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拖长尾音,像谢隐一样不再看那小孩子,而是轻松地吹起了口哨,云淡风轻地环顾四周。
“他……他们不会怪我!”
小乞丐的声音逐渐减弱,他上钩了!
秦淮索性松开了他的手,激将起来:“算了,你也不肯说,我抓着你也没意义。你快跑吧,跑快点,生得像你的小兄弟们一样被抓起来。”
青春期男孩脆弱的自尊心无疑受到了最大的践踏,他恨恨地推了秦淮一把:“我才不跑呢!谁跑谁是孬种!”
秦淮终于明白谢隐那一身市井无赖的气息从何而来了,皆出自于他这摸爬滚打的工作经历。
秦淮笑笑:“留着你又没用。啧啧……减不了刑了……”
小机灵不断,大智慧没有是这些过早失学的孩子普遍的特质。被秦淮这么一激,小乞丐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一场不亚于科索沃战争的内心斗争开始了。狂轰滥炸的少年意气与死守堡垒的契约精神在这一刻悍然相逢,他不得不在小兄弟们和罪犯之间作出抉择。
秦淮不知道罪犯与小乞丐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金钱关系,血缘关系,胁迫关系……
但秦怀知道这个半大孩子此刻动摇了。他急于寻找一个可以两全的平衡点,而秦淮就是那个提供平衡点的人。
“这样吧。我也不难为你。你只需要告诉我那两个被拐的女孩在哪,我想警察会善待你的小兄弟们的。”
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男孩纠结在一起的五官竟霎时间舒展开了,他滴溜溜转的小眼睛里透出一股自作聪明的狡黠。
想了片刻,最终小乞丐咬着后槽牙看向了角落里的一个铁皮柜。
那是一个与整个房间里柜子都无异的柜子,然而仔细观察,柜子里陈列的几个小显示器都是黑屏的——不是没有信号导致黑屏,而是没有连接电源。
秦淮如醍醐灌顶,罪犯既然能够在废墟中建一个隐蔽的控制室,就一定有能力造出更隐蔽的空间。
秦淮没时间惊叹罪犯究竟筹谋了多久,他也顾不上手上的伤,他用身体狠狠推开铁卷柜,房间里凄惨的景象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血液的腥臭味,两个女孩,躺倒在血泊中。
秦淮伸手探了探两个女孩的鼻息,应该还都活着,只是陷入了昏迷。
秦淮讨厌血腥味,讨厌扎眼的红色,讨厌生命流逝的无力感,但他不得不面摒弃他的厌恶,蹲下身来,赶紧去解救两个女孩。
两个女孩都被蒙上了眼睛,其中一个被捆绑住了手脚,但在铺平女孩们的身体时秦淮惊讶地发现,地上的血液竟然都出自一个人。
而另外一个女孩竟然没有丝毫的外伤。
同一个罪犯,在处理两位人质的时候竟然用了截然不同的方法……秦淮突然想起罪犯在游戏中将王世佗列为世界上最好的人。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并没有受伤的女孩就是王世佗的孙女,她不过是罪犯吸引警力的引子。而旁边身受重伤的女孩,农村女孩曲念,才是罪犯的真正目的。
曲念被割破了手腕脚腕,罪犯没有困住她的手脚,应该是想让血液流速加快。
很显然,罪犯真的希望曲念死。
秦淮赶紧解开王曼身上的绳子,帮曲念止血,此刻的小乞丐站在门口,亲眼目睹房间内的血腥之后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
他也没想到,房间里竟然是如此惨烈的模样。
或许混迹社会的孩子早早就已见识过生死,然而如此有冲击力的惨状还是夺走了小乞丐所有的理智。
不知是意识到自己成为帮凶的愧疚,还是单纯的恐惧感,让小乞丐突然惊叫起来。他发现自己双脚发软,几近挪不动步。
过于血腥的画面很容易给心智并不成熟的孩子造成心理创伤,权衡之后,秦淮选择起身将小乞丐推出了地洞,同时安排外面受伤的两位警员赶紧打120。
安顿好外面的一切,秦淮又一次折返,试图将两个孩子拖拽出来。
此刻血液已经布满了地洞的墙壁与地面,秦淮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孩子的血液,还是他扯裂开的伤口流出的鲜血。
废墟外瘫坐了许久的小乞丐也终于找回了三魂七魄,他看着艰难救人的秦淮的身影,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将脏兮兮的两根手指伸入嘴里,随后吹出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那是一段奇怪韵律的口哨,不多时,满身狼狈的韩易一行人终于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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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易一行警察赶到时, 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样子好像刚与峨眉山的猴子进行过一场殊死搏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
韩易看着坐在洞口大口喘息的小乞丐头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嘿, 小兔崽子!就是你跑出去通风报信去了吧?”韩易恨得牙痒痒,转头看向浑身是血的秦淮, “秦老师, 您受伤了!”
