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邪小凉

面无表情的切断电话，苏青关机，扔进了包里。

他锁门出去，又去楼下旁边的包子铺买了包子，蹲在角落和小黑猫一起吃完，伸了个懒腰，向公司走去。

苏青觉得今天天气还不错，挺暖和的。

他抬起头看见天上稀稀拉拉的飞过几只麻雀，眼里现出惊喜。在他的认知里，城市里已经很少能看见这种小麻雀了。

这几只还真是够顽强，居然能够在空气污浊并且食物稀少的地方生存。

他走的很慢，脑袋不时的看着四周，像是在观察，又好像是在欣赏，这个充满朝气的世界，明亮而又美好。

他这样想的。

可事实呢？

他宁愿不想去探知事实，有时候浅尝辄止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平视着前方，他看到一个农民打扮的老人颓然的蹲在墙角，旁边还蹲着一个一个小女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他的孙女，静静地低着头，看不出情绪。

路人很多，每一个人都带着急匆匆的脚步从他们身前穿过，偶尔会有人指点几下，脚步不停的向前奔走。

他们只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一个调味品，嘻哈一阵，就可以透明似地无视。

抑或者，只是被遗忘的存在罢了。

在这个城市中还有很多这样的人，每天拖着疲倦的身子穿梭在那些匆忙的脚步之间，黝黑的脸上带着些许的迷茫。

苏青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刻意把脑袋偏向了对面，不去看他们。

直接无视……就好了吧。

苏青压抑着心里狂乱的心跳，眼睛竭力的瞥向对面的大楼，手紧紧地攥住公文包，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渍的滑出，一股难受的黏稠感。

走出很长一段距离，他停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挺直腰杆，继续向前迈步，自己对自己言语：大家都一样，没什么不同。更何况，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骗子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不着愧疚。

他走的很快，又逐渐的停下来，两只眼睛盯着左手手心，很快的，他的手握成拳，转身走回去。

第五十九章

带着急促的步伐停在两个人的面前，他有些不稳的呼气。

老人最先反应过来，看着面前呼吸急促的年轻人，他脱口，带着浓重的乡音：“小哥儿你没啥事儿吧？好像不太妙的样子啊……”

拖着口音，吐字的声调都习惯性的向上扬。

苏青面带着尴尬，从公文包里掏出一盒烟递过去：问道：“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有什么……嗯，需要帮助的吗？”

苏青一般不抽烟，但是长时间的社交生活让他知道，烟可以作为交际的一种有效手段，所以他通常会随时带着两盒烟备用。

大部分情况是红石，并不是名贵的烟，但将就着也能上得了台面。

老人是乡里人，实诚，也没有城里那些人惯有的怀疑，从他手上拿过一支烟，苏青又帮他点上，挨着他坐下来。

老人吸一口，眯着眼，缓缓地吐出烟雾。

“哎，说来惭愧哎，带着小孙女来城里看她的爸妈，却没成想，还没到地方钱袋子就不见了。”

苏青看着老人黝黑的满是褶皱的脸，带着深深地失落，小孙女穿着大红色的碎花粗布衣服，一直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但是抖动的肩膀告诉他，她很有可能在小声地哭泣。

苏青知道现在这个社会没钱那就是寸步难行，况且他们俩初来乍到的，却遇到这档子事儿，暂且不说是真是假，苏青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浑身摸索着，又在公文包里摸了一番，把浑身上下总共的两百多块钱给了老人。

苏青有点不好意思：“那个……现在我就这么点儿，也不知道……额，你们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回去拿点吧。”

老人愣愣的看着他，眼里居然隐隐的泛了泪光，两只手摆动着拒绝接受。

苏青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受过的苦受过的穷不知道会有多少，全部都是顶天立地的人，也有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掉不了几滴眼泪，而此时，他，这个老人，竟然会有点点的泪光。

苏青心里一紧，他知道自己根本受不起。

自己只是一个卑鄙小人罢了，只是担心受到太多的内心谴责才又折返回来，为了寻求到一点安慰而已。

他怎么能受的起如此大礼。

僵持之间周围已经渐渐的集合几个人，看着苏青像个傻子一样的把钱掏出来又给了老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渐渐响起来，苏青听到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句“这个人真是有病，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骗子。”

他当即没有犹豫的把钱硬是塞到老人一直拒绝的手里，迅速的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心里砰砰的跳的厉害，直到很远之后他才停下来，看了一眼身后发现没有人追上来，放宽了心似的去上班。

苏青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现在好不好，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又苦笑着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怎么会不好，张叔是个实心人，看起来憨厚又老实，怎么可能会没有好好地照顾母亲呢？

有什么可担心的。

反倒是自己，把生活过得一团糟，不知道如何去理得顺通。

中午时分，他被主管叫去了办公室。没过多时再出来，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像是在满意的微笑，又像是在痛苦的思索。

