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尘踏着红砖小路,环顾着周围的景色。两米开外,迷蒙的雾气中,隐隐约约藏着些许绿意。
走近,仔细寻望,眼前的竹子,如似名贵的碧玉,由雨水洗净浮华,透出返璞归真的纯洁。再瞧远处,一层层的绿竹,参差不齐,于弥漫的水雾里随风摇摆。
无怪人道,雨中看竹也莫嫌,只缘竹景雨中添。
霄尘看竹,留连忘返,赞叹着竹子的苍劲,述说着林海的磅礴。他何尝知道,在他人的眼里,雨中撑着古朴竹伞的自己,也是一道幽美的风景。
“纪迹,我如今才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人丑不要紧,只要气质好。”亥稔靖羡慕地望着前方的霄尘,凑近纪迹悄悄道:“换了其他人,肯定没这味道。”
自从踏入竹海,纪迹的目光就没从尘尘身上移开过。霄尘为了避寒,穿着米白的风衣,手中撑着碧色雕花的油纸伞。一阵风拂过,吹起霄尘的衣袂。那乌黑飞扬的发丝下,一双温和的眼眸,正多情地望着自己。那风姿,那神采,仿佛古画中走出的美少年,幽雅绝伦。
霄尘偶尔回头,轻轻一笑。纪迹的心里,便好似吃了蜜一样甜。纪迹上前两步,与霄尘并肩而行,替情人拍去肩头的水珠。
“纪迹,竹海真漂亮啊!”
“尘尘喜欢的话,把它拍下来吧?”纪迹说着,准备卸下背包取摄像机。
霄尘赶忙阻止道:“不用了,纪迹。在下雨,你会淋湿的。”
“不要紧,我会注意。”纪迹亲了霄尘一口,贴着他的耳朵狡笑道:“尘尘,你不知道自己比这竹景美多了么?我绝对要把尘尘摄下来,之后慢慢回味。”
“好啊!”霄尘大方地笑道:“等下换手,我也把你录进去,回家送大宅,让他们看看。”
“行。”纪迹答应着,掏出摄像机,重新背上包。左手撑伞,右手持机器拍摄。
说笑间,到达龙庆村。小镇上几乎都是为游客开放的店家,不少D大的学生挤柜台前购物。
霄尘抬腕一看,不到九点。四人干脆一家家柜台瞧过去,比比货价,了解行情。身临竹海,店里头最多的,自然是竹根竹雕,和少数民族的竹工艺品。价格不贵,但份量重,纪迹四人没敢尝试。
闲逛了两个半小时,霄尘为姜茹,岳浓各挑了一块刺绣围巾。还选了把精雕细琢的小竹刀,准备送缘缘。亥稔靖吝啬,买了只最便宜的女式挎包,回家交代。纪迹,余晟仅作旁观者,提供意见。
十二点,D大生聚集青龙湖边。因为人数不齐,导师忙得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一边找人,大部队登舟游湖,至茶花山上岸吃午饭。饭后宣布,隔日清晨在万里镇会合。
“唉,我怎么没看到菲菲,果琳她们?”茶花山脚下的饭店不大,倒是吃得师生尽欢。亥稔靖拍拍装满油腻的肚皮,撑伞迈着山路,一边小声问余晟。
余晟斜眼看着亥稔靖,冷然道:“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这么说呢?果琳好歹是你女朋友吧?”亥稔靖实在不明白,一夜之间,余晟说变就变。不仅沉默寡言,脸色更是难看,好像别人欠了他十年的帐没还。
余晟讥嘲道:“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好命。”说完,疾走超亥稔靖前头去了。
“什么意思嘛!”亥稔靖莫明其妙地翻了个白眼,愤然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霄尘,纪迹对两人的摩擦不置一词,彼此搀扶着登山观景。沿路说说笑笑,直叫雨中精神颓废的大学生们眼馋羡慕。
落魂台,顾名思义。高而陡,长满树丛苔藓的断崖上,一波碧水倾泻而下,颇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架势。
再往前走,便是七彩飞瀑。霄纪二人凑一起,瞧尘尘掌心的游册简介,其瀑布宽十米,高八十一米。潭边迎面飞扑的水雾,趁着雨势更为壮丽。可惜,天公不作美,以阳光透过迷雾形成的七彩瀑布,与今日的游客绝缘。
沿着小道向前,路经七彩湖。与青龙湖的小船不同,此处的湖面上仰卧着三米长,两尺宽的竹筏。竹筏四周支起半尺高的栏杆,竹排上摆着几只小竹凳。霄尘四人经不住当地人的么喝,跳上竹筏。
