力自然是比你好。长生本来也并不是太怕瘴气的,可是偏偏又被蛇咬了,这才
引得瘴毒发作的。你放心,我给你做了防治瘴气的药丸,以后你进山吃了它就不会有事了。这次是我疏忽了,秋天本来不是瘴气
发作的时候。”
黎南点点头,既然灵阿这样说,他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只说,“既然没事,那就好了。”
灵阿将头靠在黎南肩上,并不说话,只觉得黎南心里应该是怪他的。
过了一会儿,吕雷上了楼,站在门外并没进来,“苗父,柴都劈好了,我回去了。”
灵阿站起来,“嗯,你回去吧!”
然后两人就听到吕雷咚咚咚的下楼声,震得楼板都在晃动。
估摸着吕雷走远了,灵阿回到黎南身边,看着他的眼光有些忧心,最后他说道,“黎南,因为这次瘴气是发作的时候才知道,中
间也没办法用药,你这个冬天可能不会太好过。”
“没关系。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不用担心那么多,我会挺过去的。”黎南说完,已经睡过去了。
灵阿这两天本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这时也快撑不住了,也脱了衣服上床睡觉。这次终于能好好的睡觉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南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天已经黑了,他听见灵阿和一个女人在门外说话,声音压得很低,显然是不想打扰他。他仔细听了
一会儿,认出是田大嫂子的声音,但他听不懂苗语,即使刻意去听也没有用,精神便渐渐的转到其他地方去了。但周围除了他们
两个说话的声音和几声萧条的鸟叫,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