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他,真的爱上了他,早在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孩子,他有着年少倔强的青涩,站在阳光下,生生灼伤了我的眼,我想这就是寻找了几百年的因缘吧,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原因的,只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可以执着几个月,几年,甚至一生。
我执着于他,执着的几乎疯狂。
我不喜欢改变历史,红尘往生,彼岸花开,都是我窗外的风景,百年,如一瞬。
只是,我不愿成为过客。人都应有一个故事,或阴暗,或幸福,或平凡,或壮烈,如若没有,岂非太过无趣。
所以,我收留了一个孤儿,我喜欢看戏,却不喜欢演戏,演戏的人太累,看戏才会轻松愉快,只是我没有想到,一出经营多年的戏剧,竟会将我深深推进去,直到万劫不复。
竹陆山,戏剧的开始,是我编排的精彩一幕,这个孩子在孤独和绝望中长大,武功,文采,面貌,都是在黑暗与残酷中迸发光芒。他是暗夜的孩子,得到一切,毁灭一切,用他的剑,划破和平的幕布。
一直,他都做得很好,有野心,有头脑,有欲望,但,就是欲望,才是他的致命伤,这一点,我从未纠正。我看着他们策划阴谋,看着那个叫魔王的男人也与我一样冷眼旁观,他或许,也是厌倦了吧,竟想看看背叛,到底是什么滋味。
有趣的人,从有趣开始,谁知到谁会得到谁的心呢?
争夺是一出永无休止的悲剧,我戏谑的看,却渐渐心痛,不想,让他,感到痛苦,毕竟,那种美丽太绝望,绝望于背叛,绝望于阴谋。所以,洛无尘,我只要你平凡简单的活着。
但世界上的悲伤太多,绝望荒芜,终究,你会在这凡尘的泥泞中化作一抔黄土,又留下我一人吗?
所以,与其让你随天命轮回消失在土地里,还不如,永生的活在我的心里,永生,我们相伴。
活在我玥炀的心里。
四十三,黄粱一梦
洛无尘盯着脚下的地面,黄土弥漫成一片苍茫,柳生香的眼也在黄沙中慢慢模糊,一切,果然是他。
当戏剧结束,当宴席散场,还有一堆破烂摊子,谁来收拾。
“生香,你的欲望,就是得到天下吗?”
柳生香想笑,天下吗,他早就尝试过了,不过是费力不讨好的东西,与他柳生香,有何干系。
“无尘,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们的因由,所有的阴谋和痛苦,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想让我看清楚,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吗?”
洛无尘淡淡道,连一丝愤怒都没有,这一切,本就没什么可愤怒的,强者为王,柳生香比他聪明,比他更会玩弄阴谋,这一切,理所当然,只是知道结果,又能怎样呢,失落,伤心,还是叹惋。
叹惋自己的心,竟交给了一个玩弄人心的人。
“无尘,你伤心了。”
柳生香看着他,坚毅的轮廓,带着隐忍的寂寞无助,像风沙般割着皮肤,钝钝的疼痛。
“相信我,你要相信我。”柳生香从未有这样脆弱的声音,脆弱如婴儿,那样沙哑低沉,让洛无尘的心不由抽搐。
“怎么相信,相信这一切都是你的无心之过么?”
“不,这是个污秽的世界,他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红尘俗世,我已经厌倦了,你看,他们像疯狗一样追逐,还不是为了名,为了利,真情被狠狠玩弄,信任狗屁不如,这是你想要生存的地方吗?”
“你……”洛无尘良久叹气,“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是来救你的,不是来听你抱怨的。”
“救我,你知道什么是救我么?把我从梦境中就出去吗?但你以为这里是梦境吗?”
不是梦吗,是梦吗?洛无尘从没想过,这里,柳生香的心里,到底在什么地方?
“来吧。”柳生香招手,他的手修长美丽,洁白的不染尘埃,“我带你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轻轻伸出手,洛无尘忽然笑了,柳生香还是柳生香,不管怎样,自己总是爱着他,不由自主的想跟着他走,走到天涯海角。即使是万劫不复,也要相信他。
身体好轻,轻如云彩,天空有飞鸟盘旋,一伸手,洛无尘就可以够到它们的翅膀。不是轻功,也不是魔法,柳生香带着他飞上云端,从前总是好奇云上有什么,现在,那片灿烂的,毫无遮拦的阳光似要灼烧他的心,辉煌美丽的阳光,就这样沐浴着他们的灵魂,仿若再生。
“喜欢吗?”柳生香微笑,天上人间,早已变成了黄粱一梦,醒来,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玥炀天君,只是,多了一个他疼爱的人,仅此而已。
喜欢吗,喜欢这一切吗?喜欢,还是不喜欢。
洛无尘想要点头,却难以点头,是缺了什么,还是心里不安。不明白,不肯定,他的心在彷徨呐喊,却没有人听到。
天宫近在眼前,几百年只是天上一瞬,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禁锢,这里,将会获得永生。柳生香开始有些期盼,期盼莫名的东西,他还是百年前的他,空无一身的来,又空无一身的走,却有一个洛无尘,难以割舍,所以,就这样吧,把他的魂魄带到天上,带到他的月离宫,赐他永生,伴他一世。
所有,都很完美,不是么?
