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危问:“怎么,又有人惹你生气了?”
凤怀月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长长的“嗯”。
司危用指背蹭他的脖颈:“是谁,说出来,我替你去教训他。”
凤怀月并不想说,也不知该如何说。好在司危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强迫他,猜到既然不说,那就肯定又与那只阴魂不散的鬼煞有关,实在晦气,不提也罢。
一直就站在旁边的余回:“喂,我还在这里。”
这么忽然就亲上了!
第93章
一艘又一艘的黑木商船穿破风暴, 重新隐回了阴海都的浓雾中。惊天骇浪拍打着港口,当中隐隐显露出一抹鲜红,那是负责侍奉溟決的红衣巫女们。溟沉微微抬起眼睛, 看了半晌,漫不经心道:“兄长还真是关心我。”
楼老板站在一旁, 听出他语调中的讥讽, 并不敢接话。船只逐渐驶抵岸边,还未停稳, 巫女便脚步匆匆上前查看, 见船上众人皆未受伤,方才松了口气,其中一人躬身行礼:“小都主, 都主有命,请您回来之后,立刻去巨塔见他。”
溟沉缓步走下船:“怎么,兄长提前出关了?”
巫女道:“尚且没有,但都主极担心小都主。现如今外头的海域并不安稳, 小都主实在不该随随便便离开阴海都, 倘若遇到仙督府那群人……还请小都主往后三思而行。”
“好。”溟沉垂下眼眸, 道, “走吧, 先去看看兄长,我会当面向他道歉。”
鲁班城中。
宁不微将手掌按在那只桃花兽的额顶,对方立刻不安地挣扎起来,面露狰狞凶相。彭流看得皱眉, 问道:“宁岛主是从何时发现这只妖兽有问题的?”
“从它出现的第一刻开始。”宁不微道, “世间根本就不该有这种东西。”
数百年前, 她在雪野中吞噬着一只又一只的妖邪,本来纵情自由得很,彭流却偏偏追了过来。宁不微惊慌失措躲闪不及,又不愿被他认出,情急之下,只能用幻术将自己变成一只白毛小兽,头也不回地奔向雪海深处。
本就不存在的灵兽,也难怪彭循后来悬赏万金仍一无所获。宁不微道:“阴海都依照悬赏令中的描述捏出了它的外形,至于内丹……”她尖尖的指尖一寸寸刮过那紧绷的皮毛,“是鬼煞的妖丹。”
“哪只鬼煞,大的还是小的?”
“不好说。”宁不微道,“不过这颗妖丹气息极为浑浊,像是融了七八十、甚至是七八百只鬼煞的妖丹所得,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旋涡,随时准备吞噬那些试图靠近它的妖邪。”
彭流道:“怪不得这玩意一进千丝茧就兴奋至极,可惜了。”
可惜在它体内的妖丹只有如米粒般的一丁点,其余绝大部分,仍在阴海都另一名宿主体内。宁不微道:“它所吞妖丹越多,宿主得到滋养也会越多。”
“假如它无丹可食,饿死了呢?”
“宿主所损失的也不过是小小一块妖丹残片。”
彭流道:“那看来这还真是个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宁不微道:“并不会赚,越山仙主似乎忘了,我也是鬼煞。”
彭流做出恍然大悟状,啊是的,我的确忘了。
宁不微:“……”
少女时期的白月光威力着实惊人,具体表现在甚至能让她接受眼前这个浮夸做作的男人。宁不微继续道:“这些年里,我也吃了不少妖丹。”
她不愿直接吞噬妖邪,于是便强行修了个以妖丹替代活物的法子,虽说也非正途,但至少不再那么血腥恐怖。这些年中,所有试图强登木兰岛的妖邪,最终都化为了她腹中的食物,而眼下这由数千枚妖丹所浇灌出的修为,正源源不断地自宁不微掌心,再度流入桃花妖兽体内。
彭流叮嘱道:“宁岛主当心。”
宁不微闭上眼睛,神识强行没入那一丁点妖丹残片。
耳边隐约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阵阵回响,像是正身处一间巨大空殿。
溟沉站定:“听闻兄长找我有事?”
