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岚 下——孜蕾

“那……请你们进来吧！”

燕飞朝那个女人点了点头，便背着高羽，进了屋子里。

女人合上了门，叫男人进里屋点灯。男人发出了一声不满意的声音，进了里屋。

“两位进里屋来，”女人将燕飞他们引进了屋子。燕飞警觉地在黑暗中观察着四周，并没有什么埋伏之类的。里屋的灯

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幽幽地照亮了房间。燕飞终于看清楚了，是个四十不到的略微丰满的女人，和那个男人看上去，

都是老实人的样子。

“高羽，下来了。”他用脚将一个椅子从桌子底下勾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高羽放了下来。

“麻烦二位了。”高羽一下了地，微微作揖向那一对看似夫妻的人道谢。

“这位小兄弟，是不是病得很重？”女人问道。高羽抬起脸看她的时候，她还待要说出什么话来，却愣住了。

“我们正在被洑州兵追赶，能借我们地方真是帮大忙了！”

男人叹了一口气。

“现在世道乱，半夜来敲门，我们也怕惹麻烦，”女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看着别人的脸发愣，连忙尴尬地帮他们倒水，“

但是如果是我们安阳的队长，怎么能不帮呢！”

高羽觉得脚下绵软，坐到了椅子上。燕飞居然为了自己，做了这样不擅长的事。高羽心里很过意不去。

“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吃的，还是要用药，我们能帮到的，一定都拿出来！”那个女人关切地说。面对着这样的情况，

反倒比她的丈夫深明大义。

燕飞询问地看了看高羽，高羽摇了摇头。燕飞也向那个女人摇了摇头。女人便拉着她的丈夫进了更里面的房间，“那有

什么的时候就叫我们，我们就在里面。”

燕飞朝她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女人便进了屋。

对于看守燕飞一行，堂主对手下下了严令。堂主的可怕之处，虽然从未亲眼见识，但是凭听说的，就已经让他们人心不

定。若是让堂主知道了被他们出逃的事，后果可想而知。所以现在洑州帮会的人，在疯狂地搜寻着他们的踪迹。不像普

通的军队，帮会的人平时都是独自行动，对于有秩序的集体行动并没有什么概念，搜查的效率很低，这也给了燕飞他们

逃走的机会。

第43章：小憩（下）

“高羽，这里暖和，坐到这里来。”燕飞扶着高羽坐到墙边的炕上。

“啊，北方的人睡这个呢。”高羽坐了下来。

“高羽，突然看到你在那里真是吓了我一跳。”燕飞坐在了高羽的身边，“究竟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行动指什么？”高羽顿了一下，问道。刚才燕飞叮嘱自己的队员，等自己来了再行动。

“我们要突袭这里城主的住处。”

“城主的府邸？”高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谁的命令？”

“总长啊，”燕飞说，“这是总长的计划二。如果我们没遇到突发情况，就只了解一下情况，就回安阳。这是计划一。

”

“那计划二是什么……”高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么大的计划，宇文健居然对别的队长一句都没有提起过。

“堂主把我们扣下来，明晚还要突袭柳下，这是突发情况。所以我们采取计划二。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留了四个队员

，没有让他们住到酒馆来，在外面做我们的外应……”

“你已经知道了那家酒馆被堂主占了？”高羽打断了燕飞的话，语调不禁升高了些。

“是，总长都说了。要证实一下是谁占了酒馆，所以我们住进去了。在那个堂主面前装作中计的样子还真难……高羽，

怎么了？”

[健……]高羽一时说不出话来，[健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骗我……]

如果他说出来，后面的事或许都可以不要发生了。

[为什么……明明可以不要这样……]

高羽的头脑里一片混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那一夜的苦楚。

“高羽……”燕飞的目光落到了高羽的脖子上。

[被掐过的痕迹？]燕飞的心抽紧了一下。那么明显的痕迹，显然那个人下手很狠。高羽的样子很奇怪，突然来到灏州也

始料未及，何况还是在这么糟糕的身体状况下。

“高羽，”他伸手去拨高羽领口的衣服，“你脖子上的是怎么回事？刚才房间里那个人掐的？”

“呃？”高羽被提到这个事，心头愈发乱了起来，“嗯……”

虽然过了一天多，手指的痕迹在高羽白皙的脖子上还是很明显。

“让我看。”燕飞轻轻抬起高羽的下巴。

[啊！]燕飞的手停了下来。

吻痕。除了手指印，高羽的脖子上竟还留着新印上去的吻痕。这个吻痕不是他的，因为高羽不让他在脖子上留下痕迹。

“高羽……他！他把你……”燕飞觉得嘴唇上的血液都要褪去了。

“诶？”听到燕飞紧张的语调，高羽回过神来。

“那个男的，他和你做了？”

