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的猜测无误,那么凶手仍旧藏匿在这间杂物间里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早起出任务时谁也没想过会有抓捕环节,没有人申请枪//支,更没有多少支援。谢隐以防御姿势向后退步,来到排练室门口的地方,拉下了电闸。
韩易他们立即明白。如果10楼排练室与11楼排练室的布局一模一样,那里侧的杂物间就没有窗子。拉下电闸,里面的人就必须完全处于黑暗之中。
黑暗逼仄的封闭空间,不是心志及其坚定的人,绝不可能在里面长时间保持理智的。
没有枪,好在谢隐有随身携带甩棍的习惯。如今警员束缚众多,枪//支申请限制越来越大,甩棍几乎成了谢隐的一根腿骨,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此刻,大部分警员都随着秦淮一起赶到了现场,原本空阔的排练室显得拥挤起来,然而每个人都训练有素,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警员们无需点拨,自觉以防御姿势列成两排,位于杂物间两侧,随时做好冲进去的准备。而谢隐则身居其中,手执甩棍,准备由他来踹开房门。
秦淮走上前,正有话要和谢隐说。谢隐余光里扫到了秦淮的身影,几近本能地臂膀向后一推,自然地将秦淮环在了自己的身后。
像一堵宽阔高大的肉墙,堪堪挡在秦淮的身前。整个动作自然又熟稔,丝毫没有刻意之举。
他偏过头,用唇语嘱咐韩易:保护好秦老师。
一切落于秦淮眼里,让秦淮原本已到唇边的话生生噎了回去。
被保护的感觉?
一种陌生到几近不存在的别扭感觉在记忆深处被拉了出来,细若游丝,几乎难以感受其实质,但此刻秦淮却觉得它真真实实的存在。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带着新鲜感的美好感觉。秦淮甚至觉得在这一瞬间多巴胺不规律分泌了一波,让他当即决定,把话咽回去,享受一回被别人保护的滋味。
谢隐哪知道身后人内心戏这么足,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门。
从警以来,谢隐踹开过无数扇门。每一扇门之后,都带着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血腥,欺骗,背叛,贪婪……每一扇门在踹开之前,也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危险如影随形。
就像他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不是简单的门,那可能是生门,也可能是死门。
谢隐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全身力道灌于腿上。
动作连贯迅捷,众人配合到位,在所有人都没有配枪的情况下,井然有序完成开门、进入、震慑、搜捕的环节。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狭□□仄的杂物间里,真的没有人。
谢隐摩着后槽牙,长叹一口气,示意警员去吧电闸推开。杂物间传来一点细微的电流声,一盏残旧破灯泡不情不愿地发出昏暗暖光来,笼罩逼仄的房间。
房间里一张1米2不到的小床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空余出连一个简易衣柜都放不下了,衣服整整齐齐叠在床头,乍一看粗衣布衫的,也看不出款式来。地上还摆放着一个小型电饭锅,看来是常年生活于此。
床尾的小小剩余空间里堆放着投洗干净的扫除用品,谢隐俯下身掀开床单,床下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个一个纸壳箱子。
谢隐退了出来,示意韩韵冰带人进来做现场勘验。
谢隐站在门口,沉默着注视痕检科的警员们忙碌,心思则全部用于思考凶手到底去了哪里。
想到这,谢隐余光里扫到一脸气定神闲的秦淮,谢隐满眼狐疑看向他,问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料到屋子里没人了?”
秦淮的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表情,甚至连细微的小动作都没有,只是顿了两秒,郑重其事地说:“没有。”
事出反常肯定有妖,谢隐就没见秦淮这么认真回答过什么。秦淮是心理学专家,最知道细小动作能够反映内心,所以专业素质让他控制住了一切不该有的小动作。然而这一切看在谢隐眼里,反而更反常。
可这么不重要的事,秦淮为什么要隐瞒呢?看出来了就看出来了呗,又没人会怪他。
然而眼前这位冰霜美人的内心却是这样的:
你当我傻啊,我才不承认呢!我承认我先猜出屋里没人来了,你肯定问我为什么不说。我怎么回答?回答我还挺享受被你保护的感觉?
我不要面子的?
就在两个幼稚鬼各怀心思的时候,韩韵冰冲了出来。
“头儿,这个拖把应该经过反复洗涤的,上面的布现在还是潮湿的。但经过鲁米诺反映显示,上面应该沾染过血迹。”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谢隐马上吩咐:“带回去对血液进行检验,如果和受害人血迹吻合,就说明这个屋子的主人有重大嫌疑!”
