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骚碰见迟钝——冰夏雪

王兵指着叶展气得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话来，其他兄弟拉着他。

他们并不是怕叶展，而是惹不得。

他们家里都是有些钱的人，但叶展比他们更有钱，他成绩又好，老师喜欢他，他的优势太多。

最主要是他们好几个人的父母都交待过，最好别惹上叶展。

这也是他们看不惯叶展好久却没动手的原因，现在因为一个哑巴惹上麻烦没必要。

叶展并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心上，却不知余白看了他多久。

叶展以为他们找到帮手会来找他麻烦，连续几天故意走后面，他并不喜欢被围观，没想到坐等右等没人找他麻烦，心里略略有

些失望。

叶展去车棚会经过去学校食堂的林荫道，旁边有个小花园，说是小花园就是种着一排排树，形成的一个林子。

林子中有几条小道，春天的时候，这里充满了花香，偶尔还有不知谁家养的鸽子从天上飞过。

走过小花园就是学校的池塘，池塘旁还修着凉亭，许多谈情说爱的小情侣都喜欢去那里。

但很多人不走这条路，因为这里也时常有打架斗殴的事发生。

叶展却习惯走这里，因为安静又很近。刚从林荫道进入林子，就听见有人在讲话。

叶展并不想去参与别人的事，无奈对方的声音实在太大，叶展被迫听了，发现是时下很流行的抢劫。有些学生喜欢抽烟、喝酒

、出去玩，但家里条件有限或者家长给的不多，他们就成群去问一些性格内向，看上去比较弱小的同学明目张胆的要钱。

叶展也只是听人说过，但真没遇见过。

叶展无法控制的兴奋起来，他很久没练练拳脚了，不是他喜欢伸展正义，而是打架不用挨批还能带上见义勇为的帽子，谁不喜

欢？刚才还失望那些人没来找麻烦，现在有人主动送上门，叶展想笑。

叶展不喜欢做作，可并不代表有机会不懂得利用，叶展立马动动脖子，活动活动略显僵硬的四肢，敛了敛兴奋的神情。

迈着修长的腿，故意将声音弄得很大引起人注意，果不其然没几秒那边就沉寂了，但叶展也跟着沉寂了。

小花园很简单，却不小，叶展刚才并没看见他们，走几步叶展的心思放在他们上面，他们也没隐瞒的意思，都站在池塘旁的路

灯下，因此叶展很快看清了那里的人。

叶展想对余白竖拇指，实在没他运气好的人，第一天因为同学打架被殃及，没几天又被抢劫，叶展该笑的，但他笑不出来，连

兴奋的心情也消失无踪。

“你们干什么？”叶展问，毫不掩饰的怒气划破夜的寂静向他们飞速而去。

他们知道有人来，听到是叶展的声音，愣了下，但很快调整好情绪静等叶展走出花园。

叶展每走一步，心里的怒气不由增加一分，这些人他很熟悉，最熟悉的莫过于梁海，是他的死对头。

叶展很快步出小花园，站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眼睛微眯，声音压得很低，说：“还给他。”他看见那个人将钱放进裤兜里。

那个人以前被叶展揍过，听叶展如此说，很是气愤，微微抬起下颚怒视着叶展，或是有些畏惧他并没马上上前。

倒是梁海愉快的吹了声口哨，接话道：“哟，这不是大才子嘛，怎么有空来这里来管闲事？”

叶展没答话，继续用微眯的眼睛看着那个人。

梁海自然了解叶展的脾气，微眯的眼睛就代表着他有点生气，又见他无视自己，梁海不由严肃起来，道：“我们是周瑜打黄盖

，关你什么事？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不看生面看佛面，你可不能断了兄弟门的财路啊！”

为这话里的内容和梁海微微暗讽的语气，叶展才去看梁海，梁海毫不回避任他看，脸上是严肃的表情，唇角又弯起一个桀骜不

驯的弧度，好像在说，你敢怎样？

叶展不理他的挑衅，看向余白，余白还是那个眼神，那个表情，叶展忽然很生气，几步上前直接在余白头上一下，怒道：“你

他妈白痴啊，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说，猪！”气不过又恨恨的戳了几下他的头，气归气，但叶展下手几乎没用力。

梁海看得都愣了，跟叶展打架的次数他数都数不清，无论叶展多气愤他都是直接挥拳，或者眯着眼睛斜斜的瞪你，梁海就看不

惯他那副拽拽的样子。

更别说听叶展讲脏话。

他只是出于好奇才来看看，没想到会看到叶展失控的一面，梁海已经兴奋得不知如何言语了。

“操，让你把钱拿出来听不见啊！”叶展忽然转头朝那个人吼起来，或者是太震惊了，连叶展骂他他都没反应。

梁海这次没接话，而是拳头挥过来，并对他说：“想拿回钱，先问问我的拳头。”

叶展正憋得要死，微微侧身躲开他的拳，一拳就朝梁海的面颊砸去，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起来，其他人也过来帮忙……