“不是的！没有……”高羽心里早就乱成一团，被燕飞这样误解了，更加不知所措。

“那是谁？谁欺负你了？”燕飞的表情在说，不允许说谎。

“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吻痕啊！”燕飞忍不住了，捏住了高羽的肩。那句话把高羽说得愣住了，他完全忘了脖子上还有痕迹的事。他

避开了燕飞的目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问下去了……]

明知道燕飞不会放着不管，他还是在心里暗暗请求着。

“……是宇文健，是那个人？”堂主挑拨的话，燕飞并不听进去。唯有和高羽有关的那些，一直有些在意。燕飞见高羽

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冷不丁听到宇文健的名字冒出来，高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畏怯来。

“……高羽……是不是？”

他知道，既然高羽没有像刚才那样否认，说明那些痕迹是宇文健留下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他不想去怀疑高羽，要的

只是一句解释。

对这个时候的燕飞来说，沉默不是冰冷的，而像是灼烧着他的皮肤，内脏，让他愈发不安。

“高羽！”燕飞倏地站起来，在高羽面前蹲下来。抬眼看到高羽快哭出来的表情，顿时让燕飞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心烦

意乱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突然觉得这样逼问他的自己很差劲，好像在欺负他一样。但是如果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凭自己的想象去猜测，各种各

样混乱的想法，又快把他逼疯了。

“你……不要哭，”燕飞压抑着烦乱的情绪，“好了我不问你了！等你想说了就告诉我！”他一狠心锤了一下大腿，又

坐回了原处。与外表看上去不同，碰到这样的事，往往是燕飞先让步。对他而言，把高羽惹哭了无疑是最糟糕的事。

虽然这么说了，燕飞却不住地紧紧盯着高羽看，希望高羽能立刻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高羽用手背蹭了蹭发热的鼻子。如果燕飞再逼问下去，他真的会哭出来也说不定。燕飞却突然捉住了高羽的手腕拉到自

己面前，一把把高羽的袖子撸上去。高羽把手举起来蹭鼻子的时候还看得隐约，袖子一撩起来，昨天晚上被腰带绑出的

青紫便暴露了出来。燕飞惊讶地看了高羽一眼，又把他另一只手拉过来看他的手腕上。上面有和左手上一样的淤痕。

高羽将手抽了回来。

“让我看！”燕飞意识到了不对劲，拉开了高羽的衣领，把衣服拉下一边来。高羽的身上，除了吻痕，还有不少被咬过

的痕迹，抓痕和擦伤。高羽觉得拉着自己衣服的燕飞的手指有些颤抖。他默不作声地把衣服拉好，不去看燕飞的表情。

伤痕，捆绑……燕飞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那不是背叛，高羽是被强迫的。

“……那脖子上的指印也是他干的？”燕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用什么样的语调说话了。

高羽垂着眼帘，点点头。

怎么办，该怎么面对燕飞如此直接的怒气呢，他不知道。燕飞会立刻跳起来要去杀健么，还是一直愤怒得不说话，高羽

想到这些，就觉得这样的事要是不说出来就好了。

真是难堪的一刻停顿，高羽轻轻咬着嘴唇。燕飞突然伸手一把把高羽揽进怀里，被忽然抱住的高羽重心不由地靠到了燕

飞身上。他把高羽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口，高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不起……”燕飞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燕飞……”

“他怎么忍心对你做这种事……”

那句话说得高羽的鼻子酸酸的。燕飞使劲抱着他，好久，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说，“已经不要紧了，有我在了。”

燕飞明白了高羽为什么千里迢迢，特地到灏州来找自己的原因。

一想到高羽踉踉跄跄抱着自己的剑走路的样子，他就心疼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恨不得为他死了这条性命。

“身上还有哪里痛么？”

高羽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摇了摇头。燕飞他没有生气么？怎么可能……可是生气也好，妒忌也好，比起这些，他更心疼

受了伤害的自己。燕飞，他在悔恨么？意识到了自己在被燕飞心疼着，高羽这些时间来横亘在心里的冰块被他的拥抱融

化了，好像要化成温热的眼泪涌出来似的。高羽的手也攀上了燕飞的背。

忽然，高羽醒悟了过来，抬起头看着燕飞，“你刚才说，堂主要突袭柳下军？”

“嗯。”

“那怎么行，我们快点回去！”高羽说着就要起身。

“高羽！”燕飞拉住他不让他起身，“你这种身体回去做什么！”

“不要紧的……”