韩韵冰:“是!另外头儿,你看这个箱子。”
韩韵冰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箱子,揭开最上层的棉布,里面出现一些瓶瓶罐罐,“头儿,初步判断,有硫酸,还有□□。”
□□,很好,这就更加印证了谢隐的猜测。
然而现在的主要难点在于,如果案发当时凶手没有离开这栋楼,那此人现在去哪了?
秦淮见时机差不多了,开口道:“我们在看监控时,应该是忽略了一个时间点。”
韩易折腾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线索又并不明晰,也来了股小脾气,没好气起来:“秦老师,刚才是您说我们太依赖监控了,这会儿又说看监控忽略了什么,怎么……”
卢晓明一旁拽了拽他的衣袖,韩易才闭了嘴,没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秦淮瞥了一眼谢隐,喉结一滑,似也有话咽了回去。半天说了一句:“我也是刚想到。”
谢隐意识到了秦淮的不正常,简略思索,不难窥探其因。谢隐顿了顿,决定不提此事,而是抓重点问道:“忽略了什么?”
“案发之后,”秦淮顿了顿,“我问你,你记得发现尸体之后,有多少学校的工作人员冲了上来么?你又记得,一共有多少人离开了现场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屏幕上,认认真真数着案发之后救援人员的个数。后勤的工作人员,穿着保安制服的人,120的医生护士……
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有人几翻往返于最后一个监控画面里,甚至有人身上也沾染上了现场的血迹。很多人进来时还干净利落,离开现场是已经是浑身猩红,灰头土脸看不清容貌,给甄别工作带了巨大的难度。
身高180以上,身材魁伟,往来频繁,身上沾血了的男性,少说也得有4个。
谢隐找来保安队长:“常年住在10楼的人,你认识吗?出现在监控画面里了吗?”
保安队长摇头:“谢警官,整个学校的安保和保洁工作都是外包给我们公司的。我们除了日常轮岗的时间在学校里,其余住宿都在统一的宿舍里。所以10楼杂物间里的人,不是我们的人。”
“啊?那总不能是私自住在学校里的吧?”
负责这栋楼安保的小陈说道:“不是。我们知道10楼住了人,不过几乎没见过。好像是学校后勤部门的人安排住进来的,就负责10楼和11楼的保洁。平时很少下楼,下来也带着大口罩,基本算是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既然保洁外包,后勤为什么还要安排一个人住在10楼呢?
带着满心疑窦,谢隐叫来了后勤主任。
等待的空档,秦淮又一次仔细比对了监控画面,将较为可疑的几个人截图拿给保安队长看。保安队长调来了几人的值班表,在案发时间,几人均能提供不在场证明。
后勤的李主任匆匆赶来,证实了10楼杂物间里确实常年有人居住:“是校长安排住进来的,校长也是看着可怜,就安排了这么个活计。”
说到这,李主任呆呆愣了几秒,然后试探性的问道:“谢警官,你们不会是怀疑……10楼的人杀了那三个学生吧?”
看着他的疑惑神情,谢隐反问:“不可能么?”
李主任斩钉截铁:“当然不可能了!”
韩易赶忙追问:“为什么不可能?”
“那是个一米五几的佝偻老太太!”
房间里登时炸开了锅。老太太?还是个佝偻老太太?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秦淮,秦大心理学家。
提出凶手有180以上的是秦淮,提出凶手没离开现场,住在10楼推论的也是秦淮。
现在10楼住着个一米五几的老太太,前后矛盾之大,不得不让所有人怀疑,这位外援专家的专业性。心理侧写这个东西,本就玄而又玄,应用程度不高。之前所有疑点都在杨平身上,恰好秦淮又提出了凶手身材高大的推测,此刻不得不让人觉得有点生拉硬靠,撞大运的意思。
然而一贯对秦淮推论存有疑虑的谢隐却清了清嗓子:“别看他,看我。所有行动都是我拍的板。”
秦淮眼尾一挑,算是无声谢过谢隐的好意。然而他对于异样的眼光,从来都不在乎。
他来警队时的光环不是自己吹嘘的,他也从不怕光环破灭。他再一次走到监控画面前,仔仔细细比对着前后的人数。
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觑时,秦淮突然喊了一声“停”。谢隐立即凑了过去。
就在有人发现三位受害人中还有幸存者之后,120赶到。众人抬着伤者离开时,身材高大的医生恰好在监控范围内遮挡住了一个人。
放大画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身材矮小,后背佝偻得十分厉害,面部线条几乎不可辨的老妪。
秦淮转头看向李主任:“是她么?”
