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邪小凉

一场虚惊。

苏青坐在病房门外的座椅上，张叔开门出来冲他点点头，安慰他一句：“怒极攻心，没什么大事。”

苏青默默地点点头。

“阿青，我虽然不好说话，但是你……你实在是……”

苏青垂下眼睛，用手捂住了整张脸，几滴泪水顺着指缝滑出。

张叔拍拍他的肩膀：“阿青，这种事儿，你要考虑清楚了，如果是自己作出的选择，就要有承受后果的信心。”

苏青使劲的点头，几声哽咽从喉咙里挤出来。

张叔默默地坐在一边，看到他支起了腰，掏出一支烟递给他：“医院不让吸烟。”

苏青接过来，叼在嘴里咬着，似乎仅仅是这样就可以缓解痛苦。

“张叔，谢谢您。”

“谢什么，我毕竟是半路来的，你这样做，伤害最大的只能是你的母亲，她……哎。”

“我知道，可是我想要对得起自己一次，不是去顺应别人的顺其自然，而是为了自己，为了我。”

两人说话并不多，随后进了病房。

苏青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母亲的睡颜，宁静的。

良久，才静静地退出房间。

站在病房门外，苏青又透过窗户向里面张望许久，直到母亲转醒，才转身回家。

家里的茶几上还摆满了装满食物的包裹，大袋小袋的，鼓鼓囊囊的。

苏青从里面的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酥饼，咬一口，在嘴里慢慢的嚼着，忽然就哭起来。

嘤嘤的，声音很小。

深夜缓缓地笼罩整个房子，苏青抱住自己的双腿，缓慢的对自己笑语：“萧寒，你怎么忍心对不起我呢。”

第七十七章

苏妈的身体气色转好之后，直接就回了他们生活的城市，甚至都没有去到苏青这里道别，苏青知道，这次苏妈是真的生气了。

他却像是没什么反应，照样和以往一样上班，下班，然后在遇到林龙之后，对着他轻笑几声。

一个月之后，他回了一次那个充满他们回忆的城市，他站在曾经住过的宿舍楼下向上面看去，阳光有点温暖。

一步一步的上楼，拿出钥匙打开门，恍若隔世。

空寂。

向里面跨一步，站在门口却再也不肯前进。

简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静静地锁上门，下楼。

他站在楼下枯败的草丛里，又绕着宿舍楼走了一圈，最后在一个阶梯上坐下来，像以前一样看着门前经过三三两两的人，对着他指点。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苏青猛地甩头过去：“小黑？”

“喵呜──”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小猫咪叫了一声。

不是小黑。

苏青放心的吐出一口气，起身去了外面的包子铺买了肉馅的包子，掰开，扔在脚下。

小猫咪闻到味道，探着步子走过来，鼻子嗅了几下，大口的吃起来。

苏青蹲在地上看着它，直到它吃完之后，一把抱起来放在腿上，用手指摸着它背部的黑黄相加的的斑纹。

“决定了，你以后就跟我过吧。”

抱着小猫，重新上楼，把它扔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一个人手忙脚乱的帮它洗了个澡，有用吹风机吹的干干净净。

他突然有些想念和萧寒一起帮猫咪洗澡的情景。

抱着小花猫躺倒在床上，用手轻轻地抚着它柔软的毛发，夜深人静的时刻，他却觉得只有在这里才安心无比。

他在这里住了两天，好歹是在这空洞的房间里注入了几丝人气。

第三天，他正开着电视，趴在床上，和猫咪一起分食几个肉包，一个人影静静地出现在房间门口。

苏青瞟他一眼，一边说一句“你回来了”，又低下头递给猫咪一块包子皮。

一如平常一样的语气，就好像两个人从没有分开那么长时间，就好像，他们还生活在一起。

萧寒站在门口没有动弹，他有些忌惮，身上的酒味还很明显。

“去喝酒了？”

“你……怎么回来了？”

“先去洗洗吧。”

萧寒听话的去洗澡，苏青叹一口气，在衣柜里找出换洗的衣服帮他放置好，拿起他脱下的衣服，轻轻一闻，全是陌生的味道。

又掏出衣服里的手机，翻开，看了几眼，锁键盘，扔到床上。掏出里面的东西全部扔在床上，把换下的衣服都扔进了洗衣机。

反正都是别人碰过的，干脆毁掉好了。

苏青默许了自己这样的愚蠢，哼笑着又趴到了床上，继续起喂猫的动作。

萧寒清爽的进来，坐在旁边的床上，有点不敢靠近。

苏青拉过他的胳膊，靠近他的脖子，闻一下，这才是熟悉的味道吧，虽然已经不尽纯净。

他傻笑起来，跪坐在床上，伸出两只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凑上去，有点暧昧的气氛。

