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他郁闷了一把,当时责骂他的靖思菱也郁闷,总是这样,害自己下不了手。
看在别人眼里,这是吃软怕硬的孬种,可再一想,这小孩,聪明着呢。
虽然当时并无多想,只是对这孩子稍加关注了些,而在渐渐知道的事多了后,情感莫名的从原本的好奇转变到怜惜
,对他那看似懦弱的性格也从睥睨到越看越喜欢。
总觉得看着他就给人暖洋洋的感觉。
后来慕容烟这有些败家作风的读书子弟次次考举不中,不是说自己因病在塌,就是游玩误时,或是考场睡过头,明
摆着他是不想入官,在努力了好些年后,慕容家的老爷子也没辙了,想着给他找些事做,总比在外败坏自己名声的
强,这才开了这家书堂。
只是连他老爹也没想到,这么个混小子竟然是育人成才的料!要早些年有人这么和他说,他定是要把自己那本就松
动的老牙全笑掉下来。
就那个混世主?育人成才?误人毁才还差不多!
不过总归人老了眼就浊了,没看出来自己儿子是块料,书堂开了一年,名声都出来了,然后,靖府的小公子屁颠屁
颠的背着他的小布包上课来了,还叫慕容峥瞧见了。
“那窗边的凳椅可还坐的舒服?”慕容烟笑眯眯的问一声。
“恩,谢谢先生。”靖恒对这个一向感激。
“呵~那可不是我安的,是我们家二公子放那的。”说完,笑得暧昧。
第十四章:谋
原来自己未识他,他已将自己入了眼,原来那熟悉之感并非莫名,是不是自己潜意识里知道这人待自己好?
他还不知道,慕容峥最喜欢从书堂外那条勾栏经过,因为从那里望去,总能看到靖恒或趴或斜一脸惬意的摸样,视
野颇好。
原本只是想这么远远看着,自己也便满足了,不巧那日撞到靖恒被她姐姐威胁抄书,想帮他,竟犹豫了阵不知该如
何出面阻止,等到自己都跨出右脚准备上前时,这小鬼又像当年那样,痛痛快快的服软了。
慕容峥从没感受的无力和挫败感充斥胸膛,他这性子……还真招自己喜欢。(异乡:==)
路过的靖府时看到他房中的灯亮着,便知他定是在熬夜抄书,脚下失了重,发出了声响,引出了那个心心念着的人
,看着他问一声:“你是小偷吗?”
自己竟莫名的觉得高兴。
如今再回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不是故意要失那一脚,引他出来了,也许人本就不易满足,遇到了,想看着就好
,看着了,就想认识就好,认识了……就想更进一步……
开始的一切本只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见见这小鬼,看他怎么样了。
见了一面,就想见第二面……
抱着“我只是望一眼”的心情再次“路过”靖府那偏院,没想到对上的是笑吟吟的人脸。
一句“你来,我就等你”让慕容峥彻底乱了手脚,乖乖日日夜里爬墙头,耐心天天听他的小唠叨,竟觉得有种幸福
之感。
原来,这叫“喜欢”。
慕容峥好几次想,要那日墙头的不是我,又会是怎样?可总也想不出结果,放宽心,不跟自己较劲,毕竟,他遇到
的是我了,喜欢上的也是我。
哪里那么多如果,遇上了就是缘分。
可惜自己身份特殊,那日和他说自己身份时,也怕看似胆小的他会怕自己,没想到靖恒却对他笑了,该说“我们果
然是该遇见的”这种酸话吗?
自己是杀手,还是帮这天下的老大杀人的——当今的皇帝。
慕容世家几个朝代受朝廷的重用和皇上的恩宠,外人只道慕容家人才辈出,个个都是忠士贤臣,哪里知道,这忠士
贤臣年年都有,又不只有慕容一家。
可这忠心帮着暗地里除去叛党的,只有慕容氏一家了。
慕容峥也不知道这是从哪代开始了,自打自己出生,便知道慕容家族的一个使命,为当今皇帝培养死士,铲除逆臣
。
朝中总有那么些元老或是年纪大的功臣,敢顶圣言,敢违圣意,满肚子不该懂的帝王术,让龙椅上的皇帝坐立不安
。
要抓这些老狐狸的尾巴很难,就算治了他们的罪,也判不了太重,群党多,求情多,保不住要背上个滥杀忠臣之名
。
叛将在外难收,这暗地里做掉在京的发起者那也不算难,这没了首的军,还怕他反?
多少官员一夜某明奇妙死在自家床上?又不知道有多少是自己杀的,死士,自然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却也不会太多
。
父亲自他幼时就把他送到江湖人手里也是为了这个,暗杀最难的,不是京城这政治中心,而是江湖这种卧虎藏龙之
地。
活着回来之时,便是为朝效命之时。
死士都没活的长的,他早知道,若有天他有退出之心,被灭口便是他唯一的下场。
而最近,他的退隐之心日益强烈,每次刀口划过别人的脖颈时,脑中会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哪天也能离了这
把刀过活?与那小鬼,该多惬意?