溟決慢慢转过身来,阴郁道:“你不该私自出海。”
烛火照得他双眼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鲜红,黑发先是直顺地垂下来,而后又在腰腹处折出弧度。他像一名怀着死胎的鬼妇,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肚子,走路也脚步蹒跚,“关于这一点,我很早之前就提醒过你。”
“好,下不为例。”溟沉将视线落在那圆滚滚的肚子上,“塔底监牢里的那三百余名同族,看来兄长是已经吃完了。”
溟決皱眉:“你都知道了。”
“子时,总会有惨叫穿透结界,吵得人睡不着。”溟沉道,“吞噬同族,穿肠烂肚,兄长宁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夜半偷吃,真是口味别致。”
溟決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办法,谁让你骨头硬。”
他看着眼前的弟弟,如同在看一盘珍馐美味,他继续道:“你原本就该是我的。”
鬼煞一族,罕有双生,而这一对兄弟在出生时,也的确只有哥哥一个,弟弟则是蜷缩在哥哥腹中。溟決一字一句道:“父亲不该将你强行从我腹中取走,或者说,母亲本该迟一些让我降生,好让我能有足够的时间,将你变成血水。”
但偏偏,事不遂愿。被破腹的剧烈痛苦使溟決发出惊天的哭喊声,但又很快掐灭,产婆用蛛丝替婴儿缝好了肚子,再用符纸烧灰来止血,一条蜿蜒丑陋的伤疤自此从胸膛贯穿至肚腹,像被烧焦的蛇。
“假如没有当年父亲那一刀。”
“假如没有当年父亲那一刀,”溟沉替他补全想说的话,“现如今兄长的修为,还是兄长的,而我的修为,也会是兄长的,兄长也不必再受气虚命短之苦,会有足够的时间与能力,让阴海都的爪子如最猛烈的妖禽一般,刺穿全修真界。”
溟決道:“原来你心里也清楚。”
“的确清楚,否则我也不会在幼时便主动离家。”溟沉道,“我不想成为你的食物。”
“你不是我的食物。”溟決纠正他,“只是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到哪里去。”
“话虽如此,但兄长想要让我回去的地方,实在有些……”溟沉看着那硬邦邦的隆起,露出嫌恶的表情,“恶心。”
溟決张开大嘴扑了上去!他本不欲这么早就动手,但对方竟然胆敢私自出海,私自出海,倘若遇上司危,那自己这么多年的苦心筹谋,岂不是都要白白化为乌有。
“宁岛主!”彭流扶住忽然身形一晃的宁不微,抬掌按在她身后,“如何?”
宁不微满头虚汗道:“他要吃了他。”
阳光洒在甲板上,看起来像金。
洗清了叛徒嫌疑,甚至还稀里糊涂立了一功的长愿心情大好,正趴在缸边玩水。现如今他的记忆既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那么宋大公子英雄救美的故事,也就不复存在。他起初又遗憾,又庆幸,拉着红翡的手真诚道:“幸亏我在脑子不好用时,一直待在这艘船上,并没有到处发癫乱说。”
“说就说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红翡煽风点火,“我听说那位宋大公子,最爱做的事就是招惹美人,被他知道了,说不定真的会来寻你。”
“他既没救过我,我还见他做什么。”长愿换了处缸沿趴,顺便把先前私藏的所有画像都从乾坤袋中抽出来,一股脑塞给红翡,请她帮忙扔掉,扔得越远越好。
站在船舱门口的彭循道:“原来美人都这么喜怒无常,爱恨一瞬间。”
宋问挑重点:“都?”