叶展完全气红了眼，主要是余白的反应如同扇了他响亮的一耳光，余白完全不介意自己被抢钱，连自己骂他他都反应。

换做其他人，有人出头，怎么也会站在他身边，等着他伸张正义，况且没人会向他这样给人钱这么耿直的，他刚才真没看见余

白有丝毫挣扎的迹象。

叶展打架一直发狠的往死里打，今天又生气，拳头更重，挨打的梁海不甘示弱的回拳，除了才开始几下，他们都没想过躲开对

方如石头的拳。

叶展挨了几下，身上的疼痛让他更怒，接下来是更凌厉的出拳，只是还没几下，梁海就被拉开，甩开老远。

叶展有点愣，眨眨眼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余白平静的面孔，如果刚才不是他眼花，那余白就轻轻的拧起梁海一脚将他踢开几米

远。

叶展回过神才发现其他人早已躺在地上，难怪没人来捣乱……

叶展看看余白瘦瘦的身子，身上几乎没蒙上一层灰，叶展不自觉的将因打架而变形的衣服拉扯好，又将有些乱的头发梳理一下

，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看看地上躺着的人，叶展道：“我们走吧！”

余白跟在叶展身后走，叶展有点回不过神，等意识到忘了取车时，已经走出了校门。

走都走出来了，叶展也没想回去取。

就跟余白一前一后的走，路灯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

路过回自己家那条岔路前，叶展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另一条，他现在并不想回家。

很快到余白家，余白掏出钥匙开门，叶展站在那里看他。

余白还是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裤子笔直的站在那里；打开门，屋里没有开灯，叶展借着月光看余白。

余白站在门口没动，叶展意识到他在等自己进屋，叶展踌躇下，直接进了屋，因为屋内没开灯，叶展站在余白身边没有继续走

。

余白很快关了门，将皎洁的月光关在门外，叶展无法看清余白站在那里，他只能出声问：“没有灯吗？”

回答叶展的是沉默，叶展揍人的冲动都有了，这时候还沉默。

第五章

很快一双手牵住了叶展的手，叶展愣了下，准确说是吓了一跳。

余白的手很瘦又长，骨感很明显，皮肤有点干燥，温度很低，加上眼前一片黑暗，忽然被抓住即使是他也被吓了一跳。

余白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走，叶展看不清路但还是跟着他走，余白走路没有声音，在黑暗的屋里，他的脚步声显得异常尖锐，叶

展有一瞬觉得自己到了鬼屋。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叶展能看出屋内大概的轮廓，唯一的感觉就是空旷，第二感觉是没有生气。

余白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将他带上楼进了一个房间。

里面一根凳子，还有一个架子，放在窗口旁，这是个画架，原来他会画画。叶展并没太多惊讶，或许潜意识里觉得余白具有某

种艺术家的气质。

看看房间里并没其他东西，又将他带来这里，叶展想余白可能现在要画画。

刚才屋里并没开灯，叶展无法想象余白就在黑暗中画画，以前这房子又没人住，叶展不由再次问，语里毫不掩饰着关心：“没

灯吗？”

“有，不习惯。”声音清清亮亮的，听起来很舒服，就像草原上的风，清爽干净，叶展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余白在说话。

叶展不由有些激动，这好像是余白第一次说话，没想到声音还挺好听，很舒服，跟他沉默的性格完全不同。

余白这样回答，叶展不知说什么好，他不是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但认为余白真是怪到骨子里。

以前经常听人说自己是个怪人，叶展自己也觉得自己有时挺怪，碰见余白，叶展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正常最正常的人。

正常人都不会有灯不用，理由是不习惯。

在叶展腹诽的时候，一瞬间房间灯火通明，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叶展双眼无法适应，反射性的侧头躲避刺目的光，稍稍适应后叶

展才睁开眼去看余白。

余白笔直的站在那里，伸手就能按到开关，想来他是为了迁就自己开的灯，叶展不知为什么有点那么点开心。

叶展看余白白色衬衫上连灰尘的痕迹都没有，想到刚才的事，不由有点担心：“你还好吧？”

余白用乌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点点头。

叶展想问的太多，此时不知如何开口，又不想让彼此尴尬的沉默下去，只能笨拙的转移话题。

“你在这里画画？”叶展走过去看那幅画，看着那幅画。

叶展好像可以看见余白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捏着画笔，在白纸上飞快的画着，慢慢勾勒出一幅画。

一幅画看不出任何内容的画。

由各种颜色拼凑而成的画，好似饱含深意却又什么都不是。

如同一种感悟，一种境界，许多人会为此着迷。

但叶展不会，他只看见了那人心底深深的寂寞，黑色的寂寞。

余白不知何时站在叶展的身边，叶展回头正对上余白黑黑的眼珠，叶展被吓了一跳，但在那双黑眸平静的注视下，内心的跳动

也变得很平稳，余白身上宁静的气息很舒服却又充满了阴霾。

“你想要？”余白说着就要取下架子上没完成的画。

叶展按住余白的手，他完全跟不上余白的思维，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要？而且就是要也要完成吧？

