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邪小凉

恩？

到底是几岁来着？是在上高中吗？

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可是如果真的这样，那他自己住应该也不困难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照顾。

哎。

颓败的叹口气，在拥挤的公车上更加喘不过气来。

努力地学习着最基本的业务能力，他觉得有点力不从心，尤其是看到有几个新人带着一脸的鄙视，不时的瞟自己一眼，感觉连呼吸空气都变得难耐起来。

在茶水间猛喝了几口水，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咳，抬头看着镜子里略显疲倦的面容，又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一辈子都可以跟书打交道，而不是跟人。

可他既没有那个权力，也没有那个财力。

不得不继续在这个社会里一直拼下去。

人活着，可不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么？逃避在真空里，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苏青，赶一下班，把这个档打一下。”刘天是公司的前辈，可是说是前辈，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上三岁，而如今早就已经工作的有模有样了。

“好。”尽量的发出轻快地语气，手上的动作却略微慢了半拍，接过来，抬起手腕看一下表，已经五点半了，估计赶不上六点下班的。

想到家里还有个孩子等待着自己的抚养，不禁有点焦急。倒不是说萧寒让他多么关心和爱护，只是一份责任罢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答应了的事都尽量做好。

负不负社会他不在意，关键是，不负于心。

他有点焦躁和心急，甚至，还有一点紧张。

终于打完档伸直腰放松的时候，已经六点半多了，竟然还有两个人在加班，匆忙的把档列印出来，又移交到刘天的手里，这才道一声再见，慌忙的走了。

公交仍然挤得难以呼吸，甚至比上班的时候人还要多，嘈杂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压迫着人的神经，太阳穴突突的跳，逼得人难受。

还好，距离公司宿舍只有三站地，若不是赶时间，他是死活都不愿意坐车回家的。他宁可走回去，吹吹小风，享受一下一个人的道路。

下车，路过楼下的烤鸭店，顺手又买了一只烤鸭，连包子都会吃，那么鸭子一定也会吃的。

又在旁边买了两个盒菜和两份大米，这才满意的拎着奔回家。

按下门铃，不到两秒，门就被呼的打开来，迎面而来的是萧寒略带生气的脸：“你怎么这么晚！”

“我加班。”

萧寒看着他的眼睛，又上上下下盯视了他两遍，才哼道：“进来吧。”

看着萧寒略带责备的语气，苏青有点委屈，自己紧赶慢赶的回来带饭，居然还要受到他的责备，低垂的头颅越发的沉重了。

再说，你又不是我的谁。

他呼气振奋一下精神，又抬起头来，故意用高昂的语气说：“等急了吧，过来吃饭……啊——”

“大呼小叫什么？”萧寒不耐烦的瞪他一眼。

苏青指着客厅的壁挂电视，又指指明显已经换过的沙发，惊讶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换的，我喜欢。”然后又加了一句：“因为房间不够，所以我就把你房里的单人床改成双人床了，哦，衣柜也换了，放衣服方便……”

苏青没等他说完就奔向了卧室，果然，放眼望去，狭小的卧室里，一个双人床耀眼的闪着光，衣橱也换成了双人的，整个房间满满当当的，几乎都快没有多少空隙。

他甚至在角落里还看到一台台式的电脑，在那里耀武扬威。

“你、干嘛私自改我的房间！”

“你不喜欢吗？难道你喜欢和我挤着睡觉？”

“谁会喜欢和你挤着睡！”连日来在公司的委屈在这个瞬间爆发：“这又不是你的地方，你凭什么就把我的房间换了！”

虽然大床确实是比较舒服，电脑也很喜欢，但是你这小鬼凭什么自己就拿主意了！

萧寒看着他，斜靠在门边，丝毫不在意的说：“这不是你的房间，是‘我们’的房间，难不成你这个地方还有多馀的卧室么？别傻了，都已经是这样了，不是显得更棒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苏青说不出话来，要说不满意，似乎只能是因为这个小鬼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居然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改动自己的房子。

有一种被拂去自尊的强烈感受。

其馀的，还真没有什么。

苏青知道自己幼稚了，呼一口气，淡淡的说：“吃饭吧。”

“好。”

两个人仍然是没有多少话语，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青躺在那张新的大床上，舒服的叹了口气，深沉睡去的时候，他似乎听见旁边微乎其微的传来一句“对不起”。

第四章

转眼已经是星期天了，可以歇班，苏青一直在睡，直到日上三竿，萧寒不满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腰上，才迷迷糊糊的转醒了。

“你还不起？”

苏青打个哈欠，慢腾腾的说：“星期天，你干嘛起这么早。”

“我又不像你，那么闲得慌。”

