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都不认得人,想念「小弟弟」,却害怕「小弟弟的父亲」。
这些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先别说我不记得自己有生过什么严重到让身体与神志失常的大病,那个「小弟弟」以及「小弟弟的父亲」,对
我而言根本就是第一次听见。
思夜趴在我身上睡着了,小孩子略高的体温贴着我越发畏寒的身体,暖暖的,温温的,像是一块上好温润的暖
玉。
轻拍着思夜的背,就像她刚出生那时,我抱着她轻轻拍哄,低低唱着夜晚中哄她入睡的摇篮曲那般。
风带着淡淡的暖意,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趴在我腰上这个从我骨血中落下来的孩子,那小小的、绵长的呼吸
声,令人爱怜。
悠闲的午后,空白的意识。
脑中有模模糊糊,却又混乱破碎的影子浮现。
我任由脑内自行播放那些凌乱摸不着头绪的影像,当转到某个点时,心中突地一跳。
难不成……
这会是我失去那一年半中,发生在我身上那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从闭起眼的那刻,我就开始感到后悔。
双脚深陷在一片暗色的泥沼里,拔不出,更无法移动半步。
我知道我在作梦,因为当我发现自己被困在这里时,手就自动打了自己几个巴掌,结果就是──一点也不痛。
唉,又是这种明知道自己在作梦,却无法醒来的怪事,老实说这种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站在这等梦清醒吧。
虽然这只是个梦,但站在这发呆时间还是同样在流逝,虽然在梦中脚不会因此感到酸,但人还是会觉得无聊的
。
「有没有人啊啊──」既然是梦,那我如何大吼大叫也无所谓了,我对着能见度只及自己的黑暗空间乱喊一通
,得到的只有自己一声接着一声的回音。
看来这个地方还满大的,而且很空旷。
不知道如果点个灯,四周会是什么模样……
我无聊的站在无法动弹的泥沼中乱想一通,谁做梦时还能在梦中像我这样发呆兼乱胡思乱想?看来我作的梦还
真是与众不同。
我又朝着四周乱喊大叫,最后连尖叫都出现了……但这不是我故意的,而是真的尖叫,因为就在我想蹲下身坐
着之际,身体突然一个大幅度的倾斜,接着,我就直直往下坠,变成了人体自由落体。
天啊!我的梦境怎么这么刺激啊?!太过刺激了……
当颊边刮人的急风消失在一片温暖中时,我的耳边只剩下蒙胧暧昧,像是隔了一层水膜所听见的声音……
不,不是隔了层水膜,而是我根本就在水里!
「哗啦」一声冲出水面,我像只落入水中的鸡,全身上下的衣物与长发都湿的彻底,紧贴在身上。
狼狈爬出水面,我拧着一头湿透了的长发,这么长的头发全泡了水,要整理起来可是一件大工程啊,虽然平时
都不是我自己整理的就是。
心中有些奇怪,这个梦……怎么变得这么真实?刚才连打自己都还不会痛,现在怎么能感觉的到湿衣服贴在身
上,被风吹抚时所引发的寒冷了?
另外,好像还有哪里怪怪的……
怎么,这里怎么这么空旷啊?啊,云竟然飘在我头上?!
那些、那些上方小小颗的光点是星星吗?这么离我这么近?好像就镶在天花板上似的。
啊啊──树木怎么会长在水中?还有我竟然是坐在水面上?!
身上滴落的水珠溅在下方的蓝色的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大小不一的涟漪,我僵着身体不敢动,深怕一个大力
,下一刻就会跌入下方这一池看起来就非常深的水中。
即使知道这是个梦,但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依靠任何事物坐在水面之上,直觉反应也会吓的不敢乱动,就怕
等一下又会掉入水中吧。
树长在水中,仔细瞧,下方好像还有其他花草;云与星星却离水面很近,就连人都可以直接坐在水面上……
这是个什么样的梦啊?
我绷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转动头部左右张望,希望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看见其他东西,像是漂浮物啊、岛屿啊
……只要不是只有我一人,让我看见什么都好。
可是我看见的,却是个我完全想像不到的东西。
一个人。
一个站在水面上,身长玉立挺拔修长,神态高贵如神只,银发无风自飘的德亚男人。
不,其实不是只有一个人,他的身后还站了个小小胖胖的小孩子,因为被身型高挑的他挡住了视线,我才没在
第一时间内注意到这个连站都还站不稳的孩子。
小孩看起来像是才一岁左右,脸上圆嘟嘟的,五官虽然还很稚嫩,但看的出十分精致,且与前方那个面无表情
的男人有着七分的相似;脑袋上有着一头细软的银发,短短的小手正扯着男人的衣角,一双黑色的大眼怯怯地
往这里看。
36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突然撞击,闷痛的感觉令我呼吸一窒。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连做个梦都可以梦到他,难道我就真的跟他这么有缘吗?就算有,那也是櫖~t。
脑中有什么模糊的影像瞬间飞逝,我捂着胸口,明明身上没有病痛,但却觉得心跳的厉害,一种近乎害怕与愤
怒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不想见到他,为什么还让我再次遇见他……为什么……
下意识排斥着眼前这个优雅尊贵、气度轩昂的男人,我维持着坐着的姿势,却默默地将身子往后移。
但过了一会,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后移,与他之间的距离依旧没变──因为下方的池水也在流动,虽然坐于其上
的我没有感觉,但确实是朝着我后方在流动。
所以我往后移,他就往前移,我们中间的距离始终没改变。
这是什么水啊?什么时候不流动,偏偏在我想动的时候流动,难不成这也是他所控制的?
