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邪小凉

至此，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在雨中，搂着一摞书，拿着一把蓝色的伞笑眯眯的递给他的苏青了。

他早就知道。

萧寒撇撇嘴唇，有点自嘲的哼笑，心心念念许多年，熬空心思的得到，居然一切都是变了的。

他后仰靠在椅背上，用胳膊挡住半眯着的眼睛，对着空气轻轻地说：“尽管如此，我还是放不下。”

苏青也没有睡，他闭着眼睛，用手紧紧地攥着被角，心里阵阵发凉，一波一波的往上冒。

他觉得很心酸。

也很可笑。

他把脑袋躲在被子里，无声的掉了几滴泪，被角变得湿湿的时候，他又迅速的钻出来，硬生生的扯出几丝笑。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的时候，他感到萧寒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蹲下来看着他。

他不敢睁开眼，紧张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听到萧寒一句无助的叹息：“阿青，我该怎么办……”

声音很轻，不知道是在发问还是一种无助的自言自语。

苏青想，我怎么知道呢。

他怎么知道呢，他甚至连为什么选择他都还不知道。

他紧紧地闭着双眼，压抑着略微颤抖的牙齿，最后终于一个不留神从眼角掉出来一滴眼泪。

“阿青？”萧寒迟疑。

苏青紧闭着双眼，眼泪却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冒出来，顺着脸颊颤颤巍巍的。

萧寒凑过去，轻柔的如蜻蜓点水一般游走在他的脸上，有点咸咸的，却又泛出苦涩。

苏青突然放开喉咙，把紧紧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断断续续放出来，渐渐地，又大声的哭起来，双手从被子里翻出来，胡乱的抓住了萧寒的衣服。

苏青一边大声的哭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怎么自己就这么不中用，为什么一定要哭出来呢，哭出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给萧寒看到。

可尽管如此，他仍然哭了个通透，直到最后声嘶力竭的躺倒在床上，他还沙哑着嗓子：“萧寒，你不能那样对我。”

萧寒翻身上床，和以前一样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身上，紧紧地抱住苏青，拿脸颊蹭他，眼睛里笑呵呵的，郑重的应到：“嗯。”

苏青累的睡过去，勉强的撑出一抹笑，可直到睡过去之前，他都有点难过。

他隐隐觉得，一定有些东西，是要变的。

阻挡不住。

承诺，根本就代表不了什么。

第二天醒来，他眯着红肿的眼睛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游荡出卧室，刚好就看到萧寒忙碌的身影，萧寒听到声响转身对他微笑：“再睡会儿去吧，还没到时间呢。”

苏青点点头，返回去洗漱去了。

再出来的时候，他居然看到叶晓欢在向他打招呼，他有点郁闷的揉揉眼睛，果然看到是叶晓欢。

他吓了一跳，呐呐着道：“你怎么在这儿？”反应过来又觉得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匆匆的扫一眼叶晓欢旁边的萧寒，就赶忙问道：“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吧。”

叶晓欢笑嘻嘻的应一声好，转头问萧寒：“不介意吧？”

“当然。”

萧寒咽下心里的不快，笑着走上前去整整苏青的衣领，又故意的亲吻他的嘴角一下：“来吃饭吧。”

说完率先走回厨房，把几个小菜端上桌，又帮他们盛好粥，在苏青旁边坐定满脸歉意的道一句：“家常小菜，先凑合着吃吧。”

“没关系。”

苏青哑然，面对这样的状况，他的脑子里已经一片浆糊，不知道该怎么运转了。

萧寒反而和叶晓欢交谈甚欢，除了空气中摩擦出来的火药味之外，一切都很祥和，其乐融融。

苏青咬一口鸡蛋咽下，终于在他们两个人停歇的瞬间摸到一个空隙：“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叶晓欢笑起来，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娴静温柔：“我不是说要来拿‘苏苏’吗？你的记性怎么越来越差了，昨天刚说过的话今天就给忘记了。”

言外之意一清二楚，三人心知肚明。

苏青略带无奈的看一眼萧寒，见他并没有什么发作的迹象，平静的喝了一口粥。

但苏青从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察觉出来他的不快。

苏青猛地一拍脑门，故意喊得惊讶又大声：“哎呀，我还真给忘记了，你看我这记性。我这就给你拿去，稍等一下啊。”

做作的让人发笑，他却不管不顾，迅速逃离现场，苏青从里屋把熊抱出来，刻意拖延了十几秒的时间尽量慢的走回去。

他抱着熊在客厅的拐角处凝神屏气，张开耳朵仔细的听着他们的动静，能够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在对话，但是到底在说什么，他不能听清。

他们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猜到苏青会偷听似的。

苏青来回走两步，深吸一口气，大声的咳一声，笑哈哈的把熊放在沙发上，又走回餐桌：“先放在那里吧，一会儿去上班的时候咱们再带上，现在先吃饭吧，你看，好不容易你来我家吃一顿早餐，可别不满意的回去。”

叶晓欢和萧寒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发出暂时停战的电波。

萧寒接着便礼貌的附和着：“是啊，多吃点多吃点，我家阿青难得有朋友来家里呢。”

