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篱落居不知何故提早嘈杂了起来,吵闹声从前厅一直传到了二楼回廊深处。姚涟君在房中小睡,不由皱起眉头。昨夜他思考关于三皇子的事到很晚,虽然心急如焚但别无他法,也不知那毒药服用多久才会导致不治,不过三皇子中毒一年之久已然触目惊心。但闻流月所说,三皇子近期内还无大碍,他也稍稍放心。
“小木,外边出了什么事?”涟君抬头询问正在打扫房间的小木。小木露出迷茫的神色,还未来得及回答,涟君便听到一众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是朝走廊深处走来,顿生不好的预感。正在此时——
“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伴着流月远远地喊声,“景公子——景公子息怒……”
姚涟君闻声煞白了脸色,急忙走出内室便见门前御景轩铁青的脸,小木也跟了出来,显然是被吓坏了。
“滚!”御景轩双目赤红地盯着小木大吼一声。这时流月总算赶来,显然也被御景轩大怒的龙颜镇住,赶紧神色紧张地朝小木招招手示意他赶紧出来。
“把门关上!”御景轩呵斥,对在门口站成一列的侍卫说道,“封锁二楼,不得有人上来!”姚涟君在渐渐关闭的门缝中看到流月低头吩咐了小木什么,料想是去禀报御华彰了。
“景公子来此处所谓何事?”姚涟君冷冷地盯着御景轩,毫无畏惧。有些时日没见了,看上去当真憔悴不少,怕是月昭那边不好对付。
“哼!不要脸的东西!朕若是不来,你就想在这里伺候男人伺候一辈子么?!”御景轩几步冲到涟君跟前拽住姚涟君的领口衣襟,眼中尽是暴怒凶残,“还是说你就这么想要男人?!恩?!”
“呵,”姚涟君冷笑,完全没有想到御景轩的愤怒竟是为了这个,不由觉得可笑,他扯起嘴角眯起眼睛,“皇上把涟君绑来这里,不就是让涟君在这儿卖的么?涟君可是随了皇上的意,怎知现在皇上反倒怪罪起来了,这可让涟君当不起。”
“贱人!”御景轩扬手甩了姚涟君两记耳光,紧紧地拽住姚涟君凑近,像是要把他吃掉一般恐怖,“天生的淫货!”御景轩说着将涟君重重地推到在地上,蹲下身捏起涟君的下巴道,“听说是你主动要求的?恩?是不是?!说话!”
“呵呵,”姚涟君不怒反笑,邪妄而魅惑,一如往日被男人压在身下一般神情,“是我自己要求的,怎样?”
闻言,御景轩忽然仰头一阵戏谑张狂的狂笑,笑罢,他低下头直视姚涟君,目光凶狠,捏住姚涟君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呵,不怎样。只是没想到当年跟在缢伦王爷身边冷冷清清孤高自傲的姚涟君,骨子里竟是不折不扣的淫荡胚子,呵,你说朕把这事告诉你恋慕仰望十多年的缢伦王爷可好?”
“你!”姚涟君心下一惊,方才放浪的表情尽褪。
“呵,怕了?”御景轩神色玩味,将姚涟君的下巴抬得更高与自己的仅差分毫,“被人压得舒服么?恩?有多少人上过你?恩?”说着,他猛地将涟君的下摆扯开拉下亵裤,食指直直地捅进那剧烈收缩的菊洞道,“这里被多少人玩过?说啊!不要脸的烂货!”