余白用黑珠子望着叶展，轻启薄唇：“不要啊！”完全没有语气的陈述句。

叶展看看那副没完成的画，感觉手中的手腕真是瘦得可以，恐怕比女孩子的手还瘦，全是骨头。

“这画还没完成你确定送给我？”

余白眼睛不带眨的回答：“完成了。”

叶展看那副明显没画完的画，默默无语，只模糊的画了半个轮廓，颜色没上，看上去倒是清清爽爽挺舒服，但只要是人都知道

那还没完成。

余白的手轻轻一歪，就挣脱掉叶展的手，边取下画边说：“结束不代表完整。”

叶展将手被挣脱掉的手很自然的放进短裤袋里，看余白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厚的阴影，看他干净的侧脸，闭上眼好像就能

听到他用清亮的嗓音说，结束不代表完整。

但叶展没闭眼，他在认真想着这句话的意义，直到画被塞进手里，叶展也没想明白，只感到一股厚重的情绪压在心头。

看着余白那双修长的手灵活的动着，又去抽屉里拿出画纸好好的放在画架上，人坐在架子前，留给自己一个很寂寞的背影。

那双手一手拿画笔一手拿颜料，熟练简洁有力的动作像是一缕缕清水滑过叶展的心头，那股厚重的情绪不知不觉被抚平。

叶展手里拿着那幅画，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余白的后脑勺，很安静，连自己的呼吸也听不见，叶展怀疑自己失聪了。但他并

没有恐惧，而是无比平静的继续看着余白的后脑勺，余白挺直瘦瘦的背，余白的双手。

叶展就这样看入了神，连余白一幅画完成，将它取下放进画夹里，又走到叶展面前，叶展也没反应。

叶展回神，看余白黑漆漆的珠子里全是自己的影子，叶展傻傻的说：“你的眼珠好黑！”

余白哦了一声，微微侧身与叶展擦身而过。

叶展看着余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见画架上的画被收了起来，提高嗓音问：“你不画啦？”

不知走了的余白何时又站到门口，说：“恩，有点饿。”

叶展看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泛白。

“现在几点？”

余白从叶展身后的窗户看看天，回他：“快到五点。”

叶展也去看天空，顺口问他：“吃早饭吗？”心里去寻思着这人怎么不看表而是看天空，莫非还像古人一样看天就知道什么时

辰？

“你要吃？”

“恩！”叶展随口答着，心里继续研究着窗外点点泛白的天空。

研究了半天，叶展也没看出特别的地方，他的手机没电了。早自习上不上他都无所谓，所以并不急，只是回头见站在门口的余

白不见了。

叶展走到门口也没见到余白，借着泛白的天空能稍微看清屋内的格局，叶展就一间间房的找，找了好几间房，也没他身影。

叶展蹙眉站定，喊余白的名字，心想还真像到了鬼屋。

余白清亮的嗓音远远的传来，叶展顺着声音去找他，余白正在楼下的厨房里淘米做饭。

依然没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叶展看见余白细长的手洗着米，余白做事的动作极轻，连淘米都没有任何声音，轻柔的动作

显得很优雅。

叶展靠在门口看余白的背影，因为微微弯腰，叶展好像能看见余白背上一根根肋骨。

“你会做饭啊？”叶展没事就跟他闲聊着，他觉得这种安静有点渗人。

“恩。”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恩。”

“……你父母呢？”叶展犹豫了下，问道。

虽然他知道他没有父母，但余白的表现一直淡淡的，叶展有点想看余白是不是面对任何事都会很淡然。

问出这句话，叶展的心跳快了好几倍，因为好奇而揭开别人的伤疤是他从不干的事，他会这样做，完全是因为余白太出乎他的

认知范围。

此时余白已经将米加上水，煮了起来，正准备从冰箱里拿菜，听叶展这样说，余白用乌黑的眼睛看他，说：“我没有父母，这

个很重要？”

“……有点重要。”

余白走到叶展面前，很认真的问：“为什么？”

叶展看着余白的脸，发现他是真的很认真的在问自己，不由有些无力，说：“人不是都有父母吗？你不在意吗？”

“不。”余白回答得很干脆。

叶展内伤，斟酌着措词，小心翼翼的问余白：“……别人提起你父母，你没有难受的感觉吗？”

“难受？”

叶展把手放在余白左心房的位置，看进余白深邃的双眸里，说：“就是这里闷闷的，有点痛的感觉，一点都没有吗？”

“没有。”

叶展认真的看着余白，手掌上传来余白有力的心跳，他发现余白真的没有难过，无论语气、眼神、表情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不

在意。

窗外更加亮起来，近距离的叶展能看清余白弯弯的唇角，他想多亏他长着这样一副面孔，至少他沉默时，不会引人反感，只会

让人觉得他是傻子。

“你像个鬼，冷血动物，走路没声音，冷心又无情。”叶展有些气恼的下结论。

“我不无情。”

“你就是无情，说你没有父母你不知道难过，你被欺负，不反抗也不难受，是别人早就难受死了，你都不懂的什么是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