李主任点头:“对,就是她。你看,她这身形,腿脚又不太利索,怎么可能是凶手嘛?”
然而房间之中的诸多证据却不偏不倚地指向了这位老妪。另外,监控中老妪的举动也让她的嫌疑陡增——如果她不是凶手,为什么要躲在医生身后,赶在这个时候离开现场?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韩易在此时凑了过来。
他惊叫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等等,这个老太太,我见过!”
“你见过?在哪见的?”谢隐率先追问。
韩易:“头儿,你下令封锁10楼现场之后,有一堆围观群众想要冲进来看热闹,其中就有这个老太太。她情绪最激动,把咱们小干警都快骂哭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估计那孩子都拦不住她了。”
啧啧,真是老了。在谢隐眼里,韩易还是个毛头小子呢,结果他都能叫别人“孩子”了。
谢隐点头:“应该是她了。这么急于上楼,因为有没转移的证据。”
卢晓明不解:“那她既然有意识混在人群里逃出去,为什么不一次性把证据都拿走?”
谢隐不及开口,秦淮率先解释:“因为所有物证都没有太过直接的指向性。而且最主要的是,她绝对没想到,案发现场在11楼,10楼也会被封闭。”
韩易别过脸,没回应秦淮。倒不是不专业到非在工作时候闹情绪,不过此刻对于秦淮的质疑,让韩易很难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曾经可是为数不多的力挺秦淮的人之一,可如今案情千回百转,他实在觉得秦老师的推测有点扯淡了。
有那么一瞬间,韩易想扛起“倒秦”大旗了。
谢隐赶忙转头看向后勤主任:“人现在在哪?”
李主任还处于惊愕之中没能缓过神来,讷讷回答:“不在了。”
“啊?”
不在了?什么叫不在了?离开学校了也叫不在了,离世了也叫不在了。在场所有人都绷紧了弦。毕竟折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的线索,可不能断了。
李主任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带来的歧义,继续说:“昨天下午找我吵了一架,就走了。”
众人不解,秦淮又一次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她想让你利用后勤主人的身份,把她带回10楼。而她的借口……是她没有地方居住了,就要露宿街头了。”
李主任又一次诧异了,秦淮猜得分毫不差。他喃喃道:“是,她这人本来精神就不太好,受了点刺激就又哭又闹的。昨天非说我们把她家给封了,她无家可归了,让我赔她的家。”
说到这,李主任叹了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就是喂不熟的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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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隐:“怎么说?”
李主任:“我们学校的安保和保洁都是外包出去的, 并没有雇佣专职保洁的专项经费。去年年底,这苏老太太来到我们学校,非要应聘保洁。劝退了好几次, 又来了好几次,一次比一次说得可怜, 哭哭闹闹的。有一次我们实在不堪其扰, 派保安把她请出去。恰巧被靳校长看见了,靳校长可怜其身世, 就同意她留下来做个保洁了。她不要工钱, 就给个地方住就行。就这么的, 被安排到4号楼10楼住下了,负责10楼和11楼的保洁工作。”
说到这,李主任气不打一处来:“谢警官, 您评评理,学校好心好意收留她,现在配合警察工作封闭了她的住所, 她回过头来反咬一口,说我们封了她的家, 这哪是她的家?”
谢隐实在没时间断这种人情官司, 直截了当问:“这个人叫什么,身份信息你们有吧?”
李主任点头, 打了个电话吩咐手下人把老太太的身份证复印件拍了照片发过来。
李主任:“身份信息啊……有是有,但……各位警官, 不要抱太大希望。”
韩易接过李主任的手机看了看照片,粗略估算了一下, 惊诧道:“苏静静, 37岁?老太太的门槛这么低了么?”
李主任挠挠头:“身份证是假的啊。靳校长第一次见到这个身份证, 就认出是假的了。”
韩易几乎脱口而出:“明知道是□□,你们还敢把人收进来?”