那么,洛无尘害怕什么,担心什么,他,会答应吗?
四十四,捉奸
“王,王爷……王妃又跑了!”家丁屁滚尿流的爬进书房,一双绿豆小眼连着大嘴和朝天鼻皱成一团,活像一个劣质包子,蒸坏了,不过这位是吓坏的,毕竟别人也没那么丑,只是恐惧作用把脸给扭曲了。(家丁: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谁有那样的主子还一脸阳光,谁他妈就是变态!小编:注意用词啊,咱讲文明……家丁:狗屁。小编火大:以后不让你出场了!家丁眼泪汪汪:你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开溜。)
“哦?”耶律山一脸皮笑肉不笑,肌肉都快抽搐了,新婚“妻子”每天一大早就玩失踪,再半夜飞墙进门,任谁都受不了,何况是霸道大半辈子的王爷。偏偏洛问心还老有办法把他管制的服服帖帖的,难道真是妻管严吗?有待考证。
“你们怎么没看住他?”眼睛一眯,危险的征兆,家丁吞了口唾沫,暗暗保佑老天。
“王妃是千金之体,小人们不敢真的得罪他,而且他,他武功又高,我们拦不住啊……”
“没用的家伙,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所有看管王妃的一律照罚。再换一批新的。”耶律山危险的笑笑,“下次就不是打板子了,直接提了你们的头来吧。”
惨无人道啊,家丁腹诽中,引起无数人共鸣腹诽。
耶律山忽然打了个寒噤,今天天气很好啊,他怎么觉得凉嗖嗖的。就好像有人说他坏话一样。
襄王府,景轩阁,草木扶苏,鸟鸣唧唧。
竹陆生欢赏花,只是这里的花没有江南的富丽繁盛,但在辽国,也算是胜景了,他的目光落在一株牡丹上,艳丽的花瓣,芬芳的味道,眼中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色彩,但很快的,平静就被打破,他轻轻开口,轻而自信。
“问心,你来了。”
好多天了,洛问心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他不说,他也不说,两人奇怪而静默,即使早就知道对方,还是静默着,他们不过在比耐性,比谁更心急,显然的,洛问心胜了。
“我来了。”
“来看我失败?”
“你说呢?”
“呵呵,我猜不出来,也不会猜。”
“是不想猜,还是不愿猜。”
“你说呢?”
洛问心笑了,他笑得开心极了。那个男人,那个曾经正眼也不瞧他的人,终于要求他了。
“你回去吧,耶律山不会见你。”洛问心平缓的声线,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只是竹陆生的心,根本不会得到安抚,因为他选择了让他难以平凡的路。
“我知道。”竹陆生忽然站起身,他的身影依旧高大,他的目光依旧坚定,只是坚定而已。除了自己,他似乎一无所有。
“我知道你回来见我,你会为了我不顾一切,我都知道。”竹陆生忽然抱住他,抱住那个一直孤单的身影,埋首在他颈间,“你是我最后的王牌。”
王牌,王牌么,原来自己只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啊,尽管知道,还是在亲耳听到时,有细微的伤痛,只是这个伤痕,似乎淡了很多,淡得他可以轻轻的推开竹陆生,轻而坚决。
竹陆生有一刹那的讶异,他的手停在半空,沉默尴尬。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并没有说过帮你。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事都不是能如你所愿的。”洛问心一直在看他,这几天,他看着竹陆生作沉稳,看着自己的曾经交托在这个男人手里,有酸涩,甚至厌恶,慢慢替代那痛彻心扉的回忆,是的,只是曾经的回忆,但足够一生难忘
“你要帮我!”命令,又一次下达命令,竹陆生脸色有些发白,他当然注意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威胁他的了,包括他的爱。
“哼,为什么,我听了你一辈子的命令,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落得为他人作嫁衣裳,与其如此,还不如选择一个爱我的人,至少不会让我痛苦。”洛问心平静的说,最后却已经歇斯底里,人,总是有爆发的,他的沉着,只在竹陆生面前丢盔卸甲。
“你很心痛吗,很痛很痛吗?”竹陆生又抱住了他,那个人,那个他当作棋子的人,在这一刻,竟有些后悔。
温暖的怀抱,竹陆生不曾给过的怀抱,自己曾希冀了许久的怀抱,就这样平静的发生,洛问心有些累,真的有些累,这是他所希望的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狂野的,深情的,淡蓝的眼眸,挥之不去。
“竹公子好雅兴,贱内没有打扰到您吧?”