“啊——”姚涟君失声痛叫,昨晚的伤口还未愈合,异物的探入似乎又一次让甬道撕裂,血腥的气味在空气中扩散,他甚至有一种脓血喷涌而出的错觉。
“哼,还真被玩烂了。”御景轩也察觉不对,他撤出手指发现上面沾着的乳白色药膏上还掺着血丝。他用手帕将自己的手拭净,看着仰卧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空洞的姚涟君半饷没有言语。涟君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地上,不挣扎也不反抗,像失了魂一般。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御景轩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目光转向窗外,“起来吧,把裤子穿上,朕叫人来把伤口再清一下。”
“不用了。谢皇上。”姚涟君幽幽起身,眼睛干涩,方才被御景轩羞辱的一瞬间,尊严被击碎的感觉让翻涌的潮水瞬间决堤,却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姚涟君默默理着衣角,捋平下摆的褶皱,神色冷然好像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御景轩定定地注视着姚涟君皱起眉头,过去讨厌涟君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竟厌恶起他的隐忍了么?御景轩冷哼一声道,“也好,收拾一下,跟朕回宫!”
“回宫?”姚涟君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御景轩有些疑惑,难道是听错了么,他反复回忆着御景轩的话,似乎也没有别的意思。
“怎么?还真的不想走了么?!”御景轩的目光冷冽下来,周身散发着寒冷的气息。
“不……”姚涟君也没有想到御景轩竟会这么快就放他走,一下子有些发愣。
“那还愣着干什么!”御景轩宽袖一甩,推门出去。姚涟君想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便默默跟在后面。走到正厅,他看到倚风等人在一旁或是看戏或是嫉妒的目光,或许他们只当是哪个身份高贵的恩客帮姚涟君赎了身。他们应当都不知道,走在前头的那位衣着华贵长相俊美的公子哥儿的真实身份,不然怕是笑都笑不出来了。
跟着御景轩上了马车,姚涟君终是没有等到御华彰的出现。
第三十四章
一路上,御景轩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姚涟君靠在车帘那边,冷凝的气氛让他有些不自在。帘子全部拉下,车厢里光线很暗,偶尔车轮颠簸晃动,从摇晃的帘子边缘会透进一些光来,反倒让人更加不适。
姚涟君低头,忽然感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向他直直地射过来。偷偷往车内瞥了一眼,果不其然,御景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凝视着他,仿佛是要将他看穿。姚涟君心里一紧,低下头装作不见,双手交缠地更紧。
“哼。”御景轩低低地一声冷哼,又闭上了眼睛。
姚涟君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猜测着回宫后御景轩会怎么处置他。现在他真的无法摸清御景轩的心思,完全不在情理,超出了他可以猜度范围。御景轩当是恨他入骨的,绑他进倌馆也不过是为了羞辱,可方才御景轩大发雷霆的样子倒是实在让他不解,按说自己被人肆意玩弄会更得他意才对。
不过多久,姚涟君又回到了这九重宫阙。宫苑深深,踏入朱红大门的那一瞬,顿生一种无以名状的压抑感。哪怕是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阴冷的感觉依旧让人喘不过气。
“来人,送他回凝香阁。”下车后,御景轩就冷冷地吩咐下去。也不再看姚涟君一眼,在魏公公点头哈腰的跟随和众侍卫们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请吧。”一个内侍摸样打扮的人向姚涟君微微颔首,姚涟君瞥到他腰间别着的跨刀,知道他当是御景轩身边的近侍,不用说,监视的意味昭然若揭。
姚涟君也没说什么,径直往凝香阁的方向走去。其实他也觉得奇怪,御景轩怎就如此大度地容许他回到御惜朝身边,实在叫人起疑。
回到凝香阁,不知是什么时候,那名内侍就不见了影子,或许是自涟君踏进凝香阁后他就离开了。凝香阁还是如以前一样,寂静无人。绕过前院,急急地向御惜朝的房间走,姚涟君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三皇子——!”
