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致。”
方靖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可真是倒霉,天底下竟还有这等邪乎古怪的玩意儿,竟还叫我碰上了。”
钟离坷有些疑惑地说:“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走迷了路。”方靖说,“这里是哪儿?”
“这片山林蕴有灵气,修道者设立了结界,普通人根本进不来,除非……”钟离坷推测道,“有人启动回林阵诱捕于你,想用
活人的血饲喂那怪物。”
方靖心里发怵,是碰巧自己倒霉撞上了,还是,谁想置我于死地?难道是戎晖?怪不得不再派人来追,不对,他虽有些疯癫,
为人倒也磊落,堂堂一个王爷,不会使出这么阴毒的伎俩。
行至林边,钟离坷吹了声口哨,哨音未落,一头身形硕大的野狼便从不远处窜了过来。方靖吓得倒退一步,定睛一瞧,可不正
是昨晚那只。
钟离坷示意他无妨,半蹲着摸了把狼头。野狼亲昵地蹭着他的手,似是撒娇般呜呜低叫。方靖看得一阵恶寒,这种家养小狗讨
好主人的动作由这凶悍的大家伙来做,着实让人难以接受。他不由看了眼钟离坷,虽瞧不清神色,不过方靖感觉得出他心情似
乎很不错。钟离坷掏出一个纸包,拿里面的东西剥开,喂了野狼吃下,又在其耳边嘀咕了一阵,起身拍拍手示意它回去。野狼
靠着他的裤脚不舍地叫了声,一步一回头。
“昨晚上怎么回事?”等那狼走得远了,方靖问,“那狼是你养的?”
“不是。”钟离坷沉默了片刻,“昨晚我失血过多,是它背我到你们院子的。”
方靖听罢,没来由地有些失落,他下意识地以为钟离坷会说得更清楚。其实两人才不过认识一天而已,人家未必肯当自己是朋
友,非要追问的话,倒显得无礼了。
方靖扭头踏出林子,转身却发现钟离坷竟不见了,环顾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神出鬼没的,招呼不打就消失,真不招人喜欢。方靖叹了口气,抬头找到北极星,定好方位向着东面奔去。
夜已深沉,方靖住进客栈,讨了桶热水,把身上的恶臭洗了个干净,又掏出包袱里的干粮填饱肚子,这才往床上躺去。可明明
累到极点,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想起身在西廷时的遭遇,不由失笑。
其实戎晖除了精神有点问题,做事有点疯狂,性子有点反复无常外,也没什么太大的缺点,起码比那活死人强多了,方靖想,
如果不是他要杀我,我还真挺同情他的。
方靖很早就听过他很多传闻,都说当初西廷之所以能脱离北辰辖制,南面称帝,左贤王戎晖功不可没。他以弱冠之龄筹谋良久
,帮助皇庶子齐楚登上西廷王位,又养精蓄锐广纳钱粮,算准时机亲披战甲,辅佐齐氏一统西南各部,可谓文韬武略,内外兼
修,乃当今不世出的奇才。
提起戎晖这个人,方靖他爹也会眉头紧锁,扼腕长叹:“西廷人尊他为战神,倒也贴切,就连咱们的常胜将军魏获在他手下也
讨不到好去。若不是北辰犹有积威,而西廷根基未稳,最终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方悬广情不自禁地评价完,往往又会赶
忙补救,“这话咱们自家说说就罢,万万不可乱传,若是到了上面那位耳朵里,惹得龙颜震怒,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方靖正年轻气盛,这些话听得多了,不由对那位传说中的人物产生了一丝向往。他这次瞒着爹娘非要跟二哥出来闯荡,也是听
说戎晖正与魏大将军于长岭关上对峙,不定何时便会打起来。恰好大哥方翰也在军中,正是魏获手下一员偏将,到时候混在他
身边,说不定还能将那人见上一见。谁知见是见了,却距离想象差之千里。
第四章
那天正午,方家哥俩走得累了,在路边一个小茶舍里歇脚。茶棚很是简陋,只供应白水,连劣质茶叶都没。二人也不介意,要
了两碗来喝。
“奶奶的,什么狗屁茶水,连个茶毛都不见!”一声中气十足的喝骂忽然响起。
方靖抬头,瞧见旁边那张桌坐了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喊话的正是其中一人。
店家忙上前陪笑道:“这年介兵荒马乱,小店破陋,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原只供行路人歇个脚,客官还请原谅则个。”
“哼!你们北人——”
“二弟!”那蛮汉犹自不满,刚开口却被另一人打断,眼底满是警告之色。
那汉子不敢再抱怨,低声咕哝,依稀听得:“哼,认出又怎样,老子还怕这些软货不成。”
这几人竟是西廷的探子?居然能混进长岭关内。
方昀使了个眼色给方靖,他倒要看看这帮人来我北辰到底有何贵干。
那几人离开之后便往青狼山走去,方昀提步跟上,与方靖假意商讨着入山采药的事宜,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方靖忍不住
有些紧张,好在进山以后树林掩映,让他安心不少。
然而正当他放松警惕之时,方昀却停住了,猛地拉着他往草丛里藏了起来。方靖大惊,看到前面的西廷人转过身来,向着二人
藏身的方向喝道:“阁下行迹已败,还请出来一晤。”
方靖吓出一头冷汗,落在西廷人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方昀却镇定多了,握了握弟弟的手,低声道:“别怕。”
那领头人又道:“阁下若是执意做那缩头乌龟,俺们可也不介意来个瓮中捉鳖。”
方昀却没什么表情,方靖害怕之余也不由诧异,没想到自己二哥居然这么沉得住气。
方昀按住他的肩膀,耳语道:“我去拖住他们,你伺机逃走,出了山往北二十里去找大哥。”方靖不肯,被他怒目而视:“你
纵想要送死,我也不想被你连累。”
方昀说罢,朗笑起身,走到那人面前说:“不知阁下何时起疑?这条路虽不是往来如织,却也不乏路人,进山之后更不会轻易
被察觉。除非……”他语锋一转,“你们是故意引我前来。可是左贤王的吩咐?”