耶律山一路分花拂柳,春风灿烂的笑容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在捉奸。
四十五,结盟,谁信呢
“我与问心新婚不久,没想到他对你倒比我这个丈夫更上心了。”耶律山走近,搂紧那个身子,淡蓝的眼眸微挑,面色红润,笑容灿烂。
“在下叨扰贵府数日,承蒙王妃盛情款待,王爷多虑了。”竹陆生笑着摇摇头,一脸无辜。
只有一瞬,洛问心知道,那一瞬,竹陆生眼里光芒闪烁,危险,狂野,阴谋。多年的熏陶和培育,让洛问心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耶律山也是荒野的狼,两强交战会是什么结果呢?洛问心很好奇。
狼么?耶律山心里冷笑,竹陆生的狼子野心,就让他这个猎人来终结吧,毕竟,伤害到他喜欢的东西,总是没有好下场的。
人心,深万丈,阴谋,一旦与欲望交织,就变成无药可解的毒,却有很多人,饮鸩止渴。
“哦,那么竹公子光临敝府有何贵干,”耶律山只顾笑着捏捏洛问心的脸颊,“我还要和老婆度蜜月呢!”
“王爷,大丈夫志在四方,以王爷的雄才大略,谅不致被儿女情长所困。在下此来,一是为王爷的江山更加稳固,二是为在下才能有所伸展,寻求明主。”
耶律山危险地眯着眼睛,看着洛问心的笑容淡淡戏谑,“我没有江山,倒是有美人。天下莫不王土,我不是皇上,当然谈不上江山稳固。”
竹陆生微微愣神,是警告他吗,哼,这个男人只因生来高贵便目中无人,总有一天,要让他尝到失去一切的痛苦。
“难道不需要江山稳固,难道连美人也要不保吗?”
“哦?”耶律山终于正眼看他了,淡蓝眼睛闪着琢磨不透的光彩。
美人?美人?美人?
洛问心想抓狂,怎么这两个贱男人都把他当女人看?他是弱柳扶风,娇娇柔柔的人吗?迟早把他们都送地狱去!
竹陆生眼里依旧是自信的光芒,光辉灿烂,不论何时,这个男人都没有惊慌失措过,他也相信,自己永远不会有这一天,因为,所有故事,都是他编排好的。
“王爷是皇上的八皇子,身份尊崇,但王爷就没想过,高处不胜寒,站得太高,就越害怕跌下来。”
“呵……,你倒是很明白呢。”耶律山轮廓分明的脸庞在阳光下白的几近透明,仿佛穿透了阳光,又仿佛谁也看不透。
“如今朝野动荡,天祚帝即位后,女真族的反抗斗斗争日趋激烈,我想王爷应该很清楚,八位皇子中,你最骁勇善战,但辽朝政权分散掌握在各皇子中,互相牵制,致使朝政越发腐朽,人人自危。”
“所以,你担心我不担保不住自己的地位,还保不住洛问心?”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如今有一个大好时机摆在面前,善加利用便可功成身就,如若不然,势力一旦被削弱,就永无翻身之日。”竹陆生不疾不徐,观点已经剖析的很明确了,是采纳还是拒绝,相信只要是聪明人都会做出选择。
“不错。”耶律山点点头,脸色深沉。他在想什么,是在想自己的地位么,还是在想,怎样利用呢?世上无免费的午餐,也无永远的敌人,趋利避害,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只是竹陆生,他太过自私了。
“那么,如果这里有一支宋国高手的力量可以为王爷所用呢?”
“是么?”耶律山笑笑,“你的力量吗?你甘心送给我?”
“确实是我的力量,不过不是送,是效劳,为明主效劳,于在下而言,是理所当然的。相信王爷也会给我一个机会。”
想攀一个更高的枝么,竹陆生,你好狠。
“这个力量有多大?”
“是我一直以来培养的死士,八百人足抵八千。”
“只有八百么?”
“王爷不相信我的军队吗?”
“倒也不是,人总不能以貌取人,你说是吗?”耶律山看着洛问心,细白的脖子上有淡淡的绒毛,阳光下是浅金黄色。
“据我所知,王爷不久就要带兵镇守辽东。在下不才,愿意一试。”
“好,既然你想证明给我看,那我就信你一次。”
信,还是不信,谁知道呢?
四十六,相信,所以弑神
天很蓝,蓝得不似人间。
这里本就不是人间,这里是月离宫。
仙人无情,人世绝情。
不该爱的,不该来的,所有,都是环环的套,伤人,更伤心。
柳生香坐在庭前的长榻上,空荡的广场上,一面是万丈深渊,万千红尘,一面是琉璃碧瓦,琼楼玉宇。他坐在榻上,闭着眼,纤长的睫毛轻轻闪动。是在做着美梦吗,洛无尘心想,但,神仙会做梦吗?他,又到底是谁?
“无尘,你来了?”柳生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黑亮的眼眸定定望着他。有些小狗似的依恋。
“无尘,你喜欢这里吗?”柳生香自顾说道,“天上人间,本就是不属于凡人的地方,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带你到这里来。”
“说吧。”叹气,洛无尘只是叹气,他知道,柳生香总会说的,将真相一件件剖开。心痛却有淡淡的甜蜜,是的,这个人在意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真正的柳生香是不是早就死了?”很久,勇气几乎一次用尽,洛无尘知道,其实自己一直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厚的铠甲,那么冷的心性,只是这一切全在柳生香面前丢盔卸甲。
“我叫玥炀。”长长出神,柳生香,不,应该叫玥炀的男人转脸望他,“你应该记得,柳生香杀了一个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