刘姐别扭的看他一眼，居然直接被苏青无视过去，连头都没有偏过去一下，这可不像平时的苏青啊。

她看着苏青呆愣的坐在办公桌之前，看似十分难过的垂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刘姐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一巴掌拍在苏青的后背上，引起后者惊恐的一叫，迅速的抿嘴之后又听到周围响起了一阵大笑。

“刘姐……”苏青无奈。

“你怎么跟淋了狗血似的，满身的将死之气。”

“哎，别提了，总管说让我调去Y市的分公司，升为主管。”

“那是好事儿啊，这不就是变相的让你往上升了吗？这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应该开瓶庆祝一番才对。”

“刘姐，你不懂……”

刘姐一个爆栗敲过去：“呸，我有什么不懂的，不就是舍不得你小情儿吗？”她凑过去小声的奸笑着，好像抓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苏青惊讶的看她一眼，抓抓脑袋，张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刘姐是她的前辈，也是这个公司里和她关系最好的同事，大概也是唯一一个能够交心的人。

苏青并不想骗她，但是又不好意思告诉她真相，只能闷着不说话。

刘姐点点他的脑袋：“你们商量商量吧，服从自己的内心就可以，否则一定会生活的很难过。”

苏青看看她，略带一丝苦涩的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心一震，脱口而出：“刘姐，如果违背了自己呢？”

刘姐摇摇头：“服从自己的意志吧小青，最起码，你不会后悔。”

苏青不懂的摇摇头，他想就算自己真的服从自己，也一定会后悔。

因为他有放不下的一个人，他不想因为选择了一个，而放弃另一个。对于他来说，萧寒是唯一的，而工作，却可以有很多选择。

但是他又不想就这样留下，萧寒和他之中还有很多东西，像是亲情，像是信任，像是真诚。

他觉得，也许，离开一段时间可以让他更清楚的看清自己的内心。

何况，他坚持了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呢？

只不过是为了好好生活罢了，想要过上一个安稳的日子，想要母亲过上一个富裕的生活，而职业调动，是符合自己的生活轨迹的。

苏青觉得他已经为了萧寒而转了那么大的一个弯，而现在，他是否也要继续去绕开自己的规划呢。

苏青有点头晕脑胀的回到住宿的地方，这个时候，他还不忘又去了买了两个肉包，扔进了小黑猫常在的草丛。

他又习惯性的抬头，清楚看到自己的家闪着亮光。

第六十章

他轻轻一笑，随即又垂下眼眸，慢慢的上楼。靠在家门上，他突然想要吸一支烟，伸出手在公文包里摸了好长时间，这才想起来他似乎也把那包烟给了老人。

想起老人，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但愿他们能够如愿以偿。

深吸口气，苏青努力的调动起所有的积极性，尝试着扯出一副轻快的表情。

开门，进屋。

“阿青？”萧寒的声音很欢快，他一手拿着勺子就奔了出来：“你回来了，太好了。”

“嗯，你什么时候到的？”苏青很平静，眼睛蒙蒙的，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掩饰。

“上完课，洗洗就吃饭吧，我都准备好了。”萧寒能够感觉到苏青有一些奇怪，暗暗捏了一把汗，面上却仍然笑意盈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觉到。

“好。”

苏青冲着凉水，在脸上拍了几把，企图让脸上的肌肉更加的缓和起来。他不想在萧寒的面前表现得一股幽怨，想一个怨妇一样惹人嫌恶。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见面时间又少，何必自找麻烦。

苏青的神经调成了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他想也许自己是不应该这么理智的，不是说恋人之间本来就可以随便的放松自己吗？

可他发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那样做，何必去给两个人添堵呢，本来就不容易的。

他笑着摇摇头，彷佛看到自己已经狼狈不堪的倒在这一场奇怪的感情中。

苏青走出去，自然地坐下：“萧寒啊，学校里还适应吧？”

“还好，总归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比。”

“多交点朋友，以后都用得上。”苏青想起自己的教训，立刻跟他提到这一点。

萧寒认真的点头：“这一点你绝对放心。”

“也对。”苏青表示同意，就不再说话了。

萧寒小心的看他一眼，以为他是再为昨天的事情而生气，想了想还是觉得解释一下比较好，他不想他这场恋情在误会中分崩离析。

“阿青，昨天……”

“不用说了，也没什么，你本来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我也是，用不着在这方面斤斤计较。”苏青看似无意的阻断他的话，又道：“今天的菜不错，对了，一会陪我去趟超市。”

“嗯。”

萧寒觉得自己现在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苏青一点一点的成长，语言越发的犀利和圆滑，让他不知所措。

萧寒喜欢他，所以一切都躲着，让着，想着法儿的顺从着。

他恍然发现，喜欢一个人，就算是把自己踩烂了捻进泥土里，也丝毫不怨。就像他对苏青，心甘情愿。

只是苏青到底是如何想的呢，他到现在也不能坚定地去确定。

事实上，苏青一次都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一次都没有。

但即便如此，此时的萧寒还是固执的认为，苏青啊，只要允许他踏进他的土地上，就已经是千般万般的恩赐。

饭后，萧寒陪着苏青去了超市，温馨而又甜蜜。

萧寒两只手提着两个大个的袋子，一路上都跟着苏青，说笑着的两个人都可以忽略掉了那一份不安。

临到门前，苏青突然顿住，他静静地道一句：“萧寒，你说养个宠物怎么样？”