七彩湖比之苦竹湖更宽阔,两岸茂密的竹林黑压压的向湖面倾斜。一阵狂风,掀起数尺波澜,小竹筏如同一片竹叶,在碧波中颠簸。
霄尘手握竹伞,站于竹筏的前角。风衣狂摆,发丝如飞,一双冷漠的眼睛,淡淡地欣赏着湖中的一景一物。忽然,他嘴角一勾,眸光一柔,即如冰山消融,枯木逢春,使人勃然心动。不过须臾,霄尘前后的神态,仿佛天与地的差别,但却同样的高傲,一样的迷人。
纪迹等人,瞅着霄尘如痴如醉,连撑竹筏的小伙子都看呆了眼。纪迹放下背包,把一伙人推向后侧,由亥稔靖为他撑伞,自己拿着摄像机赶拍。
突然,一阵狂风吹来,霄尘手中的伞被吹偏了方向。他正欲拉回竹伞,脚下的竹筏啪的一声,与后面赶上的客筏撞个正着。
“把伞扔了!”纪迹喝道。
然而,还是迟了。霄尘脚下一个踉跄,摔下竹筏。哗啦激起一片水波,把竹筏推远了数米。
“快救人啊!”亥稔靖一把拉住蓑衣斗笠的船家,急声冷喝。
哗啦——
脚下的竹筏又是一个剧烈晃动。又有谁掉下去了?亥稔靖匆忙回头,只见纪迹早已丢了摄像机,跳入湖水,挥动臂膀划向霄尘。
四五个起落,纪迹已游到霄尘身边,托起他下沉的身子。水深且冷,风大浪急。纪迹来不及检查霄尘的状态,大声喊道:“把救生圈丢过来。”
亥稔靖眼疾手快,抱起竹筏角落的救生圈,丢向纪迹。
纪迹环着霄尘侧划,勾住救生圈,从上而下套入霄尘的身子,并吩咐恢复神智的霄尘牢牢抓紧。纪迹拖着霄尘来到竹筏边,想把人往上托。糟糕的是竹筏太窄,如有人站在一侧帮忙拉人,马上有倾覆的危险。
纪迹身上的衣物湿透了,很重缠人,施展不开手脚。加上手脚冻僵的霄尘,根本无法攀上竹筏。纪迹冲着明显训练不足的船家喝道:“划到岸边去。”
小伙子收到命令,马上撑起竹竿,拼命往岸边划。两丈开外的竹筏上议论纷纷。
纪迹一手搭住竹筏的栏杆,左臂紧紧抱住霄尘,用冰冷的嘴唇亲了亲怀中人道:“尘尘,没事了。别怕。”
霄尘吐了口湖水,朝纪迹笑了笑,轻声道:“咳咳,我没事。”
纪迹用下巴抵着霄尘的脸颊,凝视着对方,没有再说话。
竹筏撑到岸边,用了八分钟,但纪迹觉得仿佛过了千年之久。亥稔靖,余晟帮忙把霄尘扶上岸,纪迹拦住想与船家理论的朋友,催促他们朝竹林里走。
“你们两个把把风,我和尘尘换一下衣服。”步入竹林,纪迹让亥稔靖扶着霄尘。他不管有没有旅人经过,三下五除二,脱光衣物,拉开背包拿了衣服就套。纪迹穿戴整齐后,叫亥稔靖,余晟转身背对。自己放开手脚,为霄尘脱下湿衣湿裤,拿出毛毯,把尘尘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随后,拦腰抱起霄尘,朝万里镇方向赶路。
“纪迹,包我来背。”亥稔靖接过纪迹的背包,用塑料袋装起地下的衣物,同余晟两人,一左一右为纪迹霄尘撑伞。
方欲抬步,亥稔靖不经意见发现,纪迹的手背上皮肉翻卷,伤口处尽是鲜血。忙拉住他,用上午霄尘买的围巾扎住止血。
霄尘虽然吃了几口湖水,脸色冻得发白,仍是挣扎道:“我没事。纪迹,给我衣服,我自己走。”无奈,他整个人被纪迹包在毯子里,无法移动。
“要不,我来抱霄尘吧。”余晟开口道。
纪迹没有回应,揉抱着霄尘,让他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沉声道:“我的伤自己知道。尘尘,听我的。”
霄尘仰望着纪迹深邃的眼神,贴着纪迹的颈项呢喃。“纪迹,纪迹。”
“我知道。宝贝,我知道。”纪迹明白霄尘的担忧,了解爱人无言的愧疚。他只在心里说,尘尘,是我不好。我早该料到,风大不适合撑伞游湖。不该让你站在船头,不该让你离我那么远,更不该为了该死的摄像,忘了你不会游泳。
纪迹温柔地低头,亲了亲霄尘。雨水从他的脸颊滴落,不知是雨还是泪。他忘不了尘尘掉入湖水的霎那,他忘不了那一刻自己的无助。尘尘,万一有什么事,他无法想像。他会傻,他会疯,却决不会原谅自己。
余晟架着伞走在一边,望着纪迹怀里的霄尘说:“纪迹,你不用逞强。你刚刚从水里爬起来,这样会生病的。还是我来抱吧。”
纪迹冷笑着转过头,睨视着余晟道:“余晟,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记住,你不是故事中的人物。你绝做不到,像故事里男人那样,为了爱人上刀山下油锅。”纪迹凑向余晟耳畔,轻声道:“如果,你真的喜欢霄尘。现在,你的衣服也该是湿的吧?”