彭循补充说明:“凤公子,我早上看到他又在追着瞻明仙主打。”
打的理由,是说话拐弯抹角,恨不能十个字里带八个哑谜。凤怀月抓心挠肝,骑在司危身上盘问:“你究竟在那晚的黑木商船上发现了什么,总不至于是因为溟沉没有窥破我的易容,你就心花怒放至此,觉得他修为平平吧?”
司危扯住他的脸:“发现了要荡平阴海都,并非难事。”
“这话你从刚找回我时就开始说了。”耳朵都要听出茧。
司危道:“原本就不难,而现在更简单。”
“继续说。”
“他不是本座的对手。”
于是对话又回归到了绕不出去的老地方,堪比鬼打墙,是是是,全天下都不是你的对手。
凤怀月无语凝噎往后一倒,抬腿踢:“爱说不说,下去,休要打扰我午睡。”
司危握着他的脚踝亲,又沿着小腿往上咬,在膝盖处落下一圈圆圆的牙印:“最近好像胖了。”
“没胖。”
“胖了。”
“又要吵架是不是!”
“……”
司危将下巴抵在他的肚腹处,眼一抬,嘴一撇。
凤怀月及时反思,收回没事找事的语调,好言解释:“我没胖,是你疯了。”
司危差不多笑了小半个时辰。
凤怀月拍拍他的脑袋,看吧,我没说错,正常人哪会这么笑。
鲁班城中,彭流从袖中取出一方绣有粉樱的帕子,贴心送上前。宁不微接到手里沾去额头细汗,道:“原来瞻明仙主一行人,已经到过了我的木兰岛。”
彭流稍稍有些意外,不懂对方是如何以一方手帕做出的判断,但不管怎么说,擅闯这种事的确失礼,该赔个不是。
宁不微道:“无妨。”
彭流趁机发问:“宁岛主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不微道:“第一,我喜欢樱粉色。”
彭流不解:“可宁岛主喜欢的颜色,我倘若有心,也能从这大殿里窥得,并不一定只有靠他们登岛才能发现。”
宁不微道:“第二,我讹你的。”
彭流:“……”
堂堂越山仙主,平时应当是没人敢讹诈的,所以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经验。
那么偶尔被骗一回,也就不丢人,正常,很正常。
宁不微继续将手放在那只虚假的桃花妖兽脑顶。
彭流问:“怎么样?”
宁不微道:“这枚妖丹的主人,他还活着。”
心脏依旧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
在黑暗中,显得空而沉。
溟沉道:“你应该感谢阿鸾,倘若不是因为要陪他,我早就会回来找你。”
“找我,还是杀我?”
“怎么,难道只允许兄长整日里盘算要以我为食,却不允许我自保吗?”
溟沉掌心沾着鲜红的血:“我原本对阴海都是没有任何兴趣的,但阿鸾不喜欢过苦日子,所以只有劳驾兄长,将这里让给我。”
第94章
溟決的心口不断渗出血液, 将灰色长袍染得如同一块湿润的古铜,但他并没有做出多大反应,只是仍将手放在肚腹处, 上下摩挲着。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有缺口,而缺失的那一部分, 眼下正站在自己眼前。
“你我兄弟, 本就为一体。”溟決继续道,“你应当也不想输给司危。”
“我会赢他, 但我其实并不需要兄长。”溟沉看着自己的手, “不过兄长若是实在想补全这个缺口,也行。”
木兰岛上,宁不微咬紧牙关, 将大量修为倒灌,桃花妖兽“吱吱吱”地叫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老鼠。彭流试探着将手按在她背上,却被对方体内汹涌狠戾的煞气逼得心里一惊,他斩妖多年, 也见过许多鬼煞, 但能凶悍至此, 也着实罕有……或许, 她甚至能胜过那阴海都的都主。
宁不微挥袖将他重重扫开, 神识瞬间窥破黑雾,她双眼漆黑,直直看向大雾尽头!桃花妖兽依旧在挣扎着,像是快要被撑爆的水囊, 而溟決也同样受益于这份源源不绝的“滋养”, 他周身煞气因此陡然变得浓厚, 连溟沉也稍稍一拧眉,迟疑道:“看来兄长这些年,嘴是当真没闲过。”
溟決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大妙,他知道那只桃花妖兽能做出什么,也知道它不能做什么。眼下这如海水倒灌一般的修为,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那一丁点妖丹残片所能控制的范围。他先前只想借妖兽去吞噬千丝茧内的妖丹,好将那些大妖的修为归为己用,此举即便被彭流窥破,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但眼下,他却惊慌的发现,自己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可这世间怎么会有一种妖,自己妖丹所化的妖兽能将其吞下,自己却无法将其操控?溟決眼底黑雾弥漫,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一丝白,可他并没有太多时间仔细考虑此事,只能借着体内煞气翻涌之际,凶相毕露地扑向了溟沉——他必须杀了他,在自己被煞气撑爆之前杀了他。
血液飞溅!