叶晓欢也笑的跟朵花一样：“那是当然，我就不客气了。”

苏青匆匆的撇萧寒，对着他对口型：“老实点。”

萧寒点头，也用口型回他：“谨遵教导。”

苏青满意的点头，帮叶晓欢夹一筷子菜，笑着跟她对话。

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第五十四章

一顿温馨的早餐在一种奇怪的火星摩擦中结束了，三人均对此表示满意。

拎起公文包临出门的时候，苏青偷偷地松一口气，突然被萧寒拽住胳膊带回他的怀里，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偷吻一记。

苏青的脸瞬间通红，偷看一下已经下楼的叶晓欢，他狠狠地瞪一眼歪歪斜斜的靠在门上的萧寒，看到他恶作剧得逞的诡笑。

苏青也笑，抛出一句：“萧寒，你再不回学校上课就没有‘毕业证’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深水炸弹一般，把萧寒炸了个粉碎，他得意的脸色一下子就全部扭转成抓狂。

苏青讽刺似地哼笑一声，转脸立马又带出他平常的那种温柔羞涩的笑容，高声提醒一句：“晓欢，小心台阶。”

走到楼梯拐角时他抬头，向上方的萧寒抛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摆摆手追着叶晓欢出去了。

萧寒胡乱抓抓头发，温柔的笑出声来。

苏青是他的坎儿，一道永远都不会迈过去的坎儿。

萧寒快走几步到阳台，站着眺望他离去的身影，他的眼前全都是苏青最后抛给他的得意笑容，活泼可爱，干净的一尘不染。

萧寒又笑起来，他终于发觉，人总是要变得，但纯洁的灵魂却是永远都存在的，它隐藏在人的内心深处，只会向特定的人展示出来。

就像他的苏青，他敢确定，除了他萧寒，没有多少人能够让苏青肆无忌惮的大笑，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让苏青敞开了的大哭。

他是那个被选中的人，特殊的，并且很有可能是，唯一的。

他望着苏青的身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又消失不见。迎着晨风，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为刚才的这个确定好好地庆祝一番，至少，也得大笑一场来向世人得意洋洋的展示一番。

他叼着烟悠哉悠哉的的回屋，眼睛里面全都是掩不去的笑意。

他当然没有回学校。

事实上，大学也就是那么回子事，只要具有正当理由，不上课又有什么关系，老师也没有那个闲时间没事干的就去点名玩儿，只要最后考试能拿上学分那么一切都不成问题，甚至成绩不错了，还能有幸揣一个大红包回来。

至少，毕业证是少不了的。

萧寒最一开始的目标只是想要拿上毕业证而已，其他的他不予考虑。在他的认知里，有时间去参加那些浪费时间和生命的社团，还不如在这里和苏青亲热一番，甚至不如，让苏青给他找气受。

他觉得自己有点受虐狂的倾向，要不怎么就觉得对他发脾气的苏青也那么可爱呢。

他把一只脚伸直了搭在书桌上，看着屏幕上曲曲折折的折线，很是惬意。

他觉得是时候把资金都回笼一下了，现在房地产生意不错，投资房地产是一个好主意。走建筑材料也挺好，多走几次关系，回扣也能吃个肥了，最主要的是，家族里居然还没有涉及到这个产业。

他压着隐隐的笑意，呼出一口烟雾，嫋嫋的散开来遮掩住他的表情。

叶晓欢让苏青抱着那个毛绒绒的大熊，苏青浑身的不自在，却没有拒绝。他抱着那个玩意儿，小心的问道：“这个拿去公司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只是把自己的办公桌打扮一下而已，又碍不着其他的人，也不耽误工作，用不着那么拘谨的。”

“哦……”

苏青只得抱着那个“苏苏”，一门心思的走路，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到底该说些什么。

他无话可说。

除了愧疚，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

他一直在强调，叶晓欢是个好女孩儿，个性好人也漂亮，将来一定是一个完美的妻子，贤慧的母亲。

他又一次暗骂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会稀里糊涂的选择了萧寒。

他又想起萧寒，轻轻地笑起来。

叶晓欢听到后，心下一凉，偏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青顿时停音，一只手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嗯。”

“全都决定好了？不会变了吗？”

苏青乍一听到这话儿，有点惊讶。

他摇头道：“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叶晓欢没有答话，在一颗树下停下来，仰着头，安静的表情让人不能猜测她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苏青也停下来，看着她。

两个人都很沉默，明明就是很近的距离，却远的像是看不清对方。

时间的静静的流逝，一只鸟儿扑闪着翅膀从树枝上飞离，吵醒了陷入沉思的叶晓欢。

她开口，一针见血：“苏青，你其实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你很努力，也懂得抓住机会，你渴望有一个更好地生活。看得出来，萧寒也一样，他只是比常人更加优越，更加容易向上爬而已。要知道，你这个决定却注定会让你陷入困境，我不认为……你选择他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叶晓欢停住，回头看苏青：“我的意思……你懂吗？”