“你说什么？！”苏青睁大眼睛，而被一个小鬼取笑实在是一件郁闷之极的事，想不到除了同事们，居然在家还要被小鬼教训。

“起来，我要吃饭。”

“不是还有剩菜吗？”

“我就知道你和你那只母老虎老姐一样什么都不会做，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去外面吃，你带我去。”

“不许你这样说我姐。”

苏青愤怒的表达自己的不满，一边无奈的穿衣服一边顺口就问了一句：“你都多大了，吃个饭还要人陪。”

“谁说十七岁的人吃饭就不要人陪着了。”

“你已经十七岁了？”有点疑惑的偏头，“我还以为你更小一点呢，什么都要我照顾。”

不置可否的鼓捣着电脑，以沉默来表达对苏青质疑的不满，故意发出比较大的声响。哼，不就是个没用的小职员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干一辈子都是没用的小职员！

苏青哪里知道他此时的心理活动，但是看他那不满的样子也知道他在生气，默默地去洗漱，拿冷水拍拍脸颊，对着镜子扬起一个笑脸，才出来对着他笑盈盈的说：“走吧，我知道一家川菜店，味道好，还实惠。”

萧寒冷着脸，继续对着电脑，看着上面一串一串的资料。

苏青静静等了片刻，见他毫无反应，沉了沉眼，甩膀子就走，管也不想管他。走到客厅的时候，他再也抬不起步子了。

真是的，对着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呢。平时在学校修炼出来的波澜不惊，似乎在对上他的时候就被荡破。

又回身走回卧室，见他仍然眼也不抬得对着电脑，不知道如何是好。局促不安的等待着他的回应，任沉默蔓延着。

苏青受不了他刻意的冷落，胳膊一甩：“我走了，随便你一个人怎么样吧！”

这次还没走到客厅就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翻到的声音，劈里啪啦的压迫神经，站在那里，两只手攥成拳头，低着头，他吸气又呼气，来来回回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才渐渐平息下来。

又一次走回去，靠着门：“喂，你再怎么样也不用拿桌子椅子发脾气吧！”

萧寒此时正颓废的坐在地上，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眼里竟然蓄了不少的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一眨眼，就流了下来，惊心动魄的凄美。

“你不是走了吗？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你走啊，别管我，扔下我一个人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一句控诉，如醍醐灌顶，苏青这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自己晚些归来就能让萧寒表现出些微的紧张，为什么每一次自己的故意冷落总能获得萧寒那么大的心理波动。

不是别的什么，是怕。

骨子里刻上的怕。

怕被再一次被扔掉，怕再一次只剩下自己，怕再一次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怕，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和自己相依。

苏青不会知晓，他的十七年里，到底是怎么样跌跌撞撞的辗转在人们的手里，又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的被扔下，被放弃。

可苏青这个时候却似乎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萧寒的怕。

为什么呢？

也许自己也在怕着。

怕有一天，这个世界上，若真的只剩下自己，到底要怎么样独活。

“你们大人都是这样，既然都要扔下我，何必还要假心假意的收养我呢！你以为我愿意一次又一次的被你们扔下吗？”萧寒流着泪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甚至还有了隐隐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这个好笑的世界。

“是啊，反正没有我也不能损害你们一丝一毫，也是，像我这样的人，也应该一次一次的遭到报应，呵，应该的，本来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苏青看着萧寒竟然真的笑了出来，绽放出来的笑容让他不能移开视线，那样一种脆弱的美感。

那真的是在笑呢，却透出了一股子绝望的气息。

哪里会是错误呢？

萧寒，不是错误，你看，你现在不就让我不再孤单了么。

苏青站在那里，看着萧寒坐在地上，流着泪却上扬的嘴角，心里刺痛。

想要扯出一个笑来给他一个安慰，却终究还是作罢。

他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蹲下来，把萧寒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力气的，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好好感受一下心跳的温暖。

“萧寒，你不是个错误。”

“萧寒，我不会扔下你。”

“萧寒……你，不要哭……”

萧寒不出声任他抱着，静静地流着眼泪，宣泄着这十七年来飘零，宣泄着，这几天在寄人篱下的不安。

他一动不动，缓缓地闭上眼，感受着怀里的暖意，好像要把这十七年来都没有感受的东西一次都吸个够。

不知道时间到底是过去了多少，萧寒吸吸鼻子，从苏青的怀里挣出来，羞赧的撇过头：“行了，抱的我都喘不过气了，不知道要松一点给我呼吸空气啊。”

苏青看着他别扭的害羞，终于笑了出来，用手扒拉扒拉他的头发，不同于往常牵强的笑意，这一次的温柔，带着真实的暖。

“气儿也撒过了，肯定更饿了，洗洗脸去吃饭吧。”