从杀第一人时便不管生死的他终于也开始考虑,该怎么让自己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自己的那个心愿才能实现。
最近皇上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心思,开始暗地里查是哪家的姑娘乱了自己的心智,不敢再与靖恒碰面,更不能有半点
联系。
可恨老天捉弄人,好生生的出来个靖思菱,她母亲竟与那得宠的淑妃儿时便交好,女儿这婚事只要在皇上枕畔扇扇
火便成了,搅局了不说,正好让这皇帝抓住了机会,他哪里是宠淑妃听进了话?有或是有成人之美。
帝王无情,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他想的是他的江山社稷,是怎样让根基不动摇,怎样将所用之人死死抓在手中,为自己所用,为自己而死。
给自己赐婚便是在给自己选择,抗旨不从,必死无疑,若从了,你断了和你心里那人朝朝暮暮的妄想,娶个权臣的
女儿,这里,你还离得开吗?还不是为我效命。
好计谋却抵不过坚硬如鉄的决心。
我不抗旨,却更不会娶那个小姐,只看你这帝王是有多绝情了。
心中早有谋划,但那结果却连自己都不知道,与他厮守的愿望不知能否实现,自己有这个决心,却也没几分信心。
夜幕再次降临,慕容峥将黑布缓缓蒙上面庞……皇上,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效命与你了。
夜幕的那头,靖恒托着脑袋一下一下的点着,啊翠执着灯走过时才发现他睡着了,小心叫了人来像将他抱进屋去…
…
手才碰到他的肩,他似还魂般猛的抬起头来:“姑姑!”
啊翠被他吓了一跳,这是演诈尸呐?
“怎么了?”
“我姐姐她的婚期定了吗?”
“初八,过完年就快了。”
靖恒盯着石桌一阵发愣:“那过年是……哪天?”
啊翠顿觉奇怪:“明天就除夕了。”
靖恒突然就流起泪来,吓的啊翠掏手帕都来不及擦:“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了?怎么说哭就哭?”
纳闷也不知道哭些什么。
都快过年了,我都有一月没见到你了,你怎么不来了?是你说你来找我的,你说话不算数……
我都知道你要和我姐姐成亲了,要再不来,你就成我姐夫了……
你都下聘了,我也收下了,你怎么好娶别人……
你若是来了,我也好把那玉还给你……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不怪你的……
圣命难违,我也不会逼你抗旨,可你总要亲口和我说一声,就九天了……再不来,我可要在喜堂上见你了……
我不去喜堂,我见不到你了……
啊翠只能拍着靖恒的悲一下一下的安抚,看着扎进自己怀里哭的稀里哗啦和儿时一个摸样,叹口气,又撬不开他的
嘴。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和姑姑说,哭凶了伤身子。”
“姑姑,姑姑……”
第十五章:分
除夕之夜,一年难得一次的欢聚日子,靖府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围成整整一大桌,倒是有模有样的吃起了年夜饭上
席正中央,坐着的是靖老爷,一个月除了上朝就不怎么露面,也许是出门太少,肤色显出些许苍白。
那端正的眉目,依旧可以看到他年轻时如何风光。
两旁,是各个夫人们掂量着自己的身份选自己该坐的位置坐下的,说是“随便坐”,又有谁敢真的随便坐。
而靖恒,坐在最下面的位置,却恰好与他那爹爹面对面坐着。
就算坐在对面也照样会被这个男人忽视,靖恒默默低着头,尽量显的无人注意,和一群根本算不得熟的家人坐在一
块吃饭,除了外表的其乐融融,他真不觉得有什么热闹的。
话里隔着堵心墙,笑里夹着张面皮,都不是真心的。
靖恒正想着吃完饭说些喜庆的话就可以回自己院里去了,听到饭桌上的话题开始谈靖思菱的婚事了,连喜庆的话也
没来得及说,干忙从桌上下来,急急的告了声,就跑走了。
身后也不知是哪房的夫人来了这么一句:“这没娘管教的,就是没教养。”
老爷子威严怒喝:“挑人刺的话少在人前说,吃饭!”