溟沉叹气道:“兄长知道,我最讨厌吃脏东西,却总是逼我。”
溟決大张着嘴,他的脖颈被一只尖厉的鬼爪穿过,正汩汩往外冒着血。
“你……你……不可能。”
他不可置信,自己苦心经营阴海都多年,期间不知吞噬了多少妖邪,还以为早已难有敌手。他知道弟弟天赋甚高,但再高,幼时流离,后又在那破村落里吃了三百年的草叶与灵花,究竟是从何而来的逆天修为,居然能如此轻易就制住自己?
溟決艰难地垂下视线,盯着脖颈处的那只手。溟沉怜悯地看了他一会儿,道:“兄长一直将我视为寄生物,怨恨父亲不该破腹将我取出,但兄长可曾想过,父亲那一刀,不是为了救我,而是为了救你?”
“救……救我?”
溟沉贴在他耳边:“再晚一些,我就能将该吃的东西都吃完,自己钻出来。”
溟決眼底黑雾逐渐散去,他双目大睁,口中不断涌出血沫。
“父亲救了兄长,兄长就该好好活着,实在不该自己寻死。”溟沉站直身体,“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溟決断断续续道:“所以,所以你的修为,是因为吞噬了我——”
“兄长想多了,你在母亲腹中修成的那点内丹,不够塞牙缝。”
“那你是因何……不,不可能,你不可能胜过我如此之多!”
“的确,靠我自己,是不能。”溟沉稍稍动了动手指,溟決立刻觉得自己早已麻木的脖颈,又冒出了新的钻心之痛,又或者说是钻心的冷。
这冷是极纯净的,像阳光下的雪山,寒冽深厚,绝不属于鬼煞一族。溟決在一片剧痛中,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些事,他如梦初醒,大大不甘,恶毒地诅咒道:“非你之——”
声音戛然而止。
溟沉上下打量了一番溟決,然后显露出一副很恶心的表情,俯身咬了上去。
彭流关切:“如何?”
宁不微呵斥:“休要扰我!”
彭流:“……”
宁不微死死卡着桃花妖兽的脖颈,她能感受到两股煞气的纠缠与相互压制,知道定是一只鬼煞已经成功吞下了另一只,那倘若时机成熟,自己应当能继续借这只妖兽来牵制对方。
彭流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但却并不能知晓黑雾尽头正在发生的事,不过后来见宁不微眉头逐渐舒展,以为事情正在朝好的方面发展,于是也稍稍松了口气,掀起衣摆坐在对面,准备一边喝茶,一边继续等。
结果水还没添满,宁不微就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宁岛主!”彭流一惊,迅速将她接住。宁不微摆摆手,调息片刻,方才道:“无妨,只是他似乎发现了我。”
宁不微能通过妖兽操纵溟決,那么同样的,吞噬了溟決的溟沉也能通过妖兽操纵宁不微,谁输谁赢,无非是看双方谁的修为更胜一筹。溟沉在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自己体内不正常的煞气,也明白了方才溟決为何忽生异相,于是迅速出手将其逼退,并且嫌恶道:“贪婪的废物。”
桃花妖兽趴在地上,已因方才双方的来回拉扯而奄奄一息。彭流见宁不微还要将手放上去,急忙阻止,却被宁不微挡开。她继续用手指穿过对方的毛发,在逐渐冷却的体温中,神识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再度与之交融——
“他还活着。”
“谁还活着?”