苏青一句话都还没有说，萧寒突然抱住他的身子，把他压在身下，喘着粗气，堵住他的唇。

苏青乖巧的闭上眼睛，承受着萧寒的重量和撞击，苏青几乎觉得要淹没在那种火热中。

有点惨烈。

大概是两个人很久未见，彼此都积了太多。

苏青最后抱住萧寒，微微的喘着粗气爬到他的身上，低头就吻住他的唇，轻轻地探了进去。

无关情欲。

“你今天好像很热情。”

“喜欢吗？”

“每天都这么热情就好喽。”萧寒抱着他的腰，拿腿蹭他。

“我的猫呢。”

“在公司。”

“你住哪里？”

“住公司。”

苏青闭上眼睛想了一下，又睁开眼睛看他：“听说你要出国了。”

萧寒咯！一下，提口就想问他听谁说的，但也知道一个人若想知道另一个人的消息，真的是很简单的。

他点点头承认：“嗯，这个案子完了之后。”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从哪里听说的？”嬉笑的一晒，郑重其事的道：“总之……谢谢你。”

“……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又不是傻子，一开始没有想到那个方向，后来仔细的想一想，又刻意的去留意一下，总会知道的啊。”苏青眯着眼睛，缩在他的怀抱里，舒服的叹着气。

苏青不信缘分的，如果是相遇，那一定有萧寒的刻意安排。

他反而有点欣喜，萧寒在之前就喜欢着他，是他没有想到的意外。

苏青觉得自己欠了他。

“其实你不用调我离开这里，走了就不会知道你发生的事吗？想知道总会知道的，况且，我还回来过。”

“道理我都明白，但是总想下意识的这样去做，好像这样去做就真的可以让你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呵呵，跟个小孩子似的，傻乎乎的。”

“萧寒，是我欠了你的，你不必有负罪感。”

持续几年的感情到此时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两个人像是都累了，安静的握住彼此的双手。

“婚礼……你会来吗？”

苏青偏过头去，到底还是有芥蒂的。他有些堵得难受，刚想开口，就有些哽咽。

他很想抓住萧寒的胳膊问他：你能不能不走？你可不可以不结婚？

我想和你在一起，只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能这么干脆的退出，你为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为什么……

要离开？

他咬着下唇，缓缓地顺气，眼睛泛着湿气，闭上眼憋回去。

“萧寒……”喊了他的名字，他又说不出话来，心脏揪的难受，一跳一跳的让人颤的慌。

苏青想着他们从相遇那天开始，到现在这样的安静的躺在一起，经过了无数的时光，一恍惚就好像沧海桑田一样了。

他是不想那样软弱的去求他的，就像之前他说过的，如果萧寒再坚持一下，他一定能够亲口对他说出来那三个字。

到底是晚了。

苏青在之前还有怨恨和委屈，明明就是萧寒决定把他调走公司的，为什么还要偏偏那样对他呢。

演戏演全套，萧寒演的太好，以至于苏青稍一不慎就丢了自己。

苏青又有些想笑了，那个时候还能那样子骗自己一下，为什么不能一直这样骗我呢？

就像现在，为什么不瞒我？为什么不骗我？

苏青些许的绝望。

如果能骗我到死，我一定也会这样心甘情愿。

他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故事里，女人都会揪着男人歇斯底里的喊叫：为什么不继续骗我！

萧寒抱的他更紧了，呢喃着吻着他的发：“这一次，我对不起你，我很难过。如果当初你能坚持一下，也许我就不会有这种选择了。”

苏青火了，一拳砸在他的身上。

“放屁！你他妈的要是能多坚持一下，也一定不是这种结果！”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坚持了。我喜欢了你七年，从第一次见面之时。可是你呢，除却之前三年的不相识，之后的四年相爱……呵，还不知道是不是相爱……暂且就让我这么认为吧，纵使我如何去做，你总是无动于衷。就算是试探，也够了吧！四年，我的坚持都快被磨光了！你看，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喜欢你，而你恰巧是个男人，我早就做好了和你一起过一辈子的准备，辱骂也好，侮辱也罢，我根本不在意……而现在，这些准备，都不需要了。”

苏青愣住，继而呵呵的冷笑起来。

他让一个人如此的绝望，而这个人的绝望，成全了自己的绝望。

多么可笑的循环。

他突然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作出决定，恨自己为什么不敢相信，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一起承担的勇气。

他恨死了自己！

“我不能把错都归于你，也怪我，没有给你想要的……其实是我软弱，阿青，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恨我自己……”

苏青惊讶：恨你自己，为什么？

“我恨我自己把你变成这样，你本可以结婚生子，然后生一个大胖小子，一家子和和睦睦，温温馨馨的过日子，可是都怪半路杀出来个我，搅乱了你的生活。我其实……有点不忍心……”