领头人闻言哈哈大笑,拍手赞道:“不愧是夙玄门的流云,久闻大名,我们王爷也对阁下赞不绝口,如此贤才,却不遇圣主,
可叹明珠暗投。阁下岂甘声明埋没,徒作鹰犬?”
游手好闲的二哥还有这种名头?什么流云什么鹰犬?为什么都没听他提起过?方靖暗待逃跑时机,侧耳慎听,心里大惑不解。
“方昀一介匹夫,不劳贵王爷费心。”他怕是有些顾忌方靖,不敢深谈,“若无他事,方昀可要告辞了。”
“我们兄弟此番前来,确是王爷的吩咐。”那汉子不以为意,继续道,“王爷要我们来长岭关接一个贵客,可这贵客,却不是
阁下。”
方昀不由一愣,大感不妙,迅速往方靖藏身处奔去,却被人阻住,与之缠斗起来。方靖无暇欣赏他二哥行云流水般的身姿,起
身欲逃,却猛地后颈剧痛,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一觉醒来,扑鼻就是紫萝幽香,他身上覆着柔软的云罗锦被,抬眼望见头顶上垂着淡紫色的绫罗纱帐,不由一阵恍惚
。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靖惊觉,转头望过去。
纱帐外,一个人向床边走来,步伐稳重,气势深沉。方靖有些心慌,直欲起身,四肢却酸软无力。他更加惊惶,壮着胆子骂道
:“你想干什么!”
来人好笑道:“你不先问问我是谁?”说着拂起纱帐,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方靖迎上他的目光,顿时愣住了。此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长身玉立,五官俊朗,品貌绝佳,不说西廷,就连北辰都少见。
“王爷,不像西廷人嘛。”方靖干笑两声。
左贤王也不问他为何猜出自己身份,只兴味盎然地追问:“哪里不像?”
这问题问得真好,答与不答都容易得罪人,方靖暗骂自己缺心眼,硬着头皮道:“王爷身尊位贵,人品风流,方靖愚笨,一时
之间竟将您与草民见过的寻常西廷人士作比,自然云泥之别。还请王爷恕罪。”
戎晖哈哈大笑,在他床边坐下:“我父亲是北辰人。”
方靖又是惊诧又是不自在,这左贤王竟把私事告诉一个刚见面的外人,忽又想到,自己这么躺着,竟连行礼的场面话都没说。
“别怕。”戎晖看出他的紧张,帮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安抚道,“在我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方靖越发不安,完全搞不清状况。
他不知道戎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方靖很有自知之明,他不像大哥是战场上威风赫赫的将军,也
不像二哥,刚刚才发现他竟是武功高强的侠士,自己说白了不过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之流,他绑自己来绝不是求贤若渴。但他
也没有将自己扔进牢房严刑逼供,呃,当然他自认也没什么逼问的价值。难道,他要拿我做人质?凭我爹跟魏获的交情?
“你别费心了,魏将军国事为重,不会在乎什么故人之子。”方靖故作镇定地说。
戎晖笑着摇头:“我舍得绑你去挨冷箭?”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方靖直接问他。
“我想你了。”戎晖忽然变了个人般,竟带了些撒娇的口吻。方靖惊骇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和衣躺在方靖身边,侧身抱住他:“你一走二十年,真狠的心。我越想你,就越恨你……”
“喂!”他呼吸均匀,竟就这样睡着了,方靖听得云里雾里浑身无力,心说,你也太放心了,还真不怕我对你不利,嘴里嘟囔
着:“喂!你就这么睡过去了,好歹给我口饭吃啊!”