“这只妖兽的主人。”宁不微睁开眼睛,不可置信道,“他的心,还在跳。”
门外的红衣巫女们持灯而站,都在惶惶不安地等待着,烛光照得她们脸上明暗不定,一刻钟也长得像是一百年。好不容易等到殿门大开,她们先是一惊,后又急忙弯腰垂首,不敢多言。
从店内缓步走出一个人,黑袍黑发,苍白的脸,唇边还有些未干的血。
但仅仅看脸,是分不清都主与小都主的,于是巫女们又壮着胆子,将视线稍微一飘。
巨大的斗篷下,是巨大的肚腹。
溟沉一路踩着楼梯,往塔的高处走,直到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巫女们才反应过来,跪地齐声道:“恭贺都主出关!”
一声轻飘飘的“呵”自上方传来。溟沉用指尖敲了敲肚腹,道:“兄长,听到了吗,她们在恭贺你出关。”
阳光洒透了黑色的海,使得那里终于透出了一点蓝。凤怀月也不知从哪里弄了跟小钓竿,端端正正坐在甲板上钓鱼,结果晒了大半天仍一无所获,连点虾皮也没见。
彭循蹲在一旁安慰他,这里的鱼有什么好钓的,被阴海都的丧气养着,定然一条更比一条丑,钓不上来好,钓上来吓人。
宋问也道:“这种小钩只能在河塘中钓一钓,海钓还是需要换个大钩。”
他随手拔下头上银簪,扭了个鱼钩出来,又让小白烧了一烧。经灵焰淬过的银簪硬得堪比金刚,似飞剑入海,还会左右乱蹿!凤怀月大大扫兴,这算什么钓,他将鱼竿一丢,正准备拍拍屁股回去睡觉,彭循却大呼:“上钩了!”
宋问一手抄起钓竿往上一扯!
海水四溅,一条鲛人头发披散,正直直举着手——被鱼钩勾起来的,同时满脸震怒地看着船上众人:“你们做什么!”
宋问:“……对不住。”
鲛人喉结滚动,看起来已经憋了一万句脏话,但幸好她不是长愿,还记得自己要时刻保持与美貌同等水准的教养与礼貌,于是最后只将鱼钩拔出,侧身恭敬道:“王。”
在她身后跟着的是眠珑。彭循悄悄扯了一把宋问的衣袖,从牙缝里挤字,看到她们的表情了吧,鲛王这回若不愿与我们联手,锅得归你。
宋问:“闭嘴,鲛王怎会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
他一脚将彭循踢开,笑得如沐春风,试图用倜傥潇洒蒙混过关,结果鲛族并不看他。眠珑道:“我是来找瞻明仙主与越山仙主的。”
凤怀月站起来:“这边请。”
来找,自然是因为有事。
至于是何事,眠珑道:“鲛族愿与修真界合作。”
司危稍稍颔首:“可以。”
鲛族侍卫:“……”
鲛王问:“姐姐现在何处?”
余回看了眼彭循,彭循立刻站起来,恭敬道:“鲛王这边请。”
修为高深的鲛族会将鱼尾变为双腿,眠珑赤脚踩过船板,随彭循一道进了内舱。凤怀月扭头对司危道:“下回这种场合,你还是不要出现了。”双方谈合作,让你搞得好似对方有事相求,那可是鲛族,被虐杀千百年依旧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你这祖宗姿态。
司危不解:“我似乎只说了两个字?”