秦淮摇摇头,此时说这些没有意义。慌乱之下, 没有人意识到秦淮原本就瓷白的脸色如今已转为惨白, 双唇都没了血色。他略带病恹地指了指地洞:“里面还有两个女孩, 先救人。”
村镇偏远,等120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秦淮嘱咐韩易一车人马上带两个女孩和受伤的民警去医院, 而自己选择留下来。
“我们封锁现场,等大部队来支援吧,您也和我们走。”韩易说到这, 才意识到现在大家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能开车的只剩下他自己。并且又多了两个女孩, 其中一个女孩还需要平躺, 车里根本坐不下了。
秦淮心思细腻,很容易看到韩易的犹豫。他摇摇头:“你们先走, 派队里的人来车接我就行。我在这等等刚才进山的小同志。”
韩易还是有些犹豫,但就在这时, 一个警员惊呼了一声:“这个女孩好像没有呼吸了!”
小乞丐见众人慌神,猴子一样瞅准空隙便溜走了。韩易骂了一句, 但时不待人, 他也必须急用先行, 赶紧待着伤员赶往医院。
另一边,谢隐和卢晓明在废弃工厂里认识到人质根本就不在那里之后,选择了强行破窗而出,回到了警队,铺天盖地的惊讶消息涌来,让谢隐一度怀疑自己是去了什么异维度世界,回来时已过了千年。
他赶紧召回了还傻傻等在几个废弃工厂的警员,看着已经快崩溃了的凌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谢隐:“没事,天塌了还有我呢。你慢慢说。”
凌星:“头儿,韩易和秦老师去支援荆哲营救失踪女孩去了,刚来了电话,两个女孩子都找到了,正在赶往医院。”
谢隐没有先听好消息的习惯,他只淡淡应了一声,就示意凌星继续说下去。
凌星严重的神采转瞬即逝,悲戚不免外溢,他的声音都变小了。另外接到2个区上报,在城北河沟里和城东的荒郊各发现了一具儿童尸体。初步判断均是窒息死亡。
谢隐:“溺水还是……?”
凌星摇头:“机械性窒息死亡。没有缢颈、勒颈、扼颈、闷压口鼻或者溺液进入呼吸道的情况,更像是被放在了真空环境中,活活憋死的。”
听到这,谢隐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往常,他听说真空环境活活憋死,他还觉得挺扯淡的。但经历了一夜种种,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死的了。
两个孩子被困在两口抽干了空气的金属棺材里挣扎至死的画面浮现在谢隐脑海中。他感觉到一阵恶心,是那种五脏六腑搅乱的不适感。
他剑眉紧蹙,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死亡时间呢?”
凌星:“已经超过72小时。”
“尸体身份查到了么?”
凌星摇头:“还没有,指纹受损严重,DNA库也没有找到匹配资源。与几个报警说孩子走失的家长核对过了,都不是他们的孩子。”
谢隐站起身,狠狠地抻拉了一下紧张僵硬的胸腔,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点,情绪更稳定一点。
“好,赶紧拟一个协查通报我签字,赶紧发出去。”
做完这些事,一夜未睡的谢隐赶往了医院,看看从两个小人质身上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曲念的情况依旧不稳定,医生仍在全力救治。曲念母亲的癫痫症状有所缓解,听闻女儿醒来,心急如焚赶来,又听闻女儿生命垂危,再一次近乎昏死过去。几个警察把她抱到了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躺了一会,才有所缓解。
医生与谢隐略作交谈,得知曲念由于失血过多已经伤及大脑,能救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谢隐看着那个躺在长椅上不住祈祷的母亲,胸口像被挖了个大洞一样疼。他默默去给曲念交了抢救的费用,留下两个警员,嘱咐他们照顾好曲念的母亲,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他。
另一边王世佗的孙女王曼已经苏醒过来,王世佗听闻消息已经顾不得一身伤痛,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赶了过来。
女孩受到了惊吓,抱腿坐在病床上不住地战栗。谢隐带去的女警试图安慰女孩,可对方见到女警身上的警服,恐惧更甚,连连惊叫起来。
王曼的母亲紧紧抱着王曼,但孩子表现得极为抗拒,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焦头烂额的谢隐逐渐失去了耐心,可就在他走到走廊里,准备拿出一根烟冷静一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秦淮。
如果秦淮在,或许他能够安抚女孩吧?至少,他会耐心地等待女孩愿意倾听安抚。
想到这,谢隐狠狠摇了摇头,甩了甩一身的丧气,重新走进病房里。谢隐索性坐在了病房的地板上,与女孩隔着一人的距离。
他拿出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轻轻说道:“别怕,我在这保护你。”
或许是老天爷赏给谢隐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安全感让女孩在看向他之后不久便停止了颤抖,只是时不时地抽噎几下,脸上的泪珠挂住了,情绪稳定了些许。
此刻曲念生死未卜,只剩下王曼与罪犯近距离接触过。想要找到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王曼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女孩抽噎渐止,谢隐尽可能轻柔地问:“我们可以聊聊吗?”