李主任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明显有一种老人家看孩子的无奈。
“这位小警官,你还是太年轻啊。”李主任顿了顿,仿佛是在措辞。毕竟面对的是一位办案的警察,即便对方过分年轻幼稚,也不能表现得过分不耐烦。
“现在用工单位一般会将招聘年龄限制在45岁以下,没有专业技能的老年人想要就业,非常困难,所以就有了改身份证应聘的情况。”
韩易还是不明白:“用工单位也同意?”
李主任又叹了口气:“这些老年人的薪资要求较低,又肯吃苦,能做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干的工作,所以用工单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出事就行。这位小警官,宋元南路你听说过么?那地方,大把做□□的!”
谢隐看了一下身份证上的照片,确实是年轻女士的照片,他问道:“照片上的人和老太太有相似之处么?是随便找的假照片,还是老太太年轻时的照片p的?”
李主任犹豫了:“应该是假照片吧······我仔细看过苏老太太的脸,应该受过很严重的伤,具体是烧伤还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跟没了皮似的······挺惨的。她要不是这么惨,靳校长也不会为她破例。虽然不确定她长什么样,我估摸着苏老太太年轻时候不能长这么好看······而且她年轻时候,照相技术能这么发达么?”
谢隐身份证照片递给凌星,凌星摇摇头:“看不出是不是p的。不过从技术角度来讲,将老人年轻时照片进行修复,达到这个效果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李主任顿了顿:“这······很重要么?谢警官,实话实说,您要想通过这张照片找苏老太太,肯定是找不到了。即便这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现在差别也太大了。”
谢隐没有解释,而是问了另外的问题:“那你们平时怎么称呼她,在叫她的时候,她有迟疑的表现么?”
李主任眯眼回忆了一会:“没说过几次话,每次我都叫她苏大妈,她······她也没太大的反应。迟疑······倒没看出来。谢警官,您把我弄糊涂了。”
秦淮却理解了谢隐的意思:“如果像李主任所说,只为了求职而办□□,一般人只会改动年龄,不会改动姓名。这样到了工作岗位不会出现别人叫他名字,却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而且无论年龄如何变幻,人的基础样貌是不会变的,所以在做□□的时候,一般人会选择自己年轻时的照片,网络上找的假图再像,也不可能有自己长得像。”
秦淮最后总结了一波:“所以有可能是······老太太真名也叫苏静静,年轻时长这个样子。但所有前提都是,她真如李主任所说,改身份证只是为了求职。如果按照你们的猜测,她就是杀人凶手,来到学校是有所预谋的话,那就不可能是真信息。”
话音云淡风轻,听在许多警员耳朵里,就有搓火嫌疑。
韩易实在忍无可忍,最先发问:“秦老师,什么叫我们的猜测?这么多证据摆在这,你还能确定她不是凶手?”
秦淮坦率摇头:“不确定。但我敢确定一点,那就是如果她是凶手,也一定有帮凶。”
韩易撇撇嘴:“身高180,身材魁梧的帮手······”
尾音拉得很长,长到都变了调调。
谢隐听出了韩易的阴阳怪气,倒也不怪他,毕竟一直以来的侦查目标都是按照秦淮设定的方向找的,折腾个一溜十三遭,到现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有点小情绪也是能理解。
但能理解归能理解,谢隐作为团队核心不可能让这种情绪蔓延开,他拍了拍手:“好了,不管怎么样,今天都太晚了,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今天都给我回去早点睡觉,除了值班的,谁也不许加班!”
小年轻们纵有千般不服,但“不许加班”四个字的诱惑力太大,绝大多数人都愿意为这五斗米折腰,都赶在领导反悔之前匆匆做了善后工作,离开了。
“绝大多数”里肯定不包括韩易,这孩子不是个一根筋的犟驴,平时也一口一个秦老师叫着,但这回彻底和秦淮杠上了,也不说话,只满眼怒气地瞪着秦淮。那张不减婴儿肥的娃娃脸紧绷着,像一只圆滚滚的愤怒的小鸟。
好在卢晓明看出了韩易的情绪,强拉硬拽地把韩易拉去喝酒了。
警队的人逐渐散去,最后残阳余晖下只剩下谢隐和秦淮拉长了的影子。
秦淮仰着脸,双目闭了闭,似在用触觉感知夕阳的温度。谢隐从旁看着的,是一弧干净利落的轮廓曲线。
秦淮在谢隐还愣神的当口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谢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警官,你平时也这么善解人意么?”