余晟呆滞地望着纪迹前行,痛苦地撑着额头。在霄尘掉下湖水的时候,他傻了。明明心里揪得难受,却因为汹涌的波涛驻足不前。他输的不仅是感情的深浅,还有那份为爱人拼搏的勇气。
雨滴沥沥地下,吹上竹叶,坠落草地。狂风呼啸,竹海发出阵阵嘶鸣。天地间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围绕于相爱的人身边,诉说着那绵绵的爱意。
23.做牛做马的甜蜜日子
七彩湖与万里镇相距不远,纪迹等人行色匆匆地赶到镇上。由亥稔靖订了两间竹海农舍,纪迹抱着霄尘入内,直奔浴室。
纪迹左臂环抱霄尘,斜坐于浴缸的边缘,探身放热水。稍顷,试了试温度。拉开围着霄尘的毛毯,把他放入温暖的池水。随后,自己脱了衣裤,步入其中。
“尘尘,别多想。”纪迹拥着霄尘,颇为自责地望着沉默的爱人开导。“不就是游湖的时候掉下去吗?不过是意外啊!现在,天气凉了,才会不好受。两个月前,指不定还有人跳下去游泳呐。”
霄尘小心翼翼地捧起纪迹的右手,扯开围巾,露出皮开肉绽的手背。心疼的他直欲掉泪,鼻子一酸一酸的难受。
纪迹心下一凛,怕霄尘伤神,立马挑起尘尘的下巴,亲亲终于浮现温度的嘴唇,说道:“尘尘,我不疼。你这么担心,那泡完澡,尘尘给我上药包扎,嗯?”
霄尘呆呆看了纪迹半响,低头吻上纪迹受伤的手背,把情人健壮的臂膀揉自己怀里,低声道:“纪迹,幸亏有你陪在我身边。纪迹,纪迹。”
情人之间,何必言谢?无况是生死相许。纪迹觉得霄尘轻轻的一句话,却饱含了对自己最深的情意。歉意啊,谢意呀,在两人心中都是多余的。“尘尘说什么呢!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该护着你。”纪迹笑着转移话题道:“今天看来,我在美国打拳击,泡游泳社的功夫没白费。尘尘,回去后,我教你划泳吧?”
“嗯。”霄尘点头应承。他是男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爱人为自己涉险?即使不擅长,也必须克服。
纪迹为霄尘搓澡,把尘尘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霄尘跌入湖水时,左脚腕卡上竹筏的栏杆拐了一下,扭伤脚之外,没有大碍。
两人洗刷干净,纪迹抱着尘尘进卧房。霄尘急忙拉过背包,翻出急备的疗伤药品,为纪迹消毒贴邦迪。
“不幸中之大幸,你和纪迹只受了点小伤。”亥稔靖在隔壁洗了澡,偕同余晟一起过来探望。他没料到霄尘掉进湖里,纪迹竟想也没想便跟着跳了下去,那种奋不顾身的样子,作为男人他确实感佩。而霄纪两人之间生死与共的感情,更是让他羡慕。
但,亥稔靖心里明白。如果,刚才是自己的老婆失足落水,他会着急,会想尽办法救人,可自己绝不会跳下水。也许,这就是情与情浓度的差别吧?