这无疑是在苏青的身上插了一刀，命中心脏。

他不敢看叶晓欢的眼睛，眼神躲闪着瞟向很远的地方。

“你的内心很渴望一份安分的日子，可你显然更希望抓住每一丝机会给自己最好的生活。你想要一个正常的温馨的家庭，结婚生子，到老享受天伦之乐，而你又放不下那份带给你美好的爱情。”叶晓欢回头也不再看他：“苏青，这样的你实在太矛盾，你迟早，要做出一个选择来舍弃一方，然而，陷得越深，想要割掉的时候就越痛苦。苏青，你能不能……”

“不要说了！”苏青打断，把叶晓欢的话截断在她的喉咙里。

他看着叶晓欢泫然欲泣的表情，轻轻地呼气，接着飘出一句淡如空气的话：“我不能。”

“只是过程就可以吗？”

叶晓欢不敢相信苏青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决断。

苏青笑起来，嘴角向上扬起，眼神泛着柔和。

他说：“如果不去试一试的话，那就一切都不可能。而现在，至少，还有希望。”

第五十五章

洋溢着笑容，他抬起头看向叶晓欢，清清亮亮的声音惊起了树上的鸟儿。

“至少还有希望……”叶晓欢低语沉吟一句，她的脸色苍白，不敢相信苏青竟然砸过来这么一句话。她动着嘴唇，声音小的像是被咬进了心里：“那么我呢……我的希望就可以被阻断吗？”

她深呼一口气，眼神逐渐清明，她笑起来，甚至比以前的笑容更加明丽。

“走吧，要迟到了。”

苏青没有听到她最后说出的话，轻轻的跟在她后面，垂下已然暗淡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撒下一小片暗影，隐藏了他的不安和悲伤。

至少，还有希望。

自欺欺人的话，是不是会更加的好过一点呢。就像现在的自己一样，把身体和思想蜷进壳里，不去碰触那些真实，就当做一切安好。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给自己的谎言，突然慌了神。

两人一进公司便引起了一阵喧嚣，刘姐打趣：“怎么回事啊，叶晓欢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好看的熊做保镖了？”

苏青从后面探出头来，红着的脸引起所有人的哄笑。

“呦呵，还变出个大活人出来。”

“你这么想跟踪人家晓欢啊，技术也贼差了点儿啊，这么不明摆着出来了吗？”

“那是人家无意隐藏，就为了给晓欢看见呗。”

所有的人又轰然的笑出声来，一个一个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他摸着头苦哈哈的把熊递给叶晓欢，灰头土脸的逃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坐下就耸拉着肩膀趴倒在桌子上。

主角不在了，其他人也都一哄而散，各干各儿地去了。

过一会儿，叶晓欢又端着杯子出现，碰他脸颊一下，笑嘻嘻的道：“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们就是喜欢闹。”

苏青自然地接过，心里虽然还在奇怪着怎么她变脸的速度这么快，让自己越发的捉摸不透。却也笑着道一句：“哎，全当是振奋精神了。”

苏青看着叶晓欢擦桌而过，全是不解，叶晓欢像是发现了，回身一笑，苏青赶忙慌乱的举起了杯子向她示意。

这一天他一直在走神，手上基本没什么动作，两只眼睛木愣愣的瞅着一个地方，基本没有动弹过。

中午，他趴在桌子上愣神，连饭都忘记去吃。刘姐回来时捧着一个面包和一袋牛奶，直接就砸在他的脑袋上。

苏青惊的起身，转头一看，气虚的喊一声：“刘姐。”

“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和叶晓欢分手让你难受了？”

“不是。”他拿起面包不可思议的问道：“给我的？”

“嗯，吃吧。”

苏青道一声谢，拿起面包拆着包装，回身一看，刘姐拽过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笑眯眯的跟一只偷腥的狐狸似的：“咱边吃边聊。”

苏青知道她只是为了他好，而且，再入公司以来，刘姐也一直把他当小弟一样照顾，要说他和同事们的交情，刘姐对他绝对是没二话说的。

他默默地点点头，咬一口面包，含糊不清的问：“说什么？”

“说说你怎么这么没精神。”

“也没什么，就是睡不好。”苏青随意的答一句，企图蒙混过关。

刘姐也不戳穿：“那就是精神不好，别老想着乱七八糟的，多养养自己的身子，别到时候真出个什么毛病，那可就坏了。”

“嗯。”

静默了几秒，刘姐又启口，似乎有些尴尬：“小青啊……有些话姐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咱们还分什么该说不该说的。”

“你……和晓欢分手该不是有了别人了吧。”

苏青一嗓子被面包憋住，上不去下不来，哽的脸通红。他手忙脚乱的抓起牛奶要开口，猛地喝一大口，这才咳嗽着咽了下去。

刘姐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几下，有点调侃的笑：“看你吓的这样儿。恋爱这玩意儿本来就这样，你也别觉得谁对不起谁，别老闷着自己，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把不想说出来的东西跟那个人多聊聊，多说说，总也比闷着自己强。只是……”她稍一停顿，又道：“女人的心思是很奇怪的，晓欢也是，就算分手了也还是朋友的，别一不留心成了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