这里,究竟是我的梦境,还是他所创造的世界?
实在不想看见他,但也不敢贸然站起身来,只能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不管这里是不是我的梦境,还是又是他创造的异空间,反正我本人在现实中是在睡觉,人睡觉总是会醒过来的
吧,总不可能一直沉睡在梦里不清醒,就算我无法自行醒来,艾尔多他们见我沉睡不醒,也是会把我叫醒的。
所以我没什么好怕,这里不是真实的,他也不是,也许只是个意识体,或是幻影罢了……
「夜……」空气中传来像是叹息的声音,带着微微惆怅却又复杂的声音,从我耳边轻轻滑过:「说了不见你,
但最后还是做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我听不懂,也不想探究,依然保持着转头不看他的姿势。
「他很想你,所以在他长大之前,我想还是让他再见你一次……」
谁?让谁再见我一次?
我还在疑惑,一个软软的,小小的,有着小孩稚嫩软孺的可爱童音随之响起:「妈妈……」
我两眼左右张望,没别人啊?怎么他会叫妈妈?
小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带着点哀求的意味:「妈……妈妈……」
虽然这个声音听起来真的很让人心软,让人很想把这个用着哀求的可怜声音,叫着妈妈的孩子抱起来拍哄安抚
,但我依然维持着坐在水上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
人家要的是他妈妈,就算我再怎么爱心泛滥,也轮不到我吧。
旁边传来液体摇晃的声音,突然身上一暖,一个重物就这么落在我不知何时早已干了的怀中。
软软的,暖暖的,带着小孩特有的气息……我瞪着眼盯着怀中这个不请自来,正窝在我怀里蹭呀蹭的物体──
那个小孩,怎么跑到我身上了?他不是要找他妈妈吗?
但下一刻,这个圆滚滚的小包子开口,那含糊不清的话却让我震的脑中一片茫然:「妈妈……香香……」
我呆了呆,谁?他在叫谁?谁是他妈妈……
我把小包子抓起来,捧着他白嫩圆嘟的小脸认真道:「小弟弟,你扑错人了喔,我不是你妈妈。」
小包子似乎没听懂我的话,张着只长了几颗牙的小嘴,小手抓着的手,一脸开心的对我直嚷:「妈妈,抱抱─
─」
……我简直昏倒,怎么这孩子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我虽然长的不丑,皮肤是细了点,白了点,头发也长
了点……好吧,是很长,长到脚裸的那种,但也没到男女不分的地步吧?
真要说,德亚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长的漂亮多了,个个都是纤细修长,水灵梦幻,就算是再普通的德亚人也
都长着一张精致的脸,每个人都飘逸的像精灵似的,光用看的就觉得是种对眼睛的保养。
我旁边不就站了个漂亮又俊逸的德亚人吗?虽然也不至于会错认为他的性别,但要说漂亮,我真的觉得他还是
比我漂亮的多,怎么这孩子不对着他叫妈妈,就对着我这个不比他漂亮的人类喊妈妈……
脸上一个湿黏的触感,定神头一瞧,怀中的这个银发小包子不知何时已经整个人攀在我身上,一张小嘴正往我
脸上啵个没停。
「别亲了,说了我不是你妈妈,要亲去找你爸爸去。」我用眼角瞥了眼身旁依然站立的男人一眼,这应该是他
的儿子吧,光长相就可以看的出来,只是这孩子的眼睛是黑色的呢,跟我一模一样……
心里倏然一跳。
跟我,一模一样?
我把正努力将口水抹在我脸上的孩子抓了下来,仔细地端详他的眉眼,发现──果然很像旁边那个男人。
但,只有一个地方不像。
眼睛,他的眼睛是深不见底,黑的像是颗黑珍珠;光线映于他眼中,就像是被吸收进去般,只留其上折射而出
的暗色光芒。
很美,有着勾人心神的神秘感,极致浓郁的黑瞳。
就跟我的眼睛一模一样。
「每次我见到他的眼睛,都会想到你……」旁边那位站了许久的男人突然开了口,说出来的,却是让我内心动
摇的话语:「他什么地方都像我,就只有那对眼睛,那么深,那么黑……就像暗夜中最美的一颗宝石……」
「夜临,明明你已经走远了,为何又在我身边,留下了个让我无法忘却你存在的印记?明明你只是个人类,为
何那些出色的男人们都为了你放弃一切,连我也……」
最后的尾音轻的像是风声,但却带着一丝复杂而隐讳的情绪,使我不禁怔忡。
他现在是在说什么?