纪迹在床头摆上三个蓬松的抱枕,让霄尘靠着休息,并替他盖上薄被。随即,转身笑道:“不是说,大难之后必有后福吗?我和尘尘也算渡了个小劫。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倒想得开。”亥稔靖拿了把竹椅,坐于床畔说笑。
亥稔靖哪里知道,他不是想得开。而是,不愿尘尘把这件事放心里惦念着,过不去。纪迹冲了杯热茶,让尘尘捂着喝,暖暖心口。回头斜了眼站一边的余晟道:“坐吧,傻站着干什么?”
余晟如蒙大赦,随便找把椅子坐下,冲霄尘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霄尘淡淡笑道:“还行。吃片感冒药就没事了。”
“防感冒啊?”亥稔靖提醒道:“霄尘,别吃药。纪迹关照店家煮姜汤过来,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说话间,农舍服务生敲响房门,端着姜汤入内。
纪迹接过碗问:“放糖了吗?”
“放了。”十八、九岁的女服务生,害羞地瞅着满身魅惑气息的纪迹,羞红着脸回答。
纪迹把唇凑向碗边,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擦擦嘴,把碗递给霄尘道:“尘尘,还行,挺甜的。糖沉碗底,剩下的更甜。来,喝了吧。”
霄尘笑了笑,拿起碗一饮而尽。纪迹怕他喝不惯,请旅店的厨房加了糖。他的小情人,真细心啊!
纪迹交还空碗,顺便叫了晚饭,在农舍内摆开了全竹席。有用粗大的竹枝熏制的腊猪蹄,投入竹笋香菇炖汤。加上自制的干豇豆、盐菜、风萝卜,道道皆是充满竹味的土菜。
纪迹怕霄尘受了惊吓,口味不佳,特地叫了当地的名菜。
服务生送来的泡菜,块粒大,酸甜爽口,咬在嘴里格外脆嫩。麻婆豆腐又辣又烫,勺一口咽下,嫩滑无比。翡翠干贝盅是碧绿的清江菜中,倒入虾仁、扇贝、银鱼,色香味俱全,保你喝了一碗接一碗。
霄尘靠在铺着棉被的竹椅上,夹起香喷喷的春蚕吐丝,喝着鲜美的虫草鸭汤,心底涌现浓浓的爱意。这春蚕吐丝和虫草鸭汤,都是用冬虫夏草等补品,熬煮成的。纪迹默默的关心,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晚饭,有川北凉粉、赖汤圆、龙抄手、鸡丝凉面四种选择。亥稔靖吃得眉开眼笑,直叫托了霄尘的福。
霄尘听得亥稔靖的笑语,咬着软嫩的赖汤圆。抬眼瞧见邻座纪迹温柔的眼神,滑入喉中的汤圆,那甜蜜的滋味直渗透到五脏六腑。
半夜,霄尘被尿意惊醒。他悄悄起身,准备单脚跳入洗手间。忽然,左脚腕上一紧,床头灯啪地打开。纪迹右臂撑着上半身,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纪迹掀开被子,伸手解开他与尘尘捆绑在一起的脚腕,奸笑道:“说好有事叫我的,你不守信喔,尘尘。我就知道会这样,干脆先下手为强。”纪迹得意地抱起霄尘,跨入洗刷室。
>_<///
完事后,回床。霄尘无奈道:“纪迹,你不会再绑我了吧?”
纪迹剑眉一扬,咧嘴笑道:“当然,现在该尘尘替我绑了,不是吗?来,绳子给你。尘尘,把脚靠过来。”
>_</////他可以保证绝不言而无信,还有用么?
第二天,雨止风歇,云开雾散。一缕缕金色的阳光,穿透层层竹叶,照射到草地上。丛中的水滴亮的晃眼,一闪一闪,如同海底的明珠。
沿路竹山如洗,空气清新。翡翠的竹海,好像用整块玉石雕刻而成,竹节分明,绿的通透,直的苍劲。偶然间,一只飞鸟掠过竹枝,轻轻一点。底下路过的游客,顿时如逢甘雨,淋得满头晨露。
霄尘四人同导师报到后,趁早坐轿至仙寓洞。参拜了或躺、或站,各色姿态的观音菩萨。出洞后,踏上栈道欣赏竹林石刻的同时,由悬崖的栏杆处眺望远方,把竹海的风光一收眼底。只见巍峨峻岭下,一滔滔海潮翻腾的竹波,生机勃勃地展示着自己的宏伟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