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恨意,每每都像道冰冷的利箭,狠狠射穿了我。
我睡不好。
只要一入睡,梦中那些嘲笑般的笑容、淫秽的喘息,以及被鞭打的痛楚又会回到我脑中;每天每夜,我都是惊
叫着哭着醒来,身旁的艾尔多,或是伊夫利特,又或是奥雷尔,他们总是一脸无措与心疼地将我拥入怀中拍哄
安抚。
时常恍惚无神,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眼前的人究竟是谁,我总是分不大清。
其实奥雷尔并非一开始就如同艾尔多、伊夫利特般陪在我身边,可我连他是如何中途出现,并得到其他两人的
默许认可而一同陪伴着我,都没有印象。
摆脱不了受虐的阴影,心理影响身理,让我几乎吃不下东西,只要吃了就是吐,内心的压力导致身体机能逐渐
衰弱,身子一天天消瘦下去,身旁的孩子们,常常用着近乎哭泣的声音呼喊着我……
那样活着跟死了没两样,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带他走吧。」睁开眼,我吸口气稳住心神,将怀中安静趴着的孩子拉起,瞥了被我粗鲁动作吓到,已然噙着
泪的孩子一眼,狠下心将他推往希亚的方向。
银发的孩子被我这么一推,短短的小腿一个踉跄就跌坐在水面上,虽然不痛,但他毕竟年纪还小,感觉受到委
曲的他还是瘪瘪小嘴,「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边踢着小腿,号啕大哭的小男孩,丝毫没有上前拥抱安慰他的意思。
对不起……
知道了你的身世,我依然无法拥抱你,即使你并无任何过错……
「带他回去,然后解开你的术法,我要回去了。」我望着远方的水平线说道,那里空无一物,没有什么可看的
景色,但也远比现在站在我身旁的男人来让我舒服的多。
如果上天给我一个立即可以实现的愿望,我想,我会选择此生永不再见到这个人。
永远,不想再见到他。
「以后,不要再用这种方法来找我……」顿了顿,眼光飘向一旁咬着手指头正哭的一抽一抽的小包子,「也不
要用他来当作藉口,他是你的儿子,这个世界未来的继承人,至于是谁生下他,对他而言一点也不重要。」
虽然心中知道这个孩子并没有过错,对他父亲的恨也不该迁移至他身上,但理智上明白,心里却仍然无法做到
全然的不在意。
我不恨这个孩子,但,也无法去喜爱他……
「你就这么恨我……」轻叹似的语气带着些微的苦涩,希亚动听的嗓音飘忽的像是梦中的呢喃:「也是,该恨
的,我与你,本来就是两条不该有交集的平行线,若不是我……」
「够了。」我打断他,他到底要不要让我回去,在我面前说这些废话又有什么用,「要唉声道短,悲叹春秋,
请回属于你自己的宫殿中去,现在解开你的术法,让我回去。」
算着我睡着的时间也该过了几个小时了吧,午睡的太久,我怕一旁陪着我睡的思夜会担心。
想到了思夜那张可爱动人的小脸,以及她俊美无俦,总是对我露出宠溺眼神的父亲,我因为见到希亚而僵硬干
涩的心顿时又像注入了一股暖流,舒缓了因乾凅而疼痛难耐的感觉。
我果然,还是无法离开他们,我所爱的人,我所爱的孩子……
就算过去曾受到再多的折磨与打击,但现在我有他们的陪伴,总有一天,心底的那道伤痕也会痊愈。
现在只求,别再让我见到眼前这个男人!