说的好像有多爱我一样,明明……明明当时,他那对含着恨意的绿眸,里头的那股狠绝的恨明显得让我想忽视
掉都难。
有许多破碎的画面,从脑中各个角落飞逝而出,逐渐汇聚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球体,上头就像一面大型电视墙一
样,播放着许多我不愿再回顾的记忆。
那样残忍的、暴力的,将人的自尊折磨的体无完肤的过去……
被锁链锁在牢房的墙上,阴冷的地牢中,只有我与他彼此起伏的喘息声,耳边不绝于耳的锁链拉扯声,冰冷敲
击在我早已满布伤痕的心上。
……热闹的宴会,鄙视而贪婪的视线,人们唏嘘感叹却异常兴奋的对话,目标全是被压在中央鲜红色的地毯上
,赤裸的身子,高抬起臀部接受德亚帝王贯穿的我……
眼前一片血红,我什么也看不见,耳边除了他的喘息外,还有许多兴奋叫好与粗喘;头皮被拉扯着,像条毫无
尊严的狗一样,在众人面前大开双腿……
「你现在又是在说什么……」我干涩的声音,听起来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抬起一片通红的眼,我带着胆怯的恨
意,瞪着眼前这个在德亚拥有最高地位的男人:「收起你虚伪的言语,你的一言一行,只会让我更加恶心。」
在众人面前强暴我,让我像条狗一样匍伏在其他人面前,要我舔地上洒了的汤,一反抗就用鞭子鞭打我,把我
锁进牢房后,又将我按在墙上凌辱了我……
「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就因为我是个人类,你就可以那样折辱我,将我最基本的尊严,全都踩到了脚下……
」
没有件像样的衣服可穿,每当我流着泪叫唤我所爱之人的名字时,得来的,总是毫不留情的巴掌与侵犯。
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之内,赤裸着身子坐在他腿上,朝着下面一干人张大了腿,他粗硬的器官正深插在我体内冲
刺。下方传来许多压抑的喘息,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性爱玩偶,人人都想扑上前摆弄我……
「你的目的只是要我为你诞下子嗣而已,为何却要那样羞辱我?你只能用这样可悲的手段,来反驳你自己已经
喜欢上我的事实?只因为我是个低下的人类。所以你在群臣面前,才那样毫不留情的对待我?」
只能像条狗一样睡在他房间床下的毯子上,最后我怀了孕,得到的,却是移身到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的对待,
每天被禁锢在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中,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外界空气是冷是热……
回想起最初,他将我安置在奢华的后妃房中,对着我那一言一句的保证,最后我所得到的,竟是全然相反的对
待。
「难道你当初对我的态度,只是为了让我安心……不,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一旦确认他们没有能力再威胁你,
就把我当成了一件工具,不管我的思想,不去听我的哀求……」眼泪不知何时已溢了出来,眼前那个高贵修长
的身姿,也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影像。
我闭起眼,热烫的液体受不住挤压而往下坠,我抱着从刚才就安静趴在我身上的孩子,哽咽地道:「放过我吧
,希亚……带他回去,好好养育他,过去曾经的一切,我就当做了场噩梦……」
我全想起来了,我所失去的,那一年半中的记忆,是段我此生不愿再回想起的记忆。
37
我怀着非我所愿,强行入住在我身上的孩子,在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中浑浑噩噩过了孕期。最后,甚至连自己
是如何生下他,全都浑然无觉。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我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连动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那个模糊的婴儿
哭声离我越来越远,终至听不见。
艾尔多与伊夫利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我带出,当我再度睁眼,第一眼所见的景象,不是灰暗无光的斗室,而
是阳光照射于他们身上、发上,所透出的点点碎光。
那样美丽、虚幻的不似真实的情景……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人世,到了天堂见到了美丽的天使。
伤痕遍部的身体因受到他们细心的照料与对待,开始逐渐好转起来。
但身上的伤可以好,心里的伤,却是怎样也无法抹去。
梦里时常摇晃着希亚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神,或是他噙着一抹优雅浅的笑,微笑着,将我压在众人面前强暴侵犯
……
不明白希亚为何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一开始那样虽也适用胁迫的手段威胁过我,但至少言明了他的目的,
虽然手段不太好,但却让我明白他的目的始终只有那一个,只要完成它,他绝不会伤害我以及我所爱的人们。
但为何后来一切都变了样……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那对原本波澜不惊、稳重深邃的绿眸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情绪,随着时光流逝,那日渐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