苏青从认识萧寒的时候就知道萧寒有时候说话文艺的让人觉得可笑，但此时，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如果在一开始，我是说如果，我也能和你一样那样直白的说出自己的感情，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是这种结果呢？

苏青闭了眼睛。

“对不起。”

如一声叹息，事到如今，对不对得起还有什么用。

苏青不想再去挣扎了，就像之前萧寒要他的时候，他也挣扎的厉害，遍体鳞伤的两个人带着血走到了一起。

可是如今，他不想再去折磨萧寒，如果要走，至少让他能干干净净的。

他不想再去增加自己对他的折磨。

他缩回被子里，没有看到萧寒那一抹焦急的渴望随着他的躲避而演变成了绝望。

苏青在哭，萧寒亦然。

都深深地藏在心底。

如此近的距离，一个人钻进了被窝，另一个人露在外面，明明就只是一个低头的距离，却在这一刻远的摸不到边际。

居然就这样平静地结束。

苏青有点觉得不可思议，分明觉得会死去的心脏，居然能够这样安然无恙的跳动。

你看，事情总是这样，所谓预想的害怕，根本就没有那么可怕呢。

他们在早晨还赖在床上，苏青蹭着萧寒的胸膛，软绵绵的的问他：“小黑猫过两天就让我带走吧，咱们……也别见面了。”

萧寒抚摸着苏青头发的手顿住，很久才淡淡的嗯一声。

“你的婚礼，我还是不要去了，想想就膈应的慌，我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省的碍眼。”

苏青这样明确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突然说出来，他还有点想笑，又有点释然的安抚自己。

本来自己会喜欢上他，不也是因为在他的面前可以不顾掩饰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吗？

没成想，曾经那样恐惧的分离，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最后终于又回到了起点。

萧寒也有点怅然，多久了呢，自从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苏青反而有些掩饰自己的心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直白的表达。

两个人对望一眼，又很快的错开视线。

“还是去一下吧……”萧寒不自然的开口，有些不敢望苏青，手稍微有点颤，害怕着他的答案。

“嗯……还是不要了，礼金我会拜托姐姐给你的。”

“……嗯。”

苏青到萧寒如此失望，伸出手，拍拍他的脑袋，又揉搓了两把他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凑上去吻住他。

一个极其热烈的吻。

“由你的吻开始，由我的吻结束，也算是圆满了。”

乍一听“结束”两个字，萧寒垂下了头，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曾经以为的永不会结束，居然就这样平淡简单的画上了句号。

萧寒不会卑鄙的提出那样的诸如就算我结婚了，能不能也和我在一起的之类之类的问题，既然是自己先离开的，就不能在束缚他的未来。

苏青，那是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儿啊，他本不舍得让他难过的，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天，还是就这样到了。

萧寒闷闷地开口：“根本就……一点都不圆满。”

萧寒像是要哭出来，低着头固执的不肯抬起来，自暴自弃一般，大吼一句：“根本就一点就不圆满！”

苏青惊讶的看着苏青抬起头，眼睛湿湿的，心下一颤。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这样强烈的感觉到萧寒的难过。以前他也看过萧寒的眼泪，但那都是假的。

“阿青，这样根本就一点就不圆满……有你，有你才是圆满的，阿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怎么能这么忍心呢，你为什么就不能任性一下呢，为什么！你明明可以要求我不结婚的，你明明就可以的，为什么不这样要求我呢……”

苏青呆住，醒过神来，一把抱住萧寒。

他没有资格要求。

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萧寒结婚，可以安安稳稳的生活，至于那些所谓的情感，又有什么重要的？

时间是神，可以让他爱上自己，自然也可以让他爱上别人。

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

如果这样就可以让他回归到平常的社会，避免以后的伤害，这样，又有何不可？

自己……

自己本就没有资格去那样请求的，伤了他的心的人是我，没有给他勇气的人是我，让他失望的人也是我！

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

苏青抱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部：“萧寒，好好生活。”

萧寒反手抱住他，突然放大了声音哭起来。

“就这一次，一次就好，容我好好哭一场……阿青，我爱你的，一直爱你的。”

“我知道。”

“你也喜欢我吧？”

“嗯。”

“我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

阿青，你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没有你的生活，根本就不会好好地呢？

苏青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人，笑起来。

也许这样的结果真的不错，他其实有偷偷的查过很多资料，据说百分之八十五的同性恋在最后都会和女性结婚，更何况，萧寒还不是个同性恋呢？

拖了这么长时间，能够让萧寒走上那个充满荣耀与骄傲的道路也是不错的，也算是自己做了一次贡献，没有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