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我要攻你+番外——燕子邪

“小鬼，这么晚才回来。”王大娘站在门口，结实横壮的身躯嵌着一颗小脑袋，一双绿豆小眼滴溜溜打转，从二人出现在村子口开始，王大娘的目光就停留在洛无尘身上，“哟，还带了个客人回来嘛。”

酸酸的，又有点揶揄巴结的口气，果然是这类人的专利。许是看见洛无尘穿着不凡，王大娘赶忙上前招呼。

“这位公子，是你把小鬼带回来的吧，这孩子就是不太听话，由您照看着，我就放心多了，”王大娘得意的看了洛无尘一眼，见他对孩子温和宠溺的态度，不无得意，恐怕今天就能得到一笔横财也说不定，“这些年真不容易啊，我一个人可是养活了两张嘴啊，家里一个捣蛋精，这个小鬼也让人没少操心……”

“你养活他，就是为了把他卖个好价钱吗？”冷冷的，魔鬼般的语气，洛无尘周身的低气压都可以杀人了。

“公，公子这说的是那里话……”女人结巴了，精明的绿豆小眼眯成一条缝。

“回答我，是不是？”继续逼问，柳生香在一旁悄悄扯他的袖子，是哀求么？可是这个女人死定了，洛无尘冷笑，他的笑向来很少，一个是极开心的时候，一个就是要杀人的时候。

“是有怎样？”女人忽然僵直了脖子，一张猪脸涨的通红，“老娘叫你一声公子是给你面子，他是我养的，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要是不买了他我就买到春香院去，价钱都谈好了，这可是个好货色，没五两银子买不了的。”

王大娘盛气凌人的盯着他，直到一柄剑冰寒的架到脖子上，瞳孔里的恐惧迅速扩大，那个女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英，英雄，别，别杀我，我还有个八岁的孩子，我们家孤苦伶仃的，就剩下我们娘俩相依为命，您，您高抬贵手，可怜可怜我吧。”

怎么听怎么就是一个烂俗情节，他洛无尘听到的还少么？剑上滑下一道血痕，只轻轻划破一点皮肉，那个女人就杀猪似的叫了起来，真是聒噪。

“放开我娘！”孩子的身影箭一样冲了出来，洛无尘太过虚弱，这一撞竟然被撞倒了，手中的剑也滑落，无力的倒在地上，看着那个小牛一样正冒着蒸蒸怒气的孩子，洛无尘忽然有些笑意，娘不怎么样，孩子到有趣得紧。柳生香却再在一旁早就傻住了，直到那个女孩怒气腾腾的大吼，

“小鬼，你这个没良心的，亏我还在帮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叫一个人来杀我娘，我娘再怎么不好也养了你好多年，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小秀……”牛一样壮的女孩子别过头，狠狠瞪了洛无尘一眼，就要扶她娘回屋，那个女人却闹了起来，

“不行，得抓他见官，老娘我差点被他杀了，这个仇不能不报！”女人见洛无尘轻易就被一个孩子推到了，骨气又硬了起来。

哼，我本来就没打算放过你们，洛无尘依旧静静地坐在地上，他在积蓄力量，一个杀人的力量，虽然全身僵硬，武功恢复了不到一成，但杀个把人已经足够了。回头看柳生香，大大的眼里泪光莹然，是自责还是担心呢，或许都有吧。洛无尘轻轻对他点点头，唇边一抹笑意，这个孩子，我要教你的东西，你马上就知道了。

血光，在夕阳里快如流星的闪过，鲜血，静静弥漫，孩子的眼睛大大的，闪亮闪亮的，他的眼是红的，红如夕阳，红如鲜血，这个染血的黄昏，让一个孩子明白了什么叫死亡。

“我杀了他们。”洛无尘挥剑入鞘，冰冷的声线划过空气，地上的两具尸体，脸上是一副欲说还休的神情，为什么，这样就死了呢？

“为什么？”孩子退了一步，他脸上的惊惧逐渐扩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要知道，软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好过，就像你，不杀她，她就会让你必死还痛苦。”

“那为什么要杀小秀？她是无辜的！”

“哼。”冷笑，洛无尘看着他的眼睛，“斩草除根，你不知道吗？”

“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洛无尘忽的攫住他肩膀，瘦瘦小小的肩膀剧烈抖动，“这辈子你只要对一个人付出真心就够了。”

温和的语气，殷切的眼神，洛无尘急切地看着他，想要印证自己，印证他的原则。

“……我恨你！”柳生香推开他，虚弱得竟连小孩子的力量都抵不过，洛无尘倒在地上，冰凉的土地让他有刹那的失神，自己怎么了，不是要断绝他的一切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原来，扼杀一个人的希望，爱与被爱的希望，是自己受伤最深啊。

柳生香跑了，跑得远远的，当他孤单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时，一声悠远苍凉的叹息静静绽开，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远隔万里，那声叹息淡淡的，淡如清风，淡如醇酒，只有伤心人听得懂，那醉人的叹息。