王曼的母亲第一个不同意,她立刻制止了谢隐:“她才这么小,又受了惊吓,你不能再刺激她了。”
说罢,王曼的母亲不容分说地将谢隐往出推,谢隐人高马大自不可能被对方推出去,只是拘束着怕与女人发生过多的触碰,避免激起更大的冲突。
王世佗却在此时说话了。
“囡囡,你让开。”
从王世佗对儿媳的称呼就能看出,老人平日里一定是极其慈祥的。这种温和的力量足够强大,让王曼的母亲安静了下来。
王世佗看向王曼缓缓开口:“孩儿,是警察把你救回来的。是他们保护了你,你知道什么,就告诉他吧,好吗?”
一个“好吗”,让谢隐见识了许多家长身上所不具备的平等交流的心态,谢隐见有台阶就赶紧下,他凑到病床前,蹲了下去,用仰视的角度看着女孩。
他也轻声说了句:“好吗?”
女孩扑闪着带着泪花的大眼睛,想了一会,终于开了口。
9月10日上午9时,王曼和爷爷来到公园玩耍,在放风筝的过程中,爷爷睡着了。王曼自己一个人跑跑跳跳,在公园角落的一个树荫下,她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孩叫住了。
小眼睛单眼皮,嘴角有豁口,根据王曼的描述和韩易的记忆比对,这个男孩就是那个乞丐头子。
男孩说他饿了,想让王曼给他买一点吃的。说罢男孩指了指公园外的一个热狗摊。
王曼数了数自己兜里的零钱,8块钱,她摇了摇头说:“好像不够,我去叫爷爷再给我一点钱。”
“不用不用,8块钱可以帮我买两根肠。”男孩制止了她。
天真的王曼看着男孩真诚的脸,心想他一定是非常饿吧。她将手里的8块钱都递给了男孩。
男孩又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那个摊主很凶的,上次我……上次我偷吃过他的一根肠,被他打了一顿。我不敢买,你替我去买行么?”
纯真如王曼,竟然生出第一反应是“这个男孩竟然偷过东西”!王曼思忖片刻说道:“我可以帮你买一根肠,剩下的四块钱要给摊主,还你上次偷肠的钱。”
听到这,男孩都愣住了。但他太急于将王曼带走,顾不得思索那么多,于是连连答应。
据王曼会议,在她随着男孩一起走出公园的过程中,二人一直走在林荫道上。现在看来,是罪犯对小乞丐的培训——这样可以避开一部分摄像头。
就在女孩刚出公园不久,她就感觉什么东西捂住了她的嘴。很快,她就昏了过去。
凌星在这个时候将公园当天的视频情况发给了谢隐。和王曼回忆得无差,王曼被一个瘦弱男孩带到公园外后,男孩见无人看向他们,便在一个丁字胡同口用手帕将王曼迷晕了,他力气惊人的大,能够轻松拖拽王曼进入胡同。
胡同是监控盲区,但胡同的另一端有监控。不到30秒,一辆黑色无牌面包车驶离胡同。随后小乞丐又折返回公园。
韩易看到后惊呼:“就是这辆车!”