“你听我说，”燕飞扶正了他的身子，不让他挣扎，“两天前我知道了以后，已经暗号给了外应的队员。刚才他们也告

诉我，早就用鸽子传了信回去了。”

柳下要被突袭的事，还有，柳下出了内奸的事。

“真的……？”高羽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了下来。

“这种事能骗你么！”

“那计划二到底是什么，告诉我。”

燕飞点点头，起身帮高羽倒了些水来。自己先尝了尝，估计着没有下毒，便递给高羽。高羽接过了杯子，捂在手里。

“洑州的人在从灏州慢慢地进到安阳来。这种情况没人管，所以我们怀疑，灏州的城主不是被收买了，就是被关起来了

。”燕飞尽量简单地陈述起来，“本来，外应的几个队员要先传令去湖州，让他们发兵，灭了灏州的洑州兵。因为在这

里聚集的，大多是用来打头阵的兵。一旦打起来，我们队就分两堆，一堆潜到护城河下面，要是那群混蛋往那里逃，就

把吊桥断了。另一堆杀到城主家里去。”

“因为总长……”燕飞的话忽然停了下来，不安地瞥了高羽一眼。高羽在专心听着他讲计划。“因为总长也料到，洑州

趁着我们派出一小队去远方，趁机攻打柳下的可能。如果在灏州发难，他们就两头都顾不得了。”

其实心里都快压抑不住疯狂的妒忌。仅仅看到高羽身上的那些伤痕，就能想象到发生了些什么。如果那个男人现在在面

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但是现在，高羽的心思不在这里。

“那湖州的兵呢？为什么没有反应？”

燕飞从鼻子里叹了口气，“我们派去的人说，湖州的城主不同意发兵。”他不由捏了捏拳头，“切，不是胆小鬼，就是

也被那群混蛋收买了！”

高羽倏地站起身，把杯子放到了桌上，“我去。”

第44章：雨夜（上）

高羽听了燕飞的话，二话不说地站起身来，准备赶去湖州。

“我这就去，你先去和队员碰头。”

“高羽……”燕飞有些担心，“坐马车去。”

“不行，马车太慢了。”

[他哪里骑得了马！]

燕飞急了，“那我跟你一起去，等我和队员交代一下。”他的口气不容置疑，也不再听高羽反对。

燕飞就要往外走，高羽转身，对着里屋的门轻轻敲了两下，“二位多谢，我们先走了。”

里屋的夫妇两个听了，便出来，同他们道了别。

两个人又走进了夜色。

“高羽，还是背你走吧。”

休息了一会儿，高羽的面色好了很多，但燕飞还是放心不下。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让高羽一个人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

。对燕飞而言，无论如何心里都有愧疚感。如果自己能做得更好，如果自己再更努力一点，让高羽渐渐忘掉这样的经历

就好了。

高羽摇了摇头，“你认得路么？”

“嗯，来的时候特地去城主的家门口看了一下。”

他们专挑了小路走，避开可能出现的洑州追兵。夜晚的风阴阴地吹着，树叶子跟着瑟瑟地抖起来，互相挤挤挨挨地摩擦

着。因为是百姓的住地，已经完全熄灭了灯火。只靠着月影认着路。路上也不似闹市，几乎不见了行人。模样单调的街

道走过了一条又一条，能听到的只有两人轻巧的脚步声。

[没有走错。]

燕飞环视了一下四周。走出了百姓的住地，那朱漆的大门，高墙围起的庭院，便是城主的宅邸。和队员说好了，在后门

附近的一棵老松这里等着。

“高羽……”燕飞不绕到后门去，反而停下了脚步，转身环抱住了高羽。

“怎么了？”径自走路的高羽，脑子里正在考虑怎么和湖州的城主交涉。忽然被燕飞抱住，回过了神。

“就是想抱抱你。”

夜里的风又干又冷，燕飞呼出的气却是滚热的，好像要灼烧到自己的皮肤。

“鼻子肯定冻冰了吧。”

燕飞吻了一下高羽的鼻尖。燕飞的吻缓解了高羽的情绪，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用鼻尖蹭了蹭燕飞的脸，“好痒。”

燕飞也笑了，凑上来，轻轻吮吸着高羽的嘴唇，从上嘴唇，下嘴唇，到嘴角，用舌尖描绘着他嘴唇的轮廓。

“刚才那个女人，直盯着你看呢。”

“嗯，她肯定也认出来了，是我失散多年的姑妈啊。”

“哈？真的？”燕飞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高羽见了他震惊的样子，终于憋不住，扑哧笑出来，咯咯地笑个不

停。

“……好啊，骗我！”燕飞用力抱住他，舌头探进他的嘴里，温柔地摩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