第五章
再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正午,方靖体力基本恢复,下床伸了个懒腰,左右看了看,一个人都不见,这是要我逃跑呢还是真的要我
逃跑?他寻思着,肚子却咕噜噜抗议起来。
原来他是准备要饿死我吗!方靖愤恨地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十七八的大丫头含笑走到他跟前,做了个礼,道:“方公子,随奴婢去用午膳吧。”
方靖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跟着她出去。
这里是一座独立的院子,零零落落几间雅致的小屋,其间有长廊相接,四周点缀着沙石流水,种着各式花草,廊上也爬满了藤
蔓,但不复盛夏繁荣,枯黄寂寞,让人顿生悲秋之意。
“这院子是作客房用的?”方靖试探着想套点话。
丫头噗哧一笑:“哪个客人敢住这里,定是不想活了。这落英阁是王爷照着恩师原先的居所亲手布置的。”
方靖愣了愣:“恩师?那我如今岂不是犯了王爷的忌讳……”
“什么忌讳?”竟是戎晖来了。
“王爷金安。”丫头反应快,立刻对着他行礼,暗中拽了方靖一把。
方靖醒过神,却不知该作何礼数。
戎晖并不计较,绕过花丛停在他面前,牵了他的手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不喜人碰,便没让她们伺候你沐浴,你现在能走了,
就自己洗一洗吧,你原来的衣服我都留着,吃了饭我就带你过去……”
“王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方靖越听他说话越觉诡异,被他握住的手心里直冒冷汗,这人莫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戎晖停下脚步,忽然大笑起来:“你不是方靖吗。”
“是啊……”方靖愣愣地说。
“方靖,你的命,在本王手里。本王可以让你无忧无虑尽享荣华,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戎晖的声音忽然变得冷漠,完全没
有前一刻的温柔和煦,“你自己考虑清楚,别坏了我的兴致。”
方靖心念电转,立刻就明白了。他第一回见识翻脸如翻书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自己的小命攥在别人手里,别说戎晖让他
陪着演戏扮他师父,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是自己,当然他现在也不敢去问,就是让他趴到地上学小狗他也得干啊。这不是没
出息,这叫明哲保身,方靖为自己开脱道。
头一天倒还好,二人相安无事。戎晖似乎很闲,完全看不出战事吃紧的样子,跑过来跟他东拉西扯,讲当年的事,讲他来了西
廷以后的事。
戎晖是五岁时遇见的景析言,也就是他师父。景析言当时身体很差,经常咳血,却对他关怀备至,教导他各类杂学,还指点他
武艺。年幼的戎晖对他完全是盲目崇拜,只要能讨他欢心,只要是他要求的,再苦再累他都不在乎。可是尽管他这么听话,景
析言还是离开了他,去世了。方靖听得咋舌,这王爷倒真是重情重义。景析言走的那年是承化十三年,北辰高宗皇帝驾崩,戎
家被奸人构陷,遭新帝也就是先王孝宗忌惮,不能见容于朝,于是举家逃往西廷,投奔戎夫人母家,西廷王族齐氏。戎晖年仅
十二岁遭逢巨变,先是失去恩师,后又流落蛮夷之地,备受欺凌,性情大变。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认识了齐楚,那孩子被宗室
排挤倾轧,两人倒同是天涯沦落人。后来,他帮齐楚登上了王位。
方靖知道的越多便越佩服戎晖,心内也越发不安,但他只能听着,又不能去堵王爷的嘴。他确实寂寞太久太久了。方靖心里不
免叹息,若他师父天上有灵,看到他今日的成就,也应欣慰。
这样下去其实也不赖,方靖没出息地想,有吃有喝,也无甚烦恼。可伴君如伴虎,戎晖变脸之快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戎晖攥着他衣领处露出的吊坠,目呲欲裂:“这坠子,你哪里得来的。”
“我小时候一个老道给的。”经过几天相处,方靖原本不再怕他,这会儿在他的逼视下却不由战栗。
戎晖的目光变得很危险:“你莫不是哪处的恶鬼强占了他的身子。”
方靖都冤死了,瞅着那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玉器嘛,怎么让他这么激动:“王爷明鉴,我就是我啊!我娘怀胎十月
生我下来,辛辛苦苦拉扯我这么大,我真的就是我,不是什么恶鬼!”
平常人发起疯来没甚要紧,可王爷发起疯来却能要了人命。
方靖被扔进练武场,身边围了一圈凶神恶煞的西廷军人。别说是群殴,就是跟这些人单练,他这半吊子也非死即残。他瞪着人
墙后好整以暇的戎晖,抡起袖子,朝地上唾了口,给自己打气,他娘的拼了,不就是打群架嘛,以前在家的时候又不是没干过
!
方靖热血沸腾,未及发作,那些西廷的就骂开了。大致意思就是还以为是多牛逼的人物,原来却是只小菜鸡,自己这些所向披
靡的西廷勇士被召集来居然是跟这么个不成样子的东西动手实在太耻辱云云。
“想我死直接杀了便是,干吗还搞这么一出,羞辱了我倒没什么,就不怕羞辱了你麾下这些个勇士?”方靖怒火高炽,嘲讽道
。
戎晖嗤笑一声,挥了个手势,原本喳喳轰轰的人群立刻安静了,再一个手势,众人即刻涌上将他完全淹没。他奋力抵抗,左支
右绌,根本招架不了这些刚猛的攻势,没几下就被拆了全身的骨头般,带着血肉碎裂的剧痛滚倒在地。方靖内心沉痛,眼看当
头又一记铁拳打来,大叹我命休矣。挥拳之人却被戎晖一脚踢开,他冷冷地说:“我说了要他性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