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邪小凉

有一个贤慧的妻子，一个或者两个淘气的小孩子，还有一只狗。一起在一个明亮的下午，懒洋洋的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但他竟然如此艰难。

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萧寒，萧寒挺拔的身影，萧寒温温和和的笑容，甚至是，萧寒睡觉时搭过去的那只手臂。

除了他，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还有些紧张，或者说，有一丝恐惧。萧寒看到自己和叶晓欢一起过夜，会不会因此生气，会不会，离开自己呢？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了，人，只有在要失去的时候，才越发的知晓珍惜。

就如此刻，他如此怕，怕萧寒真的离开自己。这种怕，甚至超过了他和男人谈恋爱的那种怕，甚至超过了，他对叶晓欢小心谨慎的隐瞒。

他终于站定脚步，微微的握紧拳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勉强起来。

忽然，他扯过叶晓欢的胳膊，有点轻柔的抚摸她的长发，叹息一句：“晓欢，你还是不要爱我了。”

第五十一章

叶晓欢的时间静止了，好像整个空间都成了真空的一样。

“我自己这样喜欢你，也不可以吗？”她小心的吐出这句话，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苏青摇摇头：“你不要喜欢我了，因为……我根本不值得。”

“就算如此，我也愿意喜欢你！你连我的喜欢都不想要吗？”叶晓欢的声音开始尖锐起来，像极了困顿中的挣扎。

苏青垂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望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你喜欢我你会受伤，我不想让你受伤，所以，你还是不要了。”

“难道你认为这样我就不是受伤了吗？”叶晓欢咬着嘴唇，很久，才猛然道：“是因为那个男人？”

苏青侧头看她，良久才沉默的点点头。

“你们……是那种关系？”

苏青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淡淡的道：“我不知道。”

叶晓欢没有接话茬，她又笑起来，问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青就真的认真的想起来，还一一的道出他心中的她：“美丽，温柔，贤慧，嗯……还很可爱，总之，就是很适合做一个好妻子的，是很好的人……”

“可惜你不要。”叶晓欢迅速的截断他的话，显得平静又自然。

苏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嗫喏几句，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叶晓欢眼睛看向前方，静静地道：“你上一次和我分手是不是也是因为他呢？那为什么……你还会和我谈恋爱？我以为……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然后结婚生子，像其他人一样幸福的生活下去。苏青，这是你欠我的。”

“我知道。”

“你迟早要还。”

“嗯。”

叶晓欢回转身，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又道：“你不怕吗？我说出去。”

“怕。”

“那还告诉我？”

苏青摇头：“是你猜出来的。”

“呵。”叶晓欢迈脚向前走去：“真希望这是个玩笑，苏青，我不怪你，至少，我还是你心中很重要的女性，对吧？”

“对。”

“那走吧。”叶晓欢拉过他的胳膊，眼神一晃，闪过不远处的一个角落，眼里隐隐的笑意一点点的隐下去，深深地暗下去。

两人沉默的走着，忽然，叶晓欢道：“苏青，我可以吻你吗？”

未等回答，叶晓欢踮起脚尖，直接就将唇印了上去。只是嘴唇的摩擦，她却抓着他的胳膊，很久都没有放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青脑子显然已经一片空白。慌乱中，眼角的馀光闪过对面的玻璃墙面，惊愕只片刻就袭击了全身。

他猛地伸手推开叶晓欢，错乱的转身，恰好看到萧寒留下的背影渐行渐远。他垂着的胳膊紧紧地抓住衣角，紧张的看着萧寒的身影在风中渐行渐远，抿紧地嘴唇动了几动，又迅速的紧了几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叶晓欢沉默的双眼，淡淡的道：“走吧。”

“你不去追？”

他的双手握紧，又慢慢的放开，良久，才呼出一句：“不必。”

叶晓欢奇怪的哼笑一声，紧跟几步，侧着身子看苏青不知什么表情的脸庞，跟着他沉默的走去公司。

奇怪的气氛迅速的被同事探查出来，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尽量的避开两个人的漩涡中心。

苏青这一天效率出奇的高，不仅没有被周围的气氛所影响，反而每见到一个人都笑着打招呼，亲近又热情。

他只是觉得，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能够忘记所有的事情吧。

午饭他没有吃，呆愣愣的趴倒在桌子上，出神的望着手机发呆。无数次的翻出萧寒的电话，在按拨出的时候又苦笑着按回系统桌面。

要不要解释？

要怎么解释？

他居然在害怕。

一只杯子放在了桌子的一角，苏青抬抬眼皮就看到叶晓欢清淡的笑容，就像从前，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谢谢。”苏青拿起杯子，握紧。

叶晓欢侧身走过去，听到苏青叹气似地问道：“你会恨我吗？”