萧寒撇着头哼一声，眼睛瞟着地下，不时的瞟他一眼又低下来，局促的张张嘴，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的问：“你说你不会扔下我的……是，真的吗？”

一个小小的问句，轻飘飘的散了，弥漫在空气里的是满满的期待和紧张。

苏青又用手揉揉他的头发，笑眯眯的点点头：“恩。”

“真的？”瞬间回复了活力，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再一次确认他的心意。

“当然是真的。”

萧寒简直想要手舞足蹈的表达自己的开心了，眼睛弯弯的笑着，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发自内心的笑着。

扑上去搂住苏青的脖子，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前，久久的都不肯放开，藏着的脸上隐隐的扯出一个笑脸。

第五章

苏青承受着他的重量，有点安心的想。原来，要让一个人开心，真的是挺简单的一件事。

只要一句话。

一句话，就够了。

苏青无疑是个内心温柔的人，尽管他确实有点笨，有点冷淡，还有点厌世。可他这一刻居然有了一丝庆幸，感谢还有一个人，在需要自己。

这种需要其实是每一个人在生活中必不可少的。

可他在活着的二十多年以来，除了母亲，他再没有感受过这样的需要，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无愧于心的活着，过分的漠视着生活的繁繁杂杂，说来，应该也是在那么些年里养成的习惯。

反正有没有自己又不会怎么样，既然不被需要，又何必上赶着钻进去插一脚。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本来就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是很正确的。

至少，对于人类社会来说，是的。

可如今，就是这样的一个不被需要的他，此时竟然也能成为萧寒的庇护。

不可缺少的庇护。

那个人是自己硬闯着掺进了他的生活，但他知道，既然已经走进来，那他就再不可能会漠视这个人的存在。

他本就是一个矛盾体，明明不在乎外界，却也为了同事们的认可而认真努力；明明就是冷淡的人，却在看到流浪的动物时给予一份粮食。

而，相对来说，若有人恰好窜进了自己的生活，并且还寻求自己的庇护，那他必将不会无视。

而此刻，他觉得，也许，不丢下他，不仅仅是成全了萧寒，也成全了自己。

两个人只需要站在一起，就成全了他们两个。

这真是一种幸。

这样一种奇妙的情感一度让苏青感到美好和满足，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他居然豁出去一样点了饭店里最好的菜色。

并且在晚上萧寒再一次把胳膊搭在他的腰上，贴着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承诺：苏青绝不扔下萧寒。

一个暑假就这样的无声无息的溜走了。

这一个暑假里，两个人的感情一度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两个人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互相斗气，反而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虽然萧寒仍然傲气，苏青仍然冷淡，可苏青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其实是很心甘情愿的愿意完全的纵容着那样的萧寒的。

萧寒呢，则像一只刚认完主人的猫咪，不时的撒一下娇，又不时的炸个毛让苏青顺顺。

过得那叫一个悠闲自在。

那个暑假里，楼下的超市，附近的饭店，回家的马路，甚至是郊区的公园，游乐场的摩天轮里，都留下了两人的印记，深刻的，不可磨灭的。

萧寒兴奋地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每一次的同行，都顶着最高扬的精神，活蹦乱跳的让苏青觉得这人是不是拥有好几个性格的灵魂，随时都可以调出其中一个附上他的身体。

不仅是萧寒，连苏青都是在这个短短的一个月里，才第一次体验到两个人在一起的那种舒畅。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

美好的有点不太现实。

美好到，让苏青有点害怕。他觉得这样的美好就像个肥皂泡泡一样，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啪唧一声消失了。

苏青其实一直是一个有点患得患失的人，即使他再如何装作淡然，也掩饰不了他有一颗柔弱的内心。

萧寒终于开学了。

学校是寄宿制，萧寒在这年夏天光荣成为一名高三生，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人生中的那场意义不明的决定性考试。

萧寒这次回学校是苏青和他一起去的，东西并不多，学校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也不算远，走着三十多分钟就能到，这，大概也是苏沐选择让他照顾的萧寒的一点原因吧。

在学生宿舍里，苏青一直很沉默，坐在他的床铺上，低着头，甚至还有着些微的颤抖。

萧寒就要走了，那我……要怎么办？

苏青抬起眼，有点朦胧，待看到萧寒讶异的眼神，才有点察觉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真是的，二十六的人了，居然还会多愁善感。

丢人！

萧寒反倒是笑了，走过去搂住他瘦削的肩膀，硬邦邦的，有点硌人。

他静静的抱着他，满心的雀跃：“你说过不扔下我的吧。”

“恩。”

“那就得等我回去，知道不？”

“啊……可是……”你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之后，你不就是该走的干干净净的么。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违反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