“啊……”此时御惜朝正在用午膳,姚涟君的出现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惊呼一声,勺中的汤水都洒了出来,张了张口楞在当场,“涟君……”半饷,他终于喃喃开口。
“三皇子!别吃这些东西!”姚涟君冲过去一把夺走御惜朝手中的筷子,多日不见,御惜朝的脸色愈发苍白无色,身子清瘦地几乎只剩下了骨架,脸颊也微微凹陷,脆弱地让人揪心。姚涟君看着那一桌摆相精致的菜肴心里钝痛,又像是被塞入了千年寒冰,一下子坠落到深渊却无能为力。
“涟君,我终于见到你了涟君……真的是你么……”御惜朝站起身,眼中噙满泪水,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自涟君被带走后,他不止一次看到幻觉,但每次都只是个虚无的假象,一眨眼变随风消散。他缓缓地伸出手抚上姚涟君凝脂般的侧脸,小心翼翼地生怕将这幻境打碎。
“三皇子……是我。”姚涟君用力地点头,握住御惜朝瘦骨嶙峋的手。
“太好了……涟君,你回来了……”御惜朝红了眼睛,泪水滚滚滑落,“我不是在做梦……”御惜朝紧紧地扯住姚涟君的衣角,泣不成声。
“你们,把这些东西撤下去,以后的膳食都由我亲自准备。”姚涟君指着那一桌的碗碟对一旁伺候御惜朝用膳的宫女道。
“涟君?”御惜朝的眼中带着疑问,奇怪地看着那两个小宫女应身收拾盘子。
“菜里有毒。”姚涟君环住御惜朝的腰将他拉近,靠在御惜朝的耳边轻声道。
御惜朝闻言身子一颤,他轻轻推开姚涟君别过头去,脸上写满了无限的感伤与无奈,他闭上眼睛双唇轻启道,“我知道。”
“你知道?!”姚涟君震惊地瞪大眼睛,实在不敢相信,“那怎么还……”御惜朝回过眼神,定定地看着姚涟君,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也不言语。姚涟君顿时默然,他知道御惜朝的意思,就如同他在篱落居沦为小倌屈意承欢,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他也恨我,一直恨着我。”御惜朝浅笑着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姚涟君幽幽说道,“不过没关系,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三皇子?你说什么?”姚涟君有些听不明白。结束?难道是……不会的!流月说过短时期内还没有生命危险或许还能有救,“三皇子,身子不要紧吧?是不是不舒服?我去请御医!”姚涟君说着就要向门外冲出去。
“不碍事。”御惜朝制止住姚涟君,垂下眼帘,日光下脸色苍白如纸,更似画中仙人。他笑道,“倒是涟君,怎么又喊我三皇子了?”
“我……”姚涟君咬咬嘴唇欲言又止,不是忘记,只是……永远失去了资格。自己如今已不配再站在三皇子身边了,无奈当初的誓言,承诺了永远,也只能随风飘散了罢。唯一能做的只有带他逃离这个地方,或者……
呵,姚涟君轻笑,自己何德何能,单凭绵薄之力怎能与一国之君抗衡。突然,他想到了御华彰,是啊,自己在篱落居的所做所为既然被御景轩得知,也就说明御华彰的那些谎报消息的部下已经暴露,即使他们忠心耿耿什么都不说,但幕后主使被调查出来也是迟早的事。这事一旦被揭发出来,御景轩自然会对御华彰有意相瞒的目的起疑,如此,察觉出御华彰的野心也指日可待。因而,照此情况看来,现在的御华彰当是岌岌可危了,倏不及防地被逼上梁山,箭在弦上更是不得不发。姚涟君望向窗外,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似是要下阵雨。山雨欲来风满楼,也许,真的要变天了。
“涟君……”御惜朝见姚涟君不答,他低下头神色怆然,死死地咬住下唇。眼前的涟君已经不是以前的涟君了,相伴十二余年的他怎能察觉不出涟君的不对劲。现在涟君的心中在想什么,他完全看不透。短短一月不到,好像自己就被抛出好远好远。隐约听人说起过涟君的这些日子的去处,已然心惊,但如今涟君回来也刻意装作不知不愿提起。可……那样的烟花之地竟真的将他改变了么?御惜朝不愿去相信,但事实却已放在眼前了。
“涟君公子,凝香阁外有人求见。”一个在阁中当差的眉清目秀的小宫女上来禀报。