恨不恨又怎么样？

叶晓欢的衣襟擦过桌边，很快就闪身而过。

苏青握着杯子，看着水中的几片柠檬漂浮起来，划出几丝水波，煞是宁逸。

这是第一次，苏青在下班的时候独自一人去了附近的小酒吧，距离他家并不远，但他从没有一个人去那里喝过酒。

事实来说的话，他几乎没有去酒吧喝酒的情况。

但他只是在了里面喝了一杯啤酒就出来了，只是一杯，根本就不能用来买醉，更不能让他藉酒浇愁。

迎着渐冷的风，站在楼下，他有些费力的向上张望。夜晚时分，整栋楼几乎都是亮着的，只除了那一家。

他的家。

还是暗的，沉沉的，在中间格外的刺眼。

苏青颓然的在台阶上坐下来，侧过脸，又看到那只流浪猫蹲坐在角落里，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他笑一笑，嗫喏道：“你看，咱们现在一样了。”

一个黑影盖住他的全身，阴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哪里一样？”

苏青讶异的抬头，如愿的看到萧寒阴沉的脸，紧皱的眉头显示了他此刻的心情不佳，甚至可以说很阴郁。

“你……”

“你什么你？跟女人睡傻了，连我也不认识了？”萧寒不耐烦的说一句，用脚尖点点苏青：“起来，在这里傻坐着也不嫌丢人现眼啊，要丢人就回家丢去！”

萧寒不再看他，从旁边抬脚就往上走。

苏青紧张的看着萧寒，在他上楼的瞬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裤脚。感觉到萧寒的停顿，又不知所措的放开，嘴里闷闷地：“萧寒……”

萧寒当没听见一样，继续往上走。

“萧寒！”苏青大吼。

萧寒停住，微微转头，眼里夹杂着不忍，细细看去，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不屑。

苏青吸一口气，平静的像深山中的湖水：“我和叶晓欢分手了。”

萧寒嗤笑：“那又如何？”

苏青惨白了一张脸，露出的笑容全是自嘲：“是啊，不如何。”

他缓缓地站起身，有点摇晃的身体慢慢地擦过萧寒，却被萧寒猛地拉过，一把抱紧，拥入了怀里。

“苏青，苏青……”

第五十二章

苏青没有动，默默地，双手垂着贴着萧寒的胸膛，在幽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是不是应该伸出手去反抱住他，或者轻轻地答应几声。

他都没有做。

他沉默着，第一次知道萧寒紧紧地拥抱可以让人如此难过。

苏青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一种错误，当他看到萧寒刚才那一瞬间透出的不屑，他简直有点想笑。

他想，他真是疯了！

萧寒抱着他，一刻不停地呼唤。

他知道苏青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他的心是凉的，尽管他如愿以偿。

很久很久，久到苏青觉得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他轻轻地动了一下，缓缓地说道：“萧寒，先回家吧。”

萧寒松开胳膊，用手掌控住他的胳膊，沉沉的看着他。

苏青真是想笑出声来，如此阴暗的灯光下，他在看什么呢。

他真想问问萧寒，你看到了什么？

你能看到我吗？

他轻轻地扯扯嘴角，看着萧寒似乎是认真而又虔诚的，但是他看不真切，这里太暗了，恍恍惚惚的，他什么也看不清。

苏青笑出声来，趁萧寒惊讶的那一刻倾身上去，准确的点住他的嘴唇。

只是唇接着唇。

过了十几秒，苏青才放开道：“可以回去了吗？”也不等萧寒的回答，用手拂去他的手掌，转身就往楼上走。

萧寒顿几秒，快走几步，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握住。

苏青连头都没侧过去，他很平静，就像这一切都本应该是要发生的，这是命，是他猜到的注定。

而事实上，全不然。

萧寒拉着他进门，砰的关上之后，把他压在门上闷出声：“阿青，你为什么不信我！”

苏青轻轻地笑起来，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流转几个来回，最后把视线偏向了左侧饭桌上的花瓶：“信。”

他的声音很轻，仿若一声飘起来的叹息。

萧寒更加的难受起来，他像一只渴望被认可的困兽一样，气息粗重而焦躁：“苏青，你不能不信我！”

“我如果不信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晓欢分手？”他淡淡的口吻拂过来，像是一把棉花，让萧寒的攻击迅速的陷进去，无能为力

萧寒紧紧地盯着他，似乎一眨眼，眼前的人就要蒸发，或者，已经不再是苏青，而变成了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其他的人。

披着千张皮，不断地变换着脸色，游刃有馀的纠缠于这个世界。

苏青使力想要逃脱萧寒的钳制，但没有成功。

他叹口气，不耐的道：“萧寒，你怎么这么禁不住气。你总是怕我不够信你，可我最后选择了你不是吗？你让我信你，怎么就不先信我？还是你觉得我苏青不值得你信任？”