“洛无尘，你不后悔吗？”

“呵，呵呵，我很好。”洛无尘捂着胸口，腥甜的血液上涌，让他几乎昏厥。

“睡吧，好好的睡一觉，然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那个声音继续说，催眠一般让人心安，很轻很远，洛无尘终于倒下了，眼睛却直直望着柳生香消失的地方，坚定，不移。

“你还是这么执着……”一个淡薄的人影渐渐显现，空气里飘着花香，好像那人身上的味道，“你已经成功了一大步，该好好休息了。”

手覆上他的眼睛，人影轻轻笑着，为什么，那么想哭。

“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

“生香，你恨我吗？”意识消失之前，洛无尘看着那朝思暮想的身影，嘴唇蠕动，终于说出口，却没有听到答案，他是在说，恨，还是不很呢？

柳生香，只剩一个单薄魂魄的柳生香，浅浅笑着，

“我爱你。”

爱，是恨的反面，也是恨的双生子，爱与恨，根本没有明确的界限，执着的灵魂，穿越百年，是为爱，也是为恨。

五十一，不爱江山

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很多人都变了，英雄，美人，以及君王。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一个个带着睥睨众生的骄傲，俯视，最后灭亡，但，会不会成功呢，毕竟，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毕竟，乱世造人，身不由己。

耶律山看着廊下的绿叶，冬去春来，该是春耕时节，只是四海战火，生灵涂炭，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悲悯众生的哀凉。燕子不知疾苦，唧唧鸣叫着春色盎然。洛问心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挑。很喜欢安静的一个人，不该被屠戮染红衣衫。他们本都是这样的人，却偏偏，生在乱世，生在帝王之家。

“你来了。”耶律山头也不回，依旧盯着廊下葱绿，声音淡淡的。

“你他妈把我关在这里到底要干嘛？”

河东狮吼功果然不同反响，耶律山本来培养的一点伤感情绪就被震到了九霄云外。小心翼翼的回头，

“老婆，好像是你不要出去的吧？”

“嗯？”瞪，耶律山乖乖收回话头。

“哦，呵呵，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出去逛逛吧，好不好？”

辽上京临湟，天子脚下，物阜民丰，自辽国百年打理，已成为经济军事中心，往来客商，军队兵马，数不胜数。

耶律山早被自己扔在某个角落，洛问心信步街上，国难当头，街边依旧能闻霓裳羽衣曲，高雅低靡。也有缩在角落的乞丐，度过了寒冬，却度不过春暖花开的季节。

悦来客栈，平凡简单的缩在京城一脚，几乎不会有人注意，也几乎没有客人。

洛问心踏进这里时，只有一个小二趴在桌上睡觉，窄小的店里冷冷清清。四周寂静，当然掩不住人的气息，但跟踪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是武功太过高明还是耶律山太信任他了。洛问心转身，嘴角微弯，高声叫着小二上酒。

“客官要什么酒？”小二顶着两个青色眼圈，一脸你打扰我睡觉的欠债表情。

“两瓶梨花白，要加料的。”

“白料还是红料？”

“最近不景气，红料开胃。”

“敢问兄台可知天高地远，打蛇打七寸？”

“水深火热，擒贼先擒王。”

小二还是熊猫眼，身材却似乎变得越来越魁伟，直到洛问心说完，小二忽的神色一凛，低低道，“客官请入内宅一叙。”

小店之后别有洞天，这内堂虽不及襄王府宏伟华丽，却巧妙高明，精致雅洁。一个店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出来迎接，继而单膝跪地，恭敬已极。

“庄主，属下幸不辱命！”

“嗯，这次你做得很好，我们的人都已经转移了吗？”

“是，属下在王梦楼攻打戏风山之时已将庄中亲信都转移到东京城的落红阁，请庄主放心。”

“好，都做好了，是吗？”洛问心斜斜倚着，眼角斜睨。

“庄主英明，竹陆生在庄内的势力已经被我们清理干净了。”

“嗯……”闭上眼，洛问心的睫毛轻颤，享受般的，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竹陆生有一批人马要开往黄龙镇，你给我下药，要在半个月之后毒发。”

“是，属下遵命。”

竹陆生，我不是你的从属，我是你的敌人，你最可怕的敌人。

夜晚，耶律山揉揉太阳穴，今天可把他折腾得够呛，带他去花柳巷，也亏这个洛问心想得出来。好不容易摆脱了一堆莺莺燕燕，又瞬间跌入冰窟——洛问心把他锁在门外了。

“明明会吃醋就不要让我去哪里嘛……”耶律啥小心嘀咕。

“你说什么？”内饰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耶律山干笑。

书房里燃着火炉，虽是春季，但还是有些凉意。耶律山在灯光下看书，油灯的光亮有些黯淡，一阵风吹过，暗淡的光亮更加阴沉，角落里已经多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王爷。”人影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问心今天说什么了？”