靖恒听到了那话,想回头看看自己的爹爹,可眼中只有那人漠不关心的一张面孔,终是打消了念头。
当晚的京城上空可是热闹非凡了,到子时,各家各户都开始陆陆续续的点烟花,放爆竹,远处的黄墙内,竟也传出
了爆竹声声。
寻常人家的院子里,总能传出小儿撒跑打闹的笑声……
喜庆又热闹。
靖恒站在院中,看着被烟花映的色彩斑斓的夜空怔怔发呆。
啊翠看着他,总觉得他心里有什么事搁着,叫人看了又是担忧又是心疼,可也知道孩子倔,定是不打算与她说的,
要说,他早豆子似的往自己这倒了。
“这要是能许愿就好了。”靖恒看着漂亮的烟花喃喃自语。
“你许许看,大过年,也许就灵验了呢。”啊翠想让他开心些,好心的骗了他。
靖恒瞧了啊翠一眼:“姑姑,你这都学会撒谎了。”
“呃……”被揭穿,啊翠总有些不好意思,孩子大了,可自己总不自觉的把他当孩子哄,也是,都这么大了,早知
道哪些真哪些假了。
“姑姑,我有些饿了。”
啊翠这才意识到,这孩子在桌上没吃几口就跑下来了,这肚子能不饿吗,忙跑去给他弄些吃的回来。
“你等会儿啊。”
“嗯,我不急,姑姑你慢点。”
看着姑姑的身影跑远了,靖恒这才回头想继续瞧那烟花,却是浑身一僵,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一转身便被拥在怀
中。
“我还没来得及许愿,你怎么就出现了?”话语中带着丝咽哽。
“我呆不了多久,你可有什么话问我,又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我马上答复你。”显然,慕容峥有些形色匆忙。
要问他话本来很多,却在见到人时都不那么重要了,想说的话更多,如今见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只有那么一句:“你要成亲了?”
慕容峥一滞,艰难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靖恒似放下了心般舒了口气,自己也总算没有白日做梦幻想什么,如今得到证实,也没那么惊慌了。
他从脖颈里解下那玉环,塞回了慕容峥手中:“这个,还你。”
慕容峥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以为他在生气:“为什么?这我本就只想给你。”
靖恒摇摇头:“可我不是能伴着你的那个人,你放心,我也不怨你,娶了我姐姐也好,这你收回去,也断了我的念
想。”
一直以为他入世不深,不该说出这么段让人心疼的话语,才发现自己错了。
可如今自己也不敢给他太多承诺:“我只希望你能信我。”
“我信你的,所以才不怨你,可我止不住自己会难过,所以一杯祝福的喜酒怕是没法敬你了。”有脚步声慢慢逼近
,靖恒赶忙推了他一把:“你快走,我姑姑要来了!”
慕容峥还有话说,却来不及了,深深瞧了他许久,朝他说了句话,却被淹没在“轰”的烟花声中,只见靖恒满脸迷
茫,显然是没听见,无奈转身跳上墙头,淹没在黑色中。
几日后,靖恒看见周记锦铺的老板亲自带着下人扛着个箱子进了府,说那箱中是终于完工的喜服,精致繁琐的叫人
咂舌。
再精致的东西还不是用来陪衬人的?靖恒想着就跑回院子静静的看书去了。外头越发热闹,他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
,越发安静起来。
啊翠看着突然乖巧许多的靖恒,总觉得有些不安。
今个院里来了个稀客,慕容家的教书先生。
啊翠以为他是来找靖恒的,赶忙想去叫,却被慕容烟拦了下来:“别叫靖恒了,我今个是来找您的。”
啊翠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找我?”
“对,就是您,还请您随我进一步详谈。”
“这是……”啊翠显然不明白一个教书先生能与自己谈些什么。
“事关你的小主子……”慕容烟才说到靖恒,啊翠立刻认真了起来,瞧了眼院子中正在看书出神的靖恒,轻声道:
“先生,我们进屋谈……”
靖恒一抬头,就看到啊翠姑姑和先生俩人拉拉扯扯鬼鬼祟祟的往西屋那边走,纳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先生怎么到这来了?他这和姑姑是要做什么?
估摸着过了半钟头,俩人才从里头出来,慕容烟倒是满脸笑容,跟进去时无异,这姑姑怎么出来后神色总有些奇怪
。
“那就拜托您了。”慕容烟郑重的朝她拱手一揖。
“先生多礼,为了他,我也是要帮你的,你就放心吧。”啊翠定了定神,收起脸上的表情。
“那就劳烦您了,小辈也先告辞了。”
“先生走好,我就不送了。”
慕容烟朝靖恒那头看,正对上他疑惑的眼神,暧昧的笑笑,扶了扶手表示招呼,就大步离去了。
“姑姑,先生找你什么事?”
啊翠看着靖恒若有所思,半响才开口:“没什么,他与我谈的事跟府里有关,与你无关。”
“哦”靖恒也不多问,又低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
“靖恒……”啊翠犹豫的叫他一声。
“恩?”一脸迷惑的抬头看她。
“没什么……你要记得,不管怎样……只要你开心,姑姑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靖恒不是很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第十六章:亲
靖府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消息早在慕容府来下聘礼那会儿发了出去,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喜帖早早的准备好了,
在半月前陆陆续续的叫下人一家一家的发过去,务必亲手送到。
这靖府在朝中是有些威望的,靖老爷虽然性子难以捉摸,相处不易,可这官场上也是如鱼得水,谁还不得卖个面子
。
好些官家早早就送礼贺喜来了,官品高些的,靖思菱的母亲就会笑盈盈的亲自接待,道声“记得来喝这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