谢隐踹了韩易一脚,让他别一惊一乍地吓到王曼。
王曼继续回忆。等她醒过来之后,发现手脚都被捆住了,眼睛也被蒙着,她全程都没有看到罪犯的脸。
开始她哭闹,罪犯一直在安抚她。后来她哭累了,罪犯会时不时给她吃一点东西。听声音,她知道对方是个男人,不太凶,还会哄她睡觉。
这一切符合警方的判断——目前看来,罪犯与王世佗一家没有什么仇恨。
可这就更说不通了,如果当真如此,他为什么会选择王世佗的孙女来绑架,又不是为了钱。
据王曼回忆,再后来,她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哭叫得比她凶多了——因为那个女孩被打了。
这符合医生验伤的判断,曲念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外伤。
王曼说两个女孩被关在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外面隐约能传来男人与很多人对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杂音。
如果没猜错,那就是罪犯将警方玩得团团转的时候。
再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突然冲了进来,旁边的曲念发出惨烈的哀嚎声,然后王曼也感觉口鼻被捂住,她又一次晕了过去。
这时的罪犯应该是接到了小乞丐的通风报信,得知警方追来,仓促间他割破了曲念的手腕。
临逃跑前不忘了取曲念的性命,罪犯与曲念一家的恩怨一定很深。
王曼毕竟是个孩子,在受到人身伤害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捋清这些线索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没有再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韩易终于忍不住,央求着对王曼说:“你再想想,再想想有什么你忘了说的。”
王曼思索了很久,看得出她真的很努力在回忆。良久,她不太确信地说道:“那个女孩好像说她觉得绑架她的人面熟。”
果然,曲念与罪犯认识!这也是罪犯急于灭口的重要原因。
韩易:“她说绑架的人和她什么关系了么?”
王曼:“她说他长得像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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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得像爸爸!这得是多重要的信息!
谢隐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来的, 如果躺着的不是个小女孩,他都恨不得冲上去抱住她。他将这份热情全部注力在臂膀上,在韩易的肩头狠狠拍了一下, 揽着他走出了病房。
然而一盆凉水当头淋下。
他们遇到了曲念的主治医生。他轻叹了一口气:“大脑受损太严重了,虽然现在生命体征稳定了, 但基本就是植物人了。”
面对走廊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 谢隐根本没法开口去询问任何事情。
他派韩易赶紧赶到曲念家的村子,排查外围情况。他自己和几位女警察在医院安抚着曲念母亲的情绪。
一直折腾到晚上9点, 各探组才聚回队里, 整理全部线索。
荆哲:“目前有2名儿童死亡, 1名儿童重伤昏迷,1名儿童被救。虽然四起案子发生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但可以猜测四案为一人所为。”
谢隐也赞同荆哲的观点, 但法律就是要绝对的严谨,他说道:“证据?”
荆哲点头:“目前被救儿童王曼和重伤儿童曲念被一人绑架和至伤,有王曼的证言, 可以采信。”
谢隐点头,示意他继续。
“我们将捆绑王曼和曲念的三股编绳子取回化验, 与发现的死亡儿童身上出现的棉麻残屑进行比对, 发现是同一批次的棉麻绳。含棉量百分之37,含麻量百分之63。”
谢隐:“两个死亡儿童的身份确定了么?”
法医白超然站起身来, 大屏幕上展示起死者的情况。
白超然:“死者1,孙小繁, 男,7岁, C省Z市人。其父孙猛, 滨江化工厂厂长, 母亲无业。死者身上外伤主要分布在双手双脚处,由棉麻制品摩擦所至,右侧颞板有两条骨折线,有生活反应,不像是外力直接撞击的,更像是挣扎过程中的伤痕。应该是被长时间捆绑过,导致双手双脚充血肿大。死者出现玫瑰齿,背后有眼中拖拽伤,无经综合判断,致命原因为机械性窒息。”
他按了下鼠标,屏幕上出现第二位死者。
白超然:“死者2,林霖,女,3岁,同样是C省Z市人。单亲母亲林翠竹,律师。父亲不详。除与死者1一样的手脚处勒痕以外,死者2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可能是不存在挣扎能力。死者2死因与死者1相同,均为机械性窒息。值得特意说一下的是,他们都没有被勒断呼吸道或者捂住口鼻,应该是在密闭空间内窒息死亡。”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两个孩子被放进金属棺材后,被抽干空气,活活窒息而亡。
白超然又补充了一句:“四个孩子均未发现被性//侵//犯痕迹。”
谢隐:“死者身份能叫准么?”
荆哲:“发了协查通报以后,由Z市警方提供儿童失踪报警信息后比对得出。失踪儿童家属正在往A市赶,还有一个多小时能到,到了之后马上做DNA检测。”
谢隐嘱咐了一句“信息一定要准确无误”之后,低头沉吟了片刻。
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如果身份信息准确,四个被害儿童的父母之间是否存在某种联系?为什么罪犯会在杀人之后抛尸到A市?又为什么继续在A市作案?”