“他要我毒死竹陆生的军队！”

抬头，果然是一张平凡的掌柜面孔。

“问心也真是太调皮了。”耶律山头疼地倒在椅上，忽然又笑了，“既然他要这么做，我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问心，洛问心，我不喜欢钱财，也不喜欢江山，你呢？

失去一切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本就是一个人来到这世上的。如果百年之后，能有一个人的陪伴，也是不错的呢。

五十二，继续剥夺你的绝望

“这个男人死了吗？”

洛无尘还未睁开眼，便听到了这个声音，熟悉的执拗，熟悉的任性。带着高高在上的骄傲。很好听。

“还没有，主子。”

感到一双手抚上面庞，冷香弥漫，他的指尖仿佛带着万年寒冰，洛无尘想睁开眼，想要大声呼叫，可是，那种无力的绝望却紧紧攫住了他。

“嗯，把他收拾干净了抬到我房里。”

声音的主人发话了，却是带着一丝玩味的口气，然后脚步声渐远，周遭刻意压低的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下人们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怎么主子对他感兴趣了？”

“嘿，还不就是街上捡来的，或许是看上了这一身细皮嫩肉吧……”话还未完，一个陌生粗鲁的手在洛无尘腿上很狠狠捏了一把。

“住手！”一个较威严的声音低声喝止，“这是主子要的人，他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要这只手了吗？”

“属，属下不敢，我，只是看看这家伙死了没死……”

“好了，抬下去吧，收拾干净些。”

于是，洛无尘就像木偶一样被人擦来洗去，抬来抬去，口不能动，眼不能瞧，那样抓耳挠心，难以动弹。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一切都安静下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夕阳的余晖慢慢从身体上攀爬滑落。直到黑暗笼罩，夜色寂静。月华的清辉让他蒙蒙感到一层白雾，眼，摄入第一缕清辉时，那样柔和的光芒，仿若玥炀的天宫，灿烂无地。

白绫底湘绣被触手生凉，细丝白纱裹覆的身子轻轻颤抖，本该是寒冷如铁的人，却偏偏害怕冰冷，过去，总是要让柳生香好好抱着他才能做个好梦的，这时，在这个陌生冰冷的屋子里，忽然想到那个人，连心都暖了几分，意识到自己的脆弱，洛无尘不由笑了，发出一声短促的揶揄笑声，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你醒了？”还是那个声音，冷冷的，高傲的，但偏偏有一丝调皮的样子，躲得过别人，却决躲不过洛无尘。

“柳生香，这次又是玩什么把戏。”

“你知道我？”坐在床边的人有些惊讶，脸上又带着一丝疑惑和了然，“怪不得有些面熟，你似乎是一位故人。”

“是故人，很久以前的故人。”声音还有些沙哑，洛无尘每说一句，都要耗尽了心血。

“哦？”年轻的脸庞忽的压近，柳生香淡水色的唇挤出一抹冷然的笑意，“很久以前，多久？”

“还记得小鬼吗？”

淡色似乎变得更淡了，柳生香双眸如冰，他捏紧了面前男人惨白的面颊，逼得他与自己对视。那双沉如黑夜的眼，竟似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将他深深吸入。

“小鬼是谁？”

“一个孩子，他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给了他另一个名字，你说，你认识他吗？”

“认识谁？小鬼？”

“两个，这两个人你都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洛无尘艰难的呼出一口气，脖子更往上仰，“小鬼，你还记得我。”

“哈，哈哈哈哈。”柳生香忽然甩开他，洛无尘头重重的撞在床棂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说你就是那个人？哼！”柳生香背转身，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脸，但洛无尘知道，那张脸一定写满了恐惧疑惑，还有高兴。柳生香总爱隐藏，却总隐藏不了，于是便做出一副或冷酷或调笑的神情，世人或许哄得了，但他洛无尘早已不是世人，不是魔，就是鬼。

“下个月十五，便是整整一百年了。”柳生香站在暗处，黑色的剪影似梦似幻，“我们上次见面，是一百年前了，原来你也未老啊。”

一觉，便是一百年。洛无尘这场梦，怕是永远也醒不来了。

“是没有老，我也没有变，你却变得太多了。”

“是么？”自嘲的笑笑，柳生香回转身，“你说的不错，现在的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什么是我的不到的，连你都能在我忽然想起的时候回来了，这天下，还有什么不是顺着我心的？”

“你真的这么认为？”洛无尘叹口气，命运早已纠缠成结，冥冥中的因果总要由自己亲自承担。柳生香，你还有什么可以让我剥夺的呢？或许，只剩权利，金钱，以及我自己了吧。

五十三，爱你，所以要毁了你

“不是吗？我可是想了你好多年呢？”柳生香的身子再次压迫性的靠近，呼吸微热，洛无尘薄薄的耳垂上渐染一丝红晕。

“只是想我吗？你忘了小秀了？”洛无尘鄙夷的看他一眼，墨色双瞳里冷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