谢隐当然知道秦淮什么意思,但他这么要脸儿的人怎么能承认呢,只得打哈哈:“当然了,对待下属就得春风化雨般温暖。都加班多少天了,还不让猴崽子们回家歇歇?”
秦淮那双丹凤眼突然睁开,悠悠侧脸,不偏不倚地直视而来,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说的,是谢隐为他打圆场的事情。
谢隐很喜欢看秦淮的眼睛,厚重的眼镜片也难掩住那双眸子里透出的清冷干净之感,很澄澈,像能瞬间冷却谢隐燥郁的灵魂。然而谢隐却又不喜欢那双眼睛洞穿一切的敏锐,让谢隐在目光下像被照妖镜照过似的,瞬间显现大尾巴狼的本质。
“呃……那个,”谢隐突然灵光一闪,“彼此彼此嘛,你不也为了我的面子,没说你早就知道屋里没人么。”
秦淮本能想说一句“你想多了”,却又无从开口。聪明人和聪明人的较量,点破或是逞强,都没意义。二人心照不宣地不再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温和地融进了残存的血色阳光里。
“行了,谢警官,你先走吧,我再去楼上看看。”其实倒也不真是想再返案发现场,秦淮这么一说,就是想一个人静静,不打算再搭谢隐的车了。
可话音落在谢隐耳朵里,却全然变成了“这哥们肯定还因为小韩易的话自责呢,打算加班加点重新捋顺线索”。
谢隐自以为敏感多情的神经很自然地曲解了秦淮的意思,又自以为体贴的一把拦住秦淮的肩膀,一边把他往车上带,一边絮叨:“都说了谁也不许加班,在我队伍里,就得听我的,听见没有?”
一朵关爱战友的花悄然绽放再谢隐自以为是的心尖上。于是谢隐傻乐呵,秦淮只能呵呵,真好。
秦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上了谢隐的车的,确切地说,应该叫“谢隐的贼船”。
直到秦淮确定车子行驶的方位离他家越来越远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被谢隐拐走了。
“去哪儿啊?”
“走,哥带你喝酒去。”
“我从不喝酒。”
“那我喝。你喝饮料。”
酒吧一条街位于城西河涌沿岸,华灯初上时多半是民谣清吧,待到入夜已深,酒精霓虹一翻身,摇身变成荷尔蒙的竞技场。
谢隐挑了个河边有室外景观位的,基本在酒吧一条街尽头了。
秦淮:“为什么选这家?”
谢隐:“他家炒饭做得好吃,一天没吃饭,我饿了。吃饱了再喝酒,省得胃疼。”
做刑警的,生活作息能规律的凤毛麟角。赶上出任务,饭点就没准,时间长了都难免有点肠胃小毛病。
秦淮摇摇头:“胃疼就别喝了,又不是应酬。”
谢隐却一副“你不懂”的表情,一边嚼起小零食一边含混回答:“酒精这东西,神奇得很。古今多少事啊,成也酒精,败也酒精。压力大的时候喝上一点,整个人飘起来了,仙儿了,去他妈的案情真相,难熬的时候也就挺过去了。但不能多喝,喝多了误事。有一年年三十,我在家和我爸喝大了,结果城西出了人命案子……”
谢隐说得口渴了,一口气干进去半瓶啤的,指着河汊子的另一头:“就那儿,那儿的一家盖吧,年三十晚上捅死个人,队里怎么叫我我都起不来了。第二天,大年初一,让我们队长,你还没见过呢吧,特生猛的女队长给我一顿踹,从那以后不敢喝那么多了。”
谢隐说完,提起酒瓶子就打算再来一口。走神间感觉腕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束缚住了,那是一股冷气十足的力量,温度差点直逼手中的冰啤酒。昏暗的灯光下低头一看,是秦淮白得像白骨架子的手。
“啧,秦老师,你是不是练过寒冰神掌啊。”谢隐嘴上打哈哈,手上已经用了力道,决定摆脱束缚,结果对方岿然不动。
“不是说吃完饭再喝不胃疼么?饭还没来,怎么就喝上了?”
天王老子来都得充老大的谢隐破天荒的碰上了对手,在对方温柔却逆毛的攻势下,竟然老老实实放下了手中的冰啤酒。
因为他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那个……”谢隐开始转移注意力,“其实,案情分析过程中,推测失误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
秦淮被逗笑了,眉梢一挑,故意反问:“你也觉得我一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