「希亚,别让我更恨你……」抬起头,放在膝上的双手因愤怒忍不住握紧成拳,深深吸口气,压下心中那股翻
滚的怒浪,还有那因为回忆而泛起的恐惧。「我可以当作那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噩梦中的人事物就不该存在
于我的生活中……现在,让我回去,立刻,马上。」
眼前俊美的德亚君王无言的望着我,对于面前坐在水面上哭了一段时间的小孩,他连上前拍哄的意思都没有,
一双脚像是生了根似地站在原处。而那对比宝石还耀眼的眸子,从刚才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我,眨也不眨。
不想再被他这么注视下去,就算他再怎么瞧,我与他中间那巨大无法跨过的鸿沟,永永远远也不会因此而消失
。「希亚陛下,请动一动您的手或是意念,解开这个无聊的术法,谢谢。」我语带讽刺,不耐烦的催促道。
耳边传来一声模糊的轻叹,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忽然身边卷起层层旋风,风中夹杂着白色不知是什么花的花瓣,在旋风中悬飞舞动,像是漫天飞雪花,同样惊
心动魄的美丽,却不带一丝寒冷。
白色飞花逐渐垄罩在我身侧,我闭起眼,任自己被白色柔嫩的花瓣包围,心里全然没有害怕与恐惧,因为我知
道当我睁开眼时,所见到的,会是我深爱的人们与骨血相连的孩子们。
永远不见,希亚。
我祈求上天,与你这一生,再也不相见。
38
喝完伊夫利特递来的汤药,嘴里接着被塞了颗糖球,甜丝丝的感觉很快就扩散至口腔中每一个角落,冲淡了汤
药苦涩的味道。
良药苦口,似乎只要是药就没有不苦的道理,就算换了个世界,这个世界有着我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药也
还是一样的苦。
只是这苦口的药,对我的身体而言是不是「良药」就有待商榷了,因为我现在的情况,吃再多药也是好不起来
……
「早点睡,我先去收拾一下,等会就来陪你。」伊夫利特擦了擦我的嘴角,再摸摸我没剩几两肉的脸颊,端起
碗盘起身步出了房间。
望着伊夫利特姿态飘逸的背影,我有些朦胧的恍乎。
最近经常如此,脑袋还是灵魂像破了洞般,空空的,有时连自己在想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并没有将见到希亚,以及那个孩子的事告诉伊夫利特他们,从那个「梦境」醒来后,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我
将希亚这个人塞往脑中最角落、最隐蔽的位置,再也不去回忆;而希亚也不曾再使用其他方法来找我,就这么
与那个孩子一同活在我曾经生活过,却永远不想再踏足的地方。
生活什么都没改变,包括我虚弱的身体。
其实还是有改变的,因为我的身体在三个男人的照料调理之下依旧不见好转,反而逐渐下滑,原本还能起身行
走的我,如今的活动范围只剩下一张床,就连基本生理问题都是他们抱我下去进行的。
检查不出有任何问题,但身体却是一天天衰弱下去……我这付身体,难道真的已经油尽灯枯,走到尽头了吗?
努力撑起身体让自己坐起,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已让我气喘吁吁,这副身体真的很糟,不只身体糟,精神也
很糟,因为我才刚坐好就觉得整个人疲累不堪,差点支撑不住又倒了回去。
心理苦笑着自己的没用,我伸手将床头上一个圆形看似摆设的小盒子拿起来,这个小盒子从我住进这间房间后
就一直摆在床头,样式十分简单不起眼,若不注意可能就会直接忽略,让它融为房间装潢的一部分。
其实我也不曾特别去注意过这个小盒子,毕竟放了这么久了我也没想把它拿起来过……
将盒子放在我盖着被子的腿上,轻轻拉开上头扣着的银环──
一对外银内金,款式相同大小却不同的戒指,静静地躺在铺着米白色绒布的盒中。
大的那个上头原本该镶着宝石的位置呈现空缺状,有些突兀;小的那个却依然镶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在室内橙
色的结晶灯照映下,反射出荧荧的光辉。
我父母的婚戒,在我见到希亚与那个孩子之前,我的确曾经遗忘了它们的存在。
如今我想起失所失去的记忆,空白补全了,自然对这个放置我父母遗物的小盒子有种特殊的感受,于是,我至
今才第一次拿起这个盒子,将之打了开来。
这对被擦拭的晶亮的对戒,就这么安静的沉睡在这个盒子中,看的出来这是有人细心的杰作。
是谁这么做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一定是他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人,也或许是他们共同做的也说不定。
细心的收藏好我父母的遗物,放在离我每日就寝时最接近的位置,让它们陪着我、看着我……
我双眼一眨,原本清楚的视线立刻模糊一片,眼中迅速汇聚的水气凝结成一颗与盒中一枚戒指上的钻石同样大
小的水滴,就这么直直滴落于有着相同光芒,却坚固异常的钻石上──霎时,水珠四散,成为一片片耀眼的碎
光,落入米白色的绒布上,终至消失不见。
……我这辈子算是幸福了,有了如此爱我的三个人,还有两个可爱又黏我的孩子,即使我的生命即将结束在不
久的将来,我也应该,笑着去迎接才对。
「爸爸……妈妈……你们过的好吗?也许我很快就要去找你们了,但在这之前,请让我再多陪他们一会……」
虽然我在德亚生活的时间还不及在地球上生活时间的一半,但这里却有个属于我的家,纵使这不是人类所生存
的世界,人类在这里,所受到的永远也只有不平等的对待与虐待;但我何其幸运,能遇见三个爱我的人,并孕
育出拥有彼此血缘的亲生孩子。
要说遗憾的话,唯一就只有伊夫利特……我与他之间,没有一个融合对方骨血的可爱孩子。
艾尔多有思夜这个小美女,奥雷尔有雅夜这个缠人精,而伊夫利特……我却什么也没给他……
看着思夜与雅夜,伊夫利特会不会有其他复杂的感受呢?可我现在,不要说生育孩子了,就连肌肤之亲,我也
好阵子,没与他们做过了……
摸着盒中的白金对戒,指间传来的冰凉感似乎已与我微弱的体温持平……我转头望着紧闭的房门口,怔怔地有
些出神。
心绪已禁不起太过剧烈的起伏,方才见到这两枚戒指时,因为感动于替我擦式收藏戒指之人的心意,还有见到
父母遗物的感伤,此时心脏显得有些不堪负荷,现在要跳不跳的,身体整个都没了力气,就连靠着坐都有些费
力。
突然,觉得很不甘心。
为什么我这么年轻,就必须面对身体莫名衰弱到边临死亡的境界?我已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在地球上曾经的
一切,难道现在我连所爱的人们,都要一并失去了吗?
死亡,不是件可怕的事,可怕的是在你死之后,再也触摸不到你所爱的人们,与他们在这个世界上,不再有任
何现实上的交集……
若人真有来生,再次为人之时,我已不是我,与他们之间也不可能会再有此生同样的关系存在。
我想陪着他们三人,我想看着思夜与雅夜长大,我只是想多再他们身边一会……难道连这样小小的,卑微的,
可怜的心愿都无法实现……?
「当这付肉体停止心跳,失去温度与生命后,我漂泊的灵魂归属……究竟是何处?」我轻喃。
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子也越来越往下滑……我在心中呐喊着:我不想睡!我很怕一睡过后,再次睁眼时所
见的已不是这间虽不大却温暖柔和的房间,而是彩光满布的天堂或是阴风阵阵的地狱。
是哪我都不害怕,但我却怕我无法用这双眼,再好好看一眼我所爱的人们,我年幼的孩子们……
我不要睡……我不想睡……我,还不想死……
可破败的身子却无法遵从我精神的所下达的指令,兀自进入休眠状态,让人再也听不见我内心悲伤的叹息以及
叫唤。
脑中只剩一片黑暗。
39
耳边模模糊糊有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声,但在这个安静的空间中那独语的音调是那样突兀,因此我还是清楚的
听见了。
我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不然就无法听见人说话的声音,只是,虚弱的身子无法睁开眼来证明我刚才只是昏睡过
去,现在其实是醒着的。
声音的主人我并不陌生,只有有些意外竟会是他。
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就不是个多话之人,此时竟然有那么多话可以对着我讲,而且都是些琐碎言不及义的话
。
在过去那段怀着欺骗的目的与我相处的短暂时光,到后来我怀着雅夜被希亚软禁在宫中他来探望我的那段日子
,大多时候,他时常都是无言的噙着一抹浅笑,默默地待在我身旁,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脸上有被触摸的感觉,那指间上淡淡的暖意,蓦地让我忆起许久不曾回顾的过往。
纵使在奥雷尔的暴力之下失去了左眼,但只要靠在他怀中,汲取来自他身上的醉人紫罗兰香,被他带着微温的
手抚摸着我的发与脸,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而已,就能使我感到无边的幸福……当时的我就是这样单纯,毫无
保留的信任着他。
我曾经以为他是能陪着我这一生之人,我曾以为在我往后的人生,身旁所站的那个人会是他……
我喜欢过他,爱过他,为了那隐藏在温柔假象之下的谎言,我的心不知空了多久,直到遇上了原本也视我为玩
物的艾尔多,在相处的过程中慢慢感受到彼此的改变,我荒芜的一颗心才再度燃起生机,不再死寂一片。
为何当时我竟这样容易就掉入他温柔的陷阱,难道只是因为他是最初带我离开宠物店,且是第一个对我温柔,
不用德亚人对待「人类」的态度来对待我的人吗?
但如今我与他,就算有契机也是不可能的了,他是我儿子的「爷爷」,即使他看起来是那样年轻俊美,一点也
不老,但他的儿子是我儿子的父亲,我们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有其他改变了……
「看了戒指了吗?我知道你一定知道它们就放在那,就算我不说,你最后也能知道……」
原来我父母的戒指是亚修斯替我收藏起来并放置在床头上,我还以为会是艾尔多、伊夫利特、奥雷尔他们三人
其中一人呢,没想到竟会是我从没想过的他……
老实说,真有些意外。
「哭过了吧?眼角还有残馀的泪呢……」感觉脸上手指慢慢游移至我的眼角,轻轻替我擦去那可能在我昏迷中
所流下的泪珠,指间的动作轻柔,感觉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在肌肤上滑过,只留下微微的麻痒。
心里觉得怪怪的……
我与他的关系不是早就确定了?现在他又是为什么要突然用这种态度对我?就连孙子我都给他生了,他用这样
温柔又亲腻的态度来接近我,是另有什么其他目的吗?
其实我也很不想这么想他,但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都怕蛇。我曾经掉入他用温柔所编织而成的陷阱中
,为此伤了自己赤裸裸的一颗心,还将这个身子赔给了奥雷尔……
虽然我是男人不用太计较第一次性行为的经验是跟谁,而我也没有所谓的处男情结,但心里总是会有疙瘩,即
使奥雷尔现在与我的关系已不同往昔,但当时,我的确是厌恶他的,而且那场受制于暴力之下的行为,不只让
我受了伤,还带给我心灵上一定程度的伤害。
但反过来想,如果亚修斯不利用我与奥雷尔做出那个愚蠢的约定,不用温柔的假象来让我傻傻的献出一颗心的
话,我后来又怎么会痛苦?又怎么会激怒奥雷尔,最后还受到他暴力的侵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