“我不是……”

“既然不是就让开。我很累了，也不像这么晚了还和你困扰不清。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难受，也可以就这样没问题。”

“阿青，你用不着这样。”萧寒的眼里全是怜惜和不敢相信，甚至还有那么点不甘。

苏青看不懂这为什么。

你可以怜惜，可以心疼，也可以替我难过，可以不敢相信这就是本来的我，但你凭什么不甘？

你有什么资格？

苏青深吸一口气，他的平静逐渐崩溃，现出满身的怒气，但他极力的抑制住。他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忍耐。

但他显然已经控制不住。

他开口，声音透着冷然：“萧寒，你够了吧！我已经如你所愿和你在一起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有什么不满？

萧寒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他不满，他当然不满！

苏青的如他所愿根本就不是他的意愿！

是，他是想要苏青，可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苏青，他想要的也不是这样的在一起。

他想要的是苏青的心甘情愿，爱上他，离不开他，两个人因为爱情因为牵绊所以才不分离的在一起！

萧寒当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低着头松开了手。

苏青不敢看他，他的满眼满心都是萧寒那一瞬的不屑。他害怕，他怕他一抬头，又看到萧寒那样看他，带着不屑，带着轻蔑。

苏青冲着热水，热气蒸腾上升，漫了整个浴室。他看着镜子模糊的看不见自己的脸，伸出手去擦了几下，却又在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时候转过身去。

他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情才能够让萧寒那样看着他。

他一直信萧寒。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他知道，萧寒的感情是真的，但是他不能忘记，萧寒那样的注视，这让苏青察觉危险和绝望。

他想不通，如果是真的，他怎么会有对自己的不屑。

可如果是假的……他又如何伪装才能做的那么多，那么真。

苏青嗤笑一句：“苏青，你连自己都看不透，还想去看透别人？真是不知轻重。”

他蹲在地上，看着水流全部流往一个方向想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源源不断的陷落下去。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也像是一个漩涡，把他不断不断的扯下去。

直到，不见踪影。

他突然觉得怕。

慌张的站起来，把水温调到十将近零度，冷水倾盆泻下，他打着哆嗦闭着眼睛冲刷着。冲冷水可以让他稍微冷静，至少，可以让他停止继续思考。

苏青打着哆嗦，喷着凉气套上了睡衣，刚打开门就看到萧寒站在门外等着他出来，他撇他一眼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萧寒没有答话，反而问道：“你冲凉水？”

“嗯，有点不舒服。”

“那也不能冲凉水！”萧寒跳了脚，抱起他快走几步就扔到了床上，还给他盖了一床被子，转而出去，再进来手上多了一杯热水。

他递过去，苏青接了抱在两手之间，热热的。

萧寒拿毛巾帮他擦头发，酝酿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阿青，刚才是我不对。”

苏青没有吭声，手里拿着杯子仔细的打量。

萧寒也不管他答不答腔，就接着说：“我是做的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被我拉下水的，这趟路不好走我知道，也知道你为了我做了不少牺牲。阿青，我就是想跟你好好地过，没有别的意思。我那个时候就是觉得挺委屈的，你看跟你女人分手了，才会想到我，我哪个时候……”

“别说了。”

“阿青？”

“我都知道。”苏青闭着眼睛喝一口水，把杯子举过肩膀递给萧寒：“我困了，睡吧。”

第五十三章

萧寒愣愣的停手，隐隐的叹口气，下床把杯子放到电脑桌上，再回身苏青已经盖着被子躺下了。

萧寒苦笑着帮他把被子的四个角都按了按，轻手轻脚的回到了卧室。

他没有开灯，他把整个身子都陷进沙发里，点燃一支烟，在昏暗的月光下，一口一口的吸起来。

明明灭灭的光亮让萧寒整个人都有点颓唐。

他没有想到，一直在心底期盼的光景真的到来的时候，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姿态登场。

他喜欢苏青，对此他丝毫都不怀疑，也丝毫都不回避。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孤注一掷，可他毫无办法。从那把蓝色的伞递给他的那一刻，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但事实上，他根本不了解这样的感情到底算不算得上是爱情。他心里念着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让他的眼里看不到其他人。

除了苏青，他谁也看不到。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但是就算一开始不算是爱情又怎么样呢，谎言说了一千遍也早就成为了事实。

就算此刻想要分辨，也是分辨不出的。

可真正的等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想起来，人是会变得。

就像苏青，他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成长着，直到他适应了这个社会，成为了真正的社会人，成为了不同于他心里的那个苏青。

他可以理解一个人可以那样快的就遵守一种规则，可是理解不代表接受，就像他知道到，人总会变，可变了的苏青还是让他有些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