“很好啊，你想养什么？猫儿还是狗儿？咱们去宠物市场买去。”

“用不着。”苏青走到墙角，蹲下来，伸出两只手去。站起来转过身之后，两臂交叉的胸前已经多了一只猫。

黑不溜秋又脏兮兮的，瞪着两只蓝青色的大眼睛，还挣扎的喵了几声。

苏青用手在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上摸两下，那只猫就不再叫唤，反而眯着眼享受似的晃着。

“就它了，我要带回去。”

萧寒看着苏青沉思片刻，笑着点头：“你喜欢咱们就养着。回去洗个澡，也干净着呢。”

苏青抱着猫上楼，萧寒跟在后面，越发觉得苏青奇怪，他到底怎么了。

他并没有问出口，既然两个人已经确定了在一起，那么给每个人一丝儿的个人空间也是应该的，就像苏青对他一样。

回到家，两个人抓着猫洗了个澡，弄得浑身都湿透，苏青像是很开心，笑的很大声。萧寒抓着猫的四条腿，让苏青给它冲干净。

苏青阴笑两声，冲着猫的水莲蓬一转，冲着萧寒就喷了过去，看着萧寒狼狈的脸上淌着水，开怀大笑。

萧寒郁闷的抹一把脸，也顾不得给猫吹乾，扛起还在大乐的苏青扔到床上，淫笑着：“阿青，看你一会儿还乐不乐的起来。”

“喂，你！”

“你惹得火，总得你来熄灭吧。”

苏青顺着他指的地方大惊失色，随即爆粗：“操，你发情期吗？老子还没有怎么样呢！”

“对，对你发情是随时随地的。”萧寒俯下身吻他的嘴唇。

苏青轻轻地笑着接受了这个吻，接下来的过程也极其配合。

一室旖旎。

事儿后，萧寒抱着苏青满足的叹息。

苏青窝在他的胸前，突然抬头：“小黑会不会被冻死？”

“不会，早干了。它那毛暖和着呢。”苏青又吻他一下：“累了吧，乖乖睡吧。”

“嗯。”

渐渐地，卧室中安静下来。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苏青睁开眼睛，沉浸一般的看着萧寒睡着的脸庞，安静而又美好。

他凑过去，轻轻地按一下他抿着的唇。

“有个猫儿，也好多陪陪你。”

第六十一章

小黑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轻手轻脚的蹦上床，在苏青的身上踩了两踩，卧下来眯上了眼睛。苏青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顺顺它的毛发，引起猫咪“咕噜咕噜”的享受叫声。

天气果然是凉下来了，只一会儿，苏青的胳膊上就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他赶紧抽回胳膊放进被子里，蹭着旁边热乎乎的身体，慢慢的闭上眼睛。

第二天醒来，萧寒看着他的表情有点奇怪，瞅着他，像是要把瞅出一个窟窿，嘴角动了好长时间，欲言又止。

苏青疑惑的看着萧寒出去的背影，抱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被子里的小黑猫，握着它的两个爪子，又捏捏它的两个小肉垫，逗弄起来。

萧寒一整个早晨都有点奇怪，他总是偷偷地看苏青，看似想说话，却又因为什么始终没有说出口。眼里时不时的射出几道酸涩的光芒，既想是委屈，又像是怒气。

苏青用手敲敲萧寒的脑袋：“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萧寒答的很快，背着包出门的时候，站在门口安静的看着苏青，眼睛一转不转。

苏青把手伸开在他的眼前晃了几晃，笑嘻嘻的问：“傻了？”

萧寒出手迅捷，抓住苏青的手，又抬起头看苏青一眼，在他的中指上印下一个吻。

苏青愣住，低下头不肯看他，声音低低的：“发什么神经啊。”

“晚饭等我回来。”萧寒这才心情好起来，大笑一声，转身出门。

苏青紧跟着走出去，看着他下楼梯，又拐一个弯不见身影。小黑猫蹭到他的脚边，苏青抱起来，揉着它的耳朵：“你说，他会不会原谅我？”

小黑猫眯着眼舒服的晃着，没有回答。

苏青抱着小黑猫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天空，忽然站起来走过去打开窗户，顿时一股凉气袭来，激的他一个激灵。

他却没有动，安静的看着远方的一个地方。

如果我走了，我们是不是就再也继续不下去了。

可是如果我留下来，我以后……会不会恨他。

苏青的思考一直都没有停止，在公司也好，在路上也罢。他在下班的时候 又拐去了那个羊肠小路，他看到那面墙上仍然爬满了绿绿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