韩易继续汇报:“我再说一下目前掌握的伤者曲念的情况。曲念的母亲叫袁咏梅,31岁,城北郊兴隆村村民。丈夫曲大勇,48岁,常年在B省外出务工。据王曼的证词,曲念说罪犯长得和她的爸爸很像。我们与B省公安部门取得联系,证实曲大勇一直在B省务工,没有返回过A市。”
凌星:“会不会是曲大勇的直系亲属?长得比较像那种?”
谢隐:“不排除这种情况,所以还需要进一步排查。韩易,你明天去一趟村里,排查一下曲大勇的所有直系亲属和关系较近的旁系亲属,看看有没有作案嫌疑的人。”
目前警队的现状是一群已经几乎两天一夜未睡的警察,面对这无可挽回的局面和一堆零散不堪的线索。一讨论,又至深夜,谢隐看着大家伙眼中布满的血丝,他也知道再熬下去,强弓也会折的。
他捋了捋目前的思路,又给所有人布置了明天继续追查的任务后,催促着大家赶紧回去休息。
疲倦感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也疯狂袭来。人渐渐散去,韩易却在这时凑了过来。他一脸担忧地对谢隐说:“头儿。我把俩孩子送到医院以后派人去接秦老师。结果他到了指定地点,没见到秦老师。秦老师,还有追进山里的一个弟兄乔增,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据韩易描述,秦淮受伤不重,又有能力自行离开罪犯的窝点,可能是太累了自行回家了。可是乔增是队里的警员,如果回来了一定会回队里的。
一想到这,谢隐的困意全无,他赶紧给乔增和秦淮各打了个电话,均无人接听。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来,他赶紧对韩易说:“你陪我去一趟东北村。”
韩易紧随其后,突然滞住了脚步:“等一下啊头儿,我给秦老师拿一件衣服。他白天把外套给曲念母亲咬牙用了,刚换回来。天凉,他没外套太冷了。”
谢隐已经没工夫思考韩易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他在接过秦淮衣服的一瞬间,一个小瓶子从秦淮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谢隐一惊,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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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笼罩着起伏的丘陵,黑黢黢的混沌里给人一种寂静岭的惊悚感。
风不大,树梢的叶子仍簌簌而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作响,像老鼠啃食骸骨的声音,磨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虽不是高山大岭,但这片峰峦起伏的丘陵地也算是野山了,唯有秦淮手机上的一点微光成为了一片漆黑中唯一的光亮。他甚至不敢打开手机上的手电,哪怕手机在山林里根本没有信号,但省着点电总是好的。
他在日暮西沉之前寻到了追进山里的警员乔增,发现对方被捕兽夹子夹伤了了脚踝。好消息是那个捕兽夹应该有些年头了,合力不够,没有刺穿骨头。坏消息是因为有些年头了,铁器上布满铁锈,如果不及时打破伤风疫苗,会有生命危险。
白天的时候,乔增与秦淮分道扬镳,他直奔山林,循着脚印的方向一路追踪过去,但并无所获。他越走越深,脚印却越来越浅。在一个岔路口时,两条路上均出现了相同的脚印。入警并不久的乔增也明白自己孤军奋战会有危险,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手机信号了。
救人心切,乔增只能硬着头皮选择一条路闯了进去,不多时便在草丛中被捕兽夹夹住了。
听闻秦淮已经将两个人质救出,乔增也长舒一口气。
“孩子没事就好,就算我走了一条错的路,也值得了。”
秦淮一边扶着受伤的乔增艰难前行,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指南针:“别停,别休息。现在这个温度如果睡着的话很危险。”
乔增的体力已经耗尽,他又看了看秦淮手上出血的伤口,问道:“现在夜间也有十几度的温度,应该冻不死人吧?咱们休息一会吧?”
秦淮扶着乔增的那只手用力一托,生生将决定坐下的乔增又给拽起来了。
人们一直以为只有冬季的北方,温度降到零下之后才会冻死人。实际上即便在泰国这样的热带国家,每年都会有一部分人被活活冻死。人会不会冻死,与与所在区域的气温没有直接关系,真正取决定因素的是自身的温度。
“你我身上都有失血情况,如果现在睡着,很有可能体温骤降。当直肠温度下降到三十五度以下时,人就会失去调节体温的能力,血液循环和呼吸功能都会减弱,而在睡梦中无法呼救,同伴也不能施救,很容易就冻死了。”