凤怀月坚持:“两个字都不准说。”
司危看了他一会,点评:“刁蛮。”
凤怀月莫名其妙,我这怎么能叫刁蛮?
余回及时出现:“好了,这件事我且先记在本子上,待将来回金蟾城,你们再慢慢争辩刁蛮与否。现在先说说撕开风暴之眼的事吧,据我这几日的观察,那片飓风区并不容易靠近,大浪重重,风刃如刀,稍有不慎就会被卷上万丈高空。”
司危大发慈悲:“本座可以亲自将他丢进去。”
凤怀月:“不行!”
余回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毕竟早在三百年前,你就曾亲手将这位倒霉的花端端公子从月川谷丢了出去,丢得那叫一个远而准,在全城人的注目下如利箭嗖嗖破风,最后“砰”,径直撞进了几十里外停着的长安城车队中。
如此好本事,千万别浪费。
第95章
彭循在将眠珑带入内舱后, 便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顺手拎上红翡。少女被他扯得踉踉跄跄,道:“喂, 你做什么!”
“鲛族两位王有要事相商,你傻乎乎地留在那里凑什么热闹。”
“那你怎么不把长愿一起带走?”
“我为何要把长愿带走, 他也是鲛族。”彭循松开手, “好了,今日天气不错, 你别一直闷着了, 不如出去晒晒太阳。”
“我可不出去。”红翡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外头人太多。”
“多就多呗,又不会吃了你。杜老板娘过两日就要驾船返航, 你难道不想去见见她吗?”
“不见,没什么好见的。”红翡道,“她救了我,我却咬伤了她的船工,恩将仇报, 何必出去自讨没趣。”
“那两名船工早就被打发了回去。”彭循道, “他们已经承认了那一晚是因为醉酒, 从而对你生出不轨之心, 才会招致你的反抗。杜老板娘在听完事情原委之后, 勃然大怒,当天下午就命他们自行驾船返航。”
红翡惊讶道:“他们自己承认了?”
“不算主动承认,是凤公子在听闻你无端咬人一事后,觉得事有蹊跷, 便查了查。”彭循道, “那些男人欺负你, 你却不肯说出实情,反倒爽快认下是自己咬人,这算什么道理?”
“不认也不会有人信,谁让我之前是个满口谎话的骗子,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红翡挥手,强行将彭循撵走,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要当个好人,也不知道什么才算好,每每遇上这阳光开朗的世家公子,面上虽不显,但心里总发憷得很。
船舱内,眠珑道:“他们将姐姐照顾得并不好。”
“你对两位仙主抱有偏见,自然处处都看他们不顺眼。”大荒道,“我的伤势,你心中清楚,能养到现如今这份上,已属万分不易。”
眠珑蹲在缸边,负气不言。大荒将手搭在她的脸上:“好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现在长安城的花公子愿意去打开暴风之眼,鲛族更该对他言一声谢,此事不宜拖延,须得尽快动手。对了,回去的时候,带上长愿,他的伤已经快痊愈了,成日里吵着要去荡平阴海都。”
将大尾巴甩得“啪啪”响,缸都拍裂了三口。
眠珑点头:“好。”
银白中带有冷玫瑰色的鱼尾在海中来回摇摆,泛出珍珠般的美丽色泽,长愿跟在眠珑身后,先是深深没入海中,后又欢快地朝着远处游去。
“王。”他问,“我真的不用同大家道别吗?”
“不必。”眠珑道,“不日还会相见。”
风雨激荡,海水浑浊。
花端端袖子擦了擦脸,指着远处叮嘱:“那里,看见了吗,告诉瞻明仙主,等会就照着那片雷霆最薄的风暴处扔。”
凤怀月虽知道风暴之眼可遮天蔽日,但再详实的文字描述,也比不过眼前这从海卷上天的风浪旋涡来得直观,风裹起海水向着四面八方飞溅,打在脸上时,像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