“知道了,我就去。”姚涟君挥退那小宫女,转而对御惜朝说,“三皇子,我去去就来。”说着就快步走了出去。待涟君走出几步,御惜朝本想唤住他,但停在半空中的手最终还是缓缓放下,那句“别去……”终是没能出口。也许他知道涟君此去意味着什么,也许他只是单纯地想让涟君留下别再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也许仅仅由于那种呼啸而至的不详的预感。
凝香阁门前,一个太监摸样的人站在门后,不时四下张望草木皆兵。见涟君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下,确定是姚涟君本人后悄悄地将一个信封塞到涟君手里,并示意涟君立刻打开。
姚涟君会意,拆开信封浏览信中内容,脸色愈渐凝重,眼神散发出如冰峰一般寒冷而锐利的光芒。当真是孤注一掷了么?他冷冷一笑,将信纸又装回了信封还给那小太监,眼见那小太监面无表情地连带着信纸将信封撕碎,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吞下后,才不以为意地转身离开。
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第三十五章(上)
御景轩的寝宫中,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终于告一段落。“都出去吧。”御景轩一声令下,侍女太监们依次悄声退出,最后不忘将门掩上。
“好了,今晚是家宴,都随意些,只有兄弟不讲君臣。”御景轩在主位上坐下,示意立在一旁的御华彰和御惜朝也过来入席。
这日下午,凝香阁便接到了皇上的口谕,请缢伦王爷傍晚前去赴宴。那通报的小太监还特意说了,皇上准许姚涟君跟去伺候。于是,便就有了现在这副情状,一张布满精致宫廷菜肴的圆桌前,坐了三个身份显贵的御国皇室。他们是御国最为至高无上的人,将所有臣子所有子民臣服于脚下,他们身上流着皇族高贵的血液,从出身开始就享有普通人无法拥有的权利和奢华。他们早早地成熟,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摸爬滚打,从小学会欺骗,从未体会过寻常人家平平凡凡的天伦之乐,每天都过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都说皇家无兄弟情可言,如今这般看似和和睦睦其乐融融,谁又知这虚情假意的笑脸背后暗藏着多少杀机!
姚涟君为每个杯中斟满清液后退到一旁,心中冷笑,今晚这出怕是鸿门宴了,心机深沉如御景轩自然是查清始末后准备清理门户。昨日的那封信件,御华彰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成败与否全在一举,赌不赌就看涟君的决定了。
“三皇兄近日身子可好?”御景轩往御惜朝的碗里夹了一片鱼肉道。
“啊,皇上,我自己来就好,这……不合礼数。”御惜朝心里一颤面露窘色,御景轩喊自己三皇兄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听来竟十分微妙,甚至让人觉得是个极大的讽刺。
“朕说了,今天都是自家兄弟,不用拘谨。”御景轩不以为意,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来,我们兄弟三人一起饮一杯。”御华彰一直没有说话,坐在席上不知在思量什么,闻言,他拿起酒杯眉目含笑。
“干!”御景轩仰头将酒喝下,御惜朝和御华彰也随后举杯。
姚涟君在一旁看着粗见之下眉目间有些相似,但细看却全然不同是三人,知道御景轩发难是早晚的事。足够光彩夺目风华绝代但各怀野心的人中龙凤一旦聚在一起,并有了共同的利益争端,血雨腥风无法避免,最终鹿死谁手或许也是天意。
姚涟君不相信御景轩会毫无准备地任由御华彰掌握局势占尽先机,虽说他才刚刚登帝,各方势力还未来得及笼络到自己手下,但料想情势也绝对不会是向着御华彰一边倒。御景轩为人向来谨慎多疑,不早作防范是不可能的,怕是早就在暗中布置。御华彰那边的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所谓的收买笼络,其中的人心隔腹两面三刀又有谁知道?哪怕这人表面上是你的党羽,但谁又能保得